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生死临界

作品:《欲望之都

    俗话说“南方冬来晚”,但今年不比往年,一场秋雨过後,天气一下子就凉透了。凛冽的北风夹裹著冰冷的雨水侵入衣缝,使人周身起鸡皮疙瘩。
    不经意间,文轩已在雪芝公司上了四个多月的班,试用期过了,工资涨了三百块。此时,编辑部的厂报已出了两期。因版面新颖,内容精当,报纸一出刊便受到内外欢迎,郑总在例会上特地夸赞了杨英时一番。稿件像雪片般飞进了投稿箱内。为了赶稿,编辑部的同仁们不得不牺牲休息时间忘我的工作著。
    由于尹梦婷刻意冷淡和躲避文轩,除了在上下班偶尔点头招呼外,其它时间形同陌路,又行色匆匆,少有说话机会。明显觉察到尹梦婷的态度变化,段文轩异常失望,虑及自身处境,又自惭形秽,也没有勇气当面探询原由,只好独自伤神忧郁。加上加班加点,劳累过度,以及天气的原因,这段时间,文轩精神萎糜,茶饭不思,晚上整夜失眠。只好眯著眼楮躲在被窝收听广播节目,但深夜时分,能收听到的好节目并不多,充斥地方台的多为与前列腺疾病有关的热线节目。嗡嗡嗡的声音常常把睡梦中的天皓吵醒,免不了挨他的批。次数多了,便也不好意思再听。可不听收音机就很难入睡,文轩无法,只好默念数数,但数来数去老是清醒地记住所数的数字。後来,他又异想天开地想揭开从假寐到入睡间临界点的秘密。于是,便每天晚上强制自己在昏昏欲睡时保持一点清醒,而要做到这个,就必须闭住呼吸才能体会到那种恍恍惚惚的神秘感觉。
    久而久之,文轩患上了可怕的呼吸衰竭症,症状表现为睡觉时鼻孔堵塞,呼吸不畅,嘴巴不会自然张翕,出现呼吸缓慢甚至中断。因呼吸困难,头一接触枕头或靠在沙发上,口唇和四肢就会逐渐变得僵硬,不听使唤,思维也变得紊乱。严重时,头皮炸痛,四肢逐渐失去知觉,似乎脱离了身体。嘴里拼命欲喊,却发不出声音。思维更是出现可怕的梦魇,整个身体宛若向黑色无底深渊坠落。有一个梦,他异常清晰地记得。
    梦中恍惚回到儿时的老家。那是一个有些破落的村庄,房屋古旧,村人褴褛,人们皆用异样的神色看著他。他踽踽独行,漫无目的的四处游逛。又走到了祠堂似的老屋门前,厚厚的墙壁间还是窄窄开著那扇门,内面黑乎乎的。恍惚间,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他进去。文轩身不由己地往门内挤。挤了一半,突然意识到进去就是死路一条,便拼命想出来,可这门却似乎堵住了,总挤不出来。卡在其间,喉咙也似乎被掐住了,头皮痛得厉害,眼前只有一线光亮,这光亮也看著就要暗淡,这时,门外隐约出现一个白胡子老人,竟然是故去多年的外公,伸出枯瘦的手把他拉出门来。出了门,外公不见了,头痛感渐渐消失,只是口干舌燥。文轩四处找水喝,眼不由睁开了。却见自己依旧睡在床上,手紧紧地抓住床架。
    这是可怕的生死临界。如果这时还不强制恢复呼吸,後果只有一个—— 死亡。要想活命,必须在濒临绝境时使自己恢复呼吸。幸运的是,文轩每到这个时候,总能保持一点清醒,竭力四下抓捞床架,或是翻转伸缩身子,使手脚从濒临麻木死亡中逐渐恢复知觉。几次下来,文轩连枕头都不敢靠,经常坐在床上发楞,生怕一睡下去会永远起不来。这是文轩一生中最痛苦的时候,想睡又不敢睡,整天茶饭不思,人也迅速垮下来,原本油光水滑、面如冠玉的他一下子就变得额颧高耸,两眼深陷,面黄肌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