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的同学都心领神会, 将恋爱转入到了地下，课间再没看到人手拉手出去约会散步了。学生的问题解决了, 周嵩的心情明显好多了。方隽看在眼里, 也准备跟家里出柜。他知道, 虽然有小静的事给他妈作了铺垫, 然而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可不好说, 他妈现在起码对同性恋群体是深恶痛绝的, 因为她是站在小静的立场上的。如果知道自己儿子是同性恋, 她会是什么态度？
    放月假的时候, 正好有一部很火的电影上映，方隽就买了电影票请母亲去看电影。方妈妈这辈人估计就是年轻恋爱结婚的时候去看过电影，后来基本没进过电影院。这些年的电影还是方隽陪着她去看才看了一些, 所以方妈妈对儿子陪她看电影这事没觉得什么不对。
    看完电影之后，天色已经晚了，方隽又提议在外头吃了饭再回去。方妈妈自己是厨师，在厨艺上一向自负，所以不怎么看得上外面的饭店：“外面的饭有什么好吃的，不如回家自己做。”
    方隽笑着说：“在外面吃饭不一定是吃口味，而是为了方便省事，不用自己下厨，吃完了也不用洗碗刷锅。”
    方妈妈听儿子这么一说，便也同意了。方隽知道母亲对食物要求高，便陪母亲去了一家新开的泰国餐馆，不同的饮食风格应该能吸引母亲的兴趣。
    吃饭的时候，方隽没有直奔主题，而是和母亲讨论起了泰国菜的特点和做法，聊到后来，倒是方妈妈自己提起了小静的事：“婚是离定了，孩子小静也绝对不会给。但是现在扯不清楚，协议离婚不行，还得上法院。男方不要别的，只要孩子，公婆每天都要过来闹，一家子都不得清静，你王阿姨打算搬家了，住了几十年的老房子，说搬就搬，真是闹心。那一家子太不是东西了，害了人家闺女，有什么脸面来闹啊。其实小静不要那个孩子也好，带着个小的以后怎么嫁人？”
    方隽静静地听着，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他咽下嘴里的食物，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母亲：“妈，我想我以后不会结婚了。”
    方妈妈一愣，看着儿子：“怎么了？”
    方隽抬手抹了一下额头，说：“我、其实也是一个同性恋。”
    方妈妈手里的筷子掉到了桌子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方隽，仿佛被定住了一样，过了好一会儿，她的嘴唇颤动起来：“你、你、你说什么？”
    方隽深深地低下头：“妈，对不起，这件事我瞒您很久了，我一直都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我上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跟别的男生是不一样的，我只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
    方妈妈咬着下唇，眼眶已经红了，她抹了一把眼睛，然后抓住手袋站起身往外走，方隽知道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他赶紧起身追上去：“妈，您等等。为了防止发生这个事，他点好菜之后就去把单给买了。
    方妈妈快步疾走，根本不理会小心翼翼跟在身后解释道歉的儿子，她做梦也没想到过有一天儿子也会是她最讨厌的同性恋。方隽见她走到马路边上拦车，便说：“妈，别打车了，我送您回去。”
    方妈妈扭过头来看着方隽，大声说：“我不要你管！”
    方隽站在原地，满脸委屈地看着母亲：“这是我的错吗？是我自己想这样的吗？我也想扭转的，但是我没有办法，我根本就对女生喜欢不起来。我不能害了别人姑娘，我不想像小静的老公那样，骗个女人给我生孩子。”
    小静的事简直就是方妈妈的软肋，一下子击中了她，她的眼眶里都是泪水，艰难地哽咽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转身上了一辆停靠过来的出租。
    方隽转身上自己的车，追上母亲的出租车。方妈妈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直在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走，估计心情不好，哪儿也不想去。方隽对母亲有些歉疚，但还是不后悔自己的做法，虽然他可以跟母亲多瞒些年头，周嵩自己也说过不介意，但那对周嵩太不公平了。
    方隽跟着母亲的车，看到车路过她原来上班的酒店；又看到车路过他们家原来住的小区，他们一家三口在那里住了十年，父母离婚的时候房子判给母亲了，后来她把那里卖了，买了现在的房子；车子最后在舅舅程亿远的公司外停下了，他看见母亲下了车进去了，赶紧给他舅舅拨了电话：“舅舅，你在公司吗？”
    程亿远说：“我在啊，什么事？”
    “我想问问我妈有没有去你那边。”
    程亿远说：“她说要过来，人还没到。你们吵架了？”
    “没有吵架，就谈了点事，意见不合，麻烦舅舅多开导一下我妈，谢谢舅舅。”得知母亲联系过舅舅，他就放了心。
    方隽将车直接开到周嵩家，周嵩抱着周二来给他开了门：“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回家陪你妈妈的？”
    方隽看着他，张开双臂将他抱进了怀里，连带周二。周二被两个铲屎官一夹，差点成了肉饼，它“喵”一声惨叫，终于引起了铲屎官的注意。方隽将周嵩稍微放开一点，周二从周嵩怀里跳下地去，怒目圆睁瞪着新来的铲屎官，居然是空手来的，没给它带鱼！
    方隽没空理会周二的不满，重新将周嵩抱住，在他耳边说：“我刚刚跟我妈出柜了。”
    周嵩明显吓了一跳：“啊！你妈什么态度？”
    方隽说：“她不太高兴，去找我舅舅了。”
    周嵩挣开一点，看想看方隽的脸：“她没打你？”
    “没有，我妈很少打我。”方隽闷闷地说。
    周嵩搂住他：“不是说了慢慢来吗，怎么这么着急就说了？”
    方隽撒了个谎：“我本来也没想这么快的，她今天又跟我提起了小静那个骗婚的老公，我便没忍住，就说了我将来不会结婚。她追问起来，我就顺便出了柜。”
    “你妈妈是不是特别伤心？”周嵩记得上学期的时候方隽妈妈还张罗着给他相亲呢，这下出柜，肯定让他妈难过死了。
    方隽抱着周嵩，慢慢地挪到沙发边上，抱着周嵩顺势倒在了沙发上，让周嵩叠在自己身上：“难过是肯定的，没有一个家长会对这种事兴高采烈。不过我觉得我妈应该能比你父母好接受一点。”
    周嵩趴在他身上，感受他温暖的体温：“要不我陪你去见你妈？”
    “别，我还没告诉她我有男朋友了，只让她知道我不可能结婚生子，先让她适应一下，以后再带你回去，免得她现在一股脑把火都撒在你身上。”
    周嵩将耳朵贴在方隽胸膛上，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个人特别可靠，特别温暖：“那你一会儿还是回去吧，你妈的情绪应该平复了些，再好好跟她说说。”
    “嗯，一会儿就回去，我是来你这里充电的。”方隽吻吻周嵩的发顶。
    周嵩抬起头，在方隽唇上吻了一下：“好了，充满了吗？”
    方隽捧住他的头，用力吮吻住，好一会儿才松开：“好了，充电完毕。你吃过饭了吗？”
    “吃了，我煮了点面条。”周嵩说。
    方隽亲亲他的脸颊：“等我把家里搞定了，以后每天都陪你吃饭，你就不用随便对付了。”
    离开周嵩家，方隽没敢给舅舅打电话问母亲回去了没有，而是直接回到家里，家里一个人都没有，外婆阵子住在舅舅家里，家里显得格外空旷。方隽就独自坐在客厅里等母亲，一直到十一点多钟，才听见“嗒”一声开锁声，门被推开来了，方妈妈站在门口，身后跟着程亿远，两个人都没什么表情，方隽赶紧起身：“妈，舅舅。”
    程亿远也没进门，对着方隽叹了口气：“我先回去了，你好好跟你妈聊聊。”
    方隽赶紧说：“我知道了，谢谢舅舅！”
    方妈妈也没换鞋，穿着皮鞋直接进了屋，将手提袋往茶几上一扔，人坐进了沙发里，脸上始终没有一点表情，跟个木头人似的，不过看她红肿的眼睛，就知道她已经哭过了。方隽给母亲倒了一杯热水：“妈，喝水。”然后又拿来了棉拖鞋：“妈，换鞋吧。”方妈妈没动，方隽替母亲抬起腿，脱下脚上的鞋子。
    方妈妈的眼泪又出来了，抬起手拍打方隽的胳膊：“都怪方庆贺，都怪他！如果不是他，你怎么可能会变成同性恋！”
    方隽一脸愕然，他不知道舅舅是怎么跟他妈说的，很显然，已经把战火转移到了父亲身上去了，不过谁知道呢，同性恋不是先天决定的，就是后天环境影响的，说不定真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有关。“对不起，妈。”
    方妈妈打了一会儿，揪住儿子的胳膊靠在他身上哭泣：“真的不能改了吗？”
    方隽摇头：“不行。为了不祸害人家姑娘，我还是不结婚了。”
    方妈妈抽抽鼻子：“你大学时不是谈过女朋友？”
    方隽无奈地笑：“正是因为谈过，知道不行，所以才不结婚了。”大学时，喜欢他的女生很多，他们女生那么稀少的院系，院花都主动来追他。方隽那时候有些为自己的性向苦恼，觉得自己可能是双性恋也不一定，便试着接受了院花的追求，然而还是不行，他连接吻的冲动都没有，就这么相敬如宾地谈了一个学期，两个人也就是拉拉手，院花也不乏追求者，觉出他的冷淡，主动提出了分手。
    方妈妈用手抹着眼泪：“可你知道这有多难吗？你不结婚，别人会在背后戳你的脊梁骨说闲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