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门三将

作品:《宋阀

    那还真就是条火龙,但见离县城数里远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火光组成一条长龙,以蜿蜒盘旋之势直扑夏津而来,前后竟延绵两里地!梁横脸上笑容凝结,他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朝廷官军,难道是贼寇的后备部队?
    想到此处,心知夏津稍后必将沦陷,待在这城楼上等死作甚?还是赶紧预备后路吧。打定主意,不动声色的退下城楼,背后部属大声呼叫他也置之不理,专投那小巷而去。街上乱一团的百姓见县尉大人行色匆匆,不知所以,顿时谣言四起。
    城外,徐胜并一众乡兵,已然身陷重围。凭借着高强的武艺与敌周旋,但贼人实在太多,他们已现疲象。在这个时候,背后的城门又被关闭,除了一死之外,似乎别无退路。
    徐胜骑着马,目标最为明显,他身着戎装,众贼知他必是朝廷军官,是以拼死上前,企图拿下这个功劳。手中的大刀越来越沉,腰肋的伤口血流不止,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
    “若我九弟在,何惧这区区贼寇?”
    一母同胞,徐胜比父亲更加了解自己的弟弟,那小子天生好武,未及成年已将父亲的本事学了个尽,比起自己也毫不逊色。更难得的是,徐卫不但勇武非常,而且耐力过人,能不吃不喝负重数十斤,从徐家庄一直跑到武城县。但我那可怜的弟弟,刚刚大病初愈,捡了一条命,又被……
    突然!徐胜高大的身躯,从马背上猛跌下来!原来那战马本已年高,又数日劳累,不堪驱使,马失前蹄,将他摔了下来。围攻的贼兵们一见,大喜过望,长短兵器一起招呼过来!
    正当此时,忽闻贼兵阵中有人高声大喊:“不好!官军来了!”
    听到这话,不少贼寇四处张望!果然!那东南方向,一条火龙直扑过来。这些打家劫舍的强盗一眼便看出,那是无数的火把!仅以目测,便可断定,少说三千人以上!咱们千牛山的人马,几乎全在这里,除了官军,还会是谁?
    这些贼寇打仗,都有个特征,只打顺风仗,一旦出现败象,或是胶着,立刻溃退。今晚进攻武城县,本就不顺,好些人萌生退意。此时,见官府大批援军赶来,又没个人统领全局,不逃作甚?
    再说那头,徐胜是经历过宋辽大战的武官,落马之后,紧抓兵器不放。一刀迫开近身贼兵,一个翻身跃起,正当作最后一搏!赫然发现,怎么围攻自己的贼兵全在往后跑?不止是他们,所有围困夏津的贼人都在逃窜,惟独不往东边跑。
    “援军来啦!”城头上,筋疲力尽的乡兵们声传四方,城内的百姓也欢声雷动!艰苦抵抗几个时辰,眼看就要支持不住,恰在此时,援军赶到,有什么能比久旱逢甘霖更让人兴奋的呢?
    徐胜却高兴不起来,他知道,这绝不是援军。各方州县,只有大名府驻有朝廷禁军,那东南方向过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看这阵势,怕是有三四千人马。难道……
    心头升起一丝绝望,难道又是另一支贼兵?
    “娘的!追上去,杀光这班畜生!”有徐家庄的乡兵发出倡议,立时得到同伴响应。
    徐胜将刀一横,大声道:“不可,穷寇莫追!速速回城应变!”
    此话一出,徐家庄乡兵们满头水雾,应变?还有什么变?贼人早夹着尾巴逃了!
    一入城,徐胜便急急寻找县尉梁横共商大事,却是四处不见踪影,有衙门差役报告,说是梁县尉悄声下得城楼,不知往何处去了。将牙一咬,徐胜传下军令,紧守各处城门,严阵以待!自己则登上城楼,凭高远眺。
    那队人马,不多时便赶到城外,当先数骑,飞驰至城门下,朝楼上大喊:“快开门!”
    “你等何人?敢聚众……”城头守兵抗声问道。
    “爷是徐家庄杨彦,奉我九哥之命,前来驰援县城!”城下一少年大声应道。
    “你九哥是哪路神仙?”城上又问。
    “哼!听清了!我九哥便是人称徐家庄之虎,夏津小霸王的徐卫!徐家老九!”
    城楼上,徐胜看得真切,听得分明!那城下回话的小子,正是杨彦不假!心头狂喜,赶紧唤道:“杨彦!徐家庄怎样?我九弟何在?”
    杨彦光着膀子,提着刀卷口的柴刀,见城楼上一军官探出身来,不是徐胜是谁?赶紧答道:“徐四哥!徐家庄屁事没有!九哥,九哥!哎,张庆,九哥呢?”
    张庆四处张望,就是没找着徐卫的身影,正疑惑时,见徐卫被一大群人簇拥着过来。
    城上的徐胜见那群人中,一少年郎身披铠甲,手提断刀,龙行虎步,威风凛凛。一直走到城下,仰起头,未言先笑。这谁家埋汰孩子?一张脸上,全是血迹,除了那双眼睛,那口白牙外,简直瞧不出真容!
    “四哥,我来了。”
    天可怜见!真是我九弟!真是那浑小子!徐胜大喜之下,急令道:“开门!”说罢,将大刀扔给部下,几个大步窜下楼去,正迎上入城的徐卫。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一通打量,见弟弟这般模样,又喜,又惊,又悲,诸般情绪涌上心头,二话不说,一个熊抱过去!
    徐卫一愣,随即苦笑不已,我今天怎么这么招人爱?谁见了我都想抱一抱?
    “老九,你们是怎么……”太多的疑问在脑袋里挥之不动,徐胜一时也不知从何问起。
    旁边的张庆笑了笑,接口道:“徐四哥,这说来就话长了……”
    他尚未说完,杨彦突然高举破柴刀,虎吼道:“今晚,我们保住了徐家庄!保住了夏津县!我问你们,是谁鼓舞我们?是谁带领我们?”
    “徐卫!徐卫!徐卫!”突然爆发出来的呼声,响彻整个夏津城!以至于不明真相的百姓听到“徐卫”二字,第一反应就是,怎地?徐九那厮落了草?今晚的事是他干的?
    徐胜一时怔住,心中的诧异难以形容,什么?是我九弟带领徐家庄抵抗了贼兵?这,这怎么可能?他是我弟弟,他有几斤重我还不知道?他能干出这等轰轰烈烈的大事?
    当清晨第一丝曙光,照入夏津城时,这个大名府治下的小县,已经恢复了平静。城中百姓自发组织起来,掩埋了贼兵尸首,收敛阵亡勇士,打扫战场。
    此次作战,算上徐家庄歼灭的二百余人在内,共计消灭贼寇五百多人,俘虏七十三人。而夏津县方面,阵亡乡兵三百余人,其中,徐家庄阵亡三十五人。
    这个战果,对于从未受过军事训练的乡兵来说,可谓辉煌!
    夏津城门口,左右两列衣甲鲜明的禁军士兵威武的挺立着。可军姿再威武,换来的也只是老百姓心中的一句暗骂。怂包!咱都打完了,你们这些贼配军才到,靠你们,夏津早他娘的歇菜了!
    一名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老者,手拄拐杖,从马车上下来。几名精壮的汉子扶着他,向城内而来。见他如此“托大”,负责城门守卫的一名副都头有意为难,挡住去路,按刀喝道:“来者何人?”
    老者没答话,甚至没看过他一眼,那副都头正当发作,便听老者身侧一汉子回答道:“此乃徐太公。”
    徐太公?没听过!量这穷乡僻壤也没什么人物,想必是……慢,怎么着,姓徐?
    “借问一声,军中徐四指挥使是?”副都头问了一句。
    “那是太公长子。”汉子回答道。
    副都头暗吃一惊,又问道:“敢问,那位人称夏津之虎的徐卫徐九郎是?”
    “夏津之虎?哦,那是太公幼子。”汉子有些不耐。
    副都头将按刀的手放下,缓缓拱起,万分景仰道:“哎呀呀!老太公!真是虎父无犬子!小的这跟您道喜了!”面对禁军老前辈,老长官,他半分脾气也没了。何况,人家那两个儿子,嗨,甭说了,一个字,牛!
    正说着,徐胜领着几个侍从,匆匆而来,未到太公面前,已经扑倒在地,叩头道:“儿不孝!让老父受惊,请父亲大人责罚!”
    徐太公上前扶起,随手抚去他铠甲上的污秽,欣慰道:“你指挥守城,乃是职责所在,岂能因公废私?打的不错,没给我丢脸。”
    徐胜有些激动:“若非九弟及时增援,夏津恐已不保。爹,九弟这次可算是立下大功了!大名府派出的援军今早已经赶到,军主点名要见他!”
    徐太公沙场宿将,听到这话,也不禁微微吃惊。要知道,所谓的“军主”,全称职衔是“军都指挥使”,也就是一个军的统兵官。禁军编制,百人为都,五都为营,五营为军,理论编制是两千五百人。可为应对北面的战事,河北诸军都是严重超编,一个军足有五千人!军主带有“翊卫大夫”的官阶,实实在在的从五品。
    如今一个五品将领,点名要见一个乡野小子,难道……“马上就是除夕,祝各位书友来年万事如意,虎虎生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