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4节

作品:《最高权力

    最后,彭长宜说:“您听了我刚才的话,是不是就能理解我为什么在会上放炮了。我现在并不觉得我这个炮放的有过瘾,相反,我这炮放迟了。当然,迟也不怪我,因为市里无论是大事小事,都干了什么做了什么,人家从来都不通知我,理由就是不给我找事,让我安心学习。这也对,毕竟我是脱产学习,我也不想在学习期间还对别人的工作指手画脚,耽误人家发挥。但前些日子我听党校领导跟我说,说总有老百姓来党校门口要见我,当然是没见着我,后来我了解了一下,来党校门口找我的人,都是这次失去土地的农民,而且我还得知,这些人反映问题早就超越了本市、本省,就单纯为了这个问题,我就想跟他沟通一下,不然将来真要出了什么事,还得是我这个第一责任人的责任。”
    关昊说:“对呀,你完全可以私下跟他交流这个问题。”
    彭长宜说:“我是这么想的,可是,根本没法交流,人家根本就不理我这一套,我给他发过好多条信息,过了几天才给我回了条模棱两可的话。所以,他们现在做了什么,我根本就不清楚,只是道听途说,征了那么多的土地,把下几任的指标都用完了不说,还以租代征,这都触碰了土地政策的底线,这将来都是事!”
    关昊沉思了一下说:“亢州历史上已经有过一次这样的事件了。”
    彭长宜说:“就是啊,我给他发信息就是这样说的,我说无论怎么做,一定要让老百姓心甘情愿,亢州决不能再出像牛官屯这样的事了。后来,我也不知道他们采取了什么措施,反正没有听说老百姓告状的事了,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点。”
    关昊轻皱了一下眉,说:“这是好事啊。”
    彭长宜说:“是好事,老百姓平静了,说明工作做到家了,我也就没再过问这事。但我后来又了解到,市里再一次对老百姓进行了补偿,不过这补偿的钱,是第二期用来赔损的钱,而且有的老百姓第一期征地的款还没完全拿到手。我就在想,那第二期的补偿款提前发放,并不等于提高了补偿数目。欺骗,只是暂时的,问题并没有解决,你现在用欺骗的手段,把老百姓的土地变卖了,他们一旦明白过来不跟你急就怪了。所以,趁着这次研究人事问题的机会,我就以召开干部调整大会的名义,借机开了一个全市工作会议,好不容易人家开恩,给了我这样一个机会,我就顾不上那么多了,把该说的都在会上讲了,我这样做也是有意在提醒基层干部们在做基层百姓工作尤其是征地工作时,注意分寸,能不跟着发烧就不跟着发烧,如果不得不烧,就要把工作做好,做细,防止出现牛官屯那样的事件。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一年了,我可是逮着机会公开表达我的观点了,我必须说我该说的话,做我该做的事,这样,我良心上会得到稍许的安慰,我也就豁出去了,爱咋咋滴,反正横竖我也不讨人待见。”
    关昊看着他,深邃的目光中透出几分欣赏,他说:“尽管你有这样那样的理由,但在公开场合下表达未经过沟通的意见还是有些不妥,毕竟那是一次全市范围的会议,有些问题,还是私下交流合适。”
    关昊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彭长宜当然能从他的话中掂出分量,他说:“您批评得对,从一开始筹划这个项目的时候,我就跟他交流过无数次,可当时好多事情他都是背着我干的,这也就是为什么市里派我去党校学习我想不通的原因所在,我当时以为是领导成心让我给他腾地方,当然,后来我知道是我错怪领导了。开始我还将自己的担心在夜里打电话跟他说了,但是根本没有用,人家听不进去,甚至还引用当年国家领导人提的‘猫论’和那个年代一个普遍的说法来反驳我,最后连我电话都不及时接了,我就以发信息的形式跟他探讨,我发信息的目的也有自己的私心,我现在手机里保存着发给他的每一条信息,为什么这么做,就是想万一出了什么事,好把自己撇清。”
    关昊笑了,问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年代什么普遍的说法?”
    彭长宜说:“他在电话里跟我说,说谁谁谁就曾经说过,摸着石头过河,遇到红灯绕着走,就是这个说法。”
    关昊笑了一下。
    彭长宜又说:“这种提法在改革开放初期为了发展、为了打破一些条条框框的确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用在今天就不适用了,我们现在提倡的是要站在一个良性、科学的角度来推进发展。在市里提出的跨越式大发展的面前,又被有些人拿出来当做理论根据,我认为这不是一个科学的态度。”
    关昊说:“市里提这个口号的时候我还在督城,不过对于这个口号的认识,我跟你一样,有过同样的思考,所以,今年的政府工作报告我一次都没有涉及到这个提法,各项工作,还是要建立在科学、稳定、客观的层面上实施,这些,你也不用过分抠字眼了,有些阶段性工作的指导思想,会随着时间淡去的。”
    彭长宜从关昊的话里听出,他对这个口号也是有自己的看法的。
    最后,关昊开诚布公地跟彭长宜说:“你当前的任务还是学习,以学习为主,对工作有不同的意见时,要善于沟通,别把关系搞僵,把关系搞僵,不是明智之举,我今天之所以跟你有这样的一次谈话,也是岳书记的指示,他让我出头跟你谈,你能理解吗?”
    彭长宜点点头,说道:“谢谢市长,我理解。”
    关昊说:“市委不希望你们闹僵,我也不希望你们闹僵,闹僵对谁都不好,懂我的意思吗?”
    彭长宜的表情有些严肃,他点点头,说道:“我懂。”
    是的,彭长宜的确懂关昊的意思,因为,一个地方党政一把手关系闹僵后,上级丨党丨委一般都会采取组织手段,调离其中的一方,以保持一个地方领导班子的稳定。
    彭长宜当然能听出关昊的弦外之音。
    彭长宜在会上放了一顿炮后,他倒是痛快了,但也险些为此付出代价,王家栋后来说他是逞匹夫之勇。
    年后上班没几天,锦安市委突然做出决定,将彭长宜调到锦安市政府,任锦安市政府副市长,排名倒数第一,市委常委让出,朱国庆接任亢州市委书记,并出任市委常委,亢州市长由原来的常委副市长刘星担任。
    据说,锦安市委为了调离彭长宜,稳定亢州政坛局势,最初打算调彭长宜任市劳动人事局任局长的,在开常委会研究之前,关昊私下跟岳筱商量,认为这样安排一个未来中央党校中青班的学员有些不妥,彭长宜本人工作作风和生活作风又没有可以指摘的地方,只是在他和朱国庆合作搭班子的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在这种问题上,上级组织往往都是各打五十大板,但现在显然是保市长,压书记,恐怕彭长宜不会服气。
    岳筱当然知道这样安排彭长宜有失公允,但彭长宜太目中无人,不教训教训他不知道大小,敢在会上跟上级市委唱反调,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全市干部都效仿他那还了得!所以,岳筱跟关昊发了一通火候,还是听从了关昊的建议。他这样做倒不是怕彭长宜不服气,而是尊重关昊的结果。关昊很少插手人事问题,既然关昊说话,岳筱就是多不情愿也是要尊重关昊的。而且冷静地想想,关昊说得也有道理,这一年彭长宜在党校学习,人脉肯定是有的,真的把这样的安排递到省委组织部,省委未必同意锦安市委对彭长宜的安排,想想开始不但没能将彭长宜调到市环保局,反而被省委组织部安排去了中央党校中青班去学习。岳筱也有些后悔自己这个冲动的提议,所以他采纳了关昊的建议,任命彭长宜为锦安市政府副市长,如果真的让彭长宜去了环保局,而朱国庆升任市委书记,彭长宜肯定不会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