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无忧

作品:《妾非妾

    冬日的阳光,清冷细碎,无声无息地落在地上,积聚着淡淡的暖意。正是这淡淡的暖,拖住了在寒风中匆忙行走的身影,留下安静的笑意,散在风中,拂过冰凉的手指。姿意游走在日光中的风,绕过大街,拐过小巷,从巷中女子的面前经过。女子不理会被风拨乱的发丝,静默地低着头,晃动着手中那枝半开的梅花,阳光照在花上,为它施了一层晶莹的淡妆。这是一条安静的巷子,女子闲散地靠在身后的墙上,一手挽着满满的菜篮,一手拿着腊梅,一脸淡然。她的身子藏在围墙的阴影中,使得一身的黑衣分外落寞。她似乎并不在意身上的寒意,只把手中的梅送入眼前的阳光中,执梅的手,指尖微微发红,在阳光的照射下,略带透明。她看着指尖的光影,微微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蓝色的天空,微蹙的眉头带着懒意。忽然,她的眉头舒展开了,一对杏目闪着笑意,淡粉的唇上扬着,勾成麦芽糖那般香甜的笑,她麦芽色般的脸上染上一层红晕。收回露在阳光中的手,她站正身子,看向身边的门。门缓缓地打开了,片刻之后,一个十七岁的男子探出身子,令阳光都为之失色的五官略带忧伤。女子从阴影走了出来,站到男子面前,浅笑着看着他脸上炫目的笑。
    “随影,我回来了。”她带着笑意说道。
    他点点头,眼眶微微泛红,清澈的声音略带鼻音,“无忧……”
    “对不起,我有事耽搁了,才会晚半个月回来。”她一边道歉一边走进屋内,厚重的门在她身后关上,她的心中有了几分暖意。她是影,也是无忧。
    “在外面站了很久吗,为什么不敲门,为什么不直接进来,”他略带抱怨地看着她,心疼地握住她的手,“手都冻成这样。”
    “没关系,也不是很冷,每一次都让你等我,这一回就当是罚我,换我等一次。”她浅笑着,感受指尖的冰冷慢慢褪去。
    “不准罚,以后都不准罚。”他脱口而出,眼色随即黯淡了下来。
    无忧偏过头,扬了扬手中的梅花,“你看,河山寺的梅花都要开了。”
    “嗯。”他淡淡地笑着,看着她手中的梅花。
    “听说你病了,是不是又不听我的话,在院子里吹风。”无忧板着脸,祥装生气地看着他。
    “没有,只是小风寒而已。倒是你,没有带药,咳疾一定复发了吧。”
    “哪有。”无忧避开他的目光,略带心虚地看着地面,不自觉地咳了几声。她的咳疾因为三天前的落水,变得更加严重,之后她忙着赶路,无暇去理会这缠人的旧症,病情便又重了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懊恼地皱着眉,抬头看到随影担忧的神色。她想要开口安慰,却忍不住重重地咳了起来。
    “快一些去吃药,我配了新的方子,最能止咳。”
    无忧点点头,将手中的菜篮放在墙角,跟着随影走进房中。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径直走到药柜前,将放在里面的药瓶取了出来,回头看着瓶上的塞子,握她的手微微用力。无忧上前拔出塞子,将手一摊,嘴角的淡淡的带着甜蜜。随影在她的手心倒了一颗药,略带期待地看着她,她将药放进嘴里一口吞下,然后微蹙双眉,略带不解地看着随影。
    “为什么每次随影做的药丸,都那么甜呢?”
    随影微征了一下,原本不安的目光亮了起来。她的眼中的不解片刻间化为满足的笑,轻轻晃动他牵着的手,她略带撒娇地说:“我好饿……”
    “我现在就去做饭。”随影忙说,拉着她的手匆匆向外走去。
    无忧不禁失笑,紧紧跟在他身后,提起菜篮跟着他进了厨房。随影看着满满一篮的菜,又看着握着无忧的手,轻轻咬住嘴唇。
    “我会一直在后面看着你的。”
    他看着无忧脸上的笑,点了点头,眼中仍有一丝不舍。无忧退到他的身边,心中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样的他一个人留在家中,她要如何放心。看着他熟练地开始准备午饭,心里多少有些感动,犹记得他初来的时候,连最普通的灯都不会点,她当时还暗叹捡了个麻烦回来,现在,他会的家务比她还多,让身为女儿身的她多少有些汗颜。他切着菜,余光不时落在她的身上,她看在眼中,清了清嗓子,哼起了附近的小调,声音轻轻的,带着让人安心的暖意。随影手上的动作快了一些,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真的一直都在。
    初见她的时候,他十三岁,美好的一生正要开始,却被人狠狠推进了地狱。那个阴暗的房间,那些丑陋的面孔,那种撕心裂肺的痛,刻在他的记忆里,在他独自在家的日子,不时扰乱他的梦境,同样的梦中,那个一身黑衣的少年,总会带着一身的月光,朝他伸出了手,将他带离那片黑暗。宛若梦境的年少记忆,在他被压在身下时,遗失在空气,无力的挣扎换来的是加倍的屈辱,他无助地睁大眼睛,渴望有人来结束这一切。几天后,身上的伤慢慢平复,要等的人还是没有到来,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他希望这是离开的前兆,想不到却是恶梦的开始。一次一次地被强占,仅存的希冀荡然无存,难道他的一生就要在一次次的羞辱中渡过了吗?绝望地缩在角落,空洞的眼睛了无生意,打开的窗,皎洁的月光,与他无缘,受困于黑暗的他,无力挣脱压抑的空气。迎风而来的清风,忽然出现在床前的蒙面少年,冷冷地看着他,他闻到了血的味道,来自他身边血的味道,没有恐慌没有不安,就算她的眼中带着杀意,也让他的心莫名安定。
    “带我走吧。”沙哑的声音带着哀求,明亮的眼睛流光闪动。
    她冷冷地看着,转身走到窗前,一手扶着窗框微微用力,在他快要失望的时候,她猛地回头,冰冷的目光似有无奈,伸出手,她淡淡地说了一句,“快点。”
    他笑着,跳下床跑到她的身边,握住她伸出的手,她转过头,不理会他脸上的欣喜,冷冷看着窗外的,将他拦腰抱起,从窗口一跃而出,落在停在窗下的马上,策马飞奔而去。他横坐在马上紧紧抓着她的衣袖,心里萦绕的是少年身上如夜风一样的清香。不知过了多久,天蒙蒙亮,她停在小溪边,抱着他飞身下马,他刚刚站定,她便把一个包袱扔进他怀里。
    “你走吧。”她冷冷地说,顾自走到溪边洗手。
    他愣在那里,看着手中的包袱,犹豫了半晌,轻声说:“可不可以让我跟着你?”
    “你该知道我是什么人吧。跟着我,你会死。”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没关系,”他脱口而出,苍白的脸有些窘态,清涩的声音带着企求,“我想跟着你。”
    “哪怕当我一辈子的奴隶?”她反问,心里带着涩味。
    “没关系。”他认真地回答,生怕她怀疑。
    她拿下蒙面的黑布,捧了一把水拍在脸上,“好吧。”
    她淡淡地回答,转身将湿漉漉的手安放在他的头上,郑重地宣布,“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奴隶,以后我就是你的天,你的一切,我的命令,你绝对要服从;除非是我不要你,不然,你绝对不能从我身边逃开。”
    他点点头,看着她清秀的面容以及嘴角那一抹淡淡的笑,她的身后,欢腾的溪水闪着亮光,炫得他移不开眼。留在他心中有关她的印象,是夏夜里的风,是照进午夜的月光,也是破晓时钻出水面的晨晞。
    “清洗一下,换衣服,到了镇上我们顾辆马车……”她冷冷地说,脸上的表面渐渐温柔起来,“我们,一起回家。”
    心里的某处被触动了,他略带心疼地看着她,知道此生不能从她身边离开。留下,是为了寻求依靠,也是为了逃离某种他不想背负的责任。抛开过去,他能依靠的,只有她而已。一天后,她驾着马车,停在一条僻静的巷子,他从睡梦中醒来,钻出马车,看着以后要称为家的地方,略带新奇。她跳下车,拿起藏在墙角的钥匙,正要开锁,她忽然转头,看着刚刚下车的他。
    “你的名字?”
    他愣了一下,为难地摇了摇头。她略一皱眉,看着地上长长的影子,“随影,以后你就叫随影吧。”
    “好,”他看着地上叠在一起的影子,抬起头,涩涩地看着她,“你,你叫什么?”
    她想了想,俏皮一笑,“你想叫我什么?”
    “无忧。”他脱口而出。
    “无忧……好听多了,以后,我就叫无忧。”
    刚相处的时候,无忧时常露出冰冷的样子,但他知道她是极温柔的人,他不敢独自睡觉,她会陪着他;他不懂自理生活,她会帮着他;他不肯踏出家门半步,她也牵就着他。除了一件事,她的职责,她不会为他放弃她的任务,尽管那些任务有可能会要她的命。她离家的日子,他一个人呆着,不安与恐惧占据他的心,但是,最多的情绪,是思念。他为她学厨,学医,默默等候,她对他若即若离,忽热忽冷。他以为她是少年郎,心中的爱意,只能藏在眼底。直到,那天深夜,她穿着撕碎的衣衫和拖着炙热的身体回到家里,拉住上前询问的他,狠狠吻住他的唇。他顺从了心中的感觉,顺从了她的意愿,让原本交织在一起的命运,纠缠得更加彻底。那日,他知道她是女子,也让她成为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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