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惘然
作品:《妾非妾》 凌乱的房间,影收拾着散落在地上的药,眉头微皱,嘴唇有些发白。随影睡得极不安稳,不时的做恶梦,情况比当初带他回来时还要严重。他很害怕,却在想着一个人承担,她轻咬嘴唇,心里有些失落,他很快就不会再需要她了。昨天翻找他房间的药,把所有东西都弄得一团乱,她要在他好起来之前收拾好,药瓶到处都是,她看了手上抓着的两瓶,放到药架上,那不是她要的。胸口,又开始有些疼了,裂开的伤口,手心的伤以及接下隐主那一掌受得内伤,都在折磨着她,她找到了刀伤药,治内伤的药却找不到,气恼地想把刚刚捡起的药扔到地上,扬起的手臂停在半空,她深吸一口气,胸口的疼让她的嘴唇更加苍白,她将收拾的事放到一边,重重拍了拍脸颊想让气色看上去好一些,随影快要醒了,她不能让他担心。
端着热水走进房间,随影刚刚醒来,看到床边没有她在,心里不禁惊慌起来,她出现在门口,淡淡的笑安抚了他的情绪,脉脉温情在两人之间漫延开来,他想要微笑,身体的疼痛却提醒他那些羞耻的记忆,他轻轻点了点头,垂下眼。影目光一黯,嘴角的笑依旧淡然,走到床边将脸盆放在一边的凳子上,拱着手心将毛巾慢慢浸湿拧干。
“还是我来吧。”随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不能再让她这么照顾,她的手心还有伤,不能让她碰水。
“不要起来,”她嗔怪地说着,扶着他的肩让他躺下,他不安地皱着眉,她微微笑着,为他擦脸,轻柔地问,“舒服吗?”
他点点头,伸手抓着毛巾,“我自已洗吧。”
“我来。”她温柔地笑着,将他的手轻轻拨到一边,他缩回手,眼中闪过一抹慌张。她轻抿着唇,身体的力气像流失了一般,胸口好闷,好痛。她微一皱眉,强打起精神,忍下翻涌的血气,为他擦过手后,她替他提了提被角,“我煮好了吃的,现在去拿,乖乖等着。”
“嗯。”他轻轻应了一声,不敢去看她的目光,她对他越好,他就更加觉得羞耻。
影暗叹一口气,她知道要让他回到从前,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她可以等,她会一直这样好好照顾他,这是她对他的亏欠,是她任性妄为伤了他的亏欠。她走出房间,拐到左手,胸口无法压制的血气涌了上来,她扶着墙呕出一口黑血,昨天那一掌她用了全力,隐主内力浓厚她当然不是他的对手,这伤怕是要休息一些日子才会好。她狠狠擦去嘴边的血迹,不能被随影发现,不能让他担心,这点伤不算什么。她运气压制下涌动的真气,慢步朝厨房走去。洗去手上的血痕,她轻吸一口气,端着早点走出厨房,刚走到房间门口,她的眉头紧皱,无奈地将手上的东西放到一边,转身看着忽然出现在院中的黑衣人以及他们中间的南王爷。她苦笑,如是因,如是果,她种的恶因,只能由她自食苦果。她轻蔑地笑着,略带嘲讽地看向他,他气色很差,眼中闪着冰冷的杀意,这样很好,他和她本来就是对立的。
“南王爷,你是舍不得小女子,特地找上门跟我再续前缘吗?”她媚笑着,眼中满是不屑。
他的身上散发着寒意,心口还在隐隐作痛,这个女人,他不会再手下留情了,“来人,把行刺本王的刺客和她屋内的同伙抓起来。”
影的脸色沉了下来,嘴角的笑带着寒冷。屋内,随影微皱着眉,外面是他的哥哥,她没有杀他,原因他不想知道,他只知道只要他走出这个房间,他会跟哥哥相遇,他会成为高高在上的王爷,而影,她会留在他身边吗,他要用王爷的身份把她强留在身边吗?似感觉到他的犹豫,影皱起眉,“随影,乖乖呆在屋里,我不会让他们动你的。”
随影迟疑着,静坐在床上,他贪恋现在的生活,尽管他的存在如此卑微,但是却进驻了她的生活,一旦他成为王爷,她还会如同以前一样待他吗。院中,南王爷冷笑着,她在乎的人果然是他,那么就要在她面前毁掉他,让她知道伤心欲绝的滋味。他挥了挥手,退后了一步,他是王爷,对付她用不着他出手,她不过是,卑微的刺客而已。影冷眼看着,按住首先攻向她的黑衣人的手腕,反手将他的刀刺进他腹部,尸体落在她的脚边,她的笑变得邪媚,溅开来的血腥,缠在她的身上,身体像燃烧一般,杀意在沸腾,她在欢笑。阳光晃得她无法抬头,漫延在地上的血色,极尽鲜艳,这里已经不是家了,她停不下来,像是身体的召唤一般,她在渴望更多的鲜血洗刷心中的悲凉,一切都是梦镜,那样灿烂的阳光不是她的,她本就是生存在地狱的人,怎么能忘记了,怎么就忘记了呢,怎么会开始那些无望的幻想,以为自己还能拥有什么。鲜血染红了她的双手,她不以为意地笑着,这才是她该有的样子,她活在世上仅剩的用处,只有这个而已了,是了,她还要保护随影,那是另一场可笑的欺骗,她在加重他的伤,如果一开始,她把他托付到正常的人家,他不会再受那样的屈辱,其实是她在软弱,是她在舍不得,一直都是。
她游走在黑衣人中间,利落的身手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他们的命,她不允许任何一个人靠近屋前。嘴角的笑华丽却没有一点温度,连她的眼中也是,看到她绝望的表情,略带苍白的唇色,他第一个念头是担心她出了事,第二个念头是冷笑她罪有应得,就算心里还有倦恋,他也会亲手割舍,毫不留情的下令,守在外面的人跳入墙内,知道她的功力,他布置足够的人手对付,他在等待她倒下,在她的面前将屋里那个人抹杀。
人数的增加让她嘴角的笑更加浓烈,她有得到更多的血,眼光无需去看什么,刀光剑影不会在眼中停留,流窜在身边的气流决定着她身体本能的反应。近身者,杀;反抗者,杀;不诡者,杀。这是一场杀戮的盛宴,眼前渐渐显现第一次进入隐门的情形,那长长的洞穴,阴冷血腥的气味,他拉着她的手,走向闪着亮光的地方,她以为那是光明,是她记错了,那里才是真正的地狱,布遍的尸体,残缺不全,她的手松开了,或者是他快步离去,让她抓不住他的衣袂,她站在那里,看着那场接近尾声的屠杀,呼吸是急促的,害怕没有,震惊没有,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呀,脑中一片空白,一下子蹦出来的念头就是,她要和主人永远生活在这里了,在那个地狱。她没有想过离开,她是属于那里的,即使,想要像随影那样,拥有纯净的笑。
身体的力量在一点点流失,她快要到达极限了,身上流血的伤口让她觉得欣慰,用身上的伤换一个人的命,对杀手来说是值得的。胸口抑制不住的血气涌到口中,她吐出鲜血,俯身窜到趁机想进攻的某人身前,折断他的脖颈,像丢弃一件垃圾一样把尸体扔在地上。嘴角的笑在漫延,混着涌起口中的鲜血,妖娆异常,她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他们迟疑着不敢上前。
“你以为你还能坚持多久,外面还有数百人,你是逃不了的。”南王爷阴冷地说。
“所以我要乖乖受死吗,”她讽笑,避开旁边刺来的剑,反手一剑划开那人的喉咙,目光冰冷地看向南王爷,“还有,我没想过要逃。”
她狠狠擦去嘴上的血,眉头微微一皱,“随影,不要出来。”
门口,随影的手停在半空,哥哥是真的想要杀她,他必须出去。外面不进传来的哀叫,没有她的,他的不安却在加深,她是在保护他,她一个人要怎么对付那么多人,只要他出去,一切就会结束,他会求哥哥放过她的,他一定会同意,他不想她有事。他的手放在门上,门外,影的声音再次响起。
“不要出来,外面,很脏。”
很脏,真的很脏,到处都是尸体,到处都是血,她的身上也是。这样的自己,狼狈的、无奈的、残忍的自己,她不想让他看到。随影的手垂了下来,他闻得到血腥的味道,就像他不想让她看到他被人凌辱的场景一样,她也不想让他看到她作为影所做的一切。她是他的无忧,但是外面的是影,一身鲜血的影,即使如此,他也想陪在她身边,替她将身上的血腥洗去。
“你还想护着他,你护得了他吗。脏了的何止是这个院子,你满手鲜血,一身罪孽,最脏的人是你!”
她的目光黯了一下,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窜动着,她不要想起的,她已经放下的那个过去。她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看着他,她看过他的伤心,所以不在意他的冷酷,她和他本就该如此的。
“既然知道,就远远地躲到一边去吧,免得我的血脏了你的手。”她笑着,带着狂傲,口中的血带着腥味,还带着苦涩。
那笑,分外让他觉得刺目,她在轻视他,如同她离开时那样。他皱眉,飞身落到她面前,身边的黑衣人退开了,院中站在她们两个人,她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视线有些模糊了,身体好痛,没有力气面对,也没有力气反抗,他要来结束这一切了吗,如果她死了,随影要怎么办,她不能再抛下他了。南王爷冷眼看着她,这一次不能再心软了,他必须做一个了断,让她再也无法影响他的情绪。他的剑出了鞘,凌厉的剑法滴水不漏,影找不到破绽还击,被他逼得节节后退。后面,是她和随影的房间,她紧咬着唇,接下了他的剑,拼力将他逼退,这是身体最后的力气,不能让他靠近,她要保护随影。嘴角,有血不停滴下,她硬撑着,他略一皱眉,两人的剑分开了,她们各退了一步。不能再心软了,他在心里说,趁影还在喘息,他提箭上前,她急忙隔开他的剑,手上一麻,她的剑飞离了她的手,她的身体到了极限,手微微颤抖着,身体无法控制地下倾倒在了阶前,胸口他深深刺入的剑,脱离了他的手。她还在笑,笑得惨烈。
“是我输了。”她自嘲似的说,明亮的眼睛淡然的看向表情复杂的他。
他忍住心里的痛,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这是她愚弄他的代价,他盯着她,伸手抓住刺入她身体的眼,眼中闪动着狠绝,“我不但要你输,还要你输得很惨。”
他拨出了剑,她呻吟了一声,看着剑尖滴下的血,紧咬着唇。意识一点点游离身体,她淡淡的笑着,一切真的要这么结束了吗,终于可以结束了吗。身后的门忽然打开了,她想要叫住他,声音发不出来,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哥哥!”随影站在门口,看向他手中的滴血的剑,看向满院的尸体,看向受伤的她,脸上写着后悔和坚定,他拦在影身前,镇定地看向南王爷,“哥哥,不要杀她。”
他震惊地看着走出屋外的龙舞,是狂喜,是意外,是无措,“小舞……”
哥哥?她在心里重复着这个字眼,看着南王爷欣喜的表情,嘴角的笑带着自嘲,保护他,也是一个梦境,他根本就不需要,她果然还是什么也没有。脑中,有个声音在回响,不是你的,不要去强求,你想要的注定得不到……她闭上眼睛,追着那个声音,陷入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