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广漠流沙月如镜

作品:《六合大拳师

    凤吟离了屋看着天色还亮,就去了铁萼堂,铁萼堂在黄昏显得更加肃穆,但那阳光洒在院落里,映着大门柱的两侧金字对联,却多了一分温柔慈祥。周围非常静,若随着这优美的光线失了神,真感觉进入了另一个时空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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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依然半开,凤吟见到他爷爷正在那里,他爷爷也时常当着祖宗行拳,那个时间,就不再悄无声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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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袁四爷正站在堂上把弄一条枪,不知道是失了神儿,还是心思高度集中,见有人进来下意识就摆了个动作,一看是凤吟就没做声,他也早已经习惯了不说话的凤吟,即便此时面对依然开口的凤吟,一时也总改不过来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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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四爷掂着枪看着凤吟,凤吟开始一惊,后来看出来了,四爷手中这条枪,并非起先堂上供奉的那条大枪,是一条花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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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四爷很稀罕地托起来瞄了瞄,说:“唉,太难练了,也练不了了,把弄把弄还是摆起来合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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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接过来抖了两下,又还了回去,没感觉。袁四爷就谨慎地扎了三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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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这是你广宽爷“铁叶堂”上那条,是配枪。枪不好练,当初太爷都是马上大枪哨子棍,外带马前卒马后卒,外拽一匹空马一条配枪,到我这这阵儿,这双枪是失传了。你再不学的话,咱家就没这套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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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道:“这次见了祁县戴五昌,学了三枪,不过是王正卿的乱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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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四爷道:“王老前辈了得啊。我只是听说,却也没见过,听说走大步小圈,在闪展腾挪间能把辫子甩平了,折转往复,拳不打定处,一手枪法也是技压群雄。你能见到皮毛也是缘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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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枪走的直接,说点头却是虚圈,但又是以虚待实,以实扎虚,一动分虚实,分枪扎人,不走拦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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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枪中的奥妙与拳通,你也身有感受,只是这练起来,用起来的功夫,但就准头一说,就很难掌握,你即使不练,也要了解,至少得懂的掂量分量。这大枪缺练,这花枪你却不当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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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四爷将枪一划道:“这大枪,乃是马上枪,借与马力,走得是稳准绞架,虽是拦拿,但那一扎却不出头,后把是含在胸前不放尽。花枪则不然,为步下枪,需配合步伐,周身灵便,变化多,要求也细微。夫子化枪为拳,将这枪隐进了身子,凭空扎一枪走三尺的化,骨节之间相互催叠,即便手头表现为一寸,也能发出这一尺之透力。而咱们的拳,非但是隐了枪,更是将这枪盘进了筋骨,拧裹钻翻之间,又何止一条枪呢?若只抖那大杆子,无非坚实了筋骨,多些抵抗之力罢了,若身子僵直,头脑鲁笨,非但不能练就周身高度灵敏,调整动静迅速,反而让自身更加鲁笨。这大枪,不是石锁,不是练力道具,所以大枪扎四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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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爷说得挺兴奋,但一看凤吟并没什么兴趣,面无表情,也就叹了一声把枪归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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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道:“谁送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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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四爷道:“你爹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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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的脸色就有点不好看,他不知道他爹又用了什么法子,去袁广宽那把这心爱之物换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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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广宽那支家道逐渐没落了,就剩下这点体面了,不可能这么轻易相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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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没打招呼就出来门,准备去找他爹问问,出了门走过院子却被他妈叫住,见他妈已然挺着个大肚子了,有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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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突然有些难过,就把这茬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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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他妈脸上洋溢着幸福,拉着凤吟进了屋道:“你这些日子外边跑,爱活动了,娘高兴,但你竟忘了自己的生辰,也没人给你过,来,娘给你绣了方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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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突然就眼圈一红,说:“娘,你身子不方便就别做针线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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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他妈看着这么个大儿子已经不是那个哑巴傻子了,想想这一年的变故,想摸摸凤吟的头竟挺着个肚子够不到了,就欣慰地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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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见那帕子绣得只是个福字,有点俗又感觉到了其中的真切,他发觉他娘似乎也矮了些,想定是自己的成人,将母亲比老了,虽然身子丰满了起来,可眼角已现了鱼尾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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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这一年总体来说还是不错的,内心就原谅了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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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凤吟跟老奶奶一起吃的,老人年纪很大但胃口很好,吃了一个大包子外带一段烧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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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掌灯时分凤吟接过嫚子的火种亲自点了灯,他十分喜欢看在油灯火烛的光亮里那幽幽暗暗的桌椅物件,案子上那些盒啊台啊的器物就显得生动起来。那瘦长的青瓷花瓶就显得更加高挑俊朗,在偶然跳动的烛光里又显得沉静,孤独,犹如一个失意又清高的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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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厚重的骑象祥纹的宝盒,就显得敦厚而富贵,像是一个老人的圆满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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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三彩羌笛骆驼俑,又会让人幻想那遥远沙漠里离队孤行的商人,以及他顶上那无尽星空与与一轮圆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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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在其中,身未动,而心已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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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奶奶道:“你出了归化再往西,就是西域了,出了西域再往西就是沙漠之海,唤作进去出不来,塔克拉玛干,那是死亡之海,流沙飞雪,瞬间就是乌云遮日狂风大作,乱石穿空天地失色,真不撒谎。过了浩瀚沙海再往西,就到了天方国了,天方国再往西我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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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方国人联通了我们东西地域,那大沙漠白日炽热,天高云淡,晚上却没了云彩,天空又清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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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时间即便人再多,也会感觉到孤独与自身渺小,仰望星空,人就会不自觉感受拜服神灵。那天方国的人就有了自己的一套思想,大概是天方教吧。这正是他们的教义与我们的道德差别的根本所在,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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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上是到去过西域的,祖上留下的账目并非故作玄虚或者单纯为了生意保密,而是为我们留下了一叠家史,饱含心酸。等你读懂了其中的经过,会有重获新生的感觉,这比其他道德经典都有深意与奥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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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才是咱家的财富,其他,不过是附带的证实罢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不过经了下手。只有这精髓,才是真诚的传承。只要咱这精神还在,故事还能解读传承,咱家就没断了这门香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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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漠流沙月如镜,那是怎样一种感受,凤吟突然感觉到,联通天与地的人间,竟是如此复杂,就想去寺拜访一下阿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