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风起萧墙
作品:《碧落苍穹》 http://w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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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方国祥一介武夫,当兵以后才识了几个大字,却平步青云,一夜成名,由一位小小的科长一举擢升为七品县长。说起来容易,其实这里头的道道多着哩!
人生的机遇就那么一两次,在你面前如同电石火花一般,稍纵即逝。难得的是方国祥紧紧抓住了他人生转折的这一良机,不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在所不惜的。
那一年,县政府分配来一位刚刚中学毕业的女孩子,年龄不过十八、九岁,长得小巧玲珑,别看人小,本事可不小呢!最大的是她的脾气,二五不对,不是撂茶杯就是砸桌子。同事们都有些怕她,领导都让她三分。女孩名叫何红士,市委副书记的女儿。上面有七个哥哥两个姐姐,排行她是老十。因此父亲给她取名“何红十”,她给她自己改成“何红士”,不是她一个,几个哥哥姐姐都改了,大哥改成“何红义”、三哥改成“何红山”、五哥“何红武”、七哥“何红旗”等等,都比原来的名字强。她这一改不打紧,她本来的意思是“红色战士”,谁知加上姓氏窜了音,再说她得罪的人又多,好些人背后偷偷叫她“河东狮”。
何红士参加革命不久,一眼就相中了人事科长方国祥。方国祥革命军人出身,根红苗正,工作能力强,长得也英俊。方国祥虽然大她七、八岁,她认为这也在其次,父亲五十多岁了不是还给他们找了个后妈吗。不过,她听说方国祥已有所爱,和一个叫武冬梅的大学生秘书好得如鱼似水一般。武冬梅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凭长相论人才她都不是人家的对手,唯有一点,武冬梅家的成份好像有些高。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她才不管那些呢!看他方国祥是要革命还是要媳妇,他不和那个反动派女人划清界限,不找他的麻烦还怪哩!
何红士有她自己的一套办事原则。她请方国祥吃饭、她请方国祥逛公园、她请方国祥看电影……。方国祥也听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可是他不硬着头皮吃下去又能怎样?“河东狮”他又不是不认识。看一场电影比关两小时的禁闭还难受,这样的滋味谁尝过?
方国祥的业余时间完全被何红士支配占有了。甚至上厕所他都觉得有人跟着。星期天一大早,就有一辆小汽车停在县政府大门口。方国祥已经钻进小车好半天了,何红士才扭扭捏捏地从宿舍里出来。就这还不直接上车,磨磨蹭蹭进到传达室,先打问信件再看报纸,然后找了条毛巾打打土、擦擦鞋,抬头看看天,左右看看人,实在找不出不走的由头了,这才很不情愿地上到车上,坐在和驾驶员并排的位置上。
方国祥受到了隆重的接待。德高望重的老首长、哥哥嫂嫂、姐姐姐夫,还有一位年轻的“阿姨”,亲切地和他说长道短,热情地给他夹菜斟酒。酒足饭饱之后,客厅里只剩下方国祥和他未来的老丈人。
“小方同志啊,你参加革命早,年轻又有为,这次考察干部,市委对你很重视。高原县的县长刚调走,论资格、出身、能力,你都符合条件。按理说这些事我不应该告诉你,这不符合组织原则。既然你到家了,又和小十关系不错,我就给你透个风,也好让你有个思想准备。至于你和小十的个人问题嘛,现在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主,我这个当老子的就不好多说话了。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看着办,免得有人说我老封建,你说对吧,国祥?哈……”
如果说在进这个家门之前方国祥尚有些犹豫彷徨,那么在进了这个门之后他突然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去看秦腔“铡美案”的时候,他也曾切齿痛骂过那位驸马郎,如今看来大家都有难处。事情逼到坎上,不当陈世美也由不了你!昨天他想的是怎样对付何红士,今天考虑的是如何回拒武冬梅。方国祥毕竟军人出身,办事讲究个“快”字。趁中午食堂打饭的时候,方国祥使个眼色,把一张纸条连同饭票一齐塞到武冬梅手里。
武冬梅如约来到县城南面的小河旁。姑娘今年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这个年龄在她们家乡来说,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尽管她文化好、人品好,两好换不来一好,一个家庭出身不好,就害得她把终身大事耽搁了。好在新来的转业干部方国祥,参加革命早,斗争经验丰富,看问题全面,常常给她做思想工作,开导她说:出身不由己,革命靠自己,坚决跟党走,还是好同志。武冬梅的脸上终于绽开了笑颜。不久,他们建立了恋爱关系,武冬梅以为找到了终身依托,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青春献给了这位知冷知热的大哥哥。方国祥说了,后勤科一旦有了房子他们立马就办手续登记结婚。然而,屋漏偏遇连阴雨,雪后瓦上又加霜。家乡闹土改,家庭成份正式定为地主,父亲戴上“地主分子”的帽子。地主没有好坏之分,天下老鸦一般黑,父亲自然也是穷凶极恶。划清界限?她倒是想划清界限,可是怎样才算划清了,有什么标准?断绝父女关系成不成?永远不回家可以吗?没有人告诉她该怎样做不该怎样做,方国祥也是癞蛤蟆避端阳几天不照面。在她还坐卧不安、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单位领导却是当机立断,迅速把她从要害部门撤了下来,调整到厨房当大师傅。这还都是看了方国祥的面子,厨房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去的。果不其然,不久就有人说闲话了:地主家的大小姐做的饭,谁敢吃?再说,谁敢保证她不会搞阶级报复……。这里已经没有适合她的工作了,她要自己给自己寻找一份适宜的工作,不日即将出发,没走的原因就是要等着和方国祥说一句话。其实她一天都等不及了,不是她等不及,是她肚子里的娃娃等不及。娃娃生到县政府大院里,方国祥还能当县长?武冬梅也听说了方国祥和市委书记的小丫头如何等情,她觉得这也是正常现象。唯一感到有些遗憾的是方国祥的动作太快了一些,他就不能再等她两天吗?
武冬梅心事重重地沉思着往前走,猛抬头看见方国祥先她一步早已到了老地方。只见他佝偻着头,坐在河堤上的一块石头上,一只手在地上胡乱划着什么。
武冬梅瞧见,先是心里一热,装作很坦然的样子,挤出些笑容,说:“国祥,你来了一会了?”
方国祥仰起脸来,眼睛并没有往武冬梅这边瞅,呆呆地注视着前方,鼻子抽搐了几下,嘴唇动了动,情绪激动地说:“冬梅,凭良心说,我很爱你,哄你人都不是。一想起这些我就心里难受,想给你说又怕给你说……”
武冬梅走到方国祥跟前,蹲下身,掏出手绢递到他手里,哄小孩似地笑嗔道:“你看你,还是动刀动枪的老革命哩!都快当县长的人了,感情还这么脆弱?谁又没说你啥,谁又没怪你啥,你多什么心?你放心好了,我托人给我找了个事做,过几天就走,哪里还不是混碗饭吃?”
“真的,你要走了?你上哪里去呢?”
“不给你说也好,说了又有人说你包庇我。”
“出去避避风头也好,过些日子回来,有事我给你担着。”
“我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你就把我忘了吧!”
“那肚子里的娃娃怎么办?”
“你说怎么办?”
“千万别让他到县上来找我。”
“不会,不会的,绝对不会的……”武冬梅两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冬梅,你真好,”方国祥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充满感激的说,“算我方国祥命大,遇上你这么个好人,如果我这辈子忘了你,我就是王八蛋!”
“好了,谁让你赌咒发誓了?”武冬梅擦擦眼睛,埋怨道,“以后当了领导干部,说话要注意分寸,要分场合,不要讲粗话,让人家小看……”
“如果明天有人问我你上哪儿去了,我怎么说?”
“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写一封信放在枕头底下,就说爹出事了,想不通,赌气走了。这和你有什么相干?”
“你想得真周到。可是你挺着大肚子,上哪儿去也不告诉我,总是让人放心不下。这样,我刚发的工资,八十三元七毛一,你留下几块,路上用?”方国祥把口袋里的钱,一骨脑儿翻出来,亮给武冬梅。
武冬梅看也不看,用手推开,冷冷地说:“今后我用钱的机会怕是不多了。你应酬多,留下自己花吧!”
“那也好。”方国祥也不细想,顺手把钱装到上衣口袋里,一猫腰从地下拣起一块石头片儿,歪着身子往河里一甩,石片儿在水面上溅了几个水漂,迅即沉入河底。他轻轻的拍拍手说,“就这样吧!时间久了让人看见影响不好。要不,冬梅你先走?”
“你走吧。我一个人呆一会。”
武冬梅眼瞅着方国祥渐渐远去的身影,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顺颊而下。她想着方国祥可能会回头再看她一眼,那怕只是象征性地转转头也好,但方国祥始终没有这样做。不但如此,而且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她泪眼模糊的视线之中。她的心凉了,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人和事了。
黑云在山头聚集,苍鹰在高空盘旋。狂风摇曳着树林,树叶儿发出“哗哗”的响声。鸟儿们锁往悦耳的歌喉,悄悄地躲进它们温暖而又舒适的小窝里。本来就阴森的森林仿佛一下子回到黑夜。惯于夜间行走的动物们开始出门打食了。
吴尚义用袄袖儿拂去额上的汗珠,抬头看看天色,知道该是收工回家的时候了。他迅速捆好柴火,把斧头别在腰里。小伙子是玉龙乡茨萍村人,从小没爹没娘,孤苦伶仃一个人苦度时光。他本是安分守己之人,除了吃苦受累,别样本事没有。按理说他也是贫雇农出身,解放后分了几亩土地,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小日子倒是对付得过去。谁知村里搞阶段斗争,“地富反”凑齐了,只差一个“坏”,报上去没通过。说别村都有坏分子,单单你村没有,莫非你们提前进入了共产主义不成?村里领导实在找不出附合条件的人物。没办法按老规矩——抓阄。全村几十位当家的老少爷们,望着那一堆堆碎纸片儿,目瞪口呆,面面相觑。唯独吴尚义面情软好说话,他见大家人人一副为难的样子,自告奋勇地站起来说:“好坏自在人心中,一顶破帽子就能把人压偏了?抓什么阄,戴在我头上就是了。”自此之后,吴尚义就被入了另类,成了历次运动的“积极分子”。每逢有重大活动,他必然是在主席台上就站,陪着“地富反”们一块批斗挨打。他也由一位默默无闻的老实农民而成为了村里的“知名人士”。别人都为这事抱不平,他自己反倒笑嘻嘻,说:帽子谁戴不是戴?我一个光棍汉,在家闲着也是闲着,站在台上还看热闹哩!一辈子啥时候这么风光过?村里人都在背地里偷偷为他叹气:一个好小伙子就这样被坑害了。
玉龙岭和风鸣山相邻,茨萍村和凉水泉子紧挨。两家相距不远,只是因为一家在坡上,一家在坡下,中间隔着断魂崖、玉殒谷,没事谁从这条路上走?因而近的反成了远的,走大路相去五六十里。两村人家互不熟悉极少往来。
吴尚义挑起柴火担儿,迅速出了林子。正往前走,猛看见一个年轻女子从他身边慌慌张张走过,急急忙忙往山顶跑去。吴尚义开始纳闷了:这个时候往山上跑,能有啥事?他有心想管,上去打问一下,该不是有啥想不开,他去……。又一转念,自己的屁股都摖不干净,还有资格管别人的闲杂事?所以就继续赶路下山。刚走出没几步,忽然一声凄厉的狼嚎从刚才那位女子奔去的地方传来。吴尚义不由大吃一惊,心中暗叫不好。他听说最近有一只母狼不知被哪一位好事者掏了窝儿,这只母狼就开始发疯般地满山满洼山里山外寻找它的小崽儿。它见人袭击人,见畜袭击畜,它把它所遇到的所有人和动物都当成夺走它心肝宝贝的仇敌。吴尚义断定刚才那位女子绝对不是疯狼的对手,如若被撕扯得血肉模糊、尸骨遍野,他能心安理得?人毕竟不同于畜类。一只狼在大块朵頣地呑吃一只羊,其它的山羊则按部就班地继续咀嚼它们口中的青草,它们并没有因为同伴的惨死而稍许悲哀,也没有因为同伴的牺牲而减慢进食的速度,它们是一群喘气的木头。人也是木头吗?吴尚义稍一犹豫,立该放下肩上的干柴风驰电掣一般奔上山顶。
那个女子已经先他一步登临顶峰,尤如一根细细的木棍孤另另地屹立在悬崖峭壁上。此时狂风大作,她的头发被风吹得高高扬起,衣服也在风的作用下猎猎作响。只见她双手蒙住脸颊,默默无言地向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脚下就是玉殒谷,只要她稍稍往前一纵,立刻就会跌落于数十丈悬崖之下。
这个时候,吴尚义喊不敢喊,叫不敢叫,也不敢再往前靠近,他怕不小心弄出响声,惊动了那个女人,救人的反而成了害人的。吴尚义无计可施,干着急没办法,有劲使不上,不忍心往下看,索性把眼睛闭往。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紧接着“轰隆隆”山蹦地裂一声巨响,仿佛像天上的山峰撞上了地上的山峰。雷声过后,吴尚义憋不往睁开眼睛,恰恰这时,正当那个女子刚刚做出一个向前跨越动作的时候,一条大狼腾空而起,咬往她的衣服,硬硬地把她从悬崖边上拽了回来。吴尚义见状,不等老狼回过口来,大吼一声,飞马赶到。立刻就在这悬崖峭壁之巅,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人狼之战。老母狼为报杀儿夺女之仇,利齿如刀,口口见血。吴尚义虽身强体壮,但赤手空拳,伤不到老狼的要害,渐渐处于下风。
不知过了多久,武冬梅从恶梦中苏醒过来。此时天色尚明,透过雨帘,她见眼前的地面上,一人一兽斗得正欢。她不知这是什么地方,她从来没有到过这个地方,她隐约觉得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阴间里也常有人兽慱斗的场景,她在一些寺院里的墙上就看到许多这样的壁画。既然人已经死了,还怕什么?就大着胆儿坐了起来。这时她才看清楚,一条恶狼毛发倒竖,张开倾盆大口,张牙舞爪地向一个人迎面扑去。那人真惨:满脸污血,分不清眉眼鼻口,身上的破袄四处开花,腰里扎条绳子,中间插着一把斧头。砍柴汉子斗不过凶神恶煞般的大狼,眼见他又要吃亏,武冬梅本能使然,竭尽全力喊了一声“斧头”,接着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武冬梅再次醒转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安然地躺在一个山洞里。山洞里干燥又温暖,只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腥臊味儿。她身下铺着干草,旁边还燃着一堆柴火。火光熠熠,洞壁生辉。隔着火堆,她看到一个男人的背影,裸着上身,背对着她,破棉袄在怀里搂着,两手抱着破棉袄,好像里面包着什么宝贝疙瘩似的。
吴尚义听到动静,刚要回头立马转过身去。他问了一句:“你醒了?”
借助火光,武冬梅细心端详着那个人的背影。他的肩很宽,脊背上满是血痕。她明白过来了,这个人不就是刚才那个和狼打斗的砍柴人吗?我怎么会到了这儿?这是阴间还是阳间?她想问问清楚,可是咽干嘴苦她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不知怎么,那个汉子的破棉袄动了一下,紧接着传来几声婴儿的啼哭声。她吃了一惊,忽然想起了什么,禁不住脸热心跳,她使出浑身力气,发狠地问道:
“哪来的娃娃?”
“天上掉的!”汉子没转身,声音在山洞里回声很响,“是个尕丫头,长得很心疼。以后给娃起名就叫`天掉`。”
沉默,长久的沉默。武冬梅绝没想到会落到这般地步,越思越想,倍感伤痛,不由得泪水涟涟,长叹一声,叫道:
“天哪,羞死人了!这以后叫我怎么活人?”
吴尚义小孩子犯了错误似的,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陪着小心,通红着脸,诚惶诚恐地说:“我是、我不是……。其实也就、就那么……。我是坏、坏人,但我绝对没安坏心。你、你好些了,抱起娃娃走人,你不知我的名姓,我不打听你家住址,咱俩各走各路,这事咋会传扬出去?再说了,生老病死,本是长事,谁笑话谁?上次我们村里开斗争会,地主的婆娘把娃生到主席台子上,也没见把人丢到哪里去?就是丢人也不是人家婆娘的事……”
这个汉子,看起来粗手苯脚,倒是长了张会劝人的嘴。听着听着,触动了心事,插嘴问道:“地主家的婆娘?你们村也有地主?”
“有,哪里没有?全国一盘棋嘛!我们村不但有地主,还有富农、还有反革命、还有……,不说那么多了。反正贫下中农是人,地富反坏就不是人了?等天亮了就下山,我送你到你们家跟前,我就走人,以免人见了不好看……”
你看这个`傻`男人,他说的好不好?武冬梅偷眼细看汉子一眼,别看此人长得五大三粗,但心眼儿厚道,头脑清楚,不知人品如何,看样子不像个坏人。因而接话搭话:
“回家,回哪个家?”
“回你们家呀!”
“我压根就没有家。本来我是要回家的,都是你,害得我没回成!”
“怪我?是我不对,是我不对,那好,你若不嫌弃,先到我家住下。”
武冬梅闭上眼睛点点头:“随你吧!”
吴尚义家住茨萍村从西往东数第四家。大白天抱一个婴儿,领着一个婆娘进家,没人不会看不着。吴尚义刚把娘俩安顿在炕头上,紧接着就有人进屋,大呼小叫道:
“尚义,来的什么人?”
“亲戚。”吴尚义一边点火烧炕,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
“你家有个球亲戚?把不三不四的人召来,当心开你的斗争会!”
吴尚义也火了,抢白道:“没亲戚就不兴没老婆了。坏分子也没说不让娶老婆。”再瓤的男人也有些自尊心,何况还是在陌生的女人面前。
来人嘿嘿一笑,说:“哪个女人瞎眼了,嫁给你这样的窝囊尸。”
吴尚义没敢大声说,嘴里小声嘟囔道:“我日你先人!”
武冬梅身体恢复得很快。吴尚义专门请来老姑妈侍候病人。没过多少日子,武冬梅就能下地走路和正常人一样了。
吴尚义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你、你啥时回家?”
“回家?”武冬梅把手里的娃娃搡给吴尚义,没好气的说,“你嫌我吃了还是嫌我喝了,没事怎么老催着我回家?”
吴尚义心中一喜,忙又补充道:“不是我嫌你吃,也不是嫌你喝。我是说……”
“说什么,你倒是说话呀?亏你还是个大男人哩!”
“我、我,说就说。我是说,一男一女,日子长了人家说、说闲话。”
“说什么闲话?我给你当老婆就是了。头天来你不就给别人说我是你老婆吗?”
“那是、那是说的气话!你给我当老婆,我是巴不得,可是你不知我的底细……”
“知道知道。不就是那点事吗?这下好了,我是地主丫头,你是坏分子,老鸦落到猪身上,谁也别嫌谁!”
“……真的,你真要跟我成亲?你可别后悔,我可是戴帽子的人,我可是有问题的人,我不是好人、我……”吴尚义又惊又喜,笼子里的鸟怕飞了,留住人又怕留不住心,话不说清楚心里不踏实。啰哩啰嗦半天,越想说明白,越说不明白。
“别说了我知道,”还是武冬梅解了他的围。“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你那个帽子是充数的。别想三想四的了,以后咱们就一起过日子吧!”
吴尚义一高兴,不是怀里抱着娃娃,差点一蹦三尺高。胡子拉碴的嘴在小丫头的脸上轻轻的亲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娃娃递给武冬梅,说:
“我把咱家那只老母鸡杀了吧!”
“你疯了,还要留着下蛋哩!”
晚上,烙了几张白面饼,炒了一盘洋芋丝,煮了一大锅萝卜、白菜、粉条,没见一片肉丝,没有一盅白酒,更不要说喜糖之类的奢侈品了,但是对这一对年轻人来说,已经是非常非常丰盛的结婚喜宴了。
老姑奶奶抱着小侄孙女儿,坐在炕头上,反来复去地念道:
“尕丫头,快快长,长大当县长。骑大马,住楼房,高原城里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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