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67章 神兵
作品:《金樽幽月》 “一帮子蠢货!”相府密室里,曹宰相咬牙骂道,“都是怎么办事的?竟然还是让他被宫里人接走。”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紫眠一向神通广大,怨不得手下人不中用,”一旁的太子悠闲的呷口茶,瞥了宰相一眼,“随他怎样出人意表,总归棋差一招……我们只须进行自己的计划就好。”
宰相唯唯诺诺领命,望着太子道:“下官已将计划告知皇后,皇后也愿意配合——朝堂上众官员将联名上表,劝圣上退位为太上皇,退居关中保重龙体,由殿下登基后据守京城,对抗燕军。”
太子微微一笑,他的眉眼的确与紫眠有些仿佛,一双寒眸似星,凝神时更是精彩出众:“本王又何德何能,纵然死守京城乃是本分,守不守得住又得另当别论。父皇的安危才是首要——可以命人先去打点南下的行宫,免得到时手忙脚乱顾虑不周。”
“殿下考虑得甚是!”
“到那时,本王那莫须有的哥哥,自然也就见分晓了……”太子懒洋洋的放下茶盏,起身往密室外走,“真讨厌这样藏着掖着,闷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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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銮殿上皇帝稳坐龙椅,望着上表的群臣,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此诚危机存亡之时,朕又安忍弃江山众卿于不顾,独自偏安一隅耶?”
宰相执着笏板移身出列,奏道:“臣以为秦太尉临终遗表,所言甚是,又恐圣上不忍辜负社稷,方献此两宜之计。如今燕贼滋犯,举目可见烽烟,欲远谋克敌、力挽狂澜,惟先避其锋芒。望圣上心忧天下之时,亦以龙体安危为重。”
皇帝在座上点头称是:“如今燕贼逼近京城,前方将士力有不逮,朕也着急——来人,宣紫眠大人上殿。”
众臣哗然,尤以太子和宰相的面色最为难看,他们没料到圣上竟会如此张扬,公然将已被贬为庶人的紫眠宣到朝堂上来。
紫眠身着法衣,垂着眼上殿觐见圣上。皇帝宣过平身之后,身子略略往前探,很有兴趣的问道:“传言爱卿有撒豆成兵的本事,此事当真?”
“回禀圣上,臣有驭神兵之法,可召唤天兵天将。”
“荒谬!”未及紫眠说完,宰相早在一边低声呵斥。
紫眠对其责语置若罔闻,只盯着座上不动声色的皇帝。皇帝点点头,缓缓开口道:“恐怕口说无凭,爱卿可否略施法术,让众卿一睹神技,也好服众?”
“微臣遵命。”
“圣上,”宰相厉声阻止道,“方术末技,怎能干预国家大事,委实贻笑大方,焉能服众?再者术士身份微贱,任用此人,前方将士颜面何存?”
“若得天神相助,怎叫贻笑大方,”皇帝微笑着望了一眼紫眠,眼神微动,目光扫了一下太子,最终落在宰相身上,“至于紫眠大人身份微贱……朕昨日已与他相认——他是朕失散多年的长子。”
此言一出,不啻惊雷,大殿里半天没有声音。太子的脸色最先恢复,他望着自己的父亲,出列发言,声音又惊又喜:“真的么父皇?原来儿臣还有哥哥?”
“恩,”皇帝点点头,“嗣汉天师也已承认,紫眠大人为废后宫中侍女所生。既是朕的儿子,受命为国效力,则当之无愧……紫眠哪,你当尽力而为。”
紫眠低着头,拱手缓缓言道:“是……儿臣遵命。”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他对着太子不住微笑,心里替他无奈叹息——嘿,怕别人跟你抢,就先来跟朕抢么?位子始终是你的,你想抢,朕就安排人跟你抢……
现在逼宫?还太早!
紫眠站在宫中法坛上,望着周遭对自己质疑的人群,轻浅微笑。无论何时何地,他总要被人质疑,如此辛苦多年,他又怎甘心一切尽是天命。
天、地、人,他皆不要伏首称臣。
大风吹起紫眠的法衣,衣袂翩翩翻飞若仙,几乎要折断他清瘦的身形。袅袅香烟之后,七星宝剑划过寒芒,手诀一掐,便是风起云涌,长发飞扬。
长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的安静令殿下众臣益发焦躁,他们彼此交换厌恶愤懑的眼神,不约而同的想在下一刻,对紫眠群起而攻之,向圣上发难。
就在此时,天际忽然隐隐传来滚雷声,大家蓦地沉下心来,仔细聆听远方的异动。雷声越滚越近,在逼近宫墙的瞬间,骤然变成暴雨一样纷繁的铁蹄轰鸣。天色晦暗,伴着一声战马长嘶,无数魁梧的骑兵鬼魅一样穿墙而过,蜂拥着朝文武百官奔来。
群臣色变,望着潮水一样涌来的骑兵,唬得纷纷退后,挤成一团。
宰相脸色铁青的盯着这些重甲骑兵——战马被包裹在马甲里,只能隐约看到铁甲下黝黑的影子;马上骑兵也是一样,被严严实实裹在甲胄里,面目模糊,惟有手中长刀泛着耀眼青光。
幻象,凭着妖术幻象就想平定天下,愚蠢可笑之极!宰相耻与胆怯文臣为伍,拂袖站出来,厉声喝道:“骑兵能够穿过宫墙,一看便知是幻影,此等虚张声势的把戏,安能杀敌?”
说话间就见一骑当先,一名武将举着长刀直奔宰相而来。宰相目光凌厉,丝毫不愿退让,眼见战马近前,长刀就要冲着宰相劈下来,一名侍卫上前挡住宰相,举刀防卫:“大人当心。”
话音未落寒刃袭来,宰相在怔忡间被溅了一脸鲜血,带着抽搐的躯体斜压在他身上,他定睛一看,却已是一具无头尸身。侍卫的头颅骨碌碌滚到群臣脚边,吓得他们惊骇高叫,更有甚者当场呕吐起来。
“大胆!”宰相回过神来,气极骂道,“御驾尊前,竟然如此放肆……”
他还来不及骂完,只觉得周遭阴风一片,千军万马竟然真的只像幻影,奔腾嘶吼着穿过了他的身子。
这一切到底是真是幻?
在宰相愣神间,紫眠已经走下了神坛。他目光淡漠,不理会一脸鲜血的宰相,径自走到皇帝面前请罪:“神兵会攻击有杀气之人,作法前没有说明这些,是儿臣卤莽,请父皇降罪。”
“恩,虽有不当之处,却也让大家见识到了真章,相信大家都已钦服。”皇帝很是满意,只吩咐太监去清洗地板,“紫眠哪,你能带着这些兵去打仗?”
“儿臣不才,只可调动三千天兵,差可守城。”
皇帝点点头:“当务之急便是守住京城,辛苦你了。”
“此是儿臣应尽本分。”紫眠恭谨回答。
“哥哥如此神技,实在是社稷之福。如今骨肉团聚,御敌有望,真是双喜临门。”太子微笑着靠近紫眠,转身向皇帝请示道,“父皇可有替哥哥安排宫殿?如果仓促未来及准备,可以去儿臣那里。”
“多谢太子关心,”紫眠也转身向皇帝拱手一礼道,“儿臣近几日都要作法,煞气过重,不宜在宫中居住,不敢劳烦父皇和太子。”
“恩,你也算道家神仙中人,就随你性子吧。”
紫眠依礼告退,众人注视着他的背影,只觉得那千军万马的鬼魅仍跟在他身后,不时隐隐浮现,衬得他身影倒有些恍惚。
待得皇帝御辇行远,太子蹙着眉靠近宰相,看他一身是血,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到他身边:“大人不要紧吧。”
“惭愧,”宰相拂了拂袖子,整理衣冠,恨道,“好一招杀鸡儆猴。”
“父皇是想用他牵制我们,在他名分未定之前,计划暂时得搁浅了。”太子挑挑眉,无奈道,“是本王太急了,这下又得在父皇身边陪一阵子当心……”
“不如下官再追加一点人手?”
“现在动他,别人怎么想本王?”太子微微一笑,轻声道,“伺机而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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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英殿里,龙白月熟练的飞针走线,将紫眠送给她的玑珠耳环缝进衣带里。一边的云阳公主看着嗤笑道:“太监要收走的是金翠首饰,你这宝贝人家根本瞧不上,藏什么藏?”
“公主你可不知道,一会儿他们来收首饰,万一瞅见了奴婢的耳环,顺手要打秋风,奴婢可是死活都不会依的。”龙白月停下针线,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手,“奴婢算是明白(看经典来——>http:///书农书库)了,奴婢这双手啊,天生聚不了财。再多的钱到了这手里,总归会从天上掉下个理由来,又把钱收了去。”
以前是花销大,后来上清宫给的银票又被山贼抢,如今公主赏的首饰,又要以筹钱议和的名义收上去。钱财如流水她能看得开,但紫眠送的信物她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的。
“哼,”云阳公主冷笑一声,“这不能怨你,谁叫如今这天时每况愈下。”
说话间宝儿又衔了信笺来,龙白月慌忙拽下信来看,刚打开就皱眉——怎么回信老是一个样子。
“哎哟哟,一嘴牙都要被你拽掉下来了。”宝儿变成人形,捂着嘴巴抱怨道,“急什么嘛……”
龙白月放下信问她:“你真的有帮我送信给紫眠?”
“天地良心啊!”宝儿大惊小怪的瞪眼。
“那怎么他老是回这几个字嘛……”龙白月小声嘀咕道。无论她的信里是喜是忧,紫眠总是叫她安心等他,这也不是不对,只是,她盼着他能给她几句贴心话。他疏疏懒懒的几个字,她能体谅,也会抱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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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您对宰相有恨,但今天您太卤莽,险些毁我大计。”紫眠双目紧闭,在灯下对着封印说话,脸色被忽闪的烛光照着,显得有几分阴森,“您不甘心死于内讧阴谋,我将您三千重骑兵从苍州江底调出来,完成您精忠报国的心愿……所以请您务必配合我……”
“是的……即使做了鬼魂,也不能随心所欲,这方面还需要我指点您吗?……贺将军……”
烛光渐渐安定下来,紫眠霍然睁开眼,就手打开放在封印边的木匣。匣中列着一排丹药,已被吃空了几颗,他慌忙取出一颗吞下,半晌后急促的呼吸才平静下来。作法后极度的疲劳让紫眠无比倦怠,他无力得将额头抵在椅侧木柜上,举袖抹掉嘴角的血丝……
第六十六章青灯
六月初五日,燕军攻入中原腹地。初八日,陷青州。二十四日,陷平阳府。
七月十三日,燕军破河阳、永安、商州。二十三日,杀至京城外,屯兵京郊,与守城禁军对垒。
此时朝中仍以议和派为首,使臣不断往来于双方阵营,却总是带回坏消息。敌方兵临城下,有恃无恐,不断撕毁议和条约,追加赔款数目,步步进逼。
每到深夜,燕军都会架起巨大的抛石机,抛出石炮攻击城墙。流星一样的石炮砸上城楼,城墙塌陷的声音远远传进宫里,已变成低微的几声闷响,却还是会将龙白月惊醒。
也许是天太热,本就让人睡不安稳吧……龙白月安慰着自己。透过石炮声传来的不安,令翠英殿内鸣虫蛰伏,万籁俱静,她披衣起身,点了灯给紫眠写信。
安心等他,安心等他……固然她会安心等他,可不安与担忧依然力透纸背。
紫眠,你被圣上承认,万事须极当心;施展那么大的法术,身子可吃得消?明窗尘可是回上清宫了?我们这里,先是收金银器皿,如今又收走了金银首饰,宫外面是不是更加艰难?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紫眠……翠英殿的竹子已经死了一大片,圣上却无暇派人来修葺,每日望着这些干枯的竹子,总觉得心里莫名发慌……燕军围城,我们会不会就像这困于深宫中的竹子?哎,我们都仰仗你的保护呢,对不对?我该相信你,不该给你添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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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眠自傍晚服下丹药,一直闭目打坐到深夜——孤注一掷的大法虚耗元神,让他不得不靠丹药聚敛所有的精力,以备最终守城之战。
动用此等大法,会不会让他玩火自焚?紫眠想到此,忍不住一阵苦笑。
他是卑劣的,知道自己身世后,心有不甘则贪欲生,贪而不得则嗔,嗔而不止则痴。原本还只是想讨还公道,再三遭受迫害之后,让他学会了憎恨——此刻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在决意复仇的道路上,他已经走出了多远。
调用死去的三千重甲骑兵,这样的大法,即便是师父,也不能收放自如。紫眠惟有借助丹药,将所有功力累积到作法时一并施展出来,法术方能奏效。如此寅吃卯粮的做法,当然是后患无穷。
他逆天而行,也许在某个时刻,他就会走火入魔;也许在作法以后,他将失去所有……他不能抱怨,他是咎由自取。
紫眠睁开眼,却望见窗外火红一片——燕军已在纵火焚烧城门。
他起身走到窗边,指尖触碰窗棂上的落尘,能感受到石炮引发的震颤如同滚烫的脉搏。他在城墙塌陷的轰鸣声中闭上眼,心一点点沉入无底深渊……即使玩火自焚,他也不能抱怨,因为他犯下的是滔天罪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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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云阳还在午睡,翠英殿外却忽然一阵骚动。龙白月丢下捣了一半的凤仙花,起身迎上去,望着气势汹汹冲进翠英殿的太监,大惊失色的喝道:“你们要做什么?”
四五个太监竟然手拿铲刀,在领头太监的指挥下冲进宫殿,贼眼四处乱瞄,一看见包金的木器家什就立刻冲上前,用铲刀狠狠将金皮铲下,塞进袋子里。一时间(超多-书农在线书库)刺耳的铲刮声响彻大殿,木片碎了一地,龙白月慌忙上前阻止他们:“你们不能乱来!”
“谁乱来?我们可是奉了圣旨。”为首的大太监趾高气扬的推开龙白月。
龙白月眼睁睁的看着精美的镶金棋盘、几案、屏风,转眼间被毁得不成样子,甚至连贵妃椅和牙床也不能幸免,不禁气得浑身发抖:“你们……又是为了筹钱议和?有种就去打仗,别来这里搜刮!竟然这样糟蹋东西……丑态毕露!”
“大胆!你说谁丑态毕露?”大太监恼羞成怒的指着龙白月,掉脸对手下人下令,“这贱婢藐视圣上,还不快替我掌嘴!”
两个小太监立刻停下铲刀,上前扭住龙白月,扬起胳膊就要动手。
“慢着!”云阳公主这时候从内殿暗处走出来,绝色姿容和凌厉的眼神让小太监不禁愣住,有些胆寒。她环视殿内神色各异的众人,不愿多费唇舌,只是低头踢踢脚边残破的木片,倨傲道:“你们要铲便铲,动作快点,不要纠缠我的宫人!”
太监们一听此言,立刻继续疯狂的洗劫。龙白月望着他们穷凶极恶的嘴脸,不禁一阵悲从中来,忍不住蹲下身抱着膝呜咽痛哭。
太监们走后,云阳公主坐在被铲坏的贵妃椅上,明眸绕着狼藉的大殿看了一圈,自嘲道:“好象蝗虫啃过,丑死了。”
她低头望着不停哭泣的龙白月,又说上一句:“好好的哭什么?丑死了!”
龙白月把脸抬起来,睫毛凌乱鼻子通红:“奴婢也不想哭的,可就是心里难受……公主啊,看着这天下忽然变成这样,奴婢就害怕,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哼,”云阳冷笑一声,不屑道,“这有什么?我见得多了……你们人呀,一辈子短短几十年,难免孤陋寡闻,大惊小怪……”
天色渐渐暗下来,入夜后,龙白月点上灯。如今翠英殿里早没了金光灿烂的装饰,连灯台都是铜的,被幽幽一点灯光照着,泛着一圈陈旧的青光。
白天被铲坏的木器此刻面目狰狞,刮痕使原有的木色从漆下露出来,好象一道道伤口。云阳公主遣开宫人,独留龙白月为她斟酒。黯淡的大殿里,沮丧的龙白月亦是双目无光,云阳公主望了她一眼,接过瓷杯灌下一口酒,开口道:“丧什么气,更糟糕的你还没见识过呢……大约五十年前,我云游四海,结识了一个官家小姐,与她情同姐妹。”
龙白月抬起头来望着云阳,心想能让云阳青眼有加,甘心拜为姐妹的,该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女子呢。
“你在想是什么样的女人才能让我心服口服,是吧?”云阳公主漫不经心的笑笑,“她自然是无比优秀的,所以她后来成了太子妃,我就做了她的贴身奴婢。”
龙白月一怔,想听云阳继续往下说,却被她拿着杯子冲了一句:“愣什么,再给我满上一杯呀……”
“顺理成章,她做了皇后,又与皇帝感情甚笃,一切都美好得不象话。以为日子就该这么幸福得过下去,结果好景不长——皇帝的弟弟谋反篡位了。”云阳横了一眼龙白月,补充道,“想来你也知道,那篡位者就是已过世的先帝。”
龙白月点点头:“奴婢知道,只是没想到,您竟是贞佑皇后的好姐妹。”
“恩,接下来你也知道了,篡位的弟弟觊觎自己的寡嫂,百般逼迫不得,一怒之下将她送进寺庙,从此长伴青灯古佛。”云阳见龙白月点点头,嗤笑道,“你该动动脑子,能杀了自己哥哥的男人,为何会百般逼迫却得不到一个弱女子呢?”
“因为您吗?”
云阳皱眉道:“我见不得她自尽,所以我用自己换下了她的命——作为狐妖,想迷惑一个男人实在是太容易了,我让他失去了对贞佑皇后的兴趣,将她保护下来。”
“奴婢早就知道,其实公主是好人,”龙白月笑笑,想象着当年那些旧事该是怎样的情仇纠葛,“那为什么您现在还在宫里?贞佑皇后早就过世了。”
“我早就说过了,这里风水好,又有九五至尊供我采补,是个修炼的好地方。”
龙白月却笑起来:“因为您喜欢现在的皇帝吧?”
“鬼才喜欢他。”云阳瞠大双眼,斥道。
“公主不愧是狐仙,对男人这般轻慢,却还是令人神魂颠倒。”龙白月羞惭的叹道,“奴婢出身风尘——那里无论多美丽的女子,都得施出浑身解数,才能取悦男子。”
“哼,男人贱得很,你越黏糊,他越不将你放在心上。”
“呵呵,谁会将烟花女子真正放在心上呢,不过是花钱买乐子,谁不图个快活有面子?若是这么傲慢冷淡,惹恼了金主,明里暗里都是自己吃亏。”龙白月转念一想,问道,“圣上安排公主和亲,也是假的吧?是不是为了再给公主换个身份?”
“哼,他自然是不会真送我去和亲的。”公主笃定的喝了杯酒,“不过我也不打算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跟他说过,我要回祁连山去。”
她固然喜欢他,但情呀爱呀这种傻念头,注定进不了她的心。她早就该离开了。
公主的去意令龙白月怅然,她在宫里这段日子,因为有了公主而不再孤独彷徨,她是真的依赖她:“那现在的太子呢?公主不打算拿他采补修炼?”
“他?哼,我见过,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我不稀罕。”云阳见龙白月突然偷笑,察觉自己竟不打自招,慌忙改口,“我只采补九五至尊,他已经没有这个……”
话还未说完,云阳忽然愣住,接着哇的一声吐了一襟鲜血。龙白月吓坏了,慌忙扶住她:“公主?!”
“这酒有问题……”云阳腹部痉挛,一口接一口的吐血,血色很快变得乌黑。
“有人下毒?”龙白月急道,“公主您用法力撑一下,奴婢去请太医。”
“下毒怎能奈何我,哼,这酒是被下了符咒……”云阳不停的喘气,双眼露出慑人的恨意,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喝道,“下作的鼠辈,还不现身吗?!”
翠英殿外的枯竹簌簌摇响,紫玄真人的声音蓦然传进殿里:“妖孽,放任你盘踞宫廷数十年,真当我们是无能之辈吗?”
“哼,你们当然不是无能之辈,”云阳擦掉嘴角黑血,目光阴狠的讥嘲道,“你是个法力高强的懦夫,仰人鼻息,苟活于世……现在要来收服我,恐怕也是那个人的意思吧?”
“圣上陵寝竣工,决定拿你镇墓守灵,今日方请我们前来。”一个高挑的身影出现在翠英殿门口,却是似笑非笑的翠虚,“胆敢辱我师尊,等着受死吧,妖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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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云阳的筒子似乎很多,俺就好心多嘴一句,大家不用太担心这个千年老妖……呵呵……
第六十七章斗法
“嘿……”云阳想发出一声嗤笑,却力不从心的咳喘着,她想起那日他跟她说的话——“朕只是在想……如何才能将你永远留在朕身边”,便气恨得啐出口血沫,咬牙骂道:“混蛋!”
他知道自己打算离开他,明里不动声色,背地里竟打着这算盘。她明明知道他是个自私的混蛋,也瞧不上他愚蠢的情爱,却总忘记要提防他……
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呀……云阳的眼珠子闪烁出赤红色的光芒,只是挥袖一拂,便消失在大殿之中。
“雕虫小技。”紫玄真人这时也出现在翠英殿门口,他以道符封住大殿,扬手洒出一把朱砂粉末,极细的粉尘瞬间飘散开,弥漫在大殿里,好象鲜红色的雾。
朱砂雾纷纷扬扬落下,沾在龙白月脸上,仿佛无数细小的血点,她茫然的看着蒙蒙朱砂雾中,渐渐现出一个透明的人形,那人形在红雾中蹒跚移动着,正是匿迹的云阳。
大殿边翠虚撇唇冷笑,他一手掐诀,另一只手摊开掌中道符,盯着云阳的身影念动咒语,只见道符哗啦一声窜入空中,直直飞向那透明的人形。强大的道法逼得云阳不得不现身,她勾起指甲一划,白光如练,将咒符在半空中撕裂。
指甲划出的白光在割碎道符后并没有消失,而是径直向翠虚袭去。紫玄真人护着徒儿避开云阳的攻势,反手挥出拂尘,咒符的碎片立刻金光四迸,一条青龙自光芒中窜出,咆哮着向云阳扑来。
青龙的鳞光将幽暗的大殿照得光影纷叠,龙白月跌跌撞撞着穿过诡谲的青光,扑到紫玄真人膝下跪倒,凄惶的央求:“真人,求您放过公主吧,她是好人——”
翠虚这时方认出眼前作宫女打扮的人是龙白月,不禁诧异得瞠大眼睛问道:“龙白月?你怎么会在这里?”
紫玄真人却是对一切都了然于心,他不理会焦急的龙白月,只是冲着前方挥动拂尘:“孩子,我们奉皇命前来,你退下吧……”
“不,不——真人,你不能这么做。”龙白月惊恐得回头——法术幻化出的青龙冲向云阳,却被她险险的避开。在青龙扭身回击的一刹那,云阳抓住青龙的犄角,身子轻飘飘的随着它一同飞起。她勉强制住青龙,却只能无力的伏在它身上,沾着血的织锦罗裙顺着耀眼的龙鳞滑下来,诡异靡丽。
“师父,这妖畜已经不行了。”翠虚快意得扬起双眉,抛出道符乘胜追击。
青龙得了道符的力量,长吟一声,开始剧烈的摇摆身子,想将云阳甩下来。云阳五脏六腑又是一阵绞痛,黑血含混着骂语不断涌出嘴角,她怒喝一声,五指并拢,尖利的指甲朝着龙脊狠狠刺下,竟一气穿破了鳞甲和肋骨,直达青龙的心脏。
刹那间惊恸的龙吟直刺云霄,青龙消失无踪,只剩下云阳颓然跌落在地。她周身亮了一下,跟着却如同明珠蒙尘,整个人灰暗下去,战栗着佝偻成一团。龙白月哭着爬到云阳跟前,背对着紫玄师徒抱住她,哪怕明知道徒劳也要拼命守护:“公主……”
“白月……”云阳血红的眸子绝望得黯淡下去,她望着龙白月,断断续续的开口提醒她,“我今日难逃此劫,你尽快离开这里,否则……”
话音未落,龙白月只觉得怀中一轻,她低头张开泪眼看去,却只见一只玄狐躺在她怀里奄奄一息。
紫玄真人拂尘又是一挥,玄狐胸口一亮,跟着一颗血赤色的圆珠子从它嘴里滚出来。翠虚上前拾起珠子,伸手往龙白月怀里探去,要拿下被打回原形的云阳。
“不——”龙白月别开身子,瞪视着翠虚怒骂,“我不会让你们带走她,你们善恶不分,你们混蛋……”
紫玄真人任由她怒骂,只是一掸拂尘,龙白月便觉得手里一空,愕然发现玄狐已落在翠虚手中。
“走吧。”紫玄真人无意久留,转身离去前回头低声对龙白月说,“孩子,你得想法子离开这里,或者跟我们走,总之翠英殿不可久留。”
龙白月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盯着翠虚手里的玄狐,冲上去阻挠:“你们不能带走她,把公主还给我!”
面对龙白月的决意纠缠,紫玄真人惟有无奈的挥动拂尘将她赶开:“孩子,你好自为之吧……”
龙白月哭喊着追出翠英殿,眼睁睁看着紫玄师徒渐行渐远,却总是追不上他们飘渺的背影。她不甘心放弃,一路追进枯竹林,却还是被他们抛下。
她颓然跌进枯败的竹叶里,孤零零的坐在地上抽噎。龙白月绝望的意识到,如今这深宫中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那总是目空一切、处变不惊,刀子嘴的狐妖公主,早不知不觉成为她的依靠,让她得以在紫眠离开的日子里,依然能安心等待下去。而今公主一去,她就像个溺水的人,窒息的感觉漫上来,却无人能拽她一把。
就在龙白月坐困愁城的时候,竹林深处蓦然传来异响。她抬起头来,就看见宝儿咬着一封信,憨憨晃出林子。
“你,”龙白月气苦,喉咙里不禁逸出一声哭腔,“你怎么才来……”
宝儿见状,茫茫然张大嘴,信笺飘在地上也不自知:“又怎么了?我姨妈欺负你了?”
“不是,公主她出事了!”龙白月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哽咽。
宝儿却老神在在的嗤笑:“出事?我姨妈能出什么事?”
“是紫玄真人抓了她,要拿她给皇上镇墓,”龙白月急道,“你快想想办法,迟了就来不及了。”
宝儿闻言大惊失色,急得直跳脚:“我这点道行怎么救姨妈,只能回祁连山搬救兵呀。得,我找我老娘去。”
“搬救兵也好,怎样也好,总之你快去。”龙白月抹了把眼泪站起身来,从宝儿的话语里听出希望,人也跟着精神了一点。
“我这就去,”宝儿掉脸就走,没几步回过头来叨咕道,“你一个人在这里不要紧吧?”
“我能出什么事?”龙白月看她还磨磨蹭蹭的,心里一来气就更有力气骂人了,“我一个人好得很,你磨蹭什么,快点去呀。”
骂归骂,当龙白月倚在竹子上看着宝儿走远,心里还是觉得蓦然一空。独立半晌之后,她弯腰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信笺,苍白的指尖一颤,还是鼓起勇气将信打开。
没有任何意外,笺纸上仍是寥寥四字——安心等我。
浑身的力气仿佛又被抽空,龙白月无力的靠在竹子上,伸手掩住脸——紫眠呀紫眠,为什么你的信,让我越来越丧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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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我好不好不穿这铠甲?”公输灵宝嘟哝着抱怨,“这铠甲重死了,不方便我活动呢。”
“你要是不这么穿,我不会让你上城楼的。”贺凌云正伏在榻上让灵宝给自己上药,咬牙忍受着她小臂上的鳞甲刮擦他伤口带来的剧痛——他不会给她任何理由脱掉铠甲的。
即使他明知道上城楼不需要穿重甲骑兵的铠甲,也不行。
穿这身铠甲,需要先贴身穿一件护身甲,然后再套上一层鱼鳞甲,加上胸前用百炼钢打造的护心镜,前前后后总共有五十多斤重。这样的铠甲连贺凌云自己都不高兴穿的,何况不事锻炼的公输灵宝,穿上后行动当然会不方便——反正由他来守城,也不需要她行动方便。
只要她安全就好。
这些日子大大小小的守城战役已经经历了好几次,燕军觑准了他们无力突围,安排几万兵力围城后就大举进发中原。贺凌云已经知道京城被围,可他除了守住蔚城之外,别无其他出路。即使枢密院已经忘了蔚城,他也要守住这座城池,至死方休。只要他活着踩住脚下寸土,便不是国破家亡——可他不该将灵宝卷进来。
他还记得几日前,她冒着敌军石炮的攻击,穿梭在城楼上检验七梢抛石机的成效。她跟着士兵们一起喊着口号,拉动抛石机的牵绳,将百余斤的石炮甩出城去。这时候一支弩箭越过张挂在城墙垛口上的皮帘,险险擦过她的耳边,看得他惊心动魄,连呼吸都要止住。
事后贺凌云不由分说的给公输灵宝置了一身重型铠甲,天天勒令她穿上,方才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
这时营房外小兵来报:“将军,城外敌营有异动。”
“该死,又来了。”贺凌云低咒一声,翻身下床穿衣披甲。
他奔出营房外,就听见石炮声隆隆,空气里飞扬的尘土呛得人喘不上气,飞沙走石四溅,刮得人脸生疼。贺凌云避开石炮砸出的碎片,一路冲上城楼,就看见燕军的石炮已砸烂了一处城墙垛口:“快把木女墙推出来挡上!神臂军张弩准备!”
“怎么又来骚扰啦,可恶,要打就动真格的呀。”公输灵宝撅着小嘴,抱着头盔跟在贺凌云身后,眼睛被沙尘迷得睁不开。
“哼,那帮畜生在跟我们干耗,想等大队人马杀回来以后再攻城,真要动真格的,吃力的是我们。”贺凌云仰望天际,揪心的苦笑泛上嘴角又按捺下来,转而低头恶狠狠的盯着灵宝,扯过她手里的头盔不由分说的往她脑袋上套,“把头盔戴上!听见没有?”
“哎哟哟,痛死了,你轻点轻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