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作品:《金鳞岂为池中物》 渔夫看出他眼神中蕴含迫切的双眸,怀有不忍。若是在平静的水面行舟,事情倒好办。凭着多年风浪无阻的经验,渔舟在他驾驶下划近大船本是轻松惬意的事。
然而此时舟身置处,乃是惊涛叠浪连绵不绝,激流涌荡波澜不息的金沙江。且不说这沧海一粟的小舟上已搭上了两个渡客,纵是轻舟空腹,横渡两岸尚且吃力。
纵然行舟经验丰富,能够送他们渡得江去。然欲推波跨澜,平稳地划近大船,却是他万分没有把握的事。一丝不慎,可导致舟翻人覆,后果何其严重。
大船行处,推水泛波的叠浪,哪里是这小渔舟轻易承受得了的。换作别人,早该避道而行,以免波浪颠簸,使船上下摆动,难以平复掌控。
“我且试试吧……你们在中间蹲紧罗,免得被船晃得晕。”渔夫终于不忍妇人失望,一咬牙,决定冒一次险。渔舟能否经住水浪的考验,如同他几十年纵横江河的控舟经验在经受考验一样。在这点上,他拥有绝对的信心。
况且即使微有不慎,舟翻没江。大船中仙人们瞧见了,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仙人的本事虽没亲眼见过,但这里的人都传言说他们有“开山断水,毁天灭地”的能耐。
渔夫对此深信不疑,仙人的本事岂是他这寻常百姓所能相象的。挥动右浆,船头即改变了方向,微微左摆,朝大船主动迎上去,速度较之前缓慢了许多。
在他精湛的船技控制下,渔舟行进得十分平稳。似乎其下并无那强劲的冲击流,而是平静如西湖的水面。轻舟泛处,万点白华飞溅。
小峰在船中央静静依偎在母亲怀里,没有一点恐惧的样子。从船内传来一股淡而浓烈的鱼腥味,异常扑鼻。小峰捂住鼻孔,改用嘴巴呼吸……
大船上的一青衣道人看见徐徐而近的渔舟,想是渔家有难,找他们求助来了。当下命令收帆,减缓船速。待渔舟临近,即刻抛锚,以免江水受阻荡起的波浪打翻了渔舟。
风帆片刻之后落卷于地,船身缓缓慢了下来。几位青衣道者纷纷走至护栏边,望向江心迎来的渔舟。船首位两柄铁锚,已随时准备抛入江流中去。
渔夫但见大船落帆,喜上眉梢,更加大胆地摆动双浆,加快了前行的速度。而原本紧皱的眉头也在一瞬间舒展。以大船现下的速度推出的波浪,渔舟肯定不会受到多大影响。
两船相近不到十米之时,大船两头铁锚“扑通”没入水中。船身立时停了下来,只微微向下倾出少许,随即平稳浮在江面上,任江水万般冲击,丝毫不动。
从船首主动探出一个头来,正是下令落帆停船的青衣道者。但见他白面和容,全身透着淡淡的灵气。一身仙风道骨的装束,真有股“神仙”般的风采。
“渔家,我们是玄门宫修真道人,见你不顾危险朝我们这边划来,可是有甚事需得相助?”青衣道者声音十分和悦,入耳极其顺听,让人心生好感。
渔夫受宠若惊,连连道:“这位仙人,要找你们的人并非我,而是船中这位夫人。小人不是有意阻挡仙架,还望仙人恕罪……恩……求仙人恕罪。”说着,便要跪了下来。
“渔家千万不要下跪。你若跪下,这舟就无人掌撑,只怕片刻工夫就会被江水冲出好远。既然这位夫人有事,不妨道出,看我们何以助之?”青衣道者客客气气说道。
小峰不知何时竟躺在母亲怀里兀自睡着了,嘴角带着一丝笑意,显然正坐着一个美梦。母亲听到青衣道者的说话,忙叫醒了他,准备起身答话。
睁开蒙胧的睡眼,脸上对无端被人扰乱了美梦闪过一丝不满,但片刻之后,这丝不满随着眼前渐渐清晰的景象烟消雾散,而换过来的却是满面惊诧。
两三丈高的船头,五丈有余的甲板,连串住铁锚的钢索直径也有拇指大小。仰望这个庞然大物,再与足下这条小舟相比,小峰终于明白什麽叫做小巫见大巫。
母亲拉着他的小手,缓步走上了船头木板之上,平衡了身姿,抬头凝望着大船上的青衣道人。却是一个三十出头的修真者。“请问你们是未雨山中修道的仙人麽?”
青衣道人轻轻笑道:“我们确是未雨山来的,却绝非什麽仙人,只是普通的修真者罢了。这位夫人,请问你遇到了什麽麻烦,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们会尽量帮助你的。”
母亲心头一震,喜色传开,道:“那请问玄门宫是否在这山里面?”
青衣道人点点头:“不错,我们正是在玄门宫修道的。你是要到玄门宫麽?江水势极,乘小舟十分危险,不如上我们的船,我们带你过去。”
“你们是玄门宫的道人?!……”她忽然激动了起来,紧接着问道:“那你们认识一个叫李云风的修道之人麽?他也是你们玄门宫的人……”
妇人满是兴奋的神色,言语十分激动。青衣道人当然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只是努力回想了一下脑中所知道的玄门修真者的名字,对于这个叫“李云风”的人却是一无所获。
大概看出这个李云风对她极其重要,又询问了其他师弟,结果仍是众口一词“闻所未闻”。青衣道人抱歉地说道:“对不起,你所说的这个人我们都不认识。”
好象脚下的木板凭空消失了一般,踩上去是两足空空的失落感。他原本放光的眼芒顿时黯淡下来。怎麽会这样?难道他当时是在骗我麽?!
流水声,鸟鸣声,钟磬声……
一下子不见了。万籁此都寂,余下的是一片片的空白。一个个画面一幅接一幅地在脑海闪现。从幼时到现在,从快乐到悲伤,从梦幻到现实……
然而到最后,却活在了别人的欺骗中。
在这场欺骗里,她付出了少女的贞洁,怀着未婚先孕的“荡妇”骂名被赶出了家门。十月怀胎后在树林里忍受分娩的痛苦,踏遍万水千山历尽千辛万苦寻到这里……
“啊!!!”……
她终于将满腔的愤怒化为大声的宣泄。
悔恨……
凄凉……
传遍四周。如湖面长年不散的雾气,在清水空蓝间久久缭绕,回声不绝于耳。
小峰吓得怔住了,他发现娘亲愤怒起来好可怕,平日里的温柔全都不见了。看到她可怖的样子,他急得哭了:“娘亲,娘亲!你怎麽了?小峰好怕……”
无论是青衣道者,还是渔夫,都跟着她那声凌厉悲痛的呼喊宣泄,而神色黯然。“夫人不要这样,或许只是我们不知道你说的这个人,可能其他师弟会知道。”
青衣道者显然言不由衷,他本是玄门真人座前首席大弟子,对玄门门人出生姓名了如指掌。对于李云风这个人,既然他不清楚,其他师弟就更是闻所未闻了。
而小峰的母亲自知他是在骗他,记得丈夫当年说过,只要是玄门门人,是没有人不认识他的。而如今,问了这麽多玄门道人,竟没有一人听说过“李云风”几字,才自知一切是个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