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一 道士先生
作品:《金刚传奇》 道士先生(一)
15岁前,易元生活在地球、中国的一个小山村。读书求学这许多年,易元觉得他们那村子不仅落后,还颇有点儿古怪。整个世界都大踏步的迈进了21世纪,但易元的村子里却还是沿袭着老风俗、老习惯。其体现多半就在那山垭上的庙里。
易元居住的村子与邻村被一座小山隔开,顺着小路有个天然的山凹。这凹处长着颗矮矮壮壮的黄桷树。一到夏天,枝叶繁密,占地极宽。不知从何时起,这树就被村里人赋予了很多吉祥安康,风调雨顺的含义。在黄桷树下就有座原是敬山神土地的小庙,历时甚久。没有留下深厚的文化底蕴,剩下的也就是破旧不堪,摇摇欲坠的屋子。其它一块大大的平地。唯有“老年人活动中心”这块竖匾要新许多。
每逢初一、十五,闲的发慌的老年人就会在这开个party之类。十里八乡的老人们齐聚一堂,奇形怪状,会让人由衷的感到--原来人是可以这么长的。还有许许多多的小孩。热闹非常!这里不仅热闹好玩,能吃到过期但平日里却还吃不到的零食,那棵又粗又矮极易爬上去的黄桷树才是最爱。
易元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但他还是觉得这里的最香。这简直是占尽了吃百家饭的天时地利人和了。虽然,在一次偷偷看过老婆婆们煮饭后,对那用竹竿搭建起的厨房避之如蛇蝎。
8岁发现这好处后,易元就学会有规律的到这来蹭饭了。认熟他也被他认熟的就是这庙里的个管事。其实奇怪,或者说在易元的认知里奇怪的事情基本就是集中在他身上的。
那些老头,老太太们都会很恭敬的称他为道士先生。这个称呼给人感觉就不伦不类。庙里住的可是和尚,难道此人姓道名士么?可看他那似从没洗过的黑油油的长发胡乱挽的个发髻,插根发黑还有点弯曲的黄铜棍,再有凌乱的黑白相间的胡子,不知从何处淘到的古董级的长衫,无论天晴下雨,串亲访友都是这么套装备,这不就是传说中标准的臭道士么?
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道士先生绝对不是没钱。
初一十五,在进山坳的路口放上个募集箱,多多少少给点香油钱,不过分吧?可那些食物都是大家东拼西凑出的。况且远近十里八乡死个人做道场、看风水、选墓地是少不了道士先生,谁敢这时吝啬?不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不孝还能怎的?
反正自从易元学会到庙里蹭饭开始就没见道士先生怎么花费过。唯一的就是一本地摊书了。“他这么狠钱,却又如次的节省,难道以后留着做棺材本儿?!”那时的易元甚至无不恶意的这么想。
两人就这么一来二去混得熟了。易元小时候人本就长得乖巧、讨人喜欢。后来每次见到,道士先生还会主动笑笑,打个招呼。在这时,易元却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看这道士先生全身上下无处不脏,可他笑起来的那排牙齿真的是好白好亮。
自从知道易元是个孤儿,对他更是关照。每次吃饭时总是把他叫到主席上去。因为每次小聚总会请些舞龙灯、踩高杆、唱地方戏的来助助兴。其它桌子当然就是素的,毕竟也是个庙不是。
为了增加点节日的感觉,黄桷树下在搞活动时,道士先生也在那间独独的小庙门口放个自己用泥塑的菩萨,摆着些香辣纸钱,要烧的掏钱卖就是了,赚赚差价,方便的很。大量烧后的纸钱灰盘旋跌宕在屋里屋外,夹杂着浓浓的香油味,的确多了许多感觉。
易元总觉得那些宝器得很,稍稍捧着点就会“哇哇”大哭,好不烦人。所以每次吃完饭他基本就会蹭到那屋子门口。如果只看个大概,那情形还是不错的,很有谈佛论道的古韵。但再仔细看看就会发觉有点不伦不类。
道士先生坐在屋子正中的一张小桌前,靠门两边一排长凳,坐着的都是十里八乡里“德隆望勋”的家伙。道士先生在有节奏的一下下敲着自制木鱼,这就太另类了吧,道士敲木鱼?两边的人喋喋不休,吹胡子瞪眼睛争吵的却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的确很古怪。
一次次的混得熟了,易元的胆子也就愈发的壮了起来。再到后来就已经坐在道士先生一起的凳子上。反正也没人招呼他,这时看着外边“哇哇”大哭的小屁孩,易元清晰的感到一种升华,好不得意。
后来发觉光敲鱼不念经总有欠缺,要学就学全套,于是就有了摆在木鱼旁的经书。这经书来历可谓奇特。是他花了两个大洋在地摊买的盗版《金刚经.坛经》合集。错字漏字当然多多。根据自己后来的念经经验,易元无不这样揣测道士先生:“念经嘛,横竖是没人能懂,图的不就是个有人开口,无人明了。既打破了寂寞,又不会让人迷失在话语所表达的意义、情绪里。如有本念经者自己都读不懂的经文,不就完美了!?”
《坛经》更像故事,剔掉!所以前半旧的要死,后半本却又新的要死。
有时到了关键难决时,老朽们总喜欢让道士先生做个裁决。有一次,道士先生大概是发觉停下来总是有欠缺。就示意了下坐在旁边无聊的易元。易元那时就感觉自己看懂了道士先生的意思,也就继承敲了起来。心中却想着最新发现,道士先生的眼睛居然是如此明亮。如果不是两人都很了解,易元还真会把道士先生和传说中隐居山野的得道高人联系在一起。
易元觉得敲木鱼并不难,只要坚持自己的节奏就可以!蹭了这么久的饭,干干活心里反而舒坦点。感觉还不尽善尽美,拿起旁边油腻腻的经文咦哩哇啦的念起来,更加的像模像样。看到道士先生投来的惊讶目光,易元就更加的卖弄了。
从这以后,每次来蹭饭时就有活干了。
道士先生(二)
最开始易元是有父母的。(屁话,谁没有?^_^)其他的都不大记得到了,但他却知道他有个爱着他的父亲、母亲。
父亲经常会给他做些简单的玩具:一个陀螺、纸扎的风筝、一个铁环或直接用个丫形的树枝做成的弹弓还有父亲怀里熟悉,让人闻一闻就会感到心安的烟草的味,那不长不短,但扎在人脸上却很疼的胡渣子,这些他都记得。
他还记得慈祥温柔的母亲。她能烧出很美味的饭菜,吃得父子俩大快朵颐,恨不得把舌头给吞进去。她还会亲手给家人纳鞋子、织毛衣,给自己讲很多的故事,他就只记得了这些
他记得所有幸福快乐的事。其它的就记不清了,似乎是某个清晨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突然间变成了一个人。
他还记得的是那天他爬过好几个坡、翻过了好几座小山,最终坐在村子通向镇子小路旁的岩石上。一整天就这么一个人坐在那里,没有哭,只是用大拇指不停的抠着条细的不能再细的岩缝。到傍晚村里人将他抱走时,那岩缝基本能完全容下一根手指了!
易元唯一还记得的是那条岩缝,还有就是那天他刚好满6岁,该上学了,还记得上一天早上爸爸给他穿衣服时,取笑他说:“咱们元儿也要当大人了,需不需要你老爸我给你找个媳妇儿啊?”心里虽说不出的高兴,但却知道最好表现出点恼怒害羞来,猛地撞在父亲的怀里。只听的父亲哈哈的大笑
每当有村里人想告诉他些什么时,遇事不惊的易元却总会尖叫着跑开,最后大家也就放弃了。6岁的易元很不想听这些事后的事情,因为他清楚明白的知道并不是爸爸妈妈抛弃了他,他们都仍然深深的爱着、依赖着对方。他觉得自己知道这些就够了。
村里人都是很质朴的,易元从此就靠村里人共同养活了。他本来又是十分的聪明乖巧,很讨人喜爱,有时某户人家吃好东西时还会特意的叫他。算是村里人共同的孩子。大家一致的认为应把他放在学校里,大家怕他在一个人的时候某些问题会想不开。
易元觉得自己并没有村里人想的那么脆弱,或者说悲观,他只是不喜欢和那些玩着幼稚游戏,啥也不懂的小屁孩瞎搅和罢了。干脆就从一年级跳到了三年级,读了一年又跳到了五年级,这时易元才感觉周围人思考的问题稍稍正常了一点。
五年级的学生得到镇上上学。这才有了前段和道士先生的文字。后来渐渐混熟,敲木鱼念经也就成了很默契的事情。
当道士先生敲鱼念经时,他会趁着机会整理一下近来的情绪。
虽然在镇上已没人知道他是一个孤儿,当然,易元自己从不认为是孤儿,爸爸妈妈一直都在的,在某一个地方仍然在关心着、爱着他,但他还是不太喜欢和同学们待在一起。
这在老师,村里人的眼里就变成了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易元却变得越来越孤僻。当然,易元自己却认为是自己和这些幼稚的家伙没法沟通,就这么简单。
“难道要让我去和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才显得自信乐观吗?”易元总是这样回敬道。老师也尝试着和他沟通过两次,大受打击后,也就彻底的放弃了。
比如说当学生问:“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目标是个什么东西?”这老师是应该教育他不要产生轻生的念头呢,还是正正经经给他讲人生的积极意义呢?可接下来句:“你说宇宙是否是有尽头的呢,如果没有,那他怎么会没有呢?难道真的是无穷无尽,无穷无尽又该有多大啊?可如果有,那它的边又是什么呢,一堵墙?不可能吧?假如这样的话,那么他的另一边又该是个什么样子呢?难道是另一个宇宙?它总不可能是石头围起来的吧?”
老师崩溃了,丢盔弃甲,完败!
当然,易元也从来没有想过把这类问题拿去问道士先生的,这样的情景是易元所无法想象的。虽然道士先生在当裁判时显示了渊博的知识,但这类知识却都是盘古开天后,咱们这座小山是他身体的哪部位化的;女娲娘娘当年补天后其实是剩余了三块补天石的;太上老君炼孙悟空的那八卦炉是个西贝货等等!每次道士先生都能把那些“德隆望勋”的老朽们唬的一惊一乍,而且道士先生声音洪亮,引经据典说的当真是煞有其事,精彩纷呈,似乎事情不是如此那可就真是没有天理了。
“说不定会把他给吓呆住吧?”想起把这类问题拿去问道士先生,道士先生脸部那会怎样呆住的表情,易元心里也不由一阵YY。易元也从没想过拿这类问题去烦道士先生、其实这和他同那些老朽们侃的大山一样,都是闲得无聊才想出来的。有没有答案都是那么一回事。
管他们在那侃的山崩地裂,易元只是安心地敲着他的木鱼。从那一个清晨开始,易元就对自己说:“我还是要像从前那样,过得很幸福,很开心!!”因为他知道在某一个角落爸爸妈妈也是这样希望的。可虽说这样,但心里空落落没有着处还是有的。在别人家里,这种感觉就会更加的清晰。
所以易元才喜欢往道士先生这跑,也不完全是为了蹭饭。即使两人在一起各干各的,感觉也会好很多。敲着木鱼念着经,易元就会感到脑袋里的烦恼就这么自然而然的溜走了,整个人就会很放松。
道士先生(三)
一直就这么敲着念着,手会很酸,口会很干。但每次想起那一次道士先生那惊讶的表情,易元就如大力水手吃了菠菜一般。
“好像道士先生还从来没有夸过一个人吧?”这样想着,敲得就更加卖力了。其实《金刚经》上的字很多他都是不认识的,本来还想去问问道士先生,现在也免了,自己一并解决就是!认这些字易元是有绝招的,即使问了、翻了字典也会忘的,这经上面的字怪啊!那么就认半边吧,如“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句,他就把这些字给分解,如还不认识就再分解,易元就把它给解成了“阿寸多四三白三口是法”。
念经,易元的诀窍就是不停顿,一直要这么叽叽咕咕的念,把握好敲木鱼和念经的节奏要相应和,再就是心不能乱,平平稳稳的这么下去就是了。只要把握好了,嘴在动、手不停,就是个行家了。
“念了那么几年经,却从不见道士先生出来指点一下错误,难道其实他也不认识这些字?”这是个无解的问题。
后来熟练了,易元已经能脱书而念了。这么被他改的面目全非,没有一点意义和逻辑,也没有一点规律的《金刚经》居然硬生生的背了给下来。感觉只要一进入念经状态,啥问题不用想,也不能想,就是想动用脑细胞去寻找字里行间的含义那也白搭,难道说被易元这么改的千疮百孔的经文还真有意义不成?易元也就渐渐的喜欢上了这种感觉。
这种状态下,一切的思绪,一切的想法都自然而然的无法在脑子里停留,一切都显得那么朦胧,无我无他。每一次完了后易元都会感到极度的轻松畅快。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入定,天人合一?”在无聊时,易元只能以看书来消磨时间,什么武侠,玄幻只要是有故事的都喜欢。这种经历自然是熟悉的。见自己这样的状态无不和某些书里的描写暗合,心里也不禁有点YY。
这样,易元每天放学都喜欢在道士先生那里坐一会儿,敲敲鱼,念念经,到后来,已经没有什么能干扰到易元念经了。只要想,默念都可以。这时,道士先生总会坐在原本那些老朽们的位置上,每次看到易元轻松下来,他似乎也会很轻松。
村里人都已在谣传易元心里不大想的开,已经由孤僻到现在打算当和尚了。这些却并没有干扰到这一老一少,每天下午放学后,还是会听到从黄桷树下传来木鱼的“啵”“啵”声。
这样情形持续了五年,直到易元到县里上高中为止。后来识字渐多,易元也有信心能基本读懂那《金刚经》,但他却从来没动过要去再看一遍,把错误纠正过来的想法。
木鱼的“啵”“啵”声就这么伴随易元走过了童年,渐渐消除了那潜藏在灵魂深处的连易元也没觉得的阴暗。有一个老人始终陪着!
易元不知道道士先生叫什么名字,说不定大家都忘了吧?易元曾对怎么称呼道士先生感到很是苦恼。直接叫道士先生感觉不对,“喂”“喂”的又显得没礼貌,爷爷叔叔之类的又不大叫的出口。越到后来,就越是拿捏不住,事情就这样搁着了。
上了高中回家的时间就越发少了,每年寒暑假才能回去一次。学业渐重,也不是像以前那样就能混的过去的。易元从小就有个愿望,走出这片落后的土地,去见识见识大千世界,传说中的21世纪。
15岁那年高考进了重点大学,由于路途难走,等得了通知书才回村来给大家告别。因为他想趁这几个月打工挣点学费。毕竟让村里人养了这么多年,大学的费用再也不能让这质朴、贫穷的村里人承担了。
经过那个小山坳,却看到粗粗矮矮的黄桷树下那间破旧的小屋关上了木门。道士先生可是从来没这习惯的。夏日的黄桷树还是那么枝叶繁密,在其笼盖下的被数十年的初一、十五小聚踩踏出的平整土地也已变的松软,长出杂草来。
回到村子里还没有问起原因,邻居就直接递给易元一张银行卡。“这是道士先生留给你的,他过元宵时着了凉,一下子没起的来。最后他拿出了这张卡说:‘娃上学辛苦,让他别为了拼钱给累着,这几十年大家捐在我这的钱就拿去让他花吧!’就去世了。之后大家还都去过一次,但感觉没了道士先生就十分的冷清,没意思,也就都不大去了。”
易元接过卡,感觉浑浑噩噩,也不回家了,直向那伴随他走过黑暗,阴影的小屋疾奔而去。以前那默默的经常出现在身旁的另一个孤独的身影,现在发现以后再也不会有此机会了时,才感到他对自己是这么的重要!!
看着就在小庙背面,朝着镇子方向的新坟。想起这些年的点点滴滴,易元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一个人为了自己默默做着力所能及的一切,关怀备至。自己却连一个称呼都都没有,难道自己就真的是不知道吗?一个单身无依的老人,他每一次看到那些小孩叫老朽们爷爷时不是也透着股期盼吗?他一人为十里八乡的老人们带去了欢笑,自己一个人却要默默的忍受孤独。他照顾了自己这么多年,默默地付出这一切,叫声爷爷的资格都没有吗?”
想着这些,易元怔怔的站在那,嘴里呐呐的一声声叫着“爷爷”“爷爷”。流下了某个清晨发誓就要远离的泪水。突然间,只听得一声炸雷,易元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