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3节:第五十二章 有痕(3)

作品:《花褪残红青杏小

    君闻书还没回来,看着锄桑恋恋不舍的样子,我打趣他,"锄桑,不谢谢我这媒人?"锄桑挠挠后脑勺,"若说谢,也是该谢的。只是司杏,你点子多,你说我怎么才能出府?"
    我摇摇头,"我也没想出来。"
    锄桑有些失望,我便安慰他,"不要紧,三个人,难道还想不出一个办法吗?"我本来还有半句"她又不似我",终究没说出口。唉!
    冬月要尽了,外面的雪下得紧,夏天挂满绿虫子的槐树,如今白得严峻地立在那儿。我正看那翻飞的雪花,君闻书从外面回来,一身的雪。
    "少爷回来了?"我站起来给他解了披风,端了手炉,把炉子里的火拨拉大,才过去沏茶。
    "司杏过来和我坐坐。"他抬眼看着我,在他的脸上,我居然看到一丝绝望!我不禁皱眉,"少爷,你……没事吧?"
    君闻书不做声,摇摇头,轻轻抿了口茶,"家里的茶,喝着就是香。"
    "少爷,你真没事?"
    君闻书不说话,继续喝茶,我却看到他的手在颤抖。分明是有事!我张了张嘴准备再问,又一想,算了,人家的家事,还是不知道的好。我正准备转身,忽听他说:"我做了件十分对不起人,也有违孝道的事。"
    我转过身,他继续喝茶,还是不看我,靴子上的雪已经化了,地上湿了一片,"别怪我,我也没办法。"他似自言自语。
    "少爷,是不是有什么事?"
    他不答,继续小口小口地喝茶,仍似自言自语,"该还的,终要还上。"
    我越来越觉得莫名其妙,他却忽然放下盖盅,望着外面的雪,"司杏,若是君家败了,你会跟着我吧?"
    我心里陡地一惊,"少爷说的什么话?"
    "没事,就是问问,想听你的回答。"君闻书两眼盯着盖碗,并不看我。
    "我不会让少爷一个人。"我坦然地说。
    "真的?"君闻书抬眼看着我,眼里闪着光。
    "真的。"虽然我对君闻书没有男女之情,但如果君家真的不好了,我不会坐视不管,不是因为他对我有恩,而是因为我了解他。
    君闻书笑了,"没事,不至于的,看造化吧。有你这个回答我就放心了,我知道自己没做错。司杏,以后如果你真知道了什么事,别怨我。要记得那天你说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悲哀。"
    他又转向我,"晚饭还没传吧?让看榆说晚上我想吃栗子白菜,清淡。今晚不要粥了,要鸭汤。"我应声要出门,听见侍槐从门口传道:"少爷,老爷传话让您过去。"
    我眼见君闻书的眉间堆起阴云,又似乎有点儿冷笑,却平和地对我说:"没事儿,你去吧,晚上我回来吃饭,不要担心。"
    饭已经热过好几遍了,我坐着细想他话里的意思。总觉得君闻书有事,我有些担心,到底什么事,至于这样。君闻书戌时二刻才回来,进门时有些怔忡。"少爷?"我试探着问。他勉强一笑,"没事。饭呢?"我端上来,看得出他味同嚼蜡。
    "少爷,没事吧?"趁着收拾碗筷的时候我问道,君闻书略微摇头,"只是有些累,毕竟这么些天了,好坏先这么着吧。"见我一脸的不解,他又扯了扯嘴角,"没事儿,不用担心,你好好的就行。"我沉不住气了,"少爷,到底什么事?"
    君闻书笑了,"没事儿,司杏,这事了了,以后就不会这样了,我们开始打算以后吧。"
    从那天之后,君闻书忽然很少出门了。我觉得有些反常,倒是林先生经常来,每次君闻书都客气地让我出去,我也乐得清闲。
    年很快到来了。与去年不同,君闻书非但自己不想添置些什么,也不让我出门,没有理由,就是不让出去。君府每年都很冷,今年似乎更冷,也没见着什么喜庆的烟花。我和锄桑几个私下议论,他们也觉得奇怪,但谁也说不出什么理由来。年就在平淡中过去了,我觉得平淡中还有点儿紧张的气氛,但为什么我也说不出来,只是感觉而已。
    转眼又是飞花的春天,今年突然发现榆钱很漂亮,在树上如千般碧玉,落下来又不似花儿那般让人伤春。君闻书越来越像个大人了,目光中有着凌厉和坚定,与以前不同,他待在琅声苑的时候越来越多,日子便似回到几年前,他读书我找书。只是我觉得他有些心不在焉,经常发呆。林先生还是经常来,也不似以前那般谈书论道,更多时候是两人在小声商量着什么,不让我听,我也不想听。
    四月里的下午,君闻书不在,锄桑找引兰去了,看榆和栽桐一个去前院找管家,一个跟着园丁去圆珠湖放水。我一个人坐在木莲树下发呆,眼前忽然站了一个人,抬头一看,有些吃惊——杨骋风!
    多日不见,杨骋风的样子却让我吃了一惊——没有了扬扬得意的气势,人瘦了不少,眼睛泛着血丝,一脸的颓丧,淡绿的袍子上也满是褶皱,还带着些污点,整个人看起来一副衰败相。他默默地看着我,不说话,眼神没有以前的放肆,倒有点儿哀伤。
    "见过二姑少爷。"我起来行了一礼。
    他动了动嘴唇,似是笑,却不见一丝笑意,"还叫二姑少爷!"
    不叫二姑少爷叫什么?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望了望四周,"能否找个静点儿的地方说话?"他看着我,口气完全不似以前的命令,目光中有些哀求的意味。
    我心里一动,他怎么了?本要拒绝,看他那有些哀求的目光,我心存疑惑,便有点儿心软了。反正这里是琅声苑,他也不敢怎么着。
    我默默地往后院走,他也跟上来,听声音感觉步子很沉重。觅到一处花丛,我在后面站定,他停在我面前。"现在见你一面不容易。"他咧了咧嘴,声音沙哑,笑得极勉强。
    "二姑少爷这是怎么了?"我垂下眼帘,只盯着旁边的花儿。
    他有些吃惊,"你……你不知道吗?"
    我抬头,见他并无捉弄轻狂之意,便摇摇头。
    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一抹讥诮,"是了,怎么可能让你知道,他还想维持他家的好名声呢。"
    我皱起眉头,"二姑少爷所说究竟是何事?需要奴婢知道吗?"
    杨骋风看着我,半晌,才轻轻地,却极清楚地说:"我家,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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