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气弥漫的庭院，劳作的人低头苦干着，丝毫不因为走到身边的人停下手中的工作，尽管也想要抬头看一看来人的姿容，但是为了保命，他们按捺下心中的好奇。修搂着影站在曾经的灵堂前，这里被移平了，工匠们正在加紧手上的动作，在这里建一座亭阁。影粗略地看了一眼，呼吸着外面的空气，自从住进了修的房间后，她是第一次走出院子。早春将逝，阳光依然淡薄，她微扬着嘴角，默默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受到他的视线，她转头与他相视一笑，他扬起嘴角，把她牢牢地圈在怀里。一名工匠搬着石块从他们面前经过，余光望向影的脸上，影不动声色地看向别处，假装什么也没有发觉，从肩膀传来的重量，让她暗暗叹息。
    “我们去别处看看。”修淡淡地说。
    “好。”影笑着回答。
    两人转身朝隐楼的方向走去，影淡笑着，身后，那名工匠的气息消失了。在隐门，不必理会一个人的去处，死亡是最平常的事，当这些工匠被选中到隐门工作时，他们就注定了死亡的命运。影不敢向修求情，那会加速那个人的死亡，同样的事，已经不止一次。偶尔从院前经过的侍奴，她只能对他浅浅一笑，便换来修眼中的冷酷。她是他一个人的，除了他以外，她的眼中不能有别人；她守着这个新的规矩，不对旁人产生一点兴趣。他对她是极好的，最大的惩罚，就是激烈的欢爱。她对外人浅浅的笑，换来一身的青紫，他在爱着她，爱到极致。她以为过一些日子，心里会像以前一样，对他产生爱意，现在他对她的好，不正是她以前向往的。可是心一点点的空了，就连以前对他的残念也消失了，她想到了将来，她的生活只剩下他，不再有人群，也不再有阳光，身体的力量就会流失。她宁可像以前一样，去执行任务，回家后过平常人的生活，也不要像现在这样，被软禁在小院中生活。但是，以前的生活已经不可能了，这是她任务失败的惩罚，既然是惩罚，不管是多坏的情况她都要接爱。即使没有爱，她也不会从他身边离开，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隐楼中，侍奴忙碌着，将里面的摆饰重新换新，红色的地毯铺在地上，鲜血的刺眼。这是她的喜堂，她三天后的喜堂。
    “喜欢吗，有没有什么地方要改？”修低声问，声音带着紧张。
    “很喜欢。”她抬头朝他笑着，露出惊喜的表情。
    “喜欢就好。”修盯着她，目光似想要把她看穿，她淡定地站在那里，承接着他的目光，心里有点发虚。
    “隐主，喜服做好了，先试一下，不合身的话，属下让人去改。”红姬娇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两人转过头，看向走来的红姬，以后她身后三名侍女手中拿着的喜服。修皱起眉，“为什么有三套？”
    “成亲是人生的大事，属下选了时下最好的样式做了三件，请夫人挑选。”红姬低声恭敬地说道。
    修满意地点点头，影心里有一些微恼，夫人，她不喜欢这个称呼。
    “我们回小院慢慢试吧。”修看着影说道。
    “好。”影淡笑着应道。
    两人移步回去小院，红姬和她的侍女跟在后面，她看了一眼影的表情，眼中露出淡淡的嘲讽。她们刚要进小院，暗出现在隐主身边，在他耳边轻语几句，修扬着嘴角，眼中闪过一抹阴狠。他回头温和地看着影，“隐门有一点事，我要离开一下，喜服你先试吧。”
    “好，”影淡淡地说，“快一点回来。”
    修的眼中闪过喜色，他点点头，快步跟暗离开了。红姬跟着影进了屋，四下打量着房间，嘴角露出冷笑，“原来这里就是隐主的房间，很一般呀。”
    “你想说什么？”影冷冷地盯着她，心里升起一股恼意。
    “没什么，”红姬不以为意地笑笑，让下人将衣服放在桌上，挥手让她们退出屋外。影盯着那几件喜服，眼中流露烦闷，红姬盯着她的表情，邪媚一笑，“我见过随影。”
    影坐在那里，目光并没有偏移，“我不想再听到那个名字。”
    “你还真是绝情，枉费他为了你，容颜消瘦，病入膏肓。”红姬泛着笑，慵懒的声音像说着一件极平常的事，手指拨弄着面前的喜服，目光若有所失地落在影的身上。
    影微皱起眉，面无表情地吸了一口气，“与我无关。”
    “也是，”红姬抬头朝她浅浅一笑，“我们还是先试喜服吧。”
    她伸手拿起左边的喜服，展开在影的面前，影目光一沉，冷眼看着红姬。红姬娇媚地笑着，展示着手中的衣服，“这是现在最华美的样式，是参照南王爷与郡主大婚所用的样式，喜欢吗？”
    “什么意思！”影沉声问道。
    “不喜欢的话，我们换别件，”红姬媚笑着，将手中的喜服放下，拿起了中间那一件，不同于刚才华美的，这一件显得落落大方，简单却不失婉约，影满意地看着，正想要伸手，红姬将下面男子的那一件也展开在她面前，“这一套，跟随影为你选的一模一样。我曾看过他穿着喜服在镜前反复的看，试过后又小心地放好，生怕弄坏。虽然他穿的那一身被隐主砍碎了，但是我还记得样子，我想他选的样式，你一定会喜欢才是。”
    影缩回手，看了一眼那身喜服，偏过头，“不要这套。”
    “是吗，这一身是最配你的，如果你穿上一定会很美，虽然他看不到。”红姬略带可惜地说。
    影抬起头，冷眼看着她，“你不用故意说这些话。他的事已经与我无关。”
    “真的无关吗，”红姬放下喜服冷笑地盯着她，“如果是这样，我强要了他，你也不会反对吧。”
    “你说什么？”影握紧拳，眼中露出杀意。
    “我说，我已经强要了他，他现在是我的人了。作为条件，他想要再见你一面，再见一面，他就会死心跟我在一起，一生侍候我，替我暖床。”
    “他不会，南王爷也不会让他那么做。我是不会见他的，你最好别打他的主意，否则，不要怪我出手无情。”影冷冷地威胁道。
    “你现在是隐主最宠的女人，我当然不敢违背你的意思，但是他主动送上门来，我岂有不要之理。你没有看到，是他自愿在我面前脱掉了衣服，口口声声说愿意陪我。”
    影咬着牙，怒目看着她，“红姬，我不是傻瓜，不是你找上门，他怎么找得到你。别去招惹他，你看过他受了凌辱，就该知道他受不了你要他做的事。”
    “可我偏爱看他痛苦的样子，”红姬挑衅地看着她，“我偏爱看他为了狠心将他抛下的你，乖乖就范的样子。你该觉得高兴才对，有人这么死心塌地地对你，还是你觉得隐主对你更好一些。”
    “我的事，我自己清楚。他，不适合。”影淡淡地说。
    “哪里不适合？”她追问。
    “他，太软弱了，我不想一直保护他。我厌倦他了。”影怒气冲冲地瞪着红姬，大声说道。
    “是吗，”红姬扬起嘴角，“他的确软弱。就算你还爱着隐主，他也要留在你身边，就算你动心喜欢南王，他也要留在你身边，就算有人威胁他离开，他还是留在你身边。他实在软弱，没了你，根本活不下去。当初你爱隐主，却没有勇气开口；后来你喜欢南王，却没有勇气开始；随影对你来说，也许不过是家人的存在，可他对你的心意却一点也不曾动摇。他软弱吗，我倒觉得他比你坚强地多。明知你会拒绝，他还一次次的挽留，如果你能对隐主如此，现在根本不会是这样的局面；明知你要动手杀南王，他也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你能忽略这样的距离，你已经成了南王的侧妃；明知你不再要他了，他还千方百计地要找你，如果你也能为他做到如此……”
    “你怎知我没有做到！”影脱口而出，倔强地看着她。
    “所以，你开始爱他了吗？”红姬玩味地问。
    影略一皱眉，目光闪烁着，“没有，我爱修，所以才会跟他成亲。”
    她拿起右边的喜服，粗略看了一眼，“这件，很适合。”
    “你的眼光很独到，这是新出的样式，袖口和裙摆都加了黑色的滚边，如果是我们隐门办喜事，穿这一套最合适不过。如果夫人选中了这一套，其余的我就拿去烧掉了，准备太多的嫁衣，总归不太吉利。”
    “随便。”她冷冷地说，手中紧紧抓着那件嫁衣，是她选的，所以她不会后悔。
    “影，选好了吗？”修从外面走了进来，见影手中拿着喜服，上面拿着男装，粗略看着。
    “怎么样，你喜欢这一套吗？”影淡笑着问。
    “哪一套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嫁我的人是你。”
    影浅笑，拉着他去屏风后面换上喜服，待她出来时，桌上另外两套衣服已经不见了。她走到镜前，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修从身后抱着她的腰，脸上露出满足的笑。
    “衣服很适合。”她淡淡地说。
    “是的，很适合。”他吻了一下她的耳垂，扬着嘴角。
    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看了一眼站在房中的红姬，将身上的喜服脱了下来，放到她面前，修也将喜服脱下，放到桌前，不耐烦地看着她。
    “就要这套，下去吧。”
    “是。”红姬拿着衣服关门退出房间，嘴角露出暧昧的笑。
    见她离开，影的心忽然空了，防备没有了，疑问泛上心头，她为随影做的，会是因为爱吗，她只是在心疼他，看到他受伤，她会心疼，看到他难过，她会心疼，看到他离开，她会心疼……没有剧烈心跳的感觉，只有平平淡淡的温暖，这样，也是爱吗？她迷惘着，修的吻落在她的颈上，她回头迎向他的唇，主动吻着他。疑问消失了，室内只有春风无限，她享受着片刻的欢娱，不去想任何事，也不让谁的影子忽然出现在脑海中。口中喊着的，是修的名字，她要嫁的是他，理所应当的，她会努力去爱他；随影就当是过去的某片记忆，他迟早会在时间中慢慢蒸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