第81-83章 海夫人
作品:《金樽幽月》 龙白月高兴得简直要发疯了,她抓着明窗尘不放,又跳又笑,最后抑制不住又痛痛快快的哭起来。明窗尘这些时候正处在少年青涩时,爱别扭矜持,此刻倒先红了脸,按捺住激动的龙白月。
“天哪天哪,你变了,”龙白月怎能不知他的改变,肆意嘲笑他,“倒要跟我充大人了,不过,竟长得比我高了,真是变了……”
“这算什么,”明窗尘得意的笑,“总有一天,我要长得像师父那样高。”
提起紫眠,龙白月心情顿时一黯,她闷闷不乐的顺着明窗尘的指引坐下,仰着头打量了一番宫中华丽的陈设,半晌后低声问:“天师公子原来就是你?那么,天师是谁?紫眠?”
明窗尘怯怯缩回递酥茶的手,心虚不安的扁着嘴应了一声:“恩。”
龙白月双肩一垮,有气无力的叹道:“啊——果然是他……”
明窗尘惊慌得坐立不安,只得漫无边际的解释:“师父他,也是不得已的,我们那时候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什么意思?”龙白月一怔,转念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过来,“对呀,你们离开京城后失踪了许久!你们到底去了哪里?难道就是这里?”
明窗尘委屈的摸着肚子点点头:“我们离开京城时被袭击了,我肚子上中了一箭,师父中了两箭……”
“你们都受了伤?!”龙白月惊叫起来,吓得脸发白,“天哪,紫眠竟没告诉我……”
“恩,都怪我,如果不是我婆婆妈妈的,也不会拖累师父了,”明窗尘懊恼的揉着自己衣角,“我害怕一个人回上清宫,结果耽误了师父。中箭后我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已经到了北方。师父说我们只能逆流而上,因为追兵一定会去下游寻找。”
龙白月点点头,有些感伤:“我竟不知道你们遭遇了这些,定然又是那宰相作祟,难怪紫眠那样消瘦,难怪你也这样消瘦……”
“恩,也许是受了伤又下水的缘故,我肚子上的箭伤拖拖拉拉一直没好,师父却又要南下……可我这次再不能拖累他了,我一人留在燕宫养伤,其实也是作人质吧,我都知道的。”明窗尘忽然抓住龙白月的手,皱眉望着她急切道,“龙姑娘,你千万别怪师父,我知道你一路来一定会埋怨他,可你知道吗,没进燕宫前我们有多窘迫,行李全丢了,师父为了照顾我当掉你的金钗,等有钱后他第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将钗子赎回来,那时候他的伤口还没痊愈呢……”
一连串的抢白让龙白月无法消化,她只能傻傻的重复:“我的金钗?”
“是呀,师父虽然没说,但我猜得到。那钗子是我发现的,后来师父一直贴身收着,才没弄丢。想来也知道,除了姑娘,我们船上哪还有女客会丢下钗子呢?”明窗尘焦虑的望着龙白月,怕她不肯原谅师父,“师父对龙姑娘绝对一片真心,所以龙姑娘,无论如何求你体谅……”
龙白月噗嗤一笑,脸微微红起来:“谁要你替你师父表白来着,说上这一大通,臊不臊?”
明窗尘呆了呆,结结巴巴脸通红的问:“龙姑娘,你,你……”
龙白月笑着安慰他:“放心吧,我不管世上扰攘,我管不了那么多。你一口一个知道,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想什么呢?”
明窗尘瞠大眼睛,慢慢安下心,这才傻乎乎的又笑起来:“那就好,那就好……”
龙白月低头仔细回忆了一番,怎么也想不起有关金钗的来龙去脉,她一向将自己的首饰管护得极仔细,没记得丢过什么金钗呀?除了去年中秋她丢失过一枚金钗,可那不是在她遇刺受伤时就弄丢了么?到底怎么回事,还是得等与紫眠见面时才能问清,想到此她心一动,慌忙问明窗尘:“你怎会去俘虏营找我?紫眠呢?”
“师父还没回来呢,不过快了,”明窗尘看见龙白月露出欣喜的表情,自己也跟着高兴,“师父来信说龙姑娘可能已随俘虏北上,我寻思着你是医女,就托词自己伤口疼,需要医女照料,令人去营里提调医女让我挑选,谁知医女就剩下一个人了,还好是你。”
“其他医女在京城沦陷那日殉国了。”龙白月黯然解释。
“啊?”明窗尘吃了一惊,“如何竟会这样?玉儿呢?她也死了么?”
除了龙白月,其他医女中他只与玉儿有过一面之缘,所以才会问起她。龙白月摇摇头,讪讪的笑了一下:“没有,她跟我一起北上的,她没敢来……你的伤还没好么?”
“恩,还是会疼,”明窗尘捞起衣服露出肚子上的伤口给龙白月检查,“燕国没多少高明大夫,原来我的伤口都是师父在照料,其实差不多也快好了。”
龙白月仔细瞧了瞧伤口,的确已无大碍。她刚想放下心来,忽然又紧张问道:“紫眠呢?他中了两箭,要不要紧?”
明窗尘摸摸自己的左边肩膀和手臂,示意道:“师父伤在这两处,还好是皮肉伤,应该好得快,这会儿一定已经痊愈了。”
龙白月这才安下心来,靠在椅子上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他快回来了吗?太好了……说起来,你们怎么会进入燕宫的呢?”
“师父很受燕王器重,”提到紫眠,明窗尘语气里不免带了份骄傲,“师父总是有办法,他发明了这个……”
为了带给龙白月更直观的震撼感受,明窗尘得意的起身抱来一只酒壶,揭开盖子送到她鼻下。龙白月轻轻一嗅,整个人一激灵,兴奋得弹坐起来:“这是什么?我在燕军营里闻过,该死该死,这是什么?”
“烧酒,”明窗尘笑嘻嘻卖弄道,“师父改进了炼丹用的既济炉,蒸馏出这烧酒来,没三天就在燕京声名大噪。燕王嗜酒,品尝后立刻召见了师父,接下来我们便一路顺风顺水的进宫了。”
想起进宫前后境遇的天差地别,明窗尘不胜唏嘘,龙白月却顾不上看他多愁善感,凑上去拿下酒壶:“让我尝一口。”
她急急抿了一口烧酒,被它呛得险些咳嗽,五官尽数皱起来咂摸着酒味——先辣后香,醇厚的味道充盈齿颊刺激味蕾,凶猛的劲道窜过鼻子直撞脑门,过瘾得令龙白月啧啧称叹。
她在翠英殿跟着云阳那只老酒狐豁开了酒量,当俘虏时便垂涎这烧酒,因为怕喝酒乱性,从不曾跟秋五讨过一口,就算秋五献殷勤时自己亦是强硬推拒。捱到今日总算得偿所愿,龙白月陶醉得抚摩着圆润的酒壶,心想她的紫眠不愧是天才呀,不禁晕陶陶傻笑起来,又是幸福又是自豪。
明窗尘以为龙白月一口就醉,慌忙抢下酒壶:“这酒非同寻常,后劲是极厉害的,龙姑娘快把酒还我啦。”
“哪里就醉了呢?”龙白月依依不舍的送还酒壶,末了又不甘心的凑上去,“再让我尝一口就一口啦……”
※※※※※※※※※※
燕宫医官局初具雏形,龙白月作为医女自然被收编任用,因为语言不通,她除了学习燕语多半是陪在明窗尘身边伺候。
等待紫眠的日子舒坦快乐,她翻来覆去的计算,与明窗尘一起推测紫眠的归期,总是满心喜悦。
这日龙白月正在与明窗尘絮叨,忽然一名宫女慌慌张张寻了来,一见龙白月便忙不迭求助:“医女,蓬瀛宫那里出事了!”
宫女汉话说得含糊,龙白月好半天才听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出什么事了?”
“海夫人,海夫人自缢,快死了!”宫女急得快哭,索性拽了龙白月就跑。
龙白月与明窗尘匆匆告别,跟宫女往蓬瀛宫赶的时候边跑边问:“海夫人是谁?为什么自缢?”
“海夫人是小金王爷的正妃,您还没见过呢,”因为海夫人一直被软禁在蓬瀛宫,宫女不知此话如何用汉语表述,何况内幕尴尬不堪,于是语焉不详道,“夫人这几日身体不适、情绪低落,因此刚刚乘人不备在内殿自缢,还好发现得早。”
龙白月暗忖燕王如今御驾亲征出宫在外,那日她在宫门外瞧见的热闹,正是小金王爷为了海夫人与内侍争执,如果那海夫人住在宫中真是陪太妃作伴,好好的自缢干什么?
思忖间人已来到蓬瀛宫,此刻海夫人已被救活,却仍在那里哭闹求死。太医见龙白月来了,如释重负般松了一口气,赶紧打发她去劝解:“快快,你们女人家容易说话,好好劝劝夫人。”
龙白月领命进殿,一众宫女见了她纷纷散开,露出殿正中一张檀木嵌多宝牙床来,上面躺着位锦衣美人,正哭得肝肠寸断。
龙白月挨在她身边坐下,瞧着她象牙般白皙的脖子上一圈乌紫的勒痕,不禁心生怜惜:“海夫人,还请珍重玉体。”
海夫人哪里理会她,兀自悲啼不止,喃喃念得尽是龙白月听不懂的燕语。龙白月只得转动脑筋,试探着在她耳边私语道:“夫人,小金王爷叫奴婢带话给您。”
那夫人果然身子一顿,停止哭泣,惊疑得转脸凝视龙白月。龙白月打量海夫人梨花带雨的娇颜,心想她果然是个尤物,难怪要惹男人们为她起纷争啦。
海夫人抹去眼泪,柳眉踢竖的喝退殿内宫女,这才握住龙白月的手,换了汉话问她:“你是我家王爷派来的?”
海夫人的汉话说得柔软好听,龙白月听着怪受用,却只能心虚的摇摇头:“不是,我不认识小金王爷。”
海夫人立刻又露出万事俱休的灰败表情,心灰意冷道:“算了,我也不指望再听到他的消息,今天我横竖要死的。”
“夫人,虽然奴婢不认识王爷,但进宫时正巧看见王爷为了能将您接回去,正在宫外与内侍争执,”龙白月劝解道,“所以夫人也该坚强些,才能早日与王爷团聚。”
海夫人一听此言,滴滴眼泪立刻扑簌着滑出眼眶,痛不欲生的呜咽:“我怎有脸见他,原本还指望藏污纳垢,苟且偷生出去见他一面再死。如今丑事败露,被太医诊出喜脉,除了一死,还能做什么?”
龙白月浑身一震,立刻心知肚明——她于这方面向来机灵,于是开导海夫人:“孩子是无辜的,何况……也许孩子是王爷的呢?”
“不可能,”海夫人痛苦的摇头否认,“三个月前进宫,我还有过一次月信。”
“那可麻烦了……”龙白月沉吟了半晌,吞吞吐吐建议,“要么,偷偷找太医抓帖药?”
“不成,”海夫人立刻脸色发白,“以前宫中也出过这样的事,结果所有太医全被杀光,你不知道燕王有多残暴,最后连那怀孕的女子及其亲族都没能幸免。”
龙白月听得浑身发寒,最后只得横下心来:“夫人,奴婢建议您就把孩子生下来吧。”
“这怎么成,我更没脸活了……”
“夫人,人活着并不是为了一张颜面。”龙白月握紧海夫人的手,“我的恩师曾说过,死有时候反而是很简单的事,所以它肤浅廉价。如果忍辱偷生让您痛苦,您选择了死亡却让王爷失去希望,您更想选哪种呢?”
“可……这身子连我自己都嫌肮脏,我哪忍心再让他去面对……”海夫人掩住脸哽咽道。
龙白月微微笑起来,俯下身子柔声宽慰她:“如果王爷值得您爱,他必定不会轻贱您肮脏;如果王爷轻贱您肮脏,他却不值得您为他而死了……”
海夫人怔怔的抬起头,愣了许久又大哭起来,然而这次哭声却不再沉痛绝望。龙白月见她终于放松,自己也放下心来,守在她身边喃喃低语道:“夫人,在王爷心中,您好好活着一定比什么都重要。”
一定是这样罢……紫眠……
第八十二章出卖
西北蔚城。
云中飞过一群大雁,公输灵宝站在城楼上仰望天空,想着自己曾经也有一件羽衣,却已被心爱的人烧毁。她多想乘着木鸟跟雁群一起南去,可如今自己只能坐困愁城。
忽而天际传来惊鸿哀鸣,雁群惊散开,一只大雁像是折断了翅膀,直直坠落。灵宝吓得后退一步,贺凌云眯着眼睛瞧了半天,开口道:“是海东青,在抓大雁呢。”
灵宝脸色惨白,低语道:“我知道……那只海东青,是纯白色的。”
白得几乎与云分不开,翅膀泛着阳光的金色,在云霄中翱翔翻覆,最后从人们视野中消失。极目远眺,黑压压的燕兵自地平线一路铺至城下,小小的蔚城像飘摇在沧海上的孤舟。
灵宝恐惧得无法自抑,她弯下腰,拽住贺凌云的铠甲袍角,颤抖着嗓子低声哀求:“凌云,我们离开好不好……”
她的战栗从衣摆处传来,贺凌云侧过脸,想忽略她的恐惧。城下黑色兵阵中不时有黄色旌旗翻卷,那是御驾亲征的标志,他何其有幸,竟引得燕王出动。战鼓擂响,士气大振的却是敌人,连天的吼叫声浪几乎能冲塌城墙,被渴血的狼虎环伺,只有准备赴死的人才能不变色。
然而她何辜去陪他送死呢?她来到蔚城,本就是一个错误。贺凌云将灵宝一把拉起,在战事一触即发时带她去城下。
“凌云?凌云?”灵宝又惊又喜,几乎破涕为笑,“我们真的走?”
“走?”贺凌云脚步一顿,回身凝视她,“走到哪里去?武将一旦背对敌人,便一辈子无颜面对父老。”
“可,可是我们现在要去哪里?”灵宝急得双目又涌出泪水。
贺凌云带着她匆匆进入城楼一处隐蔽的藏兵洞,走下地道,到达一处深达二丈的地穴。地穴中放着一只大瓮,这种瓮名叫“地听”,作战时专派一名耳聪士兵坐于其中,探听是否有敌人掘城墙挖地道。
贺凌云将公输灵宝抱进瓮,又扔给她几只进地道前顺手牵来的干粮袋,阴沉着脸闷声叮嘱:“安心待在这里,等战事结束……外面没声音的时候你再出去……”
“不不不,”灵宝拼命拽住转身欲走的贺凌云,手指都被鳞甲刮出血来,她大声哭喊,“你赢不了的!走吧,跟我一起走吧,求求你了,管他什么成败输赢,这天下又关我们什么事,输了就输了吧……”
“我输得起吗?”贺凌云沙哑低语,按住灵宝的双肩不让她挣扎,可她一身的铠甲依旧焦躁得刮擦瓮壁,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她在他怀中像一只执拗的小兽,娇小却力量充沛,让他总也制服不了她。末了贺凌云只得贴在灵宝耳边狂吼道:“我输得起吗?我输不起!”
灵宝被吓得呆楞住,终于安静下来痴痴看着他。
贺凌云凝视她的泪眼,不再掩饰自己脸上哀惶的神色,他沉沉絮语像是梦呓,却一字一字落进灵宝心里:“我输得起吗?我输不起……现在不同于当初和你作战,输了陪上条性命就算完事。我身后还有父老百姓,守得脚下寸土,便是守住我朝江山。丫头,你若能懂我,就不该拦着我……”
公输灵宝站在瓮中,被泪水模糊了双眼,看不清他转身离开前最后的模样。
他看她哭得楚楚可怜,小脸苍白垂泪,动人娇态惹他勾起往昔倜傥回忆,多愿索了一吻再走。可他清楚,能够煽动她冒险的暧昧,从此绝不能再给她一丝一毫……
地穴的门被关上,贺凌云当心的封住地道,却又不敢封死,因为他不能肯定将来会有人替灵宝开门。
公输灵宝在贺凌云离开后蜷着身子坐进瓮中,一直细声抽泣。她不敢想象凌云战死城头的情景,否则她定然要在这昏暗幽闭的地方窒息过去,可偏偏头脑不听使唤,那鲜血淋漓的一幕不断在她纷乱的思绪中闪现。
狭小的地穴果然开始压迫灵宝的呼吸,像坟墓一样密闭隔绝的空间使她心慌意乱,就在她六神无主时,从地面上传来的隆隆声越来越清晰,不断回荡在地穴中震颤她的鼓膜。
战事已经开始,灵宝从没觉得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竟这样难捱,她在嘈杂声中想着贺凌云就此一去不回,想一阵哭一阵,最后筋疲力尽,昏沉沉失去知觉。
也不知睡了多久,当灵宝被噩梦惊醒,地穴中竟已是一片静谧。她先是疑心自己耳朵不灵,后来仔细听了听,确信战事真的已经结束。
这么快?!她跌跌撞撞爬出大瓮,双腿疲软得迈不开步子。一切都结束了吗?灵宝酸涩的双眼又开始湿润,她能不能奢望凌云还会回来?可胜利的希望是那么渺茫!她不能够再在这里等下去,哪怕将要目睹的惨状她根本无法承受,她也得出去找他,否则她定要后悔一辈子!
灵宝脱掉身上碍事的铠甲,鼓起勇气走出地穴,向地道外跑去……
※※※※※※※※※※
贺凌云面对火铳黝黑的铜管,横眉冷对赵参将,压低嗓子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赵参将麾下十几人尽数举着火铳,对准了贺凌云:“将军,莫怪我们无情。蔚城今天是决计守不住的,为了大家着想,还是开城投降的好……燕王也派密使做了承诺,条件不错。”
最精良的武器竟然是用来背叛倒戈,贺凌云冷笑,望着周围士兵开始放弃抵抗,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耻辱,愤怒的吼叫了一声,双目睁得血红:“蠢货!”
赵参将对他的咒骂无动于衷,只管涎着脸用火铳逼着贺凌云下城楼:“蠢不蠢开城后就知道,都是你一意孤行,才耽搁这么久……”
贺凌云怎甘心束手就擒,他在电光火石间冲上前,抓住赵参将手中的火铳,飞快一扯一带,人便已进入火铳的射击盲区。他贴近赵参将,腰中匕首同时拔出,刀刃瞬间抵住赵参将的喉咙。他挟制住赵参将后退几步,与赵参将的部下对峙,举着火铳的叛将们见头目被擒,一时措手不及,全都愣住。
还没等贺凌云放话威胁,赵参将已是大惊失色的冲手下喊道:“大家不要轻举妄动!将军,现在我们不能自相残杀,守城其实未尝不可……”
贺凌云一愣,手下动作刚慢半拍,脖子便已遭人狠狠一击。他瞬间昏迷倒地,赵参将心有余悸的回头,就见一名士兵手执一根铁棍,正气喘吁吁的望着他。
“干得好,”赵参将点点头,踹了贺凌云一脚,骂道,“妈的,要不是燕王要活口,早杀了你!”
残旧的城门被打开,吊桥轰地一声放下,在燕兵狼嚎般的吼声中,赵参将领着众将士出城投降。
贺凌云被几名副将拖出城,他在喧嚣中渐渐清醒,看清两旁夹道怪笑的燕兵,一时心如刀绞。他立刻狠命挣脱副将的桎梏,自己踉跄着站起身。被卸去战甲的贺凌云双手缚在背后,受过重击的脖子疼木了,令他想破口大骂却扯不开嗓子。
一名武将所能遭遇的最大耻辱,为什么要他来承受,他明明不曾退缩,也不愿苟活,末了为什么还要面对这等景况?!前世到底得犯下多重的罪孽才使他今生如此不堪!胸臆间气血狂涌,一股腥味冲上喉头,呛得贺凌云生生咳出几口鲜血。
喧闹的燕兵忽然安静下来,两侧人马齐刷刷后退。前方陡然开阔,燕兵中走出十几名大将,雁翅排开站定后,毕恭毕敬的从正中徐徐让出一个人来。
那人未穿铠甲,赭红色袍子衣角沾着鲜血,却似踩了露水一样不伤优雅。他身型高大,也壮硕威猛,却将漂亮的脸半藏在深红色大毛翻领中,借一丝苍白病态削弱自身霸气,可趋慕风雅的脾性却不免流于阴鸷戾气。
这人正是当今燕王,元昕。
他肩头架着一只纯白色的海东青,双臂抱胸,右手五指搭在左臂肘关节上愉快的弹动着,等待俘虏向自己下跪。
赵参将高举着降表,带头谄媚的跪下,众人在他身后也认命的跟着照做,只有贺凌云兀自岿然不动。燕王元昕眉毛微微一挑,肩头海东青便呼啦一下飞出去,啸叫着袭向贺凌云。它凌空回旋侧翻,尖利的爪子抓住贺凌云的发髻,坚硬的短喙狠狠啄向他的额角。
训练有素的上品海东青,凶猛得足够抓捕小鹿。贺凌云的额角顿时血流如注,他只觉得一阵眩晕,跟着整个人控制不住的跌倒在地,只有海东青还在他脸上扑腾翅膀。
燕王元昕呼哨一声,将海东青唤回,侧过脸满意的伸手替它顺理翎毛:“鬼东西,就你机灵。”
他的声音洪亮好听,高音处略略发雌;语速明明很快,却总被自己强制按捺住,是一种很怪异的慢条斯理;加上他脾气喜怒无常,因此听上去更令人觉得压抑,连大气也不敢喘。
赵参将不安的清清喉咙,开口道:“燕王陛下,罪臣赵某献上降表。”
“哦,”元昕信步上前,亲自拿了降表为众将士朗读,读罢大笑,“很好很好,终于拿下西线蔚城,如今北方再无牵制。紫眠天师又放弃了帝位,中原已归属我大燕,今后只等挥师南下,江南便唾手可得。”
在燕兵山呼万岁的时刻,赵参将也乘机逢迎道:“燕王陛下英明神武,锐不可当……赵某谢燕王不杀之恩,谢燕王恩恤全城百姓……”
“哦,你姓赵,”元昕点点头,问道,“贺主将是哪一位?”
赵参将指指倒在地上的贺凌云,元昕盯着贺凌云瞧了一会儿,低声笑道,“让蔚城成了朕眼中钉的,原来是你,难怪不肯跪了……”
说罢他抽出剑来,用剑尖替贺凌云拨开额前乱发,也在他额上拉出几条血道子。贺凌云吃痛,霍然睁开双眼,盯住悬在自己额上的剑。元昕更加兴致勃勃,故意颤巍巍就是不将剑刺下,倒要等他害怕。
赵参将在一旁插口道:“燕王陛下息怒,此等佞臣只恐会冲撞……”
“吵死了!”元昕忽然暴躁怒吼,削铁如泥的长剑斜挑出去,唰一声将赵参将脑袋割下。
“朕千里迢迢赶来,不屠城岂不是无功而返?”元昕撕毁承诺,甩去剑上血渍,向贺凌云胸膛直刺过去。
“混蛋——”
城门另一边响起凄厉的叫喊,女子绝望的声音令元昕愣住,片刻后他诡谲的笑起来,抬头望向城门口那瘦小的身影。
天下敢这样叫他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公输灵宝!
肩头的海东青再次飞了出去,城门口那娇小的人儿瑟缩了一下,仍是飞奔向他。元昕笑意更深,终于肯回来了吗,这……该死的。
海东青雪白的利爪抓住灵宝的头发,力道大得几乎能将她拎起来。她扑跌在地,疼得哭不出声音,却踉跄着爬起来,歪歪倒倒跑到贺凌云身边。望着他奄奄一息的模样,灵宝终于哇的一下大哭出声,扑在贺凌云身上护住他:“混蛋——不许你伤他!”
元昕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冷笑:“许久未见,这就是你的态度?”
“自以为是、自说自话的逃婚,满足你的虚荣了?”他俯身一把将灵宝拎起来,逼她与自己对视:“现在还大老远跑这里来姘个奸夫?恩,朕的……该封你做什么呢?皇后?笑死人了。”
“你自称朕?竟然是你,”公输灵宝颤抖着,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小脸却满是恨意,“竟然是你篡位……就你这样的身份,也配?”
灵宝讽刺的语调惹怒元昕,揪着她背心的手加大力道,连皮带肉掐下去,折磨得她痛哼出声。
“放开她。”
脚下响起低沉的声音,引得元昕低下头去,正对上贺凌云冰冷的双眼。他脖子上的伤令他无法将话说得更响亮,可面对元昕时从容沉静的态度,令他的话掷地有声。
元昕冷笑,偏头望向灵宝,见她小脸惨白像是在担心贺凌云,越发觉得有趣:“从前东珠王府关不住你,现在,朕似乎找到能拴住你的绳子了。”
他一脚跺向贺凌云心口,快意的看血水从他嘴里冒出来,趁灵宝张口惊呼时伸手扣住她的头,将她失去血色的双唇送到自己嘴边,并非亲吻而是用力咬了她下唇一记。鲜血顿时从灵宝唇上滑下,在她下巴上拖出长长一条血迹。她浑身一颤,小嘴微张着发出啊啊的低鸣,却无力叫喊,双眼中的惊惧在泪水下清晰可见。
元昕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扳过灵宝的脸让她冲着贺凌云,逼他看清楚她的模样,而自己轻声笑道:“朕当然不会放开她,恩?她可是朕当年的未婚妻呢……”
第八十三章争斗
时值深秋,燕京早早下了第一场细雪,城市中欢腾喜庆的意味将街面上的寒气蒸腾成白汽,整日价氤氲在燕京半空。
百姓们只知道自己的皇帝刚刚征服中原,哪能想到千里外的南方,无数人正沦为亡国奴;掠夺的财富给燕京带来意想不到的物质冲击,人人沉浸在以往从未领略过的新鲜事物中,满眼琳琅光鲜,哪会思考被掠夺的人该如何捱过即将到来的冬天?
大家喜气洋洋,皇帝已御驾亲征归来——连贩夫走卒都要倚着街边酒坊的柜台,喝上两盅零沽的烧酒以示庆祝。
要说这烧酒也真是好东西,自从半年前问世以来,风靡了京城上下,从皇帝到乞丐,没有不喜欢它的。就拿燕京最出名的酒坊“燕京春”来说,醇厚的烧酒酿出来,到了“破酒”的环节,破酒师傅会通过兑水将醇酒破成不同的浓度。各个浓度的烧酒在翻搅时会浮起数量不等的酒花,按酒花多少便又分出品级来,有七朵花的“紫金”、五朵花的“紫丽”、三朵花的“紫青”,价钱各个不同。
这些最初的酒名都是以紫开头,为的是纪念发明它的人,当然更是意在彰显自家酒的正宗纯正。就连“燕京春”也未能免俗,总是成天在店门口这样吆喝:“紫氏烧酒,啜之忘年,饮之解忧,上清宫既济仙方,玉露琼浆、万古流芳!君若浅尝,必酣百斗;百斗罄尽,醉以千觞!”
当紫眠撑着伞路过“燕京春”的时候,正看见秋五倚在店檐下的柜台边喝酒,他原本侧身朝外观察路人,此刻恰巧与紫眠对视。紫眠见秋五撇唇冲自己懒懒一笑,也想起这名军官,略略犹豫了一下,还是向他走过去。
“既然点了紫金,为何不去楼上坐着喝?”紫眠走到秋五身边,看见他手中是上等的酒,掌柜又对他阿谀奉承,不禁笑着用燕语打招呼。
秋五重新打量了一下紫眠——他没有收伞,清俊的脸在伞下阴影中更显柔和,也不掩憔悴。这样的人本该叫人无法硬起心肠,然而他还是冷笑道:“既然在南边做了皇帝,为何还独自一人回来呢?车驾御辇呢?华盖仪仗呢?”
嘲讽的语调并不友好,令紫眠一怔,后退了半步,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这时秋五忽然转脸往柜台后望去,兀自冷笑一声,低语道:“遇见熟人,惭愧得不敢出来了?”
紫眠没听清秋五说什么,不好接茬,只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就见柜台后门帘微晃,似乎什么人原本想从里屋出来,却临时改主意又躲了回去。
秋五精明的揣测出紫眠特意与他寒暄的意图,不耐烦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索性开门见山道:“你找我想说什么?”
这一问更把紫眠尴尬住了,他想打听出龙白月的下落,却又不知该如何问起,于是踌躇道:“你一行北上可顺利?”
“怎么能不顺利?简直太过瘾了!”秋五故意装出打开话匣子般的兴奋,举着酒杯对紫眠炫耀道,“你知道马车载了多少战利品?知道因为拖拉这些数不清的金银财宝、绫罗绸缎,沿途有多少匹马活活累死?啊啊,这且休提,南方的美人儿到底有多水灵,你知道吗?啊,你当然知道,啊不,你也可能不知道,因为你要守道家的清规戒律嘛,哈哈哈……”
秋五放肆大笑,看着紫眠越来越苍白的脸,心中有一丝报复得逞的快意。
“只要是稍有品阶的军官,马后都驮着位漂亮妞儿。起初她们哭得呼天抢地,不过后来都乖了,当然,她们哭起来也足够动人的。”秋五灌下一口酒,一脸意犹未尽的打发掌柜替他满上,“这些姑娘中,尤数副指挥温都的妞儿最漂亮,啧啧,那腰身……她杏眼桃腮,皮肤白皙,体态风流性子却烈,寻死觅活吃了很多苦头,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副指挥将她送人没有。啊,那姑娘似乎姓龙?”
紫眠脸色煞白,身子晃了一下,举伞的手在瞬间失去力气,无力的垂下。伞面擦着地上未化的雪珠,噌噌轻响后再无声息,像是应和主人的绝望。秋五斜睨着沉默的紫眠,不满意他一言不发的态度——这样未免太不过瘾,他为何不愤怒,为何不痛苦,或者,为何不让自己的情绪流于表面?到现在他还在端着架子么?
摆什么狗屁姿态?!想到此秋五便忿忿不平——龙白月在他营中时的一哭一笑,无不拼尽全力。也只有这样动人的女子,才能将她的身影有力的打进他的心,偏偏她又一走了之,只是为了眼前这男人。
一个连为她失态为她出丑都不愿意的男人?自己输得真窝囊!谎言再继续下去只会玷辱她的名节,秋五将酒钱扔在柜上,离开前还是在紫眠耳边低语:“骗你的,龙白月一直在我帐里,安然无恙。”
我还真是崇高呢,秋五在心里嗤笑自己。
紫眠愕然望着秋五的背影,猛地扔开手中的伞,冲上前扯住他。秋五诧异回头,还没看清紫眠的表情,颊上便挨了一拳。拳头的冲劲将他掼倒在地,紫眠也跟着压在他身上,又是一拳就要落下。秋五迅速反应过来,立刻架住紫眠的拳头,熟稔的制服住他。
“你要跟我干架?”秋五觉得好笑,压住紫眠将自己的拳头对准他的鼻尖。
紫眠敌不过秋五的力道,被他压在身下,却毫无惧意的怒瞪住他,气喘吁吁道:“你骗我。”
秋五冷嗤,瞅着紫眠愤怒的脸,改用汉话促狭他:“之前你不生气,我骗你你倒生气了?”
“……”紫眠一怔,面色缓和下来,眼中坦诚流露出的悲伤无助倒惊愣了秋五,“如果真发生那样的事……我没有资格愤怒……”
再如何痛不欲生,都是苍天给他的报应,惩罚他的罪孽深重、自以为是——他无法保护自己心爱的人,就如同他任性毁掉别人的幸福一样。他能谴责谁?无论怎样弥补挽回,一切都回复不了原貌,他不能自欺。
“我以为……那是我的报应……”紫眠望着秋五,虚脱一样倒在地上喃喃道,“你说得的确是真相,对不对?我该谢谢你保护白月幸免于难,但那些女子又何辜……我犯下的罪孽使人受苦,我有什么资格愤怒……”
“蠢。要报应也只会报应在你自己身上,关龙白月何事,”秋五愤然放开他,“我不跟你打,只是因为胜之不武,不代表我不恨你!我要你余生都背负自责歉疚,你要还是个人,就想想如何谢罪吧……白月进宫了,燕王已经归来,你也知道,他可不如我厚道。该怎么做,你好自为之吧……”
紫眠一愣,顾不得一身凌乱,气喘吁吁的起身就要赶往皇宫,离去前他回头望了一眼坐在地上的秋五,赧然的轻声感激他:“谢谢你。”
“切,”秋五悻悻的瞪着紫眠远去的背影,在众目睽睽中又仰面躺进肮脏的泥泞,凝望灰蒙蒙的天空,任若有似无的细雨打在自己脸上,“像本大爷这样的人品,为什么做了配角呢……”
这时玉儿怯怯的从“燕京春”里走出来,靠近秋五蹲下:“公子……”
秋五翻身坐起,看也不看她一眼,起身拍拍衣服离去:“不能耽误你做活,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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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燕王,原来只是东珠王爷的九公子,”海夫人在蓬瀛宫中与龙白月闲话,“他是庶出,地位不高,不过老王爷生前还算宠爱他,听说原本也留给他一块封地的。”
“旁系又庶出,看来如果不篡位,现在不过是个略阔一点的爵爷咯?”龙白月问道。
海夫人战战兢兢的点头:“他虽然打小就很出挑,但皇族中也没多少人将他放在眼里……他曾经钟情于我,但听说老王爷给他订过亲,何况我父亲又中意小金王爷,所以我自然也是和小金王爷要好的……却没想到会有今天……”
“世事难料,”龙白月咋舌道,“那现在燕王如此荒唐,他的原配不过问么?”
“哪里有原配,”海夫人摇摇头,凄然道,“和他定亲的女子在成亲前逃走了,这事沦为皇族笑柄。现在想来,如今燕王也是自那件事之后,行事越来越狷介疯狂。”
说话间,却见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冲进蓬瀛宫,用汉话结巴了几个字后,顾不得规矩还是说起了燕语。海夫人立刻紧张得脸发白,一头雾水的龙白月忙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燕王,燕王回来了。天哪,他不是该在行宫盘桓两日的么,”海夫人简直要昏倒,“听说他还带回了……带回了他失踪的未婚妻……”
“那个逃婚的?”龙白月也紧张起来,这几天听说了燕王种种匪夷所思残暴荒唐的行为,她还真好奇这女人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模样,又会落个如何凄惨的下场。
海夫人脸色苍白,一边落泪一边起身整理自己的衣带:“规矩各宫女子都要去迎接燕王,你快回去吧。你是天师宫的人,应该可以避开燕王。”
龙白月求之不得,忙不迭起身告退。她从偏殿往天师宫去,就看见四周宫人都在往大殿广场上赶。一声凄厉的叫喊远远飘进她耳中,熟悉的感觉使她不自觉慢下脚步。
这声音……咋这么像公输灵宝?
她好奇的躲在暗处,远远打量大殿外乱哄哄的人群,却见一个浑身赭红华服的高大男人,正蛮横的拉扯着一名不断尖叫的女子,他们的身影在殿与殿之间的空隙处一闪而过,龙白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被雷不轻不重地劈了一下。
那模样……也活脱脱是灵宝呀……
至此龙白月再也按捺不住,悄悄混进人群往大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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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答应我不能杀他!”灵宝执拗的坚持道,即使已经泣不成声,“你不能杀他!”
燕王元昕轻佻扫视换了宫装的灵宝,只是轻蔑道:“还是乏善可陈,这么多年,你只会越来越配不上我。”
他的父亲看中她什么?也许是指望她那点手艺可以经营好一个庄园,但他只觉得可笑!谁能知道他的志向呢,人人都藐视他,现在总算到了可以给自己出气的时候!
元昕拉着灵宝,笑道:“你忘了你离开前丢下了什么?你还没有完成它,就走了——过来!”
他粗鲁的将她拽往一座偏殿,那里靠近武器局和禁卫营,戒备森严。元昕命侍卫推开偏殿大门,他拽着灵宝走进去,将灵宝往大殿深处一推。
灵宝跌得七荤八素,她爬起来,抬头时殿内灯台也同时亮起,照出殿中央小山一样的庞然大物。那是当年灵宝未完成的“头车”,战车分为三部分,层层套叠,完成后既可以用于攻城又能挖掘地道,无坚不摧。
那时她年少无知,根本无从察觉元昕的野心,被他诱了玩当年墨子和公输般演练的攻防战,最后被激想出了这么个怪东西。她本无心于此,三心二意做了一半就撂挑子走人,没想到倒成了元昕的心病,一直将这车子保留到今天。
“完成它!”元昕在灵宝身后阴森森开口。
“为什么,你都已经得到天下了!”灵宝回头怒道。
“还没有,还有江南。”元昕微笑着纠正她,野心勃勃。
灵宝一愣,回过头望着自己制造的巨大战车,想着还有多少人会像凌云一样,站在城楼上望着这座怪物啃噬脚下城池;又有多少人会像她一样,追着凌云的背影,看他一去不回,伤心得肝肠寸断。天,她当初到底傻到什么地步,竟发明这样的东西!
灵宝蓦地大哭起来,她冲到战车前,小手拂过机枢零件,状似随意无心,“头车”却已在瞬间开始散架。元昕立刻暴怒,气急败坏的冲上前遏制她:“好大的胆子!你疯了么?”
“我不要做这东西,”灵宝疯狂挣扎,哭喊道,“我死也不要做这东西!”
“你想他死么?”元昕在她耳边低语道。
灵宝身子一僵,跟着气得浑身颤抖:“你只能拿他威胁我——他死了,我也不活!你什么都得不到!”
“哼……呵呵,能威胁你的,不光只有他,”元昕笑得阴险,暧昧的勾住灵宝尖俏的下巴,强行与她耳鬓厮磨道,“想来你情窦已开,宝贝,忘了你还做过什么好东西么?”
一阵寒气顺着灵宝脊背窜上,她浑身战栗,死了一样蜷缩着身子趴在地上,不言不语。
“看来你已经想起来了,对不对?”元昕顺着她一起跌在地上,紧贴在她耳后提醒,热气吹拂,“那座御女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