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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认出了眼前背着一扎东西的少年是谁，咧嘴大笑：“都说了归州不好混吧，来江陵我给个医署令你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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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指着背上那一扎茶砖：“这一次来是卖茶来了，只是今日遇着这事，茶卖不成，来衙内等梁宾客，他要问我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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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听方隐仙这么一说，回头望了眼衙门里那三人，又扫视着方隐仙身后的几人，张道榭他是认得的，此时见到张道榭感到有些奇怪：“你不是张瑭的女儿吗？怎么也来荆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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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见他眼光怪异，脸色微微一红，气定神闲道：“父亲已经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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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搭腔道：“她是鄙人妻子，随我来荆州贩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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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一出口，张道榭心中一震，怔怔望着方隐仙，绿茗知道东家什么意思，倒也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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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听方隐仙如此一说，心中柔意万千，在人前不想让泪水流出，双眸如湖般蓄满了水。紧紧握着绿茗的手，绿茗抬头望着张道榭，心中倒也替她欢喜，若东家不把这话说出口，张姐姐面对自己和东家时总觉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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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在几个人身上浏目一圈，便把他们来衙门的缘由猜得差不多：“小郎中你是因为王保义的事来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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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不知王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便问高从诲：“到底王家茶庄出了什么事？我今日出门时便见到街上横尸一片，昨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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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见到那些尸体时，方隐仙对这些人为何会死已经心中有算，只是在高从诲面前不能不装糊涂，这事可千万别给揽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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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嘿嘿一笑：“王保义一家昨晚被人灭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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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心中一骇，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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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与绿茗等人也听得骇然，开始觉得这一起事情跟已方是毫无关系的，再说了，王家在荆州百余年的根基，怎么可能就这样被人一夜灭了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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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说起王保义的表情令张道榭对此人更是厌恶，说起同僚手足的生死仍是嘻皮笑脸，这种人绝不能相交，回去后要跟方隐仙好好讲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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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从诲在门口与方隐仙等人聊了几句，伸手搭着方隐仙肩膀，拉着他往衙门里去，张道榭见方隐仙被高从诲拉进去了，也招呼三人随着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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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堂中的正是高季昌，见儿子高从诲拉着几名布衣进来，三人便停了口，望着方隐仙与张道榭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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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在朱温围攻凤翔时是见过高季昌的，只是那时她还小，现在高季昌已经认不出她来。一走进公堂，张道榭就向高季昌行了一礼，口里道：“高伯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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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听得奇怪，正想开口问张道榭来历，高从诲已经向父亲高季昌说道：“这小娘子是张瑭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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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听张瑭高季昌就明白了，哈哈笑道：“几年没见，小侄女都成大姑娘了，你来荆州做什么，你父亲身体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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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与张瑭在军中时不睦，他对张瑭女儿也根本没什么印象，这番话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张道榭心里倒是听得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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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已经过世，这次是随夫君来荆州贩茶。”张道榭在公堂上落落大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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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见张道榭在公堂上应对自如，又能与高季昌搭上话来，心中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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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见张道榭身着男装，只是这一身男装已经有些破旧，站在她身旁那一名少年目光灼灼神定气清，指着方隐仙问：“你便是张家的女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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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拱手行礼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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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点着头：“你们来衙门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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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回道：“是梁宾客嘱咐我等在衙门等他回来，我落脚处门口街上清晨发现数十具死尸，想必梁宾客要问我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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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捋着浓密的黑须，俯身向前，笑着问方隐仙：“那你们是否有什么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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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还是那一句：“昨晚雨大，并不曾听到街上声响，早上出门时才发现街倒毙的死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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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再不说什么话，指着方隐仙背上的一扎茶问：“那就是你要卖的茶？是卖给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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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侧座上的一名老者正是宾客司马薰，此时王家被灭门，江陵就剩他一家茶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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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回道：“是卖给王家老爷子，出门时还不曾听见王家昨晚遭此巨变，方才听得高衙内所说，实在是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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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又默然不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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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侧座上的司马薰说话了：“小郎君你昨日是否去了一趟王家？他们是否知道你带了茶来荆州卖？”司马薰白须飘飘，说话轻缓悦耳，一副仙风道骨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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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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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司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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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也盯着方隐仙一干人等，手按在腰间刀柄上，就连高从诲也是闪身站到了高季昌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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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名武将见气氛忽变，所有人对这几名布衣突然戒备了起来，他站了起来，挡在高季昌身前，面对着方隐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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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这诸人这番做作，心中觉得好笑，大声问高季昌：“高使君认为我们有能力灭了王家茶庄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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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不说话。司马薰又是哼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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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正要说话，张道榭在一旁冷然道：“高伯伯，你可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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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问得突然，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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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父亲，张道榭心中百感交集，虽然张瑭在哪里都很难受到别人的待见，但他对自己这个女儿却是好得不得了，张瑭若无方隐仙可以依靠，可能早已不想活在这个世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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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眼眶一红，缓缓道：“我父亲去归州一年，不事生产，也不准民生产，靠拦江抢货渡日。一年时间里，归州百里不见米香，十里不见商船，饿殍遍地。最终闹得兵寨哗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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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听得心中不是个味道：“那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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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伯伯你正走我父亲旧路，只看小利不顾大局，纵容手下杀人越货，虽讲我们不知王家巨变是何人所为，但我们心中明镜，此时死去的人若不是那些蒙面人，那便是我们这些站在公堂上的布衣了。”张道榭声音清脆，一字一句听得高季昌更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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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一时不知如何反驳，反倒是司马薰开口说话了：“满口胡言，杀了人还敢在公堂上狡辩！使君，我认为应该把这干人等立即下狱，贼脏全部充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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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嘿嘿笑道：“顾小利而弃大局，像你这种人能也入江陵幕府，荆州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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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听得欢喜，击节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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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马薰被张道榭梗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仙风道骨一时荡然无存，瞪大了眼睛便要喝骂张道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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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倒是高季昌被张道榭由她父亲死因讲起，至‘顾小利而弃大局’这一句触动，有着共鸣之感，一时沉吟不说话，见司马薰要发怒，便开口向张道榭说道：“何为小利，何为大局？小侄女你可否说得明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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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隐仙与张道榭互视而笑，心中淡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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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道榭背着双手，缓缓道：“高伯伯您怎会不明白何为小利呢？若再纵容府中幕僚，怕是数月之后，连小利也不易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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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季昌深觉有理，颔首不言，司马薰被张道榭这一句话激得大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