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什么？”
    活泼清脆的声音在堕天使侍从的耳边响起。
    来到花园，利维坦就看见她家陛下在喝香喷喷的下午茶，刚快乐地跑了过去，结果就听见堕天使居然在陛下面前支支吾吾。她抽出了侍从手中薄薄的纸张，上面的天使文字对当年户口在天堂的混沌龙不算陌生，她张口就欢快地念道：“身体不适，疑似流产，并且精神受创——呃。”
    利维坦的龙瞳瞪出，迅速看向前情提要，这个流产的天使好像叫雅威？
    等等，这岂不是陛下的孩子没了？！
    她手上忽然一空，这张信息量巨大的情报纸就落在了路西法那边。
    路西法垂眸看着纸上的内容，看完之后，手指捏紧了脆弱的纸张，黑色的火焰燃起，把纸张烧成了灰烬。
    利维坦屏住呼吸。
    堕天使侍从也是冷汗不断渗出，眼睛盯着脚尖，不敢去看撒旦的反应。
    等了许久，又仿佛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们听见椅子被移开的声音，路西法往前殿走去，低沉的嗓音透露出一丝杀意：“天堂还要夺去我多少东西才肯罢休。”
    他失去了天使的身份，只因为他不肯向圣子弥赛亚下跪。
    他失去了光明的未来，只因为他违逆了上帝。
    不断的失去，最后连他手中牵住的雅威，也即将失去。雅威和他的孩子甚至没有出生的机会！明明只要上帝愿意看在他的面子上，宽恕一次雅威，或者米迦勒他们不吭声，雅威就不可能遭受这样的待遇！
    可是，他在上帝眼中什么都不是——
    他也不是炽天使长了。
    黑色灰烬在路西法的指缝中流泻，像是蝴蝶断裂的黑翼，细碎而残破。
    回到了宫殿，路西法慢条斯理地撕毁了圣战协议。
    一条一条，撕得整齐有致。
    同时，远在天堂，放置在炽天使长宫殿里的另一份圣战协议也被销毁了，无声无息。
    路西法微笑着俯瞰地狱，七宗罪得到了他的召集令，正在赶来的路上。其实圣战协议这种东西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地狱的强盛实力不是天堂短时间能追得上的，只要没有上帝出手，他完全可以带领恶魔大军和堕天使军团碾碎九重天堂！
    然后，把天使的心核挖出来，做出照亮地狱的太阳。
    然后，把天使的尸骨埋葬在地狱，腐蚀，吞噬，化作黑暗的根源。
    如果雅威不肯跟他回地狱，他就把对方从天堂的手中抢过来！七宗罪还差一个，雅威来坐这个位置，正好！
    大圣堂里，注视到圣战协议被撕烂成渣渣，创世之书嘀咕道：“上帝，这次好像把路西法惹火了。”然而御座已空，它只能隔着水晶天和火星天的距离，告诉目前蹲在小黑屋里“面壁思过”的雅威。
    雅威正在闲着没事干地修改监狱的结界。
    这里涂涂，那里改改，他进一步提升禁锢、惩戒、防御的多方面力量。毕竟监狱长加百列身兼多职，精力不够，每年总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天使妄想从监狱逃跑。
    听到创世之书的通风报信，雅威心虚了一下，金瞳悄悄看向了地狱，却突然看见路西法坐在王座上，在宣布圣战的时候，顺便微笑着宣布了初夜权照常进行。
    “路西——”
    雅威的表情变得非常难看。
    说好了不再玩初夜权！他一走，就又想要开后宫了吗！
    第20章
    初夜权的事情放在几年前，别西卜会很高兴，觉得自己有机会。
    但是现在……别西卜蔫了一阵子，知道陛下不是对他没有感情，只是对他没那方面的意思。幸好和他一起这么悲催的还有阿斯蒙蒂斯，那个风流鬼这段时间立志于把自己送上陛下的床，连以前的情人都放开手不管了。
    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别西卜抱着一沓重新报名的材料，低哼一声，和一旁的阿斯蒙蒂斯错开道路，留下一个纤长但凌厉的背影。贝利亚摸了摸鼻子，感慨道：“别西卜最近的气场好足，果然是失恋磨练心性吗？”
    在他旁边，阿斯蒙蒂斯的膝盖中了一箭。
    他也失恋了。
    在阿斯蒙蒂斯的某次夜袭失败后，路西法掐了掐他发烫的脸颊，温柔地说道：“胆子真肥啊，亲爱的阿斯。”
    然后撒旦就把以下犯上的属下一脚踹出了宫殿，阿斯蒙蒂斯却坐在阶梯上傻笑了一晚上，因为陛下对他的感情虽然不是爱情，同伴之情也同样珍贵无比啊。
    陛下……
    依旧残留着路西菲尔殿下的那部分啊。
    阿斯蒙蒂斯想到记忆里金色的身影，岁月模糊了路西菲尔的形象，可是他永远都不会忘记，陛下的曾经。当年的炽天使长路西菲尔有一双美丽的苍青色眼眸，亿万星辰的光辉似乎都坠入其中，温暖了灵魂。
    拉了拉慢吞吞的贝利亚，阿斯蒙蒂斯重新扬起笑容，“贝利亚，走吧。”
    不管陛下想要用初夜权来刺激谁，都不是他该插手的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是给陛下出这口气！
    在雅威没注意的时候，流产的事情变成了板上钉钉。
    地狱这边，知情者只有地狱的高层。他们刚开始还对路西法撕毁圣战协议有点困惑，等打听到了事情的经过后，顿时闭上嘴，为路西法在心中点了一排蜡烛。敢当众对路西法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以后再生几个儿子的巴尔，已经被路西法冷笑着丢去石柱上挂了七天。
    作死啊。
    魔龙贝希摩斯斜睨着自家老大，深感丢脸。
    巴尔在柱子顶上努了努嘴，示意自己不是让路西法的心情好了一点吗？还笑了呢！
    “那是冷笑……不是开心。”贝希摩斯一脸绝望地离开。
    地狱的日常在活蹦乱跳的环境下度过，直到米迦勒发现了被撕毁的圣战协议，天堂哗然。在没有协议前，天堂和地狱都是想开战就开战，根本无所顾忌，死伤无数，后来战争规模越大仇恨越厉害，场面失控，两方高层才不情不愿地约定了一千年一次的圣战。
    当年前往地狱签订协议的圣子弥赛亚，更是铁青着脸回来。
    这份仇怨已经无可化解。
    圣战协议却是唯一可以缓解伤害的方法。
    当得知协议不复存在，天堂的天使都惶恐起来，明白又要回归万年前生死不由命的战争时期。
    外界闹得沸沸扬扬，天使监狱成为一片“净土”，待在这里受罚的天使没有办法和外界沟通，只能从那些监守天使那里得到只字片语。这次和以往都不同，焦躁的气氛非常明显，待在监狱里的天使怎么也无法从那些守卫口中套出半句话。
    原来是天堂的三巨头直接下了禁口令，谁都不许在天堂议论有关地狱的事情。
    尤其是天使监狱！
    加百列严厉地宣布过泄密的惩罚。
    她太清楚了，这次的导火索就是雅威，但是她和其他同伴必须保住雅威。
    雅威不能出问题。
    一旦让他知道，对方怎么可能安心在监狱里待下去！
    加百列安排了所有事情，以为可以万事无忧后，疲惫地坐回了监狱长的椅子上。她纤细的手指揉着额头，不经意间看向窗户口，那个位置正对着传送阵的方向，可以看见远方来到第五重火星天的天使。
    萨麦尔以前就是这般坐在这里，在处理公务的空隙里，眺望远方休息。
    天空辽远，大地一望无际，彼端传送阵不时闪烁微光，守卫迎接着一个又一个前来第五重火星天的天使。
    他在看什么——
    加百列不知道。
    趴伏在桌子上小憩的时候，加百列忽然眼角干涩，想到了萨麦尔接近祈求的话，“加百列，你要跟我一起走吗？”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我才不去地狱！”
    “你就带着你的莉莉丝去地狱慢慢玩吧，好走不送！”
    曾经只是大天使长的她愤怒的把萨麦尔赶走，后来又拉不下脸，干脆站在了信仰的这边。
    神一定不会错的。
    神一定会指引正确的道路。
    加百列的手指揪起心口前的衣服，无数画面纷乱地划过脑海，像是大梦一场。
    在加百列思绪混乱地入睡后，副官担忧的神色才转好，刚才加百列殿下的气息实在让她不安。赫蒂整理好加百列桌子上的东西，正要躬身后退离开，目光陡然一惊——她看见了一抹光晕一样虚幻的身影，站在加百列殿下的身边。
    “他”摸着加百列头顶的金发，不言不语。
    加百列略带不安的神色消散，眉宇纯净如稚子，眼睫翘翘，呼吸绵长。
    能够驱散一切阴影的“人”安抚了加百列，平静地望向赫蒂，赫蒂的膝盖顿时跪了下去，“吾神！”
    她满脑子都是那双举世无双的金瞳。
    难怪殿下他们对雅威那么特别，这个瞳色，实在是太罕见了！
    正如不知道何时上帝来了，上帝何时走了，赫蒂也不知道。她浑浑噩噩地站起身，膝盖已经发麻，眼神从犹豫变成了坚定。她趁着加百列在休息的时候降低了监控力度，走向了拒绝任何天使探望的一间牢房。
    像是无意一样，赫蒂先用副监狱长的身份取信雅威，再用担忧的语气说出天堂和地狱的事情。
    然后她就完成任务走了。
    再也不欠在地狱那边的七罪之愤怒·前上司·萨麦尔。
    赫蒂，前任座天使副，副监狱长。
    亦是这一任的座天使副和副监狱长，她历经了两个上司的变换，依旧站在天堂的这片土地上。
    坐在天使监狱的牢房里，银发“天使”的目光穿过墙壁，瞳孔倒映着赫蒂回去之后认真工作的模样。即使是雅威也略有些惊讶，赫蒂是主动留下来的高阶智天使之一，没想到她竟然还会替已经堕天了的萨麦尔做事。仅仅是萨麦尔就有这样的威信力，那么路西菲尔呢？曾经的天国副君，他的炽天使长——
    雅威想道：“路西，你在天堂的间谍真多。”
    创世之书在御座上翻来滚去，闲着没事地说道：“上帝，还要开战吗？”
    雅威的目光略过浮光，看向了更深更遥远的地方，半晌后，答道：“虽然还不够，但是可以慢慢来，没必要用牺牲压缩时间。”
    创世之书讶然道：“您心慈手软了啊。”
    当年为了这个目标，连最宠爱的路西菲尔都可以推下地狱，如今竟然会说“慢慢来”的话。
    “或许吧——”雅威的眼中没有半点波澜，清冷一片，“天使是我庇佑的种族，不到最后一刻，我又怎么会舍弃他们。”
    他从朴素的小床上站起身，长袍拽落地面，银发如瀑。
    指尖一点虚空，出现了两道幻影。
    一个耀眼的幻影顶替了他出现在大圣堂的御座上，另一个沉默的幻影替他留在天使监狱继续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