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健和金凯歌到了饭店时,严婷已经在了。梁健是第一次见到她,严婷给他的印象,是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她差不多有三十七八的样子,可皮肤还是保养的很不错,身材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特别是她的眼睛,既不张扬,也不胆怯,很落落大方。梁健不清楚金凯歌与严婷是什么关系。金凯歌介绍说,严婷是市实验中学的教师,也是他同学。但在梁健看来,金凯歌起码大严婷五六岁,要是同学,也不可能是全日制时期的。
    余悦一会儿也来了,坐定后,点了菜和酒。
    余悦瞧了瞧金凯歌,似乎看出了金镇长脸上的不愉快,道:“金镇长,今天你喝什么酒啊!”金凯歌道:“我们一起喝白的吧。你也至少喝一瓶。”余悦道:“好啊,今天有幸金镇长请吃饭,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严婷在一边道:“我可不行,我酒量不好。”金凯歌道:“婷婷啊,我一直叫她婷婷的,你们别见怪。你其他什么时候不喝都可以,今天你陪我喝点成不?”
    严婷朝金凯歌盯着看了会,似乎看出了什么名堂,她也爽快地道:“好吧。”
    金凯歌这才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梁健也不避讳道:“严老师,你看这是我们金镇长,今天下午以来露出的第一丝笑容。”余悦道:“还是严老师行啊。”金凯歌这才笑出来了:“你们俩一搭一档,呆会你们喝酒小心点,看我们不喝趴你们!”
    这晚上,虽然只有四个人,可喝酒却成了打擂台,每个人都喝了不少。喝完之后,大家没去活动,而是由司机一个个送回家。
    梁健半夜醒来,好不难受,到卫生间吐了一回,才回到床上。
    看着天花板,手机短信响了下,一看是余悦发来的短信:“我喝醉了,刚才吐了。”梁健回道:“我也是,刚从卫生间回来。”余悦回道:“今天我们俩也是舍命陪君子了。”梁健道:“是啊,中国人消愁就靠的是酒啊,我们替金镇长浇愁了。”金悦回道:“借酒消愁愁更愁,我觉得金镇长想要不愁,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他不能再做‘窝囊’镇长了。”梁健道:“你说到了点子上了。”
    两人发了一回短信,梁健不知不觉睡着了。
    春节一天一天近了。来镇上讨钱的人也越来越多,一个镇上,既有一些城建方面修路补桥的工程,也有农业上清淤砌岸的工程,也有党群上宣传广告的项目,包括了各种公司老总、承包工头、各村里的书记、甚至还有被工头扇动来讨薪的民工……乡镇向来资金缺口很大,到了年底更甚,梁健想想,都觉得这阵子肯定已让金凯歌焦头烂额的了。
    然而,奇怪的是,金凯歌并没有乱了阵脚。
    自从那天梁健、余悦和金凯歌、严婷四人吃过晚饭之后,金凯歌就如变了一个人。他每天上班都穿得得体正规,给人的感觉很有条理、很有风度、也很有底气。
    尽管每天从早上到下午三点,他办公室里都挤满了来讨钱的人,但他没有显露出太多不耐烦,而是跟那些人和善、淡定的打着太极拳,他总是说:“年前,钱会给你们一部分,不会让你们饿着肚子过年,但你们必须给我时间。”来者却不这么想,“金镇长,你说的话,我们信,我们可以等,可是我下面要回家过春节的民工等不了了。”金凯歌还是不紧不慢地跟他们解释,“请你们相信我,你到别的乡镇看看,有多少镇长是在这里与你们好言承诺,也许很多镇长到了这个时节,你们都已经找不到他的影子。我至少还在这里,就是想对你们说,我会负责……”
    到了下午三点钟左右,他就开始下逐客令。他说:“如果你们一直堵在这里,我就没有时间处理钱的事情,如果我没有时间处理,等于你们节前拿不到钱。堵在这里和拿到钱之间,你们自己去选择。如果你们还想拿到钱,那么每天下午三点之后,请自动离开。”那些人见他说的诚恳,就真“依依不舍”的走了。
    金凯歌就把门关上了。独自在里面思考问题。梁健多次想敲门进去问问他是否需要帮忙,但想想,也许金凯歌是需要独处的时间。梁健觉得,金凯歌这段时间正在发生变化。
    赵氏拆迁公司的赵弓,是拆迁工程最大受益者,他以投标价450万中标,后又在钟涛的支持下追加50万。但由于镇上结账,向来是预付一笔,再中间支付一笔,工程完成后再支付一笔,工程完全结束后一年半再完全结账,按照这样的支付方式,赵弓目前也只拿到一个零头。由于一夜暴富,赵弓使钱也犹如流水,到了年底,民工工资要支付,过节也要风风光光,另外钟涛等领导也要打点好。这会他来到了钟涛办公室。坐下来后,赵弓也就开门见山:“钟书记,再给我一笔钱吧,这年总得过。”
    钟涛道:“那你就按照正常程序报上记了,都过年了,这个忙你一定要帮下。我知道,金凯歌见了你,还不是跟老鼠见了猫,你说一,他敢说二吗?”
    钟涛想了想前几件事情,没有一件他不是把金凯歌治得服服帖帖。为这事,他也得意着呢。他把信封取过来,往抽屉里一扔:“你先回去等着好了,就这几天,我让财政上把你的钱放在第一笔考虑。”
    春节前的第四天,金凯歌找了梁健去他办公室。这时已经下午四点左右,外面下着雪。
    梁健进去时候,金凯歌已经为梁健倒好了一杯茶。梁健问道:“金镇长,今天找我来有什么事啊?”金凯歌笑着拿出一包烟来,是一包苏烟,递给梁健一支,自己也拿了一支:“其实,我最喜欢抽这个烟,很柔和,又有味道。这是我托朋友专程从南京带回来的。”梁健拿过烟点上,味道是不错,可他没有忘记问金凯歌为什么找他:“金镇长今天找我,应该不会是跟我品香烟的吧?”
    金凯歌笑笑道:“这两天,我一直在考虑你跟我说过的那句话。/”梁健问:“什么话?”金凯歌看着眼圈往上升道:“有些人,你让他一份,他不会认为你是谦让,而是认为你怕他,所以他会进你一尺。”梁健没想到金凯歌在这年节将至的时候,忽然与他讨论这个问题:“我好像是说过这个话。”金凯歌道:“以前,我没有好好的考虑这个问题,只是一味的忍让。”梁健道:“我想金镇长,也应该有自己的苦衷吧!”金凯歌道:“什么苦衷啊,只不过是怕事。”
    梁健道:“今天金镇长找我来,看来是对这个问题已经有成熟的想法了。”金凯歌笑笑道:“成熟说不上。其实也很简单,就是一个敢于不敢的问题。”梁健好奇地道:“金镇长,难道想要反抗了?”金凯歌摆摆手道:“不是反抗。我是想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梁健没有马上接上去,而是思考着金凯歌所说的“本职工作”到底是指什么意思。
    金凯歌却又道:“以前啊,我是为自己考虑的太多了,为自己将来的帽子考虑得太多了。以至于瞻前顾后,不仅不敢越雷池一步,甚至连自己的地方也没守住,任由别人胡作非为。现在,我终于没什么可顾忌的了,老领导退了,再也不会提醒我要注意这个,注意那个,我发现自己可以放手干了。这几天我常常想到我的那个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