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房间，混乱的思絮涌动着，影站在修的面前，睁着迷惘的眼睛，在他面前，她一直是无法隐藏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竟也能用并不真心的笑容面对他。一切都成了她的习惯，她习惯他的对待，习惯在他的面前扮演卑微的角色，习惯挡在随影的面前保护他，她却忘了，一切都在改变。她不再是那么无助的孩子，随影也不是被人欺辱的少年；修没有变，他一直没有变，是她当初没有看清他的心意，现在看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的愚蠢。现在的自己也是一样，南王爷的出现迷乱了她的眼，本跟她毫无关系的人，她对他的了解只是他的功绩或者说他的杀戮，当别人说起他面带厌恶时，她是理解的，因为她也是杀人的人，当她出现在他身边时，她看到了他的深情，好像同样在血色中挣扎的人一样，她任凭自己的心刻下了他的名字。她忘记了随影的存在，他总是守在她身后，默默给她温暖，她习惯了他的存在，好像他本来就该在那里。
    她混乱的爱，绽放过，最终如她所料的归于平静，她以为一切能回到原来，可是随影出了事，她要失去他了，是爱他吗，还是依恋他的温暖，离开他时万般的不舍，真的与爱无关吗。她找不到答案。相伴一生的人，修也好，南王爷也好，随影也好，她都无所谓，两个人的相守会让她觉得温暖，她还在怀念小时候她跟伯伯相处的方式，住在一起，却互不相干。可是随影，不管她跟谁在一起，她都舍不下他，他的守护让她安心。她习惯了有他作伴的日子，直到失去，她才知道他的重要。但是，来不及了，不是吗，他成了王爷，她还是杀手，她并不是畏惧身份的差距，她畏惧的是变了的生活，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守在家里等她回来了，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失去她就无法生存了，他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只为她一个人绽放笑容了。失去了，她才知他的可贵，他为她做的努力，她看到了，却不能再回应什么了。
    修还在等着她的答案，她不想回答，她不想去找答案。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她望着他，轻启朱唇，他慌乱了，答案，他不想听到。炙热的吻，阻断了她要说的话，她闻到了他心里的涩，自己的心，她不想去管。看了一下四周的布置，她轻轻推开他，任他把手紧紧抓着，脸上是娇柔的笑。
    “吉时到了，我们现在成亲吧。”她略带羞涩地说。
    他眼中的不安消失了，心中的狂喜袭卷了他，他失去了武功，已经没有什么能牵制她了，但是她还是肯嫁，还是跟他离开，至少她的心里是有他的。他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堂前，隐楼里面布置好了一切，桌上摆好了供品和烛台。修点起香烛，拉着影跪在桌前，两人深情地对看了一眼，对着桌子叩首。影从来没有参与过祭祀，并不懂鬼神的事，所谓承诺并不是靠鬼神催促遵守的，而是靠自己的心，她说要与他相守一生，她就一定会做到。而随影，她的随影，在他成为王爷之后，对他所有的承诺都不存在了。行完礼，两人站起身，互相看着。
    “影……娘子。”他扬着嘴角，露出孩子般不安的神态。
    “夫君。”她甜甜地叫着。
    “娘子。”他开心地盯着她。
    “夫君。”她俏皮一笑。
    “娘子……”他抱着她，紧紧地搂着，很怕一松手，她就会在他面前消失，他已经不能再失去她了。
    “夫君……”她搂着他的肩，靠在他有胸前，暗叹一口气，心口有一点疼痛，这样的画面，她不想让别人看到。
    门外，传来喧闹的声音，有人团团将这里围住。南王爷冷眼看着封闭的隐楼，一挥手，身上的士兵杠着木头上前重重撞击铁壁。影担忧地听着那一声声巨响，看了修一脸，修邪媚地笑着，隐着眼中的不安，放在她腰间的手圈得更紧。
    “无忧……无忧……不要再跟他一起，他会毁了你的……”随影焦急的声音带着哭腔，他看着纹丝不动的铁壁，反复叫着她的名字。
    她靠在修的胸前，轻抿着唇，目光开始慌乱。修皱起眉，目光冷了下来，嘴角露出邪笑，“你是不是想跟他走，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能跟他在一起。”
    “我不会。”她淡淡地回答，目光露出哀伤。
    “真的不会？”他盯着她的双眼，紧紧抓着她的肩。
    一下下的巨响混着随影的叫声，敲打在她的心里，她重重地点点头，“我不会跟他在一起的。”
    “嗯。”修满足地点点头，将她重新抱在怀里，伸手拨下她头上的钗子。
    她还未发觉发生什么时，就闻到一阵血腥味，她挣开他的怀抱，担忧地看着他冒血的手臂，他给她一个宽慰的笑，伸手拨出深深刺入的钗子，“这样解毒会比较快。”
    影摘下头上仅剩的钗子，一头乌丝垂了下来，她握着钗子，凝眉，想要像他那么做，他抓着她的手，拦下她的动作，她不解地看向他，他扬着嘴角，温和地对她笑着，“我不想看到你受伤，如果恢复功力，我一个人足够应付外面的人。”
    影深深地看着他，缓缓垂下手，修邪媚一笑，将钗子刺入手臂的另一处穴位。墙上的铁壁渐渐有了松动，他微一皱眉，略带嘲讽地对影笑了笑。
    “好像来不及了。”
    “我不会让他们伤了你的。”影重重地说。
    “影……”他拉住她的手，细细打量着她的容貌，他不想失去她，不想看到她成为别人的。他的眼中闪过如流星般炫烂的光，“我们一起死吧。”
    影愣了一下，他继续拉着她的手，狂热地看着她，“我们一起死吧，这样就没有能把我们分开了。影，我们一起死吧。”
    手掌被他握得生疼，她点点头，“如果你真的这么希望。”
    他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走到桌前，手上拿起烛台。铁壁移开一条缝，略显刺目的光从缝中钻了进来，她看到了随影欣喜的目光，嘴角露出笑意。修将她搂在怀里，将手中的烛台扔向装饰在楼内的红幔。
    “不要！”随影大声响着，紧张地扑到前面，伸手扳动那铁壁。
    窜升的火苗燃了起来，滚动的黑烟遮盖了他的视线，士兵停下了动作，回头看向南王爷，南王爷上前将随影拉到身边，凶恶地朝士兵吼道，“还不快撞。”
    “是，王爷。”
    士兵用力撞着有些松动的门，南王爷紧紧拉着随影，不安地看着隐楼。随影抖动着肩膀，他是来救她的，并不是来逼她，为什么她要留在修身边，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他只是想留在她身边。楼内，修紧紧搂着影，嘴角露出邪媚的笑，这样他不用再担心她被别人抢走，她完完全全是他的。影靠在他胸前，室内的热流灼烤着她的皮肤，她不后悔，如果这样跟他死去，她会觉得轻松，她守住了自己的承诺，她陪在他身边，一直都在。
    “影，我们下辈子还要在一起。”修笑着说。
    “还是生活在地狱里吗？”她淡淡地问，嘴角带着涩涩的笑。
    “你不愿意？你想要摆脱我？”修皱起眉，紧紧地抱着她。
    她摇了摇头，“不是。我从没想过要离开，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肯生活在阳光里，下辈子，我们一起生活在阳光里好不好？”
    修嘴角的笑消失了，铁壁重重地倒了下来，随影朝楼入冲了进来，南王爷一把拉住他，一断横梁落了下来，砸在随影刚刚站过的位置。
    “小心，小舞，你不能进去。”
    “不行，哥哥，我要去救她，我一定要救她。”随影努力挣扎着，想要挣脱他的手。
    “你去了可能会死。”南王爷抓着他的手，担忧地看了一眼火势，这么大的火，就算是他也难以进入。
    “我不怕死，就算死，我也要跟无忧在一起。”他用力挣扎着，一口咬住南王爷的手腕，南王爷吃痛地皱起眉，却丝毫没有松开了意思。
    影淡笑地看着他，有南王爷照顾他，她可以放心。修的手松了一些，影抬起头，脸上还是初见时的笑，淡淡的，带着温暖。那个夸他眼睛漂亮的孩子，那个守在他身后的少年，那个倔强转身的女子，他看着她成长，将她困在自己的身边，让她跟他一样，成为沾染血腥的人。他可以离开活在阳光里吗，他没有想过，她明明跟他一样生活在阴暗中，为什么还要保护好随影，不让他沾上一些血色，这才是真正的爱，真正的守护吗？她救活了他，陪着他面对背叛和杀戮，那年元宵，她拉着他躲开别人指点的目光，为什么同样一串糖葫芦，她尝了觉得甜，他尝了觉得酸，为什么后来，她也觉得是酸。她重复他做过的事，却没有重复他的伤害，如果可以，他想一起拉着她的手，让她带着他从阴暗中离开，他也想要阳光，她是他唯一的阳光。
    “影，你会永远记得我吧。”他邪媚地笑着，低头问怀里的影。
    她点点头，笑得灿烂，“永远。”
    “好，”他拥紧她，轻抚她的发，“影，你是世上最美的新娘了。”
    “因为是修的新娘。”
    “是，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所以你要活着，要记着我一辈子。”
    影抬起头，不安地看着他，他的笑变得淡然，他松开手，退了一步，手中的金钗刺向他的丹田，她还来不及阻止，他扶住她的肩，重重地将她推向楼外。她的身体穿过燃起的火，目光却遗留在里面，他的笑，带着邪气，却那般明亮。南王爷接住她的身子，她的脚刚一沾地，便向楼内冲去，南王爷和随影拉住她，任她怎么努力都不能向前一步。
    “修……”为什么一直不准她离开的他，选择了放手，带她回隐门的人，看着她成长的人，成为她夫君的人，怎么能扔下她一个人离开了。
    修淡淡的笑着，他不曾失去她，他永远留住了她。无情的火焰侵向他的身体，燃烧的屋顶出现了断裂，镶在屋顶上的铁壁直直地落下，影咬着唇，看着他消失在火焰中，前倾的身体难以挽回他的逝去。
    “修……”
    悲怆的声音脱口而出，她的手无力地垂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耳边响起的是随影的声音，无忧、无忧……一声声落在她的心里，现在的她，岂能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