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 结下深仇

作品:《宋阀

    蟒头山下,尸横遍地,恶臭熏天!在宋金两军阵地之间,双方战死士兵的尸体已经开始发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弥漫四方。这还不算什么,两天激战下来,金军虽然没能推进一步,甚至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可姚平仲的人马已经折损过半,现在只剩下千把人在尸臭中咬牙坚持。
    杨再兴立在被鲜血染红的拒马防线之后,窥视着金军阵地。两日血战,几百步外的金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这让他感觉到,女真人是在不断地增兵。眼看着夕阳西下,金军或者还会发动一波进攻。丹州传来消息说,曲都统已经派了庆阳府兵马总管张中彦引军来援,为何迟迟不见踪影?
    四周的将士们极度疲惫,几乎每一个人都是两天两夜没合眼,如果今天晚上张中彦还不到,事情就堪忧了。转过身去,只见姚知州正席地而坐,怀里靠着柄屈刀,已经卷了口。正拿瓢从木桶里舀起凉水,咕咕地灌着。
    “姚知州,张中彦上午就到了丹州,然直到此时还未出现,是何道理?”杨再兴在姚平仲对面坐了下来,开口问道。
    不提这个还好,姚希晏听了此话,将手里的瓢使劲砸在桶里,溅起一片水花。而后愤声道:“谁知道他在作甚?娘的,三四十里路,打个盹的工夫就到,却一直拖到现在!”
    杨再兴一咬牙,哼道:“那张中彦平素里说话作事便阴阳怪气,我看他不是什么好鸟!”
    “我量他不敢耍什么把戏!我等再咬牙坚持一阵,至早今夜,最迟明天,一定有消息。”姚平仲宽慰自己麾下这位头号猛将道。
    杨再兴点了点头,还来来得及开口说话,便听那头士兵们呼喝,说是女真人又在准备进攻。慌忙戴上头盔,提了铁枪奔过去,放眼眺望,果见金军一部正在集结。左右一打量,发现士兵们都面色晦暗,斗志减退,他激励道:“弟兄们!撑过今晚,援军必到!我等守住此地,便是大功一件。姚知州说了,打完仗,重赏!”
    将士们出奇地安静,两天以来,姚希晏已经用尽了各种办法激励士气,能说的都说了,以至于士兵们早已不象前两天那般昂扬。步兵将各色残兵断器平放,弓箭手从就快空掉的箭壶里抽出一支白羽,搭上弓弦。
    姚平仲看到这番景象,愈加躁怒。正烦闷时,猛然听到背后卫士喊了句“有人来。”回头一看,果见沟壑之中,五六人正往此处奔来!不多时,那几人登上高处,望见姚平仲,行至面前抱拳行礼道:“见过姚知州。”
    “你等是何人部下?”姚平仲见这几人气喘如牛,都披着轻甲,收拾利落,因此问道。
    “小人隶属虎捷第一指挥,奉徐成统制之命,特来知会知州尽速撤军!”一名军汉语出惊人!
    姚平仲听罢,着点没跳起来,厉声问道:“什么?撤兵?徐成他凭什么让本官撤军?”他知道徐成,是徐原的儿子,徐卫的堂侄,平阳守城立有战功。可他是陕华帅司的军官,为何派人来让我撤军?
    “金军迂回到丹州东北,劫了汾州镇,徐统制认为对方这是想包抄知州所部。而进驻丹州城的张总管,方才已经率军西撤,放弃了城池。目下,徐统制驻留丹州城接应,请知州大人立即撤军!”
    姚平仲几乎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次:“你说张中彦怎地?”
    “张总管已经率军弃城,往西撤退!”那军汉又讲了一次。
    姚平仲脸色变成铁青,腮帮不住鼓起,胸膛起伏,本来就窜满血丝的双眼此时红得吓人!突然,他飞起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水桶,歇斯底里地吼道:“张中彦!”距他不远的官兵们纷纷回首,诧异地看着他。
    直娘贼!老子跟你势不两立!我干你娘的!你一跑,就是陷我于死地!姚平仲陷入狂怒之中,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几乎要吃人一般在原地来回走动。杨再兴发现了异常,赶紧奔了过来,焦急地问道:“何事?”
    姚平仲一言不发,虎捷军汉只得又将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一遍,听得杨再兴大惊失色!张中彦居然不顾我等死活,擅自撤退?这该死遭瘟的畜生!害苦了我军!现在,两军胶着,金军就在几百步以外,怎么能撤?你只要一动,对方势必掩击!我军现在只剩下千余人,怎能敌得住金军?
    “知州大人,此时一撤,等同于师溃!”片刻思量之后,杨再兴疾声道。
    “我还能不知道?这群腌臜泼才,只要我活着回去,老子拿刀跟他说话!”姚平仲怒不可遏,一张黝黑的脸也涨得通红,整个人就如同一颗引火待爆的霹雳炮!
    杨再兴回头看了一眼,心急如焚:“金军进攻在即,须速作决断!”
    “没奈何!撑到晚上,趁夜撤吧。”姚平仲说出这句话,也是十二分地不情愿。两日血战,金军几乎是不间断地进攻,我四千将士只余下一千六百多人,可对方的死伤只多不少!这时候撤退,实在不甘心!
    “万万不可!来时徐统制再三交待,务必立即撤军。金人上午劫了汾州镇,距丹州不过六十里,此时极有可能正包抄知州所部而来。”虎捷军汉急忙劝道。
    姚平仲闻言几乎气炸,张中彦,狗贼,老子非弄死你不可!可气归气,将失一令,军破身死,闭上眼睛,他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撤罢!”
    “知军先行,我自引重步断后!”杨再兴大声说道。
    姚平仲睁开眼,看着自己这个得力的部下,将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一拍,什么也没有说。当下,这个军令立即被传达给所有官兵,弓箭手先撤,杨再兴领三百重步断后。
    另一头,气急败坏的韩常动用了今天一早粘罕增派给他的精锐步军。这支步军曾经在平阳之战时出现,都是身裹铁甲,手持长兵钝器。他知道宋军所剩不多,也知道国相派了兵马迂回包抄,因此发誓要在宋军受两面夹击之前将之击溃!斩杀那身长八尺,极其雄伟的宋将!
    “宋军在撤!宋军要逃!”突然,士兵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韩常心里一震,极目望去,但见数百步外的高地上,宋军的弓箭手们都离开了鹿角拒马组成的防线,只有那些身披重铠的重步军还在。
    “冲上去!休走脱一个!将宋军斩尽杀绝!”反应过来的韩常吼声如雷!军令一下,已经结阵完毕的士兵咆哮着冲向了对面!
    杨再兴深深吸了一口气,腰里悬着两口手刀,腰带上插着一柄短斧,手中铁枪高高举起,声嘶力竭地喝道:“杀!”话音落地,三百重步兵结成严阵,面对蜂拥而来的敌人,踏出了无法回头的步伐……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几十里以外的丹州城,危险也正一步步地迫近。徐成血气方刚,在张中彦率军撤走时,追上前去质问。可后者只有四个字回答他,“非你所知”,不顾劝阻,放弃了丹州城。
    急怒交加的徐成再次冲进城里,却见丹州城已经乱成一片,姚平仲留下来守城的环庆兵群龙无首,见张中彦逃跑,也跟着溃散。危急之时,徐成号令虎捷将士制止了乱军,又立即派出斥候游骑往北侦察。不到一顿饭的工夫,游骑就回来了,带回的消息无疑让丹州雪上加霜。一支金军,已经到了十几里外……其实这个时候,徐成如果率部南下,还来得及。但他没有这样做,一是因为身负军令,二是因为收拢无主的环庆兵后,他估摸着兵力至少有五千以上。尽管,这里面有相当一部分是新编入正军的原定戎乡兵。
    眼下时近傍晚,他希望,能在天黑之前牵制住这支迂回包抄的金军,如果姚平仲能及时撤出来便罢。倘若不然,天一黑,他就必须南撤同州。否则的话,若滞留此处,非但救不了姚部,反倒会把自己也搭进去!情况紧急,时间紧迫,徐成没有再多加考虑,立即传下命令,部队出城,往北数里摆下阵势。
    残阳如血,四千虎捷军和部分环庆军在丹州城北五里外摆下了虎捷惯用的“叠阵”,为了吸引金军的注意力,徐成专门派出小股人马再往北推进,引诱对方前来。
    “徐统制,天一黑,我军就必须南撤。此番北上丹州的四千人马,大半都是新编的乡兵,没有经历过实战。”部下再一次提醒他。
    徐成点了一下头,沉声道:“晓得,我军先在此处顶住,天一黑,不管姚知州是否撤出,我们都立即南下。”
    部下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明白,姚平仲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两军胶着之际,他一撤,就等于给金军掩击他的机会。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天黑路窄,金人追他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