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石中可生玉,慧...
作品:《九州缥缈录》 傀儡挠了挠头,东看看,西看看,不知道是谁和他说话。又觉得刚才这话说的很有道理,就放下扫把,蹲在地上,他不知扫了多少年地了,这下陡然放下,有点惘然若失,又有些如失重负,浑身轻松,又浑身难受,手不知道放在何处,心亦不知何处安放。
脚丫又道:“你可入我视海一观。”声音清澈温润,刚说完,傀儡觉得眼前景色一变,再无血蚊嗡嗡,漫天飞舞,也无几十丈血淋淋的大脚丫,耸立眼前了。
风和日丽,却是来到了一潺潺青涧旁,溪水清澈流淌,几颗紫竹稀稀拉拉,星星点点的点缀在山涧边,涧底是深邃不见底的深潭,通透碧绿。
一和尚,男生女相,朗眉星目,面容和蔼,神情极平和,眼眸中都是怜悯柔和之色,他盘腿坐一紫竹下,安如磐石,抬头看见了傀儡。
紫竹也是一株特殊的紫竹,竹身挺拔如松,珠叶挺立若剑,又有几点斑斑泪水镶在竹管之上。微风吹拂,紫竹迎风飘洒,和尚却端坐不动。
傀儡福至心灵,侍立于和尚前,也不言不语。
和尚见之,睦和的笑了笑,问他:“可知你是谁?”
傀儡答道:“你是我。”原来是他第一次说话,语音很清晰,语气有些呆滞,他分不清主体和客体的区别。
和尚摇摇头,却并不失望,重复问:“你可知我是谁?”
傀儡说:“我是你。”他用手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和尚。
和尚说:“你搞错了,我两不一样。”
傀儡又挠挠头说:“哦,我错了,你是你,我是我。”和尚一证,继而大笑,神情开怀,打心里高兴。
和尚又问:“为何扫地?”傀儡说:“地上脏。”和尚又问:“那为什么不扫了?”傀儡说:“扫把放下了。”
他说扫把放下了,却不说自己放下了扫把。
和尚问:“扫把放下了,你放下没有?”
傀儡答:“扫累了,自然就会放下,不累就继续扫。”
和尚哈哈大笑,笑声响彻竹林,也不知道多少年他没有这么高兴过了,是以举止有些癫狂,但尽显高士风范。
和尚把这傀儡上看看,下看看,左看看,右看看,从头看到脚丫,越看越欢喜,说:“浑玉天成,大智若愚,很好,很好,你可为我之传人。”说罢,他眼睛一闭,顺着眼睫毛掉下一滴泪水,那泪水掉的极慢,极亮,又极纯净,晶莹碧透,直没于泥土中。
傀儡却感觉这滴泪,滴在了他的心上,滋润着他整个身心,一时间,他悲欣交集,智慧通透,神智通达,双膝跪于地,拜在紫竹前。
和尚说:“我已传你功法,曰:慧眼观自在经,可观己,观心,智慧自生,可观人观物,观世间众生,则明己明性,见心见喜。”
和尚又语重心长的说:“我之其余功法,皆不适于你,也不足道,你有你自己的缘法。我今天借你一滴泪,你可凭此泪,功法入门,某一日你若能用慧眼看到一竹,可把这滴水还给它,则你不必担我之因果,她也不必担我之因果。”
傀儡磕头口称:“师父!”
自诞生已来他第二次感觉到了亲与情,第一次可说为灵犀仙子之美所惑,那可算是色欲之情,这一次却感觉自己不是孤孤单单由傀儡而生,仿佛这和尚就是自己的父亲母亲,这是双亲之情,隐隐约约他也明了了这两种情的区别。
和尚又说:“你自石中生,可以石为姓,品性端良,君子如玉,你就叫石生玉吧。”
“石生玉,石生玉,我喜欢,我喜欢,谢师父赐名。”他本不懂礼节,心中欣喜,便在地上跳了起来,关节嘎嘎响,手舞足蹈。
石生玉欢欣雀跃了好久,和尚笑呵呵的说道:“痴儿,可以停下来了,下面我教你如何修炼此法,你须坐下来,平心静气,以神观己心,则可神通自成。”
石生玉盘腿跻坐于山涧旁,听着潺潺溪水,星目半闭,眼观鼻,鼻观心,脑中自然出现一则法字真言,曰:自在观想真言咒(法不传六耳,故真言内容不便公布,忘读者见谅),他口中默诵着自在观想真言咒,用慧眼观想着自己的内心,见一滴净水停在心上,许久,这滴水贴着心脏流动起来,慢慢的轻吻着心脏,许久,又化为小蛇在心上彷徨前行.....
恍惚不知几年后,一日,和尚把石生玉从入定中叫醒,问他:“何为修行?为何修行?”
石生玉摇摇头:“弟子愚钝,修身修心是谓修行。修行为了长生?”
他已开灵智许久,这些年,师傅也教他学过不少经文书典,是以初通礼仪,愚钝二字也会说了,说到修行的目地,他的脑中不由想到了那朵漆黑的花,那双荡秋千的赤足:“师傅真的有长生吗?”
“长生,长生,”和尚喃喃道“几人能长生。”又正色道:“修身修性,要以修性为主,修体为辅,不要被力量迷惑了双眼,不要为长生迷失本性。别忘了你之名,品性端良为根本。”
“徒儿记住了。”
石生玉有点奇怪,平时师傅不和他说这些的,他又问:“师傅那你叫什么名字啊?为何锁于此。”
他现在已经知道那些山下沸腾的锁链锁着的‘怪山’是自己的师傅,这个问题他这几年问了多次,和尚总是搪塞,罔顾左右而言之。
“我之名,不能告诉你,告诉你,你则粘了我之因果,这个秘密你未来到时自会了解吧。”和尚顿了顿,缓缓言道:“你我缘分已尽,今日我头生华萎,两腋污秽,已有天人五衰之相。”说完他将手抬了起来,抬得极慢,极重,他摸了摸石生玉的头,脸上充满了不舍之色。
那是一种石生玉还不太明白的情感。
石生玉眼前一花,感觉这大手结了一道奇怪的印,印如山倒,在他脑中上了一道锁,他脑中一疼,眼前一黑,然后场景一晃,就从紫竹林中来到大脚丫前,脚骨高耸入黑云,黑云滚滚,酝酿着狂风,狂风扇动着黑水,黑水翻腾,万丈深渊下锁链沸腾愈发激烈,血蚊阵阵如天魔乱舞。
石生玉拍拍脑袋,他知道那人那手手锁住了他生命中重要的东西,但是那重要的东西是什么,他说不清楚,他觉得莫名的痛苦,为什么痛苦,他亦不明白:
她已经记不住了那只手。
他已记不住那男生女相的和尚,那潺潺流水的清涧,那迎风飘洒的紫竹。
他只知道在自己的心中有慧眼观自在经,有一滴泪。
他只知道自己叫石生玉,还有一个承诺,要把一滴水交给一颗竹。
狂风转动着黑水,黑水根根断裂,噼啪的声音不绝如耳,血蚊一只只,大如铁坨,嗡嗡的飞远,血腥味如墨,粘稠的透不过气来,万丈山下,那双刭骨,一寸寸的裂开来,化为黑岩.....
石生玉双腿直跪下来,就跪在黑岩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他泪如泉涌,在脸颊滑落,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
黑色的岩石最后说了两句话,他说:“记住,别让力量迷惑了你的双眼,不要因长生而迷失你之本性。”
他又说:“般若自在,无漏则无量”说罢,无边的死气顺着脚丫慢慢弥散开了,整座高山涅磐了,天现七彩虹云。
西方寂静天,一胖和尚,坐莲台,面露疾苦之色,说:“师弟圆寂了,天地已无慧眼观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