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眼花落井水底眠

作品:《六合大拳师

    第二十四章眼花落井水底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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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孽孙有罪!啊!孽孙有罪啊!”袁四爷趴在地上对着神像颤抖着呼号,那声音极度虔诚,似乎是在鼻涕横溜的情况下喊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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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句本是惯例的开场,说是只有当家的痛哭,真心反思祷告,天门才会在酉时开半扇,神灵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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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就落入形式,但从他嘴里喊出来却那么真切,好似他真的是在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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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乡里只有每年这一天才会看到平日总是气宇轩昂的四爷如此狼狈,头都不敢抬一下。然而面对神灵,谁也不敢心生邪念,但他们脑子里总有一个四爷老泪纵横的影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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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成孝从孩子时就跟着他爹上祭,听他爹念祈文,后来长大到现在他也一直不理解他爹为什么在这一天如此虔诚,虔诚到可怜,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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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知道他爹忏悔的原由,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如此怯懦,丝毫不加掩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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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随着年月的推移,他爹面对祖宗哭诉有罪的态度就越真诚,时间也越长。他知道他爹做过一些坏事,可是也不至于如此悲伤欲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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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觉在这一点上,他比他爹强很多,他心狠手辣,从不后悔,下得去手,又藏得住秘密。他要做个样子给他爹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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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刻又哪里知道,他爹所感激祖宗的,除了只是冷冷看着,不加罪于他,更是给他一个痛哭的机,在千百乡亲面前,如果只准选择一个原因的话,因为孤独。那些话是与任何人都不可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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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只有当那天来临,他自己跪伏在这里的时候,恐怕痛苦流涕得更甚,或者会多生出一分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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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想到这些,只听着他爹撕心裂肺地喊着有罪,乡亲们心里的羞耻感被调动起来,开始细数一年来的罪恶,也跟着难过起来,甚至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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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百上千的人中,或者就袁成孝一个心不在焉,他感觉很丢脸,他怕人群有人议论,他怕人家把这罪与罚联想到他的妻儿身上,那将让他颜面无存,他希望赶紧结束,他不怕报应,他怕人谈论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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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惯例,差不多时,也不能让乡亲跟着跪伏太久,弄得膝盖又冷又痛。作为长子长孙,他以孝身去拉起他爹,然后大家一起喝酒,随着火焰升腾,送神灵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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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成孝跪着走过去,第三次去拉他老爹,然后主持二先生也按惯例过来拉,族里在场最老的人过来拉,然后小孙子过来拉,形式过后,袁四爷起身,掩面,回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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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大火就忽一下冒起来,那谁也没见过的画像随着外边的黄缎一起燃烧起来,把画像分成几团区域,有些地方分裂落下,不等落地被火焰吞噬,然后挣扎着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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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大多数是随着气浪翻腾旋转着上升,即使下落,也没有落在地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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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焰蔓延的声音很清晰地在耳边忽忽地响,那势头猛烈,让人汗毛直立,那吞噬万物的力量是多么地令人畏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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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趴在地上显得非常安静,他对这感觉毫不陌生,那无数的夜里,他都是这样趴在残墙上听着火与大地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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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那火越升越高,扶扶摇摇,似乎真有一个看不见的高大身躯,踩着热浪越来越高,最后高到看不见了,他总能联想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但是听不清楚,记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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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呼的火焰声如同滚雷,占据了耳朵,内心。凤吟仰望着上空,似乎看到南边的天塌露出一块来,仿佛有人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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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动一直持续到晚上,庙里会专门出来祭祀低吼吟唱,那些批着暗红袍子的人诡异地匍匐在地上,发出一种非常原始古怪的声音,那声音在胸腔咽喉,口鼻内振动,厚重低沉,与大地共振,伴着篝火的跳动蔓延。又有僧侣边上吹奏骨笛,发出悠长悲凉的呜咽,深深刺激着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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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庆典,不似通俗的欢快,喝酒吃肉,唱歌舞蹈,却似一场自我反省的大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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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们在哀伤之中昏昏欲睡,仿佛被抽走了灵魂,却又进入一个奇幻的半梦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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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日的一切已经完全抛诸脑后,下午还你死我活争夺头魁,而如此就已不在心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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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一种新的美妙感觉被调动起来,人们相互感染,又身心分离,进入了纯粹又简单的愉悦之中。仿佛只有今天才发现自己内心深处有一处奇妙的场所,应有尽有,随心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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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有各类的清醒者,但只在少数,他们是可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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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眼看着这些人在火光之中扭曲,他们眼神迷离幸福,可惜好景不会太长,第二天他们又会进入残酷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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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看到他爹不知道什么时候参与到了其中,撕扯着羊腿,大口地嚼着,似乎饿了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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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双闪亮的眼睛四下里观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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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第一次看到他爹这个神态,他脑袋四下里转动,身子却稳稳地蹲在那里,脑袋都拧到背后了,竟然还能那么安稳,活像那天夜里那只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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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吟看到那几个僧侣或者因为身心疲倦,已经瘫倒在地,死了一般。感觉这酒,这火,这歌声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冥冥中把人内心深处的一些东西给勾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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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感觉他爹挺可怕的,又感觉挺可怜的,总感觉那天夜里是把他爹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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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趁着清醒,凤吟逃离了现场,但那个声音依然呜呜地在大地下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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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总是有着这样那样的巧合,计划总是百密一疏,凤吟的逃离,又发现了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