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商会(二)
作品:《绝品女仆》 老先生请讲,小女子洗耳恭听。”不知不觉间,萧马掌柜改成了老先生。称呼的改变是她下意识的反应,恳切的诚意却有心而发,从马松之前放回木桶的那把大米里,她已经嗅出这老掌柜的一点影子,那是一个沧桑的老人,充满故事的人,对现实失望,却从未放弃理想的人,一如那个认真摆弄药瓶的大夫。
那是一个尚未取名的孩子。他长的白白胖胖,粉雕玉琢,咿咿呀呀的叫唤着,向母亲长开了臂膀,讨着要抱。母亲莞尔一笑,跪坐在软席上,用手捂着脸颊,只从指缝里露出一只明亮的眼睛,对着孩子慈爱又调皮的眨了几下。
孩子大喜,咯咯笑着,手脚并用的向妈妈爬去,妈妈没有抱他,只从身后父亲的手里接过几件事物,并排摆在了自己跟前,一把小剑,一支毛笔,一个算盘,一把只有巴掌大的小锄头。士农工商,四样都齐了。
妈妈伸出白若碧玉的右手食指,对着那四样事物点了几下,往前推了推,好让孩子伸手就能够到。
他选择了算盘。握在手里咔嚓咔嚓的摇晃着,咯咯笑个不停,黑亮的眸子,眯成了一条细线。
妈妈保持着跪姿,上前一步把孩子抱起,转身鞠躬道,“请父亲为这孩儿取名。”
“既然他选了算盘,那就叫做千金吧。”老汉闭着眼睛,对自己的决定很是满意。千金。既有钱财地意思,又有金贵的意思。否则那些达官家的女娃儿,怎么都叫千金小姐呢。
老汉其实没读过几本书,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取的这个名字很俗。但他是一家之主,这孩儿的妈妈虽然不乐意,却也不敢违逆。
从此之后,他就叫沈千金。
八岁那年,他把自家爷爷爱喝的茶叶偷了出来。选出一小包最好最漂亮的嫩叶。给了隔壁园子里的老太太。换了一个月地米糕吃。那米糕是老太太独家地手艺,谁也做不来。
十岁那年,他在初夏买了五万斤粮食,在秋末地时候,他大赚了一笔。那年夏天遭逢几十年不遇的大旱,秋天欠收。映思州地处边远,朝廷救之不及。
十五岁那年。他背着家里人从贩私盐的盐枭手里买了几千斤食盐,悄悄雇一个车队,跟着一个算命的神棍南下深山,家里人不知道他买盐的事,还以为他只是出去旅游了。一个月后,他赶着一辆空荡荡的马车回了家。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深入蛮夷腹地,没有人知道他车厢夹层里放铺满了用食盐换来的上好地天然玉石。
自古以来,蛮夷与汉民一直水火不容。不仅没有交往。更是争斗不断。沈千金在知道了那神棍会说蛮语之后,就胆敢带着食盐入蛮地,真不知道他是太聪明太有胆色。还是太愚蠢太疯狂。
不管怎么样,这三个故事,是沈千金少年时期最得意的三桩生意。
接下来的故事,发生得顺利成章,年轻的沈千金雇佣了几个经验丰富的玉器打磨工匠,在京城开了一家玉器店,玉石虽小,利润却很大,沈千金依靠这个玉器店,终于完成了商道起步的原始积累。之后他步步为营,越做越大,终于成为一代巨商。
老人家的故事讲的不错,不知不觉间,两个时辰过去了,他地自述也终于到了尾声,该是讲述自己遭人算计,散尽家财地时候了。
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耻辱,要向一个初次见面地小女孩儿完全敞开心扉,这并不容易。在他暂时的沉默着,努力回想,组织语句的时候,他忽然间觉得自己今天的话似乎太多了些,而且,他为什么要跟这个孩子讲述自己的发家史与堕落史?这跟他来找萧清琳时的初衷完全不对啊。
他的目的乃是控制住萧清琳,攀上林家这棵大树,向昔日的仇家一一报复,倘若他在此刻把自己的家底全部道出,谁还会做那个白痴,拿自己的家业给他做挡箭牌,拿自己的生意给他当枪使?
滴滴冷汗从他额上渗出,漆黑的老脸渐渐变成了灰色,他意识到自己犯了严重的错误,怎么补救?
方桌的对面,一直沉默聆听故事的萧清琳也发现了他的紧张。“老先生,您喝茶!”萧清琳站起身来,抄过茶壶,将马松的茶碗倒满。再恭恭敬敬的双手奉到马松的手里。趁着老人家喝茶减压的时机,萧清琳来到房里的香案边,打开香炉,从袖子里抖出一抹药粉,投了
一股让人身心愉悦的气味从香炉里飘了出来,很快便布满了整个房间。眼看着马松紧绷的面部肌肉慢慢放松了下来,萧清琳的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马松之所以会一反常态的向她吐露心声,全靠了那些香炉里的药粉。那是一种迷幻剂,可以松弛人的神经,打乱人的思绪,让他们不自觉的就有一种倾诉的冲动。
这种药粉并非百试百灵,意志坚定者就不容易中招。马松本来也属于此类,但他太心急报仇,也太小看萧清琳了,他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样折服这个女孩儿,却没想到自己也应该好歹提防着她一点儿。
年轻好处多呀,装白痴装外行的好处更多。
萧清琳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那是在山庄里,自己本着谦虚求教的精神,不停的跟马树抱怨着自己不懂商道,心里没底。那园丁表面上笑容和蔼,连说放心,心底里却对她极尽鄙视,大赞自己亲哥报仇的机会到了。他不知道自己正在跟她吃着饭,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而他的花花心思,早被她的宝舌全盘的接收。
萧清琳确实没有向庄里的马树多打听他哥哥的资料,因为她对闲云的医术有着绝对的自信。既然园丁动了歪主意,那他哥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明刀明枪的斗智斗奸不是人家的对手,那就耍些阴险的小手段吧。
“老先生,商者,以诚为本,以信为尊。您是不是,把那个故事讲完呢?”方才萧清琳在香炉里下了双份伎俩的药粉,按照闲云的说明,这个时候的马松,应该完全失去了防备之心了。故事还没听完,她舍不得就此将这老混蛋赶出去。
马松闻言,心头一动。她说的不错,商人虽然奸猾,但诚信二字也是不能丢的。既然自己已经讲了那么多了,不如把秘密全盘托出,以诚意,打动她的心。相信不管是谁,听了自己的血泪史,都会仗义出手,帮他一把吧。
“那是在十年前,老夫准备进军盐业……”马松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终于成功的把自己剥了个精光。
听完故事,萧清琳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她的舌头只能接收人的情绪,而不能接收人的具体想法。当初她以为那园丁欺他外行,想借着做生意的机会干点坏事。没有想到竟然是一个隐姓埋名的可怜老人预备复仇的故事。
看来马松很会做生意,这点可以放心了。但她到底要不要给他当枪使呢?
“柳小姐,你要信的过老夫,就将这大米的生意交给我全盘处理。我敢保证,可以为山庄争取到更多的利益。”马松满面潮红,信誓旦旦的放起了豪言。
“哦!老先生有何妙计?”萧清琳原以为把米价提高三倍,已经是了不得的利润了。这老头还能把利润提高,这是一定要听听的。
“其实很简单,其一,吃的起三十文钱一斤大米的人家,也吃得起五十文一斤的大米。其二,秀水山庄今年所产的大米,总共加起来也不超过一百万斤吧。佃户自留二十万斤,余下的只有八十万。你们山庄每年的消耗是多少?”
“大约三十万斤吧。”萧清琳缓缓道,“余下的五十万斤,其实,都要靠山庄收购的。”
马松点头道,“这个我知道的。五十万斤大米细细打磨,在将小粒的碎米筛选出去,最后余下的,最多三十万斤。”说到这里,萧清琳打断他道,“应该有四十万斤的吧!”
马松摆摆手道,“没有的,你相信我。三十万斤大米,每斤三十文,可得九千两白银的收入。扣除收购大米的五千两,包装所用的……”
“一千到一千五百两!”萧清琳慌慌张接口道。事情越来越不妙了。早些日子,她觉着卖米可以赚万把两银子。后来细细研究之后发现,只能赚五千到六千两。现在这老头再算一算,更加地少了!
“最后的收入二千五百到三千两。”马松笑眯眯的看着萧清琳,“少么?”
“少啊!太少了!”萧清琳叫了起来,“还要雇工,还要运输,还要给粮商回扣!天哪,这生意我不做了!”
“那倒不必,”马松端起茶碗,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认真道,“只需把米价提高到一百文一斤,那就有的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