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想，陆少阳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给她打电话，是想送上迟到的祝福，还是对之前她在记者面前的言论对她进行指点？
    陆少阳回来了，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对网络上的污蔑做出了合理解释？如果没有，季宁宁又该以怎样的的姿态应对他？
    电光火石间想了许多，接起电话时季宁宁说出口的只有笑弯了眼睛的一句：“陆队！”
    “是我。”陆少阳也在笑，他的声音听上去和平常没什么不同，“你在酒店吗？”
    “咦？”季宁宁有点懵。这个话题开启得有些不同寻常……
    完全不在季宁宁预想中可回答范围内的问题，以至于季宁宁过了会儿才回答：“是啊，刚回来。哦对，林升现在应该也……”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现在下来一趟么？”
    “……陆队？”季宁宁一愣。
    她看不见陆少阳此刻已经缓缓将车停在了酒店门口，正仰头透过玻璃车窗徒劳地去看高楼表面一排排方方正正的落地窗上有没有可能印上某个正在接电话的身影，也看不见他应听见她的声音慢慢变得平和的笑容。
    她只能听见陆少阳放软的声音，又仿佛带上了一点雀跃的孩子气：“快下来吧，我在等你。”
    稍稍顿了顿之后，他还刻意补充了一句：“外面风大，记得多加件衣服。”
    六月间，无论白天如何烈日灼灼，晚上温度降了下来，季宁宁那样脆弱的身子骨一定经不起夜风的吹拂。
    因而陆少阳犹豫了会儿，一不留神就打开了车厢内的空调。热风嗖地一下扑到他的脸上，让他在这样的天气中感觉到万般燥热，也让他终究还是哭笑不得地停止了这样奇葩的行为。
    好在季宁宁听了他的话，老老实实披了件风衣才下来。
    望着那个渐渐靠近的身影，陆少阳扬起满意的笑容，但很快又不太开心地撇下嘴角。
    几天不见，季宁宁好像又消瘦了。
    虽然风衣原本就是宽松款的，拢在她身上的时候衬得她像根竹竿子，像是风一吹就能轻易折断，偏偏又能迎着狂风款款朝他走来。
    陆少阳探过身子为季宁宁打开车门，示意她上来再说话。季宁宁也不推阻，利落地弯腰坐在了陆少阳身边的副驾驶座上。
    “有狗仔盯着你吗？”在季宁宁关车门的时候，陆少阳问她。
    季宁宁：“……应该是我问你，有没有狗仔盯着你。”
    陆少阳耸了耸肩：“我不知道。”
    季宁宁黑线。为什么她和陆少阳要进行这么诡异的话题：“我也不知道！”
    “那就当有吧。”陆少阳点点头。
    明明季宁宁什么都没说，他的语气却充满了妥协，好像是无奈地顺应了季宁宁的什么小性子一样。季宁宁不由冲他亮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不料陆少阳或许是受到了挑衅，忽然沉了脸俯身过来，一只手也朝她的脸部摸去。
    “干……干什么！？”季宁宁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这样的事情，陆少阳不是第一次做了。他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然而季宁宁至今仍不习惯这样亲昵的动作，她也不喜欢……
    陆少阳的手搭在了安全带上，并麻利地给她扣得严实。
    “为了保证不被狗仔拍到，我们边开边说话。”陆少阳解释，“你现在坐在前排，必须系好安全带。”
    季宁宁：“……哦。”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排斥简直幼稚死了。
    也许是为了化解尴尬，季宁宁伸手摩挲着搁在胸前的安全带。但当她的注意力集中在这上面的身后，她莫名觉得有些被勒得喘不过气来；她又忍不住摸了摸脸，刚才陆少阳伸手的时候，袖子蹭了一下，可能就是这一下，有点……摩擦生热。
    季宁宁揉了揉脸。其实不疼，但就是莫名感觉有些痒。
    揉完之后，她又小声嘀咕：“陆少阳，你的车里好热啊，开一会儿空调吧。”
    开空调？现在一按，吹出来的肯定是热风。
    陆少阳回答得一本正经：“别开了，节能环保。”
    “……哦。”季宁宁认可了这个理由，不再强求。但她还是感觉有些燥热，即便她将风衣的拉链拉开，也并没有得到片刻的缓解。
    既然车已经开出一段距离，透过后视镜也没有看出什么端倪，陆少阳便替季宁宁把车窗降了下来。
    但看到季宁宁瞬间趴在车窗上欣赏起了夜景，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他总忍不住想，宁宁到底是真这么热，还是单纯不想见他？
    以前他们不是没有过两个人单独共处的时候，但季宁宁从来没有这么坐立不安过。
    也难怪，今天是她十八岁生日，而他直到这一天快要结束了才毫无预兆地出现，强行将她拽了下来，陪他……飙车。
    简直像是电影里年轻又莽撞的男孩追女孩时才会用的手段。
    他其实只是想找季宁宁好好说会儿话，可能的话还可以认真剖析一下两人的现状。如果她问起了，偷偷告诉她秘密拍摄的事情也没什么不可。但当季宁宁淡定地坐在他身边的时候，陆少阳所有的情绪好像奇异地一扫而空，仿佛对所有人来说不可或缺的解释到了季宁宁这儿一下子变得无关紧要。
    就像她当着记者的面说得无比自信一样，在陆少阳面前，她的笑容也一点阴霾都没有。
    连空气都是安静的。
    陆少阳不忍心破坏这样的气氛，便只是更紧地攥住了方向盘。
    车渐渐往偏僻的道路上开，车速也渐渐降了下来。
    风仍是呼呼地从外面往里面灌，让季宁宁终于感受到了冷意，但她只是将拉链重新拉上了，人却没有动弹半分。
    她觉得只有这样吹到连脸都冻僵的程度，她的大脑才能一直保持清醒。
    否则她没办法说服自己……这其实并不是一个浪漫的场景。
    不是像影视剧一样，突然有一天男主角杀到女主角家的楼下，莫名其妙地带着她兜了一圈风，告诉她“我喜欢你好久好久了我要跟你在一起”。
    陆少阳或许是个浪漫的人，可他不会将浪漫的手段无缘无故地用在谁身上。
    现在闹得沸沸扬扬的绯闻，季宁宁的确一点都不关心。她打心底里不相信陆少阳这样的人会有个交往六年的地下女友，并且她能给自己找出一堆理由来佐证。
    但她关心陆少阳来找她做什么。
    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的情况，就是陆少阳想给她补上生日祝福；最坏的情况，就是陆少阳想用她挡掉在酒店门口被人拍到的事情，这点可能性很小，但在陆少阳无法否认恋爱的情况下一个知根知底的季宁宁显然比其他人要合适得多……
    不，最坏的情况分明是陆少阳被那些粉丝撺掇了，因而像完成某个任务、或者说像完成某种仪式一样完成对她十八岁生日的庆祝。
    这种情况下，季宁宁对陆少阳来说根本不是季宁宁。
    ……又或许陆少阳自己什么都没想呢。
    被记者追烦了，想开车兜兜风，联系了一圈好友只有季宁宁有空，行了，一起吧——就是这么简单。
    所以到头来，陆少阳一句话都没说，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胡思乱想。
    她宁愿趴在这儿胡思乱想。
    这样她就不用火急火燎地想问陆少阳究竟想做什么……显得自己低人一等，又在得到答案之后失望不已了。
    但季宁宁还是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一个不错的答案。
    当闪烁的霓虹灯逐渐从季宁宁的眼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高耸着的黑黢黢建筑，即便亮着万家灯火也像是静静等待着吞噬猎物的怪兽……季宁宁偏偏在这样一个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不会让人开心的地方，听到了一句还算让人开心的话：“宁宁，生日快乐。”
    季宁宁怔了怔。
    她必须得回头看陆少阳了，这是礼貌。
    她也可以回头看陆少阳了——在确定了对方的来意后，她终于可以调整相应的对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