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兴龙节?建军节!(上)

作品:《盛世大宋

    元佑元年十二月七日,天气是寒冷的,但汴京城中的人心却是热的,因为明天就是兴龙节。
    皇帝的生日所影响到的绝不只是朝中大大小小的官员。在普通老百姓的家门上,早早都挂起了象征团员的大红灯笼和红绳结。一些年代久远的屋宇,也纷纷在各处官吏的督促下粉刷一新。同时由于朝廷为了彰显皇帝的仁德,减免了这个月份的赋税,释放了一部分罪行较轻的囚犯,愈发的使得节日气氛浓郁起来。
    此时,皇城内的垂拱殿和紫寰殿内,为数众多的太监及宫女,忙忙碌碌的准备着明天祝寿仪式的用品,因为明天皇帝将先在垂拱殿接受群臣拜贺,再到紫寰殿中喝下寿酒和寿茶。
    就在这一片喜庆之中,两道诏书已经被下发到了枢密院和尚书、中书两省。
    诏书的进进出出在皇城之中实在是家常便饭,但绝大多数的人们,还不知道今天的这两道诏书,实际上在日后使整个宋国的军事策略发生了重大的改变,直接使历史的车轮向某个方向偏转了一点点。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事情要从早朝说起。
    一大早,高太后就看到了河东路和真定路的最高官员分别加急送来的条陈,条陈中极力痛斥以往宋军临阵指挥上的弊端,说是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朝廷每战必下发作战阵图,不符合兵家随机应变之理,请废阵图之专制,其后又言来降的兀声征延部凶悍难驯,要分而化之。
    紧接着,枢密院使章淳、枢密直学士王岩叟亦分别上奏表示支持,而文彦博等人都予以了赞同的态度,并且更令人费解的是很少出席朝会的柴家郡马主动前来声援此事。
    高太后对于新党的各个派别同时上表一事并不吃惊,吃惊的是旧党居然也跟着附和,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
    其实高太后并不知道,旧党之所以对这件事情采取支持的态度,除了是因为发起人杨翼并不属于新党这个原因之外,更重要的是阵图的使用,早已经不得人心久矣,朝野间的不满之声百多年来从未断绝。
    何谓阵图?宋代带兵打仗,特别注重军阵的排列和阵法的应用。阵法就是作战时的战斗队形和部署。把队形、部署用符号标识出来,并制成作战方案,就叫作阵图。从先秦以来,历代军事家都留下了许多优秀的列阵方法,取得了许多著名的战役的胜利。如春秋时的「黄池之会」,吴王凭借事先列好的步兵方阵,先声夺人,在阵势和声威上完全压倒对手,取得会盟的胜利。三国时诸葛亮的「八阵图」更是为人所乐道。
    然而有宋一代,在战前制定作战方案,即制定「阵图」的人并不是带兵的指挥官,而是全凭深居后方宫中的皇帝决定,即便作战方案不符实际情况,前线指挥官也无权改变。这种由皇帝主观决定的阵图,指挥远在几千里以外部队作战的结果可想而知,必然是十战九负。
    对于这种只按阵图作战,屡战屡败、丧师辱国的情况,宋代的文臣武将们不管是新旧党,对此都是是深为不满的。曾多次提出意见,要求朝廷不要再发阵图,给前方统帅以机动作战的权力。但皇帝们都置之不理。追根溯源,道理也很简单,就是皇帝对统军的将领不信任,而阵图是节制将领的主要手段,所以是不能不用。
    可是如今形势不同了,高太后虽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毕竟她是女流,虽有尧舜之美名,于军事却并不明了,加上皇帝还小。如果要她像以前的皇帝那样,临战时能拿出一套阵图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然而如果继续使用前几个皇帝制定的阵图,无疑是无法说服一起上表的各路大臣的,所以对于大臣们统一提出的意见,高太后最后只有无可奈何的同意了。
    而对于将胡人进行分化,高太后自己也是完全支持的,只不过她明确指明,这宋国历史上的第一支异族军队必须由中央派遣的文官进行统率,并且不能越过黄河南下驻防。如此才能放心不会生乱。
    当然,这名中央特派文官的名头挂在了杨翼身上,原因恰恰是因为杨翼在鼓动完他人上条陈后没有跟在屁股后面起哄。他自己另外偷偷给高太后上了一个条子,声称冬训练兵以演练各代阵法为主,将来作战也要注重使用过去已经趋于完善的战阵,并且对曾布提出的将胡人分治之法有所顾虑,认为这样做固然使胡人无力反抗,但胡人愿不愿意为了宋国上战场还是未知之数,所以应该专门划分出黄河以北的一块土地供那些不能从军的胡人使用,并迁涉部分汉人逐渐混居其中,行同化之事,则十数年后无胡汉之分。
    对于杨翼这样的表现高太后是非常满意的,对于他的忠诚也是觉得可以放心的。本来嘛,大臣们一个二个的要求放弃历代祖宗的阵图规矩,难道不知道这是制衡武将的手段吗?
    “只有这杨翼,才有体恤社稷之心啊!”高太后望着远处忙碌的内侍的身影叹到。只因她不知道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是谁。
    ******
    十二月八日,兴龙节的下午。
    杨翼和曾布带领着河东路、太原府的百余名官员,加上护卫的队伍近千人马,正行进在前往石岭关的道路上。
    “子脱诚不欺我啊!”曾布笑眯眯的对并骑在身边的杨翼说道:“朝廷发了喻令文书,沿路驿站快马加鞭的一日之间就送到了太原府,同意了我提出了两个方案,此次若能重回朝堂,当谢子脱和章枢密的厚情啊!”曾布心里明白得很,胡人之事也就罢了,本来如何安置就是应该自己去伤脑筋的,但阵图不一样,历代反对的人不少可从来没有成功过,这次自己区区一河东经略就能够动得了,说明朝廷早有此意,而杨翼确实是为自己着想,把这建言的大功送给了自己。
    “呵呵,曾大人何必客气,大家自己人嘛,好说哈!好说!”杨翼皮笑肉不笑,心说你感谢我就罢了千万别去惹章淳,回头章淳知道是我背后搞鬼就不好玩了。
    曾布忽然又道:“子脱真是人才,年纪轻轻就得获圣眷,朝廷建赐胡军,内设四指挥,并入禁军编制,委子脱为特派权节度使,可子脱准备如何说服那胡人从军呢?”
    杨翼早有主意,笑道:“大人难道没见朝廷下的诏吗?将那留山原用来安置胡人,咱们就用这块土地的一部分作为同胡人讨价还价的筹码好了。”那块所谓的留山原,在石岭关以西的一处盆地里,地势平坦水草丰美,即可发展小规模的畜牧业又便于农业开垦,确实是个好地方。
    行了数个时辰,这才到了石岭关,那石岭关地处太原府北面的东西两大山之间,地势颇为险要,只见上百兀征声延部的代表早已经等得不耐烦了。鉴于天色将暗,曾布便下令立即安营扎寨,供双方休息过夜。
    ***通明的大帐之中,曾布作为受降使坐在帐中主位,杨翼则坐在一侧最近主位的地方,下面依次是各级官员。
    随着号角和鼓声响起,那兀征声延部的隆赞(首领之意)便率领本族人代表开始将宰杀好的牲畜按照议定的礼仪进行供奉,接着进入大帐中献上本族的黄金图腾以及印信,然后由曾布宣读了朝廷的安抚诏书,赐姚姓,赐下金印、金册,整个简单的仪式便告完成,当然,曾布没提土地的事情。
    双方重新坐定,还是曾布在中间,下面的汉人官员和兀征声延部族代表各坐一侧。待酒菜等物事端上来后,便见曾布举杯笑道:“从此我等便同为一朝之民,我大宋天子治下远比契丹和夏国仁义宽厚,姚隆赞,从此你族不必再受那契丹和党项人之迫害了,来!我等饮此杯酒,一并庆祝皇帝陛下的兴龙节!”
    四下里轰然叫好,纷纷将酒喝下,晚宴正式开始。
    现在宋国境内稍微有点体面的晚宴大都喝的传香美酒,那些胡人素来没有什么礼法,喝到如此好酒难免兴奋,一些年轻人竟开始在大帐之中载歌载舞起来,加上部族代表和官员们相互敬酒,一时间欢乐的气氛充满了晚宴场所。
    杨翼却觉得坐在那位姚隆赞身边的老者甚是眼熟,可却记不起是何人,心中奇怪,我即便去了辽国,又几时见过这兀声延征人了?
    姚隆赞望着帐中欢乐的年轻人,心中当然也很高兴,毕竟从此不用在夹缝中生存了啊!但心事还没完全放下,当下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问曾布:“曾大人,朝廷究竟打算如何安置我等呢?”
    曾布立马用眼望杨翼,杨翼笑道:“隆赞且莫心忧,你部诚心归顺,朝廷自然不会亏待你等。”
    姚隆赞一惊,曾布已经是宋国很大的官了,这人年纪不大,却一开始就坐在曾布的旁边,不知道是什么大官,刚才曾布拿眼望过去,难道自己部族的命运竟掌握在这年轻人手里吗?连忙恭敬的问道:“这位大人恕罪!不知道大人官居何位?姓甚名谁?”
    杨翼知道这人认不出自己的官服,当然不介意他这么直接的询问,于是老实答道:“枢密院教阅房副承旨、权河东路诸军督训使、权赐胡军节度使杨翼便是本官!”
    那隆赞一个胡人哪里知道什么枢密院什么权来权去的,听了这长长一窜名字倒也肃然起敬,反正这个年轻人一定是大官就不会错了。
    杨翼继续说道:“关于你们的安排,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姚隆赞能做到这个上万人部族首领的位置也绝非等闲之辈,心知这就是等我开价了,当然得开高一点,便沉吟着答道:“我们部族在大草原上流浪惯了,不会种地,希望能择一块四季气候适宜,能够放牧的场所定居便可,如此,我等世世代代定会效忠朝廷绝无二心。”
    杨翼立即冷笑,心说你这是糊弄我呢?咱们大宋朝又不是草原,你万多人那要养多少牛羊马匹?还能有地给你放牧?作梦都没个边:“嘿嘿,隆赞大叔,听你的意思,要是朝廷没有这样的地方给你们,你们难道便要有反心了吗?”
    姚隆赞吓一跳,自己整个部族都在宋国境内,要是朝廷反目可不得了,看这杨大人目露凶光,语气也放缓几分:“不敢不敢!我等羡慕中原之地风华物美,若是实在不能安排放牧之所,也请去中原富裕之地!”
    杨翼大笑:“中原?我没听错吧?知道中原什么样吗?你等不会种地,又无一技之长,想去中原当乞丐吗?朝廷可没有让人白吃白喝的习惯,:
    姚隆赞黑着脸,和身旁的老者用族语商量几句,然后说道:“依着朝廷的意思,难道就放任我等自生自灭吗?”
    杨翼把脸板起来,他本来就长得粗旷,此时更显凶悍,冷声道:“朝廷几时放任你等,自从你们来到宋国,朝廷所费钱粮便无可计数,你们这段时间吃饭穿衣当是天上掉下来的吗?竟说出这样忘恩负义之语。”
    曾布一听坏了,这杨翼如此横蛮还怎么安抚这些胡人,连忙大使眼色,可是杨翼装作看不见。此时杨翼说话即严厉又大声,大帐之中各处可闻,那些还在欢宴和歌舞的人全部被惊得停下来,望着冷笑着的杨翼和黑着脸的隆赞,曾布只有尴尬的坐在那儿搓着手。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杨大人可有什么指教?”姚隆赞有点上火,都说汉人最讲仁义道德,对待归顺的部族非常照顾,自己部族这段时间来免费吃喝还真以为如此,现在看来传言有误啊!
    杨翼大叫道:“说你几句你就不高兴,有本事回去好了,把刚才的金印和金册交出来,明天带着你的族人统统滚回草原上去。”话音一落,背后从汴京带来的亲卫立即拔刀,在***的映照下那刀光分外逼人。
    曾布大骇,心说完了,朝廷不是运送了大批物资来接济这帮胡人吗?你在胡说些什么呢?这杨翼疯了,这回差使办砸了,连忙出声:“哎!别发火啊!有话好说嘛!”
    姚隆赞心里也开始发虚,千里迢迢从辽夏边境的草原边上跑过来,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夏国是放不过自己这族人的,辽国想必更不会手软,他们正缺东西呢,回去死路一条啊!可现下又该怎么办呢?
    哪知杨翼忽然柔声道:“其实我喜欢你们胡人,你们来得太突然,朝廷一时也是准备不足,我已经帮你们计划好了,是真的不会亏待你等的。”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窥,莫名其妙,这人究竟玩的哪一出?
    “拿地图来!”杨翼指着地图给姚隆赞等人看:“嗯!从这里到…那里!我千辛万苦向朝廷请求,才帮你们弄到这地方,还不错,水多草足,小规模的养养牛羊,种上点地,绝无问题。”其实他把朝廷给的地划小了许多。
    姚隆赞一开始大喜,待问明地方大小后立即心里凉半截:“我们不会种地,用这么点地方放牧,怎么养得活我们这么多人?”
    杨翼立即又凶狠道:“你们真要全部放牧就回去,其实只要你们肯种地,这地方再多养活几万人也不成问题,不会种地我可以迁涉部分汉人过去教你们嘛!”
    姚赞隆想了片刻,无可奈何的答道:“便如此好了!只要朝廷继续供应食物就好。”
    杨翼坏笑:“可是我向朝廷请求时,朝廷答应得很是勉强,你们刚去那里,朝廷也未必会继续供应粮食,你万把人吃吃喝喝不是小数目啊!就你们带来那点牛羊,能吃多久?而且真不用留点种吗?”
    曾布现在明白杨翼的意思了,立即道:“不如你们分些人手出来帮朝廷做点事,这样即减少了吃穿用度,又可以挣钱补充你们的不足,你看如何?”
    “大人的意思是?”姚隆赞疑惑道。
    “除了放羊你们还能干什么?”杨翼不屑道:“这样吧,过个三五百人来当兵,要自愿哦?不来的话就在那地方挨饿好了,朝廷一粒米也不会给!”
    姚隆赞有点蒙,宋国如此富裕,怎么就这么小气呢?不安的道:“三五百人不解决问题啊!我们全族有一万一千人,天气寒冷,没有粮食怎么撑到明年夏天草长时?”
    “算了,我也是可怜你们,这样,我河东路的军中还存有些粮草,运过来给你们吃到明年夏天。”杨翼很诚恳的样子,当然用的本来就是朝廷给胡人的钱粮一点都心不疼:“人也就看情况接收多一点,两千人吧,多了我也没那么多军费养着。”
    曾布心想你可真毒,说得像真的一样,朝廷就给你四个指挥的建制,一个指挥五百人,刚好两千,听你说得倒像吃了天大的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