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六章 信 任

作品:《异宋

    “但是商人不创造任何东西,所以两个价值都与他们无关。事实上,大部分商人所做的工作,只不过是将别人的钱变成自己的,而他们自己还要消费各种产品,所以他们在某种意义上和蛀虫差不多。”,老管家语气严肃地说道。
    赵抗立即反驳道,“但是如果没有商人,那是肯定不行的。”
    “听我讲完你再说话,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懂尊老敬贤了”,老管家有些生气地呵斥道,“不过你说得对,商人的确是必不可少的,他们的作用主要是两个,第一是让不同地区的商品互通有无,使各地的居民都因此而受益;第二则是囤积某些商品并在价格合适时出售,以使一些季节性商品可以稳定供应,以满足居民的需要。但是这一个作用则在商人逐利的本质下发展成了囤积居奇的行为,对民众的危害反而大过了帮助。殿下你在赵国的尝试很有价值,用官府的力量来平衡供需,并抑制囤积居奇的行为,比起历朝历代的皇帝简单限制打压商人的方法要好得多。”
    “也就是说,商人的存在价值,就在于他们可以让本来毫不相干的地区通过交流而联系起来是吗?而且在商品交易的同时,工艺技术与文化也得到了传播和推广,商人的价值其实还是很大的,不必妄自菲薄。”,赵抗说出了他的理解。这时他突然想到当初赵国手工业蓬勃发展的盛况,而想到商业的第三个作用,那就是引导潜在需求,使金钱等资源的分配更加合理,从而加速新兴产业的发展。
    “我倒是没想到这么深远,果然治理过一个国家就是不一样啊。”,老管家也有些意外,但他的想法还是没有改变,“不管怎么样,靠地区间贸易而获利,才是商人的正道,而那些只满足于将别人的钱赚到自己腰包的,都是走入了邪道啊!投机倒把之类的活动,赚得也未必比地区间贸易多,而又大伤阴德,我对此是很反感的。稳定商品供应的路子本来也是正道,但这条路的可操作性太强,能抑制住自己的**而不急功近利的商人实在太少了,所以还不如将这部分交给官府来管比较好。”
    “官府也未必就尽善尽美,我们赵国是刚建立,**问题还不严重,所以这条路才可行。当然,我相信我会找到办法应对的。”,赵抗插嘴道。按照老管家的意思,要促进商业发展,便利交通是关键。而那些所谓的鼓励性政策,则在促进贸易的同时,往往也扶植了那些祸国殃民的奸商。要便利交通,在海路方面,无非是发展造船业,建设大的深水港,并肃清航路上的海盗,同时建设强大的海军以保护航线和港口;在陆路方向,则是整修道路,清剿盗匪,并消灭那些可能威胁商路安全的敌对势力,比如大草原上的鞑子。
    要说的说得差不多了,赵抗才想到先前关于张浚的问题还没有问完,便提了出来。他实在想不通,张浚只靠所谓的“知遇之恩”就能让这个老管家为其出力,要知道对于像这个老管家这样无欲无求的人来说,赏识和提拔是毫无意义的,何况这些年张浚虽然待他不错,但也就是整天睡大觉而已。
    “你是说老爷的事?对,先前才开始说就跑题了,那接着说吧。”,老管家似乎是想把积压了十几年的话全都说出来,看上去很有精神。
    “我当初之所以愿意为老爷出力,是因为他能做到很多人做不到的事。”,老管家似乎一下子沉浸到了回忆之中,过了半晌才继续说道,“当年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听说老爷他治军比较宽松,便到他的军队里混饭吃。我是去混饭吃的,在战场上自然不会拼命,不久我就因为带头逃跑被抓,按律是要杀头的,老爷他果然很宽松,不但免了我的罪,还让我给他看门,这样就不用冒死上战场了。你问我没钱为什么不去做生意?我老人家懒得很,做生意太麻烦再说一旦卷入细枝末节的商业交易之中,我便不可能冷静思考了”
    “这难怪张浚的军队战斗力那么差,全是混饭吃的啊,而且军纪居然差成这样子,毫无制度可言,完全凭他的喜恶来管理。不过对士兵个人来说,倒的确是在这样的老大手下比较舒服,前提是不用参战”,赵抗自认为已经找到了原因,“那么老伯你是为了报恩?”
    老管家摇摇头,“要报恩早就报了,还能等到那时候?从我替老爷看门到那次出海,足有五年多的时间,在这期间我一直都在偷懒,从来就没认真工作过,但是老爷却一直没赶我走,这种事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得到?”
    “是不简单”,赵抗自问,他也做不到这点,就算发现那老管家是个奇才,但要毫无动静地耐心等待五年,还要忍受用人不当的名声,确实很不容易。这时赵抗突然想起这个老管家当时的情况,倒有点像是战国时期的食客,而张浚也颇有孟尝君的遗风。当年的冯谖也就是既不老实干事,也不展现才能,反而不住地伸手要更高的待遇,但是孟尝君毫无怨言,一一满足了他,结果后来冯谖令他多次化险为夷。这个典故也因此成为了一段佳话。
    但是这种做法如果用到国家和军队的管理上,肯定是会出大问题的,所以战国四公子手下虽然人才济济,但其中有能力改变一个国家命运的,也仅就信陵君一人而已,因为他是通过诚意来招揽人才,而不是像其他三个那样滥施恩惠,这样便不会破坏国家和军队的基本制度。在赵抗看来,滥施恩惠的方法对奇才有利,但对依靠绩效考评才能慢慢晋升的一般人才则大大不利,而国家强盛靠的不是一个两个奇才,而是那千千万万合格的一般人才,他们才是国家的基石。以牺牲一般人才为代价获取那些难得的奇才,并不能令一国兴盛,他们的作用往往不过是帮助主人谋取个人的荣华富贵而已。问题在于,那些旷世奇才个个心高气傲,直白点说就是非常爱面子,因此他们特别吃这一套,所以那些大贵族才会纷纷效仿。
    而中国重视权谋的传统大概就是从那时开始的,本来有能力强国的奇才们,最后都将才能用在了权力斗争上,这使得中国朝堂上的内斗愈演愈烈,并逐渐蔓延到民间,成为了中国人的痼疾之一。而兵法上重视谋略而轻视基本训练,大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汉朝独尊儒术后,由于儒学务虚的特点,又使得这两个问题愈发严重,虽然也不能说一点用处都没有,但继续这么发展下去,后果堪忧。
    不过这些忧虑都是赵抗以一个统治者的身份来看的,如果自己身在局中,无论是作为奇才,而是他们的主人,感受又会迥然不同。但在特殊方式下培养出的赵抗,一直很缺乏个体意识,所以此时他并没想到这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