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四章 欲擒故纵

作品:《宋阀

    徐洪见状,又主动问道:“听闻你们萧统军引兵进攻西平府,不知情况如何?”
    张通此时倒觉得这位徐大帅容易说话些,遂含糊答道:“夏州有些事故,因此回兵,以备异日再战。”
    徐洪是什么人,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质疑道:“你们差点没打到兴庆府去,夏主岂能容你再战?只怕很快就会驱大兵来弹压,到时你们萧统军如何自处?”
    马扩不禁看了徐五一眼,这话真问到要害处了!
    张通只能硬着头皮道:“萧统军自有方寸。”
    徐洪点点头:“倒也对,这是你家的事,轮不到我来操心。罢了,回去告诉他,洪龙二州,麟府一路,我军既取,断无相让之理。不止是你们,便是夏主派人来,我也是这句话!”
    张通听了,却不恼怒。因为徐洪这句话里有两层意思:我不卖你们面子,也不会措理党项人!
    马扩打铁趁热,又补充道:“另外,我多一句嘴。徐太尉尝言,党项人转面无恩,狡诈多变,你们好自为之吧。”
    张通将他二人的话记下,连使命也不顾了,当即告辞离开。
    “徐经略,依你之见,这张通回去以后,萧合达会作出什么反应?”马扩望向外头问道。
    “他如果不想败亡,很快就会求上门来。
    而党项人恐怕也会防着这一手,近期之内,必遣大军去平叛!”徐洪十分肯定道。
    马扩点头表示赞同,现在麟府一路,洪龙二州都控制在西军手里。等于一东一西,夹着萧合达的地盘,党项大军一旦兵临,他连个退路都没有,如果不求助于西军,就算不败亡,也只能困死。
    十一月中旬,徐卫在兴元府收到消息。何灌败退,丢失荆门军和郢州以后,重整旗鼓,趁虚夺回了两处失地。到底是趁什么“虚”,暂时不得而知。荆湖就挨着四川,消息传递相对快~点,紫金虎猜测着,是不是因为折家军出马了?
    很快,他的想法就得到了证实。折郡王亲率-万步骑,在蔡州城外与兀术率领的金军主力兵团展开会战,战事的结果让人相当诧异。
    金军不止退出了蔡州,甚至连唐州也不顾,一直退到了襄阳和光化军北面的邓州!而折郡王的大军,居然也没有趁势推进!
    因为,金军和折家军打了一个两败俱伤!
    那场战斗,打了整整一天,杀得是尸山血海,惨不忍睹!但双方都表现出了高度决死勇气,一直打到晚上,都没谁退却一步。后来天色黑尽,实在没办法,双方才在混战中各自抽身。
    第二天一早,折郡王紧闭城门不出,兀术则是连夜往西撤走。
    他真没想到折家军已经壮大到如此程度。
    他这回可是精锐齐出,不止在女真1日地和燕云十六州征调了部队,还从防备耶律大石的西线抽调了三万精兵,何灌都在他面前一击而溃,却奈何不了折家!
    最让兀术胆颤的是,激战之时,折家马军就算情况再险也不轻易出动。后来寻着一个中途休整列阵的机会,两翼突击,猛然杀人金阵,直扑中军而来!那是他见过的,宋军中最精锐的骑兵部队!简直跟女真马军有得一拼!
    可他却不知道,折彦质动用的马军,是由两员猛将指挥的。一个就是他的弟弟折彦野,另一个则是淮西军中的李显忠!
    兀术惊怒交加,如果这回再像上次一样无功而返,他回去不好交待还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他可能再也没有办法集结大军南侵了。于是,他扎在邓州,寻找着机会…而折郡王,此时也上奏朝廷,以自身损失过大为由,要求退过淮河休整,以待金军疲敝。如果不是在当下,他完全可以直接撤走,不需请示。但现在,朝中舆论对他不利,所以不得不谨慎一些。
    很快,朝廷答复,不准!让他和何灌联手,寻机击退宗弼!折彦质大为恼火…,明显,何灌也得到了同样的诏命。所以,不久之后,他就派人到蔡州联络折家军,又打算约期出兵进攻。一肚子火的折郡王这回不再客气,打发走了使者,没有给出任何答复。不管何灌和朝廷怎么催,他既不进兵,也不敢撤回淮西。
    转眼,到建武七年年底,金军仍f日围困着襄阳,折郡王当初期待的情况渐渐出现了。金军南下已经多月,屯在东京的物资一日日地坐吃山空,而中原地区显然无法补充,只能从河北起运。更让他揪心的是,他出兵既久,又没有大的进展,朝中开始出现杂音,认为他“穷兵黩武“。
    腊月,噩耗一件接一件。
    首先,是西夏动乱的消息传来,前辽陪成安公主出嫁的夏州部统军萧合达,因不满西夏附金,举兵起义,接连攻陷多州,兵锋直趋西平府,威胁夏都。恰在此时,夏部兴庆府发生大地震,官庐私宅均遭毁坏,连夏王的宫殿都倒塌几座,百姓死亡以万计!
    紧接着,让兀术心胆俱裂的事情发生了。
    西军趁西夏动乱,发兵袭取了麟府路,其实都不算袭取,人家是一路招降过去的!都怪女真人太不济,惹得麟府路的汉羌百姓怨恨滔天,连累着夏军都不受待见,西军一来,人民纷纷倒戈。现在,除了府州还在坚持以外,其他地方已经全部被西军控制!
    麟府路,地处河东最西北,西面是西夏,东北就是燕云十六州!也就是说,西军将一柄尖刀,直接捅到了大金国的心脏部位!大金国现在的都城,可是在燕山府!金延发给兀术的通报中称“麟府既陷,西师据河西以迫中枢,雄视燕云,此间震恐!”
    当然震恐!宗弼不难想像,在自己抽调走了燕云精兵以后,大金天子、文武百官、各族军民,在得知徐卫将旗插在燕云之侧时,是何等的惊慌!
    西军控制麟府,除了威胁到燕云之外,更重要的是,他们得到了另一处进兵河东的出口!徐卫夺取麟府这一手,简直完全搅乱备方势力!
    此外,还有一件事,就算再没有想像力的人也能够预测得到。那就是,徐卫一定会插手西夏内乱{兀术的震惊、愤恨、狂躁,都可以想像。
    金帝诏他火速回国,去处理错综复杂的局面。
    而他自己,又实在不甘心就这么退兵!
    可摆在他面前的现实,确实让人沮丧和绝望。襄阳城坚固无比,轻易攻不下来。刚刚在蔡州,又跟折家军拼了个吐血,尽管折家的损失肯定要大一些,但这对金军来说,已经算是失利了。
    大宋如今的军力,早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纵然兀术不愿意相信,但这个现实,谁也回避不了。
    就在完颜宗弼几近绝望的时候,转机终于出现了….兴元府,徐卫府邸。
    不得不说,徐卫这两年舍得花钱了。其实他一直舍得花钱,首先,他不缺钱,他有着丰厚的俸禄、津贴、职田收入,还有大笔可供私人支配的“公使钱”。这里顺道提一下,正是这个宋代“公使钱”制度,让后世海峡对岸的小马哥免了一场倒霉官司。除此之外,他还有皇帝不定时的赏赐,动辄以十万计。另外,各种门路的孝敬也是一笔可观的收入。只是,从前他用钱,大多都在“公”,哪怕私人的钱,也常常接济公用。
    但这两年,他舍得私用了。比如这座府邸,张九月一掷十三万,在府城最繁华的地段,购置了这所带一个正厅,两个花厅,东西两厢十九间房,外加一个园子的宅第。算上前庭和中庭,这处住宅在兴元府也算中等偏上了。没锚,真是中等偏上,肯花巨资在物质上的入,一半都是家资巨万的富商巨贾,因为这些人不如此不足以彰显身份,而徐卫明显不需要。他就是搭个草棚在街边,也没人敢拿眼睛俯视。
    今天,天气凉了,徐卫一家子都窝在房里,升起了火炉烧烤。下面的官员送了二十来斤鹿肉,那玩意比羊肉好使,吃了身上暖烘烘的,张九月又备了些菜,便叫了祝季兰过来,一家大小其乐融融。
    炉火上,切得厚薄适中的肉块正发出滋滋声响,有节奏地滴着油,整个房间里弥漫着烤肉的香气。在街边,一个小炉子上,还温着酒。徐嫣和徐妯两个丫头,都穿着簇新的皮袍,趴在桌边,限巴巴地望着烤肉。
    祝季兰拿着小棍拨动炭火,张九月正将佐料细细地洒在肉上,回头去喊道:“官人,熟了。”
    “嗯,马上。”徐卫坐在窗前,手里正拿着祝季兰的手抄本看得出神。到底是当兵出身,这家伙真耐得住寒,他这老婆孩子都裹得跟棉花包似的,这位倒好,里头就一身直缀,肩膀上披了件大氅,在呼呼寒风跟没事一般。
    张九月替他将酒倒上,又喊了一声,徐卫这才收拾了,移步过来坐下。看两个女儿眼睛都望穿了,就先挑了两块肉放进她们碗里,又给妻子夹一块,给祝季兰夹一块,再一看,没他的份了。
    祝季兰将肉夹进他碗里,笑道:“身上不便,也不知吃不吃得鹿肉,我还是吃旁的吧。”她的肚子已经挺起来了,现在徐府上上下下都把她当神一样供着,包括徐卫在内。祝季兰是真没想到,她一个犯官之女,居然也能有今天。好在这个女人也懂得惜福,对徐卫就不用说了,对张九月那也是尊敬再尊敬,府里的仆人也受到她善待,上下部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宅心仁厚,二娘也是个菩萨心肠。
    正吃着,门突然被推开,一股寒风灌了进来,冷得几个女的真打哆嗦,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就听到一个妇人的声音:“哎哟,下雪真冷!”
    定睛一看,来的正是徐卫的亲嫂嫂徐王氏,正摘下披风,不住地跺着脚。
    “四嫂来了?快来快来,正好赶上。”张九月迎了上去。祝季兰也起身相待。
    徐卫问道:“哎,四嫂,你怎么没把小侄女带来?““得了,那丫头太烦人,我给你们送点东西来,马上就走。现在天凉了,有身孕的人要多吃些补品才好。”徐王氏说着,便将手里那包东西递到弟妹手上。
    张九月接住,对两个女儿道:“怎么不叫人?”
    “四婶。”徐嫣徐妯勉强地叫道。其实别以为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徐王氏对弟弟连生两个女儿很有些不痛快,所以,你说她能对两个侄女有多好?自然的,俩丫头跟她也不亲近。
    “哎。”徐王氏应一声,就想走人了。
    张九月一把挽住:“来都来了,急甚么?
    正好得了些鹿肉,平日里还吃不着。”
    “哎哟,鹿肉?那倒要尝尝。”徐王氏笑道,说着便坐了下来。
    “先吃喝着,稍后给四哥带几斤回去,他年纪也一天天大了,吃点这东西有好处。”徐卫道。说完,给徐王氏倒了一杯酒。
    她和徐四常说,自己嫁到徐家来,又当嫂子又当娘,把九弟拉扯大。总算没白疼,如今虽然出息了,但对哥哥嫂嫂那是没话说的,对侄儿们也是大力提携。
    欢声笑语不断,却来了不速之客。
    “太尉,宣抚司来人了,在花厅上候着,说是有急事。”仆人在房外喊道。”这甚么急事了不得?放假也寻到家里来?“徐王氏问道。
    徐卫起身道:“你们先吃,我去去就来。”语毕,将碍事的大氅一钻,出了门。到厅上,只见一个身着绿袍,外罩披风的宣抚司干办公事正立在厅中,看到他来,上前见礼。
    “何事?”徐卫直接问道。
    “宣抚相公,萧合达的使者已经进城了。“那干办公事答道。”进就进吧,让他们去馆驿先住着。”徐卫随口道。
    “但他们急着要见相公,所以……”干事道。
    徐卫眉头一皱:“我这正旬休,不理公事,这样,你回去请张参……算了,就你吧,你去接待一下,陪他们吃顿饭,喝两杯,反正不谈公事。”
    “这,相公,合适么?”干事有些傻眼。
    他的级别,就是处理长官随时交待下来的一些琐碎事务,这属于外事接待啊!
    徐卫不多说,挥手道:“去吧。“”是。”干事也不敢再多说,退出厅去。
    徐卫又急急忙忙地烧烤去了。
    他把萧合达的使者晾在馆驿里两天,这可把人急坏了。那张通回去夏州以后,据实以报,着重强调了西军攻取洪龙二州,并非是了帮助党项人。萧合达聚众商议,认为这是西军释出的讯息,现在已经查实,夏主派任得敬领大军来围剿,夏州需要支持!
    直到第三天,徐卫才派张浚去会见了萧合达的使者。也指示他,别谈太深入,探探口风就行。张德远回来以后称,使者非常心焦,急欲面见徐卫,而且他们携带了大量的财货礼物,看来还真是诚心诚意。
    这一日,都快抵进年关了。以张通为首的几名使者,在馆驿里是坐立不安。看着城中的百姓欢天喜地地置办年货,准备欢度春节,而他们的妻儿老小翘首以盼不说,夏州更面临着危险,可他们至今连徐卫的面也见不着,如何不急?
    在馆驿的一间偏室里,张通和几个使者正闭门相商。这三个人除张通外,另外两个都是姓萧的契丹人。严格说起来不对,因为萧氏虽然在1日日辽国国内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从文官到武将,甚至于著名的萧太后,都姓萧,但他们却不是契丹人,而是奚族。因为奚人和契丹人,言语相通,风俗相近,后来走向统一,奚人世代与契丹人通婚,于是便有了所谓的“后族”。
    “这徐太尉到底是怎么个意思?我们来几天,他才派个甚么干事接待,而后又来个张参议,自己就是不露面,好生急人呐!”一名奚人说道。
    张通耷拉着头,叹道:“也怪不得,他能将女真人都驱逐出关中,天下谁不畏他?自然作派就不一样,咱们只能等着。
    “那得等到几时才是头?统军可是急等着我们回话!”另一名奚人有些不耐道。
    “两位,现在是我们求人家,明白吗?西军在东面夺取了洪龙二州,在西面又控制了麟府一路,我们在被夹在中间,前面又有任得敬大军相迫,如果争取不到西军的支持,后果,我就不说了吧。”张通抬头,没好气道。
    “张侍禁,我有句话你或许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南人还真靠不住!回想当年,大辽与其结成兄弟之国,四十二年不识兵革。可结果怎样?”
    张通显得有些不快:“来时,萧统军再三嘱咐,旧事不要重提,往前看!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女真人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你难道没听说么……”语至此处,他极力压低嗓门,“西面前后几次派人到过陕西,徐太尉也派遣了使者回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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