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正的金色，是光的极致。
    神灵降临！
    “尤利”的神色松缓下来，冷漠地低头看了一眼胸膛。这一眼的动作，让萨麦尔在坚定的表情下也心虚了三秒钟，这辈子他做的最大胆的一件事就是跟着路西菲尔殿下堕天，如今可以增添第二件事情了——他把上帝的心口给打出了一个洞。
    好吧，这是神降的性质，和本体不同。
    萨麦尔面无表情的为他家陛下背黑锅，上帝要杀要剐，就冲着他来！
    可惜上帝早就看清楚了其中的变故。
    【是路西。】
    他的指尖触及胸膛处的伤口，穿心之伤，饱含的不止是杀气，还有撒旦对神的恨意。
    白色的炽天使长袍显得凌乱，“尤利”的胸膛被贯穿，一团光芒填补了这个位置的伤口，止住了不断流逝的血液。血液和心核皆包含着力量，即使上帝救回了这具身体，也不可避免之后会有极为严重的后果。
    “萨麦尔，汝当真是令吾刮目相待。”
    在萨麦尔不吭声的情况下，上帝淡定的把罪过记在了他的头上。
    虚无空间内厮杀的战场声音消失，全场哗然。
    果然是上帝降临了！
    在无数天使信心满满地等着萨麦尔倒大霉的时候，统帅着一部分座天使军团的赫蒂眸光微闪，划过一丝隐晦的担忧。她看了看昔日的上司萨麦尔，再看看附近的现任上司加百列，觉得又是一堆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撒旦和上帝之间的仇怨难解，萨麦尔贸然插足其中，下场肯定不妙。
    赫蒂的担忧不无道理，上帝正一步步走向萨麦尔，而萨麦尔的脚步跟钉在了虚空一样，动弹不得，似乎在等着上帝走来。但是视力好的天使和恶魔都看清楚了他脸上的汗水，还有几乎带着颤栗震动的堕落羽翼，仿佛随时会下跪恭迎上帝。
    即便如此，萨麦尔还是站直了身体，没有卑躬屈膝。
    目光锐利。
    他克服了对神与生俱来的臣服。
    上帝无喜无怒地说道：“汝曾经是吾的审判天使，萨麦尔，对神不敬，是何罪？”
    萨麦尔咬紧牙关，尽量不发抖地说道：“是重罪，该处流放之罚。”
    神恩如海，神威如狱。
    在上帝抬起的手指下，萨麦尔觉得整个世界天晕地转，再也看不清其他事物，耳膜嗡鸣。他的耳边好似响起了加百列的声音，对方焦急地说道：“吾神，请求您救下尤利，我来替您惩戒萨麦尔！”
    在携带着无上威势的手指按住萨麦尔的眉心之前，另一只手握住了他。
    这只手挡在萨麦尔之前。
    与“尤利”过于纤细白嫩的手相比，它形状优美，手指根根似玉。
    黑色的华美衣袖就像是撒旦的羽翼，宽大而美丽，将萨麦尔庇佑在下面，谁也伤害不了他。风停止了，耳膜的鼓动声消失，萨麦尔感受到路西法站在他身边的气息，重新看清楚了这个世界。
    然后，萨麦尔又呆住了。
    陛下，按照您的脾气，难道不是握住上帝的手指就想掰断吗？为什么还扣住不放？
    上帝稍微用了一点力气想抽回手，可是纹丝不动。
    不知道的天使，都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们，以为上帝和撒旦之间在释放什么力量进行对决。然而实际上只是一个抓住不放，一个想要抽回手指，不到片刻，“尤利”的手指就被抓红了一圈。比之百年前，路西法的实力毋庸置疑跨进了一大步，有了和神念对峙的实力。
    路西法摩挲着他的指腹，似笑非笑地说道：“上帝，一百年内见到您两次神降，这真是我的荣幸啊。”
    和荣幸相反，杀气一阵一阵。
    萨麦尔在路西法接近搂着的姿势下，默然地“享受”到冰火两重天的滋味。
    他觉得，阿斯蒙蒂斯和别西卜这两个痴汉应该会很乐意。
    上帝这回一个用力，把遭到调戏的手指抽了出来。天使的衣袖迅速掩去指腹的红痕，唯独加百列凑得近，眼角抽搐地看清楚了这一幕。她的内心忍不住嘀咕，路西法最近是被雅威的事情给刺激狠了吗！怎么性格突变得这么可怕！
    眼看萨麦尔身上的仇恨值被路西法给拉走了，加百列压了压惊，不再去管萨麦尔的死活。
    她踏入崩溃的结界内，想要捍卫神灵的地位，“路西法，不许冒犯神灵！”
    路西法冰冷地扫了她一眼，“我什么时候允许你直呼我的名讳了？”
    加百列噎住，不就是以前是你的下属吗？你都堕天几万年了，还不准她直呼其名！警告了加百列后，路西法将视线放在了神降的上帝身上，眼神意味深长，令听不见撒旦心音的上帝有些举棋不定。
    路西法不该是恨他，再直接动手吗？
    事实上路西法在前往圣战战场前，的确是动了想要和耶和华算账的心思，但是亲眼看见自己的情人，以无悲无喜的神态注视着自己，仿佛自己不过是这凡世的花草之一，没有任何值得在意的时候，路西法的心底窜起了火气。
    雅威，我让你冷静思考，再跟我坦白，结果你就给我这么一个答案？
    做回上帝，抛弃雅威的身份吗？
    想得美！
    路西法的唇瓣微张，在上帝面前念着神语组成的话，声音清澈如水，就像是古老的诗篇在他的口中诉说，充满了奇异的美感。话语中几个耳熟的字眼让加百列反应过来，顿时目瞪口呆。
    神降术？
    路西法用上帝赋予路西菲尔的神降术想要干什么？！
    萨麦尔低声问道：“陛下？”
    路西法没有回答他，继续念着完整的神降术，他的手臂伸出，闪烁着光晕的手指想要触碰上帝。
    上帝没有避开，神性的无情让他根本不会产生肢体接触的悸动，“路西法，吾不会回应汝的要求。”神降术，是神的子民召唤神灵的意念的术法，只有炽天使阶层能够掌握，也只有他们的身躯可以容纳神降的要求。
    撒旦并不在上帝的回应范围内。
    路西法的左手不容拒绝地握住了对方的右手，隐藏在魔法下的尾戒发出力量的光芒，远在九重天之上的大圣堂内，银发神祇的本体低下头，看见戒指上对应着相同的光芒。
    他微笑着说道：“您，还是好好在大圣堂休息吧。”
    第一句话意味不清，但是第二句话通过唇语出现，如同惊雷落在上帝心中。
    【腹部不疼吗？】
    “……”
    上帝不可动摇的心灵登时裂出一道缝隙，瞳孔紧缩。就在上帝动摇的刹那，一道金色的神念就被路西法从“尤利”的身体里拉出，利用神降术制造的沟通渠道，他强行让这抹强大到不可思议的神念进入了自己体内。
    路西法喘了口气，低笑起来。
    在过去，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帝神降路西菲尔。
    但是神降他——
    绝对是创世庆典后的头一次！
    加百列整个天使都吓傻了，对面的萨麦尔也差不多，表情活像见鬼。
    是陛下疯了，还是上帝被陛下给整疯了？
    路西法舔了舔嘴唇，仿佛吃到了什么无上的美味一样。一双黑瞳已经有一只变成了金色，黑色的长发柔顺地披散在他的肩头，没有任何改变，他依旧维持住了自己的意识，“你们慢慢打，圣战结束了再禀报我。”
    对萨麦尔抛下这句话，撒旦潇洒的往地狱之门的方向走去。
    天使和恶魔集体呆滞地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等等——
    刚才好像发生了什么恐怖的事情？
    他们精神恍惚地看着自己的死对头，打？嗯，继续打，先得把圣战的输赢分出来。
    进入地狱之门没几步，路西法又停下了脚步，手指掩唇，压抑不住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吟。这声可以让无数生灵腿麻的呻吟，成功让地狱之门受到了巨大的惊吓，难不成堕天使也有恶魔的发情期？“陛下，您怎么了？不管外面的圣战了吗？”
    路西法轻笑一声，嗓音回荡着温柔和清冷两种截然不同的特质，“暂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处理。”
    地狱之门：“……”
    撒旦什么时候眼睛珠子都能变色了？
    待路西法走路晃悠悠地离开它的视线范围后，地狱之门茫然地说道：“为什么陛下的体内藏着好强大的光明之力？”
    一回到王宫，他手扶着殿门，缓解了一下吃力的感觉。体内的黑暗之力和上帝的光明之力纠葛起来，水火不容。若是上帝愿意，凭借神降的能力，他可以净化自己满是黑暗的灵魂，从内部消灭路西法从无底深渊那里获得的黑暗本源。
    但是上帝没有——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中了腐蚀心扉的剧毒，路西法在痛苦中笑了。
    雅威在他体内啊。
    不是上帝。
    是雅威。
    在侍从惊讶的目光下，路西法放开支撑身体的手，走过这段路，艰难地坐到撒旦的王座上。此时此刻，他快要压制不住想要窜逃的神念了，好在王宫是他的地盘，无尽的魔气补充了进来。
    耳边的发丝垂落，掩去了右眼的金色。
    “出去，谁都不许进来。”
    第61章
    神灵的意念是一种非常奇妙的东西。
    在路西法还是路西菲尔的时候，几次体会神降，他都感觉自己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视觉、听觉都隔了一层物质，像是雾里看花，除非上帝允许他共享感官，否则他直到神降结束，都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事情、说了什么话。
    他出于好奇，事后询问过炽天使的同伴，但他们都敬畏地说：“殿下，我们完全不敢看您啊。”
    路西菲尔的容颜极盛，当苍青色的眸子变为金色的刹那，宛若神灵。
    造物怎可直视神灵？
    整个天堂能够面对上帝不卑躬屈膝，说出真心话，并且直视神之眼的存在，也唯有炽天使长路西菲尔罢了。
    几万年后的今天，路西法又品尝到了神降的滋味。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让出身体，完完整整的把神念封锁在自己的体内，一路带回地狱的王宫里。上帝再强，此时也只是一缕神念，它与上帝的本体意识相连，力量十不存一，不可能掌控这具充满黑暗和原罪的堕天使身躯。
    封闭了王宫，殿内再无一个堕天使侍从。
    在撒旦的操控下，大殿的烛光熄灭大半，为王座四周洒下摇曳的光线。
    昏暗，暧昧。
    路西法倚靠在王座上，呼吸急促，一黑一金的眸子望着虚空，仿佛在看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在虚幻的体内空间里，黑暗力量越来越多，金色的神念被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