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蚀骨的夜

作品:《情殇

    吵闹又如何,心痛又如何,日子不会因为谁痛苦或者什么人开心而停顿哪怕是半秒钟,一切还是一成不变的继续着!
    吵吵闹闹,磕磕绊绊,跌跌撞撞,第一年,这个传说中的纸婚期,就这样有惊无险的,貌似平平淡淡的结束了。
    一年的磨合,很多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基本都适应了,或者是见怪不怪了。至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麻木地生活了。不管心里经历了怎么样的失落,经历了怎样的挣扎,至少彼此安好,平稳相伴。
    值得期待的是,再有一个多月,他们爱情的结晶就要出生了,就要真真实实的成为他们生活的一部分了。
    经历了这几个月的朝夕相处,分秒不拉的感受之后,晓鸥心里对孩子的默然已经完完全全的消失了,甚至很是期待即将出生的孩子。有时候,面对熟人抱的小孩子时,也没有了原来的那种冷漠与烦躁了,偶尔也会向前逗弄一番,觉得小孩子也是蛮可爱的。
    晓鸥不知道她的老公是不是和她一样的期待孩子的降生,反正她现在是很期待很期待,想看看肚子的孩子究竟是像父亲多一点,还是像母亲多一点,或者根本谁也不像。
    目前,晓鸥最担心的不是像谁多一点,或者根本不像的问题。而是大夫的话语,孩子太小了,估计就是个三四斤的样子。晓鸥没有概念,刚生出来的孩子三、四斤究竟会是多大!可她知道周围很多人生的孩子都是七、八斤、九、十斤的样子。
    假如自己真的生个三四斤的孩子,估计就是那些孩子的一半,那么小的肉团,不能挤着压着,不能承受一点点的不小心,可怎么办好呢!
    想想怀孕到现在自己的体重只增加了大概二十斤的样子!晓鸥突然觉得真是有点恐怖,可别真的生个袖珍小孩,那不是造孽么!可是怎么办呢,已经八个月了,就是再怎么补,也长不了多少了啊!
    她觉得这都怪自己,怎么就不能调节好心情,怎么就不能不在乎那些乱七八糟的纠结,好好的吃饭,好好的孕育孩子呢!
    难道这就是对自己选择的惩罚嘛!可为什么是孩子呢!
    就在她为了大夫的那句“估计就是个三四斤的样子”难过的时候,后悔的时候。她的老公又给他出了个难题,他朋友想借两万块钱,家里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钱,可是他还是死要面子,非要借,就找她这个老婆发飙了,两个人又开始了激烈的争吵。
    说实在的,这年月,借钱的都是爷!晓鸥不是没有尝试过,她自己上学那会儿借出的钱,有好些还没有要回来,有些人都不知道到哪里去了,别说钱了。
    说实在的她最不愿意的就是“借钱”两个字,不管是借出还是借进,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借,也不想再提了。
    她以为,借钱的事早上争吵完以后就算结束了,可是没想到的是,晚上打完麻将的他回来以后,又重提了,两个人就为了钱的事,又开始了没完没了的争吵了。
    看着摩的男,那个她真正正正的老公,那个她拿所有爱着的男人,一根接一根在卧室抽烟抽个不停!脸皱的跟个哈密瓜似的!
    她心里种下的那芨芨草一样已经生根、蔓延的怨恨又开始疯狂的生长,怪兽一样开始攻城猎地!她感觉连地面都开始皴裂了……她清晰地听到了那碎裂的声音,爆豆子一样噼里啪啦的直奔心灵!
    听着他的吼声,她的血液就迅速上升,直奔双目,脑门,感觉眼睛像是要爆,脑袋像是要炸一样;肺部也急速的膨胀,胸腔的压力挤得她感觉自己就是那任人操控的气球,只有进的气,却无法放出气体,随时都有可能炸裂!
    她想不明白,这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怎么会有这样的行为,明明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干嘛充大头,答应别人!钱这玩意又不是别的,想找来就能找的来的!他自己办不到了,干嘛要折腾她这个即将分娩的老婆呢!
    既然自己都说了没有,吵架就能吵出来了?他这个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三十年的男人,都手足无措,毫无办法。她一个没上几天班的女人如何拿得出来两万元,从什么地方给他找那两万元,她又不是印钱的机器!
    十月中旬的北方原本就很冷了,可是满屋子的烟味,晓鸥只好打开了窗户。
    晓鸥知道,这会儿让他别抽烟那是不可能的事!他不顾及即将出世的孩子,可是她这个母亲不能不顾啊,怀着孩子的是她,感觉着孩子的一举一动的也是她,那份爱恋是别人无法理解的,即便是在生气的时候,在她的心里,孩子还是第一位的。
    开窗户的刹那,晓鸥突然就明白了,他是想让自己找父母借钱了。要是以前,她会毫不犹豫的开那个口,可是现在,不可能了!他一次次的承诺,一次次的欺骗,在她晓鸥这里,他是个信誉完全破产的人!
    借了钱后,拿什么还了!万一不是他朋友借呢!
    他上了二十年班都拿不出二万元。借了肯定是打水漂了!这辈子,她还没做过借钱的事!即便是向父母借也开不了口!何况,真的是他借给朋友还是输了,都没法考证,万一又是纵虎归山放龙人海呢!何况他这个人……借了第一次就会没完没了,那她以后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打开窗户的瞬间,冷风扑面而来。北方的十月屋子里的温度几乎是一年之中最底的时候,穿着睡衣的她猛烈的哆嗦了一下,冷气顺脸直下,想着他的小心机,想着他的无理取闹!晓鸥觉得心也凉的无以复加,那冷气从面部直窜心口,直达脚底,又从脚底迅速回流,直窜脑门,日子怎么就像这无边无际的黑暗一样阴森,充满恐怖,未知,不确定呢?
    那一刻,晓鸥觉得这冷不仅是身体的冷,更多的是心里的冷!是的,她是一无是处,毫无经济来源,帮不了他任何的忙!可是这一切究竟是谁造成的呢!自己?他?还是命运?她瞬间就迷茫了,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怎样一个混沌,迷乱的世界。
    “我已经答应人家了,你说怎么办吧?”摩的男大声的吼着,看这样子,今晚拿不出前世不会罢休了!
    “你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吗?充什么大头啊,那你把我卖了,看能值几个子儿!”晓鸥平静的说,也许是冷气浇灌的原因,也许是与这个老公实在无发沟通的原因,或者是对现状无可奈何的原因,总之,她倒出奇的冷静了。
    “放屁!你说你能干点什么呀!你说你哪样能帮到我吧!简直就是废物!”摩的男嘲讽的说到。
    “砰”的一声,她养了一年多的文竹碎裂成段,她的心一样成了散落一堆的杂草,混迹在黑乎乎的泥土里,像血,凝固!
    “你……你混蛋!”本来平静的晓鸥再次脑门充血,话没有说完就昏倒了。
    文竹是他们相恋的第九天她买的,经过那个卖花老人身旁的时候,它就吸引了她,那时候她还不知道它叫文竹!
    等她的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就感觉到了肚子里的孩子正像小鹿一样,拳打脚踢了。她的心里不由的就涌出了一丝的甜蜜!
    她想动动身子,可是居然麻木的什么感觉都没有!突然,意识就清明了,想到了昨晚的一幕,看着面前的地砖!原来——原来她是躺在地上!
    那个人呢?那个她爱的男人呢?她明明记得他回来了,可是……
    她听到了他酣畅的呼噜声正此起彼伏!    而她呢!她的两只手还抱着高高凸起的肚子,那应该是昏倒之前下意识的反应!原来,那一刻,她心里最想保护的还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
    她动了动麻木的身体,僵硬的胳膊,身下一片冰凉,她惊奇的发现什么时候小便居然失禁了,自己就躺在那片尿液之中,居然会这么的狼狈!
    整整一夜?躺在地砖上?就在这寒冷的十月?就在连暖气都没有的婚房里?在爱人的眼皮底下昏倒了?在他的呼噜声里躺了一夜?
    这是真的吗?
    而她的老公,那个她用生命爱着男人,居然就那样安稳的睡在厚厚的棉被里,还能那么悠闲的打着呼噜?
    听着那么安详的呼噜声,晓鸥觉得这一切像是在做梦!她使劲的掐了掐已经麻木的没有知觉的身体,还是不太相信自己居然真是在地上躺了一夜!
    难道是自己睡着的时候掉下来了没发现?不可能啊,长这么大,她睡觉连被子都不踢的,怎么会掉到地上?
    即便掉到地上,难道他就没有发现?
    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男人就没有发现?还是他根本就没有理会昏倒的她?
    原来他居然是这样狠毒的一个人!是这样冷酷的一个人!虎毒还不食子呢!自己和他非亲非故,可是孩子呢?这怀了八个多月的孩子呢!
    那可是他的亲骨肉啊!
    不对,不应该是自己想的这样的,这一切应该是在做梦!绝对是在梦里!
    她相信自己是在虚无的梦里,就依旧那么展展的躺在冰冷的瓷砖地上,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水淋淋的衣服!可是这一切怎么会这样的真实呢?
    这衣柜,这地砖,这炸了皮的墙壁,都是真实的啊!她使劲的挪了挪僵硬的手臂,摸了摸瓷砖,这好像真的不是梦啊!
    唤醒自己的居然是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啊!
    她和孩子居然也平平安安的度过了这样冰冷的一夜!
    她没冻死,孩子也没出什么事!难道是老天可怜自己不成!
    她想不出来他们之间到底有怎样的仇恨,才会使得他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顾,那么放心的让她在寒冷的十月躺在冰冷的地上、躺在尿液里整整一夜!
    那个人还是正常人吗?那个人是她爱过的男人吗?
    假如说她不是昏倒在自己家,而是晕倒在马路上,陌生人会不会看她一眼是死了还是活着呢!
    看着蒙蒙发亮的窗户,冷风依旧呼呼的破窗而入,奇怪的是她居然觉得地面是热乎的,身体居然没打颤,心里一下子平静的没有了任何的波澜。她就像没事人一样,就像睡在温暖的被窝里一样,把自己平平展展的铺在了瓷砖地上,没有目标的盯着天花板。
    她自己都搞不清楚怎么就能这样的平静呢!按理说应该是很难过很伤心的,可是自己的心里怎么就没有那种感觉呢!是自己和孩子已经死了吗?
    想到这里,她再次不可置信的掐了掐自己的身体,明明还有知觉,还有痛觉,确实是活着的啊!可是,怎么就没有悲伤呢?
    这一切根本就是在做梦!一定是在做梦了!一定是的!
    就在这时,肚子里又是一阵波动,隔着薄薄的睡衣,晓鸥看到一个小小的鼓包,不知道那是孩子的手,还是脚?那个鼓包让晓鸥的心里掠过了无限的温情,这几个月来,都是孩子陪着自己欢笑、哭泣、孤独、纠结、甚至是无边无际的疼。
    想想孩子都跟着自己经历了两次生死的考验,那次鼻子大出血,孩子不离不弃,还有这冰冷蚀骨的一夜,孩子依旧如此欢快的给这个妈妈暗示,一切都很好,她俩都很好!
    晓鸥就想,即便是这样的折腾,孩子依旧是安安稳稳的,死心塌地的陪着她这个软弱、无能的妈妈。用一夜的晃动唤醒她!他该多累啊!
    就因为寄生在了她这个一无所有的母体里,才让未见天日,未呼吸一口新鲜空气的他,跟着她这个所谓的妈妈一次又一次地经受心灵的重创,的磨难,她有什么资格不珍视他呢!
    孩子啊,爸爸不要你了,妈妈要你!
    想到这里,晓鸥觉得再也不能在这冰冷的地上躺着了,她挣扎着爬起来,看了看冻的青紫的双手,默默地换起了衣服,她想着她得去医院,去医院看看孩子是不是平安!
    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终于将衣服套在了冰冷又僵硬的躯体上,她默默的走出了那个她曾经以为会很温暖、很甜蜜的房间。
    即将踏出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句“你去哪?”
    这是个多么讽刺的声音!
    这是个多么荒唐的经历!
    谁会相信这是事实呢!谁会相信一个男人明明看着老婆昏倒了,还可以不管不顾怀孕八个多月的妻子在冰冷的十月,在大开着窗户的瓷砖地上,在尿液里躺一夜呢!而他就在厚厚的棉被里酣畅淋漓的打着呼噜!
    爱情,多么荒唐的字眼!多么荒唐的诱惑!多么荒唐的情不自禁!
    爱人,多么荒唐的信任!多么荒唐的情感!多么荒唐的依赖!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值得感动呢?还有什么值得奋不顾身?值得生死相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