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洛巴克家
作品:《黑色海》 世人皆言行路难,不知诞圣亦更难。万般冷暖人生路,始自皆为这一天。
‘这一天’所指的便是生日了,而这一日刚好是李元开的生日。上午,李元开陪同几位伙伴,一起到中心广场采购了一些冬季所需的衣物。首次经历冬天的几个人,内心里其实都充满了好奇与喜悦。
奇是奇自然之奇,喜之喜因生而喜。对于那些生于行星、长于行星的人们来说,无论是一年四季、春夏秋冬,还是那昼夜轮回、阴晴圆缺,都是些天经地义的事情。而对于从小生长在太空前哨站里的李元开等人来说,这些事物都只能通过课本里的介绍去凭空想象。虽然在包子山也有些模拟自然环境的人工设备,但比起真实世界来说却只是‘猴子望月’,连边儿都挨不上。每每经历到一种新的自然现象,李元开便会感动得痛哭流涕,为自己生在这样一个奇迹般的世界里而喜悦。
下午,当李元开觉得这次生日仍会像以往那样平静的度过之时,夏儿却突然又一次造访了男生宿舍。以往还未放假的时候,左邻右舍的男同胞都会像向日葵那样,傻傻地看着夏儿从宿舍楼道里穿过,还不时吹声口哨、哼个小曲什么的,搞得场面十分‘隆重’,这样也能让李元开在屋里提前有所准备。可自从放假之后,夏儿的到来就变得毫无预兆,这倒令李元开真有些不适应。
这一回,当夏儿推门进来的时候,李元开正不雅地挖着鼻孔,同时还光着脚跷在凳子上。夏儿一见,顿时心生不自在,便板起脸来酸酸地讽刺说:“哟,是不是屋里暖气开得太热了?大冬天竟然还光着脚丫,你不如就这样跟我到外面去凉快凉快吧。”
李元开赶忙坐起身来,从枕头底下掏出两只臭袜子,套在脚上,随后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夏儿,你来啦。”
罗伯特、吴天等人,都躲在一边偷笑;而查尔斯却自顾自的叹了口气,一副同病相怜的模样。夏儿并未脱掉身上的粉色大衣,仅仅是解开来几个纽扣,似乎打算稍后就走。于是,李元开便心领神会的整理好衣袖,穿好棉鞋,并套上那件灰黑色外衣,就像那千金小姐身边的保镖一样,灰溜溜跟着夏儿离开宿舍。
半路上,他终于壮着胆子问道:“夏儿,这大冷天的,你打算带我去哪?”
夏儿原本一直板着脸,却突然又忍不禁笑了出来,并一把拉住李元开的胳膊说:“小开,走啦,今天去我家。我跟我父亲,打算请你吃一顿大餐呢。”
李元开一脸苦笑,心想原来夏儿只是在耍弄自己。紧接着,他却又变得严肃起来道:“我说过,我是不会再过生日的。”
两个人仿佛又倒了过来,这次,换成夏儿一脸讨好地说:“小开,别误会,我与父亲就是想请你吃顿饭,不是要给你过生日。再者说,昨天你不是已经陪我一起去了一趟地球,见到了当年的古向海,等于是收下了我的礼物,也就算已经过过生日了。”李元开本来就是个‘妻管严’,再加上吃软不吃硬的老毛病,所以也就勉强答应去享受这顿饭了。
夏儿与教授所住的地方,其实就位于那座去年新建的白色实验楼里,与初次见面时发生爆炸的实验室仅仅有几步之遥。当二人来到实验楼一层的楼梯间时,李元开下意识看了一眼安放时空机器那座地下仓库的秘密入口。夏儿见状,则笑着拉住他的手说:“时空机器的调整很快就会完成的,你不要心急嘛。”
随后,两人便径直来到三层,每一次路过楼梯口正对的那间实验室时,李元开都会想起初见夏儿时给自己所造成的震撼。仔细回想一下,在此之前,他甚至从来不把女人当作是一种可以去追求的对象,偶尔有几次心生暧昧的想法,也如同流星般在眼前一闪即过。就像洛巴克教授经常说的那样,看美女是一回事,而追求美女则又是另一回事。只不过,到现在李元开也没有弄明白,夏儿究竟为何会喜欢上自己这样一个一无是处的‘蠢蛋’。
或许,只有像他们这样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所经历的爱情,才能够算得上是真正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是出自于纯真浪漫的年轻心灵,双方甚至从未去考虑,对方的经济状况、家庭背景,或者在今后的生活当中能够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好处。除非我们认为,相互利用的关系也能够被称作是一种爱。
整个实验楼三层的所有房间,都是学校调拨给洛巴克教授专用。其中,有存放实验过程记录与各种相关资料的资料室;也有用于存放各种化学生物制剂的临时仓库;更多的还是些用来进行各种奇怪试验的封闭实验室;而作为教授与夏儿平时居住的房间,就位于整个走廊的尽头。
按照一般的实验楼条例及相关操作规程来说,用作实验的区域是不能同时用来居住的,因为这里存放有大量的化学危险品,很容易发生意外事故。可教授就是这么一个,连每天从宿舍走到实验楼的时间都不愿意去浪费的怪人,他简直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住在实验室里面。若不是还有夏儿这样一位女儿的存在,教授恐怕连作为‘家’的这样几间卧房,都不愿意费力去安排了。
等径直来到尽头的单元房外李元开才发现,今时的洛巴克家与往日有所不同,原本兀秃秃的绿漆大门上张贴了一副红底黑字的对联。但由于两行字皆用篆书,所以李元开根本辨认不出上面写的究竟是些什么。于是他又扭过头看看夏儿,可夏儿也是满脸一无所知的表情。李元开心想,这教授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人,贴对联竟然还不用正常字写。
推开房门,却发现室内的陈设与平时别无二致,灰白墙、水泥地,旧沙发、烂木柜,毫无装潢摆设可言。看来门外的对联只不过是教授一时兴起,并非他想要改变自己慵懒的作风。此地原本也是一间大实验室,后来用水泥板增加了几个隔间,被那怪老头改造成两室一厅的普通住宅样式。
此时,教授并未在大厅里等候二人,有可能还在地下室里摆弄时空机器。夏儿拉着李元开几步来到大厅左侧自己的房间内,此处大约只有十平方米左右,却比大出这里两三倍的客厅明显整洁许多。浅粉色的墙纸贴于四壁,古铜色的地板铺于脚下,再配以轻纱般粉红色的窗帘,使屋内的整体装饰趋于一体。灯具、衣柜、梳妆台、单人床以及上面的床罩被褥,无一例外全都为一片淡淡的粉色,令李元开每次来都有种坠入到温柔乡里的感觉。当然,如果这屋里没有夏儿存在的话,也是不可能被称之为‘温柔乡’的。
客厅与夏儿房间的反差之大,简直可以用天堂与地狱来形容。其实,夏儿也并非不想让客厅变成与自己房间相当的样貌,只是她仅仅能够提出些建议,至于说铺地板、贴墙纸、搬家具、搞装潢这些事情,她自己一个人实在是干不来的。
原本教授不在,正是李元开对夏儿‘动手动脚’的大好机会,可他这个人就是有那么一点点迂腐,不会去把握这种时机。心里挣扎了一阵之后,他竟然莫名其妙的打开了墙角的那台粉颜色外壳的电视机。此刻,电视里正在播报整点新闻,一位相貌比夏儿逊色不少的所谓‘美女主持’,正滔滔不绝地讲道:“议会正在就是否在本国范围内废除地球历的事情进行讨论。据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资深议员介绍,此议案一旦在议会表决通过,政府便会即刻将类似的提案递交到银河联邦会议。政府的最终目标,有可能是想要再次废除共合历,从而使整个人类社会采用理想国的纪年方法。”
“这未免太荒谬了吧!”李元开突然一脸气愤地说,“共合历都沿用一千四百多年了,这些政客们难道想几句话就随便更改么?”
夏儿本就对李元开打开电视的举动有些不满,听到他的评论便赌气插话道:“现在,理想国基本上都采用利维坦历了,像大学城这样同时使用两种历法的地区实在已经不多。原本利维坦星的公转与自转时间就与地球完全不同,可是学校的课程却还要依照共合历的习惯来安排。这样做的结果,只会令学生们感到困惑,因为利维坦的昼夜、一年四季与共合历根本是两回事。”
李元开最大的能耐就是议论时事了,闻听此言,他随即反驳说:“这种问题其实很好解决,只要用本地时间与共合历相互对照,在考虑时间与季节之后再灵活安排课程就可以了。其实,不同的星球采用不同的时间计算方法是很正常的;可笑的是,理想国政府居然还想用这种历法来取代共合历,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试问,一种在宇宙间沿用了上千年的历法,如果毫无原因便突然更换,那样会给全人类造成多大的麻烦与不习惯。”
夏儿见他认真起来,便一脸无辜地说:“你怎么冲我来了?又不是我要改变宇宙历法。是因为大部分‘爱国’的理想国人都希望这样,因此才会有政客想要去推动。其实,这种提案根本不可能在联邦会议上通过,只要还存有一点理智的人都能想像到这种结果。我记得以前也有人向联邦提出过类似的议案,结果还未进入表决程序就已被联邦常务会议否决掉了。”
李元开解释道:“我只是在嘲笑那些政客,他们为了骗取百姓的选票,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
当天晚上,李元开在夏儿家里享受了一顿十分丰盛的晚餐,其中大部分是由夏儿亲自烹调的佳肴菜色,也有教授下厨贡献的两样拿手菜。虽然,洛巴克父女二人绝口不提自己过生日的事情,但李元开还是不免回想起已故的奶奶,进而又思念起远在包子山的父母。感动之余他似乎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日重新具有了一些存在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