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乔峰Ⅱ-3

作品:《此间的少年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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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吹到身上是凉的,乔峰没有招呼他们自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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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康心里不痛快,冷着脸往巷子另一边走了,郭靖只好去追他。令狐冲跟在乔峰旁边,两个人默不作声地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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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没看见阿朱。”令狐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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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一愣,说:“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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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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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静了许久,乔峰转过脸对令狐冲笑了一下:“跟阿朱吵了一架,她好像退了一门考试提前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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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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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什么不会的?”乔峰点了一根烟,转身坐在旁边的台阶上。后面是研究生宿舍楼,楼门上的灯照在他们背后。乔峰半边身子隐在黑暗里,只有吸烟时短暂的火光明灭在他的脸上,那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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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朱想让我留在学校保研,我不想,跟丐帮签了三年合同,都吵了好长时间了,上个星期吵得太厉害,她就订火车票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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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朱是怕以后你在苏州太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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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朱说以前去外地工作的一般都断了,”乔峰说得坦率,“她说要是我真的要去丐帮,那我们就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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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大,那是气话吧?”令狐冲有点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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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乔峰掸了掸烟,“不过以前去外地工作的,确实基本上都断了,我又不是神仙,还能每个月往汴梁跑一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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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保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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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得容易,”乔峰摇头,“我们系本科出去还行,研究生根本找不到工作,我以后准备喝西北风混日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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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和阿朱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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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走看了,如果真的断了……她要有什么事情你多帮着点。”乔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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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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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废话了,”乔峰拍了拍令狐冲的背,“这个世界上的事情哪能我们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所以说你们几个就是小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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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那里还有点乱七八糟的东西,明天走的时候我送你们宿舍去,以前的卷子笔记什么的,要不要你自己看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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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这里,乔峰愣了一下。令狐冲疑惑地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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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想起以前有人跟我也这么说的。”乔峰说,“真他妈的有历史重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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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先走吧。”乔峰说,“我抽根烟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没整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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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犹豫了一下,令狐冲起身走了。走到七八米开外他回过头来:“你去的那公司我以前听说过,咱们系以前有个康敏就去的那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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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伸出一只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令狐冲已经扭头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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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像一尊雕像坐在那里,直到烟烧到他的手指。手一抖,烟灰洒洒地飘在灯光里,乔峰咧咧嘴笑:“小子真狡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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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又吹了过来,夜里的风似乎安静地走在地面上,经过花圃边小小的灌木,沙沙地吹叶。深夜寂静,乔峰第一次感觉到汴大校园里有这样自然的风声,不过也许已经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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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事情乔峰毕竟也瞒了令狐冲,阿朱和他吵架的主要原因不是乔峰和丐帮签了合同,而是在少林集团和丐帮两家中,乔峰挑了丐帮。阿朱知道康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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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并不准备否认什么,他知道少林那边开的条件也许更好,可是摸到丐帮的合同时,他的手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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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是一种控制不住的事情,乔峰做梦听见康敏在宿舍对面的楼上唱歌,对面满是朦朦的雾气,醒来之后乔峰整整一个下午躺在床上仰面看着天花板。乔峰想阿朱是个很好的女孩,阿朱很聪明很漂亮很温柔,乔峰也确实喜欢阿朱……不过阿朱不是康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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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康敏的时候乔峰的心里是虚的,这个时候他才可以大概知道自己心里到底有多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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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康敏已经是一个故事——故事,是一段过去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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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明白自己明天确实就要毕业的时候,他才有一种时间过去的感觉。以往喝多了在这条林荫道上走,乔峰甚至会有一种错觉,康敏会忽然出现在他背后拍他的肩膀,一切都会像以前一样。不过以后他不会在这条路上走,所以这种错觉也会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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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终将离开自己的一切幻想,虽然他可能就快见到康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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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两个孩子都能打酱油了吧?”乔峰对自己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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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股积淤了足足两年的强烈酸气从鼻腔一直冲上后脑,迎着风,眼眶里有一种难忍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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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记忆里浮起那个黑衣服的女孩。她使劲跳起来,狠狠地敲在乔峰脑袋上,说:“你懂个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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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再敲一下,又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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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咧开嘴笑了,轻轻摸着似乎有点疼的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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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不停地吹,影子终于淡去了,淡去了,直到心里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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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阿朱打个电话道歉吧。”乔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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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生楼看门的大爷很惊慌,外面那个五大三粗的家伙门神一样拦在楼门口,整整抽了一夜的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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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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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国政系整整风光了四年的乔峰走得和别人一样平淡无奇,不是没有人愿意送乔峰,是他不要。乔峰订的火车票比所有人都晚一天,在多出来的一天中,他拍遍了所有熟悉的男生甚至女生的肩膀把他们送出了校门。乔峰走的时候,送他的只有郭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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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汴大的校门,乔峰在微微有些阴暗的天空下点了一根烟。再也不会有楼长打搅他抽烟了。足足用了四年的时间,乔峰才发现,汴大其实是只很大也很多彩的笼子,他则一直是这只笼子里乐不思蜀的大狗熊。现在他彻底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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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人希望被关在笼子里——问题是,给你一片没有边际的天空,你是不是真的敢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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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彭啊!”乔峰兴头一起,跑进去和值班室里的彭莹玉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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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哟,你不是那个……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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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乔峰拍拍胸口嘿嘿地笑笑,“就是去年冬天带国政那帮孙子帮您扫雪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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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怎么?毕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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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走了,毕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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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峰敬了老彭一根上好的云烟,拎起那只不大的旅行袋,离开了值班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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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了拍郭靖的肩膀,笑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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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熙熙攘攘的校园里又有了空隙,但很快就有新的郭靖杨康们会从远处走来。郭靖默默地站在汴大校门口,第一次想到一些深邃难解的问题,在离他不远处,乔峰的背影消失在一辆出租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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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佑三年的夏天,一个江西老头莫大在汴京大学的校门前续了两根新弦,继续拉他的《凤求凰》,长音被周围的喧嚣吞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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