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神泉复苏

作品:《碧落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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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人顺天意,天遂人愿。正当鸡鸣山满山泛绿、古老山庄重现生机之时,久已干涸的山泉随着几场春雨,竟奇迹般地复活。开头还只是细流汩汩,不到半个时辰,碗口粗的泉水喷涌而出。神泉出水了!乡亲们欢声雷动、奔走相告。有几位高龄老人,竟不顾人多人少,坐在泉边喜极而泣、放声大哭。家人劝阻、乡邻安抚,他们均不理不睬,我行我索,一任老泪纵横,嘶哑着嗓子又喊又叫。这是他们祖祖辈辈赖以生存的神泉,他们不忍心看到神泉在他们这一代干涸枯竭,他们无法向他们的老祖宗们去交待呀!终于等到这一天,二十年之后,泉水叮咚,凉水泉子又成了真正的凉水泉子!
    正像当初从未有人追根溯源探究泉水因何而干枯一样,而今也没有人想方设法弄明白水究竟是从何而来?人总是这样,原有的珍宝并不觉得珍贵,唯有失而复得的东西才觉得是好东西。可怜的人们、生活中极少得到娱乐的人们,这会总算有了一次千载难逢得的机会,他们的庆贺方式也无非就是狂喊乱叫,但这种发泄是欢乐的喜悦,让人一下子就会想到过大年的景象。
    “老革命”的砖厂几乎陷于停顿状态。干活的人们乍一听凉水泉子活了,顿时就像炸开了锅,谁还管他别的,娃娃掉地下也顾不得了。扔下工具撒腿就跑,就连那些平时最守纪律的憨哥们也都鸭子过河随了大流。朱建明是土生土长的凉水泉子人,他岂能不知泉在人的心目中是个啥。放到过去他跑得比谁都快,然而今日非彼日,他是凉水泉子的“头面人物”之一,他的肩上肩负着凉水泉子的“半壁江山”,他深知自己的责任重大,他不能把自己混同于一个普通老百姓,所以尽管他一边喋喋不休地漫骂不止,一边还得不停地干活,一个人干几个甚至十几个人的活。
    半夜时分了,泉边依旧是星火闪烁。侯四海一伙老人、董榆生一伙后生,大家围坐在清泉旁边,吸旱烟、抽纸烟,谁也不开口讲话,眯着眼睛屏声息气地仔细聆听泉水汩汩地流淌,城里人欣赏音乐会大概也就是这种神态。
    朱建明早就被替换下来了,回家日鬼了几口剩饭,急忙赶过来凑个后场。
    五奶安桂花一人守着铺子抽不开身,打发人送来两瓶白酒,让守夜的人驱驱寒气,顺便着也喜庆喜庆。
    董榆生咬开瓶盖,双手递到侯四爷手里,四爷年高不胜酒力,放到嘴唇上抿了一抿就交给董万山。等传到朱建明手里时,瓶已见底。“老革命”是啥样人,岂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从怀里摸出两张拾块的票子,扔给侯有才说:
    “去,秀才,出门三步小的受苦。尽这些钱,多来几瓶酒,剩下的买成烟,今晚咱通霄了。”他是想把白天的损失捞回来。
    董榆生拦挡说:“算了七叔,我爷四爷他们,上了岁数的人了,熬不住,早点散吧。”
    董万山说:“不咋的,不咋的,榆生,既是你七叔请客,我也跟着沾光了。这么高兴的日子,我们怎能回去?”
    四爷也说:“榆生你别撵我们走,回去也是睡不着。你们年轻人瞌睡重,要不你们先去一步。”
    朱洪林说:“咱们谁都不走,我和狗剩寻柴把火升着,热热闹闹过一宿。”
    几口酒下肚,朱建明抹抹嘴说:“榆生侄儿,你是村长,你有啥打算?”
    “我想明天进城。”
    “进城干啥?”
    “进城卖水。老几辈子就听说,咱凉水泉子是宝泉,喝了泉水能长寿,我想让城里人也享受享受咱们的清泉水。”
    “对呀,榆生说得有道理。”四爷抽口老旱烟说,“早年凉水泉子是有名的长寿村,好水咱不能一家独占,流到沟里白白浪费了太可惜,不如就按榆生说的办,没准还是一件大好事哩!”
    朱建明讥笑道:“榆生侄儿,我看你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学谁不好专学李彦贵,卖啥不好去卖水?我看这不是件正经事。”
    侯有才纠正道:“七叔你不懂。山里的水好,叫纯净水没受过污染的,你没听说报纸上有卖矿泉水的吗,就是咱们这种水。”
    “你懂个球!”朱建明最忌讳的就是别人说他啥不懂,他自认为在凉水泉子除了董榆生他应该算是最明白的人了,后生家竟敢说他不懂,这岂能容忍,遂倚老卖老,训斥道,“当年我闹革命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你爹的哪一个部分翻跟头着哩!现在轮到你尕狗娃子爬到粪堆上装大狗哩!”
    秀才心大,知道朱建明多灌了几口黄汤,本不想和他计较,可看他盛气凌人的架势,有些气不过,反驳说:“老革命,我是尕狗爬到粪堆上装大狗,你是老狗钻到庙堂里,充起神犬来了。”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朱建明脸上挂不住,腾地火起,拎起空酒瓶子就朝侯有才发去,嘴里骂道:
    “日你先人了!过去朱三欺负我,我惹不过他。如今你狗日的才长了几颗牙齿,毛还没出齐哩,就学着讽剌开人了。”
    双方互不相让,顿时厮打在一起。
    董榆生有些恼火,为几句口角竟动起手来?也怪自己平日里只重经济不管政治,忘记了做人的工作,由不得大喝一声说:
    “行了,都给我住手!”
    两个人同时松手,也都意识到有些过分。他们还从未见过村长发这么大的火哩!一时高兴就忘乎所以,怎么就落到这种乐极生悲的地步了呢?秀才转过脸弯腰蹴在泉水边上,不停地掬水洗脸。朱建明就地往下一蹲,懊丧地双手捂住自己的秃脑门儿。
    董榆生说:“烧球啥哩!才吃了几天的白米干饭呀,就狂得不知姓啥了?七叔是长辈,又是老革命,我不便说啥。办砖厂里里外外,出力最大,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四爷在村里德高望重,阅历多人品好,又是军属,受人尊重理所应当。我爷一辈子积德行善,就不说了。在这些长辈面前,我们算个啥呀?秀才你才做了点芝麻绿豆大的一点事,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尾巴翘到天上去了……
    朱建明蹲不住了,站起来说:“榆生侄儿,羞死人了。明明是我的错,你还给秀才派了这么多的不是,秀才过来,七叔给你赔礼道歉。”
    四爷也说:“就是就是,这些都是老七的错,在年轻后生跟前,摆你的啥球臭架子嘛?”
    侯有才对朱建明本无太深的成见,董榆生对他高看一眼也是形势的需要,谁当领导手底下也得有两个得力人。再说老革命这两年干得不坏,自己还都常常暗地里佩服人家里!经不起几句软话,连忙说道:
    “七叔您说哪里话?都是晚辈不好,让您生气了。谁还有酒,拿来我敬七叔。”
    一场“口角官司”顿时之间烟消云散。
    爷爷董万山心里头乐得跟啥似的,高兴的时候再遇上些高兴事,这真比大热天喝杯冰糖水还舒服:孙娃子长能耐了!榆生在村里不显山不露水,干得事件件是实,能看见、能摸着、还能感觉到。家家盖了新房,户户银行有存款,吃的喝的,穿的戴的,面目一新,多少辈子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好事?说也怪,朱三那阵,会也没少开,力也没少出,三十晚上都是在山上过的,浑身几乎没扒一层皮,一年到头啥也没落下。董万山老人实在猜不透这个理,他的孙儿董榆生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即便是他有三头六臂,还能搬山填海不成?别说朱三,就是他爹传贵也当过好些年的村官,也是真心给大家伙儿办实事,也没见干出啥名堂。出神了弄鬼了,农人不种庄稼也能过上好日子,而且还一天比一天好,董万山如果不是亲眼见,打死也不会相信世上竟会有这样的蹊跷事!
    董榆生看“老革命”和秀才两人已经和好如初,心里头一高兴接着又说:“明天我和秀才俩人进城去看看,主要是化验一下水的成分,看对人到底有哪些好处。七叔您也别多心,卖水就卖水,李彦贵就李彦贵,也不见得就是啥丢人的事。七叔您见过那么大的世面,难道连这么个小道理也不懂?……”
    朱建明顿时面红耳赤说:“榆生侄儿你去吧,七叔是和你开玩笑哩!”
    朱洪林好不容易逮着说话的机会:“榆生哥这回带我去吧,我也去见识见识,长这么大还没进过城哩!”
    “胡说!”老革命刚改的“毛病”又犯了,说,“你小时候摔断了腿,不是在城里看的病?你还说没进过城?”
    “那时候才多大,能知道个啥?”
    董榆生接过话茬说:“不说这些了,以后进城的机会多哩!我去了以后,村里还有好些事你要多操心哩。七叔的砖厂水泥厂离不开人,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后山那些林木了,值班室盖起来之前,总得有人常去那儿看看,四爷和我爷岁数大了腿脚又不方便………”
    董万山发急说:“榆生你放心我能行!城里人不是说要锻炼身体吗,我每天起个早,后山转一圈,就当锻炼身体了。”
    侯四海也笑说:“我和万山兄弟老哥俩就负责巡山,坏一棵树榆生你回来找我们老哥俩算账。”
    朱建明叹道:“要是有辆汽车就好了,拉一车砖上去,当天就把房子盖球起来了。”
    一听汽车,侯有才来了精神,抢着说:“买辆车我开,我去学开车!榆生哥,这事说定了,我可是第一个报的名。”
    朱洪林白了秀才一眼,不满地说:“咋好事都归你了?回回进城是你,有辆车也是你开,猪八戒撒尿,轮也该轮我一回了……”
    四爷笑着调侃道:“车还没影儿哩,你们就抢了个混张五十四!尕顺老想进城进城,莫不是想进城找个媳妇?城里的姑娘可不敢找,好姑娘哪个肯到我们乡下来?”
    朱洪林白眼仁子翻了两翻,嘟囔道:“四爷就会取笑我,谁说想到城里找媳妇的话了?”
    一句话触动了爷爷的心事,董万山说:“你们看我们榆生为大家的事里头外头的忙,三十几的人了如今还是单身。你们也帮着想想办法,托亲靠友,咱又不是缺钱花,娶不起……”
    董榆生笑道:“爷爷您别急……”
    “还不急哩?爷爷如今是八十几快九十的人了,捏捏指头还活几天?到我咽气的那一天,见了你爹我咋说,给娃一个媳妇都没说下,叫我……”
    侯四海暗自后悔不该提及这件事:光棍村里开光棍的笑话,这不是没事找事吗?听董万山一个劲地叨唠孙子的婚事,急忙岔开话题说:
    “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哩!榆生在村里当了这几年的村长,可如今连个党员也不是。我还是土改那年入的党,志国死后,朱三占了支书的位子,好些时候了连一次党员会都没开过。想提个意见都没处提去,咱总得找个说理的地方呀!”
    朱建明火气上来,腾一下站起来,吼道:“不行咱原找乡上去!刘书记我又不是不认识,想当年我和他……”
    董榆生连忙说:“不行不行,这事不是那事,不能乱找乱要。只要我心里有党,在不在党都在其次。”
    侯四海说:“榆生啊,你只知道埋头苦干,可不知道别人心里头是咋样谋算?昨天咱们刚下山不久,就听说朱三连夜进城了。我思来想去,怕是和那块石头有关联。”
    “谁走漏的风声?”侯有才询问的目光直接指向朱洪林。
    朱洪林嗫嚅道:“我、我谁也没讲,就是跟、跟我奶透露了几句……”
    董榆生笑说:“看把你紧张的,这算啥事?说了就说了。拜奶是个有口无心的人,有个新鲜事肚子里藏不住,她那个小卖部来往人又多,三传两传不就传出去了。”
    朱建明说:“怪不得我在窑上就听人吵吵嚷嚷说榆生侄儿在后山起出双龙宝石了?榆生侄儿,啥时候拿出来让七叔我偷偷瞧一眼,啥球宝贝这么值钱?”
    侯四爷嗔道:“老七不敢胡说!你瞅一眼他瞅一眼,碰上不相干的人露了财可要惹祸哩!”
    董榆生说:“四爷过虑了。什么露财不露财,等有一天我还要拿出来让全凉水泉子的人都开开眼哩!既然是个宝物,大家觉着希罕,不如找个机会把它交给国家保管,免得有人老是惦记着。”
    众人想想也是,到了如今这年代,还讲什么风水气数?石头在山上埋了不知多少朝代,凉水泉子还不照样穷得屁淌。事在人为,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村长咋说咋做都对,大家也就不再做声。
    说着话儿,不知不觉天就亮了。大伙儿围着清泉兴奋地谝了一夜,没想到时间会过得这么快,晨曦中都有人来泉边挑桶担水了!这才挨个儿洗把脸,然后恋恋不舍地四散离去。
    董榆生和侯有才骑车进城,先到防疫站填表交了化验费。防疫站的人告诉他们说三天以后才能出结果。董榆生闲着无事,顺便到几家工地收了收砖款水泥款。还是张振中够朋友、熟人好办事,听说他最近要开发新项目,急需用钱,二话不说,很爽快地给他开了张两万元的现金支票。他们从银行里取出钱,秀才提着一大包现金,兴奋得满脸泛红,央求道:
    “榆生哥,开个洋荤,馋死我了。”
    董榆生狡黠地一笑,说:“秀才,我有个朋友,也就是当初一块上学的同学,叫过来一块凑个热闹吧?”
    侯有才是个鬼机灵,一瞅董榆生的神态,就知来人是什么角色,故意夸张地大呼小叫道:“哎哟榆生哥,原来你把嫂子早就给我物色好了。快叫来看看,长得漂亮不?”
    “秀才别胡猜,还不一定呢!”
    他们找了一家稍体面一些的半大餐馆,董榆生就到吧台上拨了个电话。过了不大一会儿,只见门口一闪,进来位年轻女子,董榆生连忙迎上去,侯有才一见傻了眼:这几年他和村长进城见过的漂亮女人多了,世上哪有这么好看的:那一头乌油油的黑头发,那一张端正俊美的俏脸蛋,那一副高挑匀称的好身材……。怪不得榆生哥不慌不忙、四平八稳的,原来是有这么高级的女人再等着他,董榆生真好福气呀!人比人没活头,骡子比驴没驮头,董榆生就是高他侯有才一等,他不服气也没办法。
    就见那女子见了董榆生也不开口说话,也不握手问好,而是猛一下扑到董榆生的怀里。侯有才看得清清楚楚:董榆生双手轻轻推那女人的身子,那女人反而更加用力地搂住董榆生的脖颈,嘴贴到他的耳朵根上,小声咕哝道:
    “董榆生,我恨死你了!”
    打人跟打人不同,骂人跟骂人两样。侯有才心里痒痒的酸酸的,巴不得也有个美丽的姑娘这样骂他一回,甚至比这再狠点,也不枉来世一场,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酒店的小姐,双手捧一张菜单,俩手指头中间还夹了支半长不短的铅笔头,头也不抬地问道:
    “先生,哪位点菜?”
    站着的两位这才回过神来。董榆生一指侯有才说:
    “天娇,这是我们村的秀才,大号侯有才。”
    侯有才跟着陪了半天,好不容易有了表现的工夫,赶紧恭恭敬敬地站好,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嫂子!”
    一声嫂子叫得吴天娇脸热心跳。她要和秀才握手,秀才反而把手缩了回去。吴天娇笑道:
    “别客气了,都坐下来吃饭吧!我也饿了,难得村长大人请客。”
    饭菜很丰盛,四凉八热,啤酒饮料,生拌热炒,鸡鸭鱼肉,满满摆了一大桌子,侯有才心里明白,这是星星沾了月亮的光了,也不开口搭话,只顾低头吃喝,三碗米饭下肚,酒菜也吃了不少,找个借口说:
    “嫂子,你和榆生哥慢慢说话,跑了一天我累了,先到旅店休息去了。”
    秀才一去,吴天娇放下筷子,变脸变色说:
    “董榆生,你什么意思?”
    董榆生嘿嘿笑着剥了只黄焖大虾,小心翼翼地放到吴天娇面前的小碟里,看着吴天娇吃下去,这才说:
    “头几次进城,一件像样的衣裳也没有,穿得跟个叫化子一般,怎么好意思见人?”
    “你呀你呀,你这个人虚荣心的毛病老是改不了。你把我当成啥人了,我是那种人吗?”
    “话不能那么说。我是为我想,也是为你想。天娇,如今你是政府部门的人了,是干大事业的角色,千万别为我一个普通农民影响了你的前程。我没有什么本事,顶多就是挣俩钱,让乡亲们日子过得好一些。除此之外,我算啥?”
    “榆生!”吴天娇叫道,你叫我说什么好呢?当初学校毕业时,你本可以有很多选择机会,留校起码也是个讲师吧。就是回原单位,补发四年工资,最低也是国家干部。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一门心思回凉水泉子。我知道你的用心,我尊重你的意见,啥也没说就依了你。现在你回过头来又替我想,难道我也为我想,就不替你想想,我就是那么自私的人?你是我这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不能离开的人,假如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你,我活着还有啥意思?榆生,虽然你躲着我,但我知道你爱着我,想着我,就是这样再过十年、二十年,你也不可能和别的女人结婚。因此我很坦然,我坚信你终究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你早晚都是我的人。我知道你受了许多苦,我要做你的好妻子,为你做饭、为你洗衣、为你生、生孩子。真的,榆生,这不是天方夜谈,我从来都不会撒谎,怎么想就怎么说,难道你不信吗,榆生?”
    说完,吴天娇头一歪,倚在董榆生的肩上。
    “我信,我怎么会不信呢?”董榆生静静地听着,他就喜欢这样听吴天娇说话。吴天娇每回说话就像讲故事一般,有板有眼,娓娓道来,听她讲话本身就是一种享受。他受了感动忍不住腾出一只手来轻轻抚摸着手吴天娇的秀发,出自真心的说,“天娇,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你是我最爱的人,你知道吗,我几乎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你。特别是我每次进城,第一个想见的人就是你。想见你又怕见你,穿得破衣烂衫,穷得身无分文,住店的钱都没有,只好露宿街头,路人不知还都以为我们是要饭的呢!每当我枕着破砖头,躺在冰冷的水泥地板上,眺望着你窗口的灯光,就一遍一遍地想,此时此刻我的天娇再干什么哩?看书、写字还是和人聊天?一直等到你的灯光熄灭很久,我才依依不舍地迷迷糊糊睡去。因于你窗口的灯光,引起我无数的遐想,也鼓起我无尽的勇气,由此我发下决心,此生此世,我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挣钱才能体现我人生的价值。等到真到了那一天,我就亲自开着小车去接你……”
    “又想偏了不是,要那么奢侈干啥?我就要你用一辆自行车捎着我,我坐在你的自行车后座上,咱俩一块儿回家,我就心满意足了。”说完吴天娇看看表,接着又说,“榆生,时候不早了,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吧。明天是星期天,你晚天回去,陪我一天行吗?”
    董榆生突然想起什么,说:“差点忘了告诉你,我们村出了件喜事,我们的凉水泉子出水了!我已把水送去防疫站做化验,如果真有饮用价值,我想开发泉水。据防疫部门的人讲,要等三天才能看结果哩,明天是肯定回不去了。”
    吴天娇语意双关地笑道:“谢天谢地,难得苍天开眼。”
    董榆生一直把吴天娇送到宿舍楼下,吴天娇问董榆生要不要进去坐一会。董榆生说天太晚了怕人看见影响不好,他们只好恋恋不舍地握手道别。董榆生刚走出去没几步,突然吴天娇从后面撵上来喊道:
    “榆生!”
    董榆生一怔:“啥事?”
    吴天娇柔情地说:“榆生,你不是说你们曾经露宿的地方可以看到我们宿舍的窗口吗,咱们今夜就在那儿坐一宿行吗?我还有许多许多的话要和你讲哩!再说我也想体验体验你当时的心情。”
    董榆生顿时心中一热,低声道:“天娇,你……”
    吴天娇笑了笑,说:“快走吧,别大惊小怪的,叫人家听见,还以为我和你私奔了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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