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咀嚼

作品:《下江南

    穆圣翕突然接到曹三姝从上海打来的电话。曹三妹在电话里哭着告诉他:“司马腾回山东了,司马腾不要我了。”“怎么回事,你把事情说清楚?”穆圣翕在电话的另一头喊着。
    “我不想说,我说不清楚!”
    “别急,我这就去上海。”穆圣翕很快开车赶到上海。见到曹三妹,曹三妹正哭得两眼通红。让穆圣翕意外的是,梁雨正跟曹三妹在一起,不住地劝她:“走就让他走吧,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你哭也没有用,时间会决定一切。”“时间?属于我们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年,一晃就过去,我们的青春,能有几年?”
    “傻妹妹,青春永远属于坚强的人。”穆圣翕说。“可是,我不是那个坚强的人。”“你踢人的时候,不是很坚强吗?”
    曹三妹止住哭声,说:“傻哥哥,那不是坚强,是狠。”说完,又低下头,哇地哭起来。
    穆圣翕搞不明白,梁雨和曹三妹,她们这两个死对头是怎样搞到一起来的,当初他那么努力地寻找她,她的煎饼摊儿,她的住处,一点踪迹也没有。
    梁雨说,说起来还是苍山大婶,在她那里见的面。其实,曹三妹人不错,过去的那点事还有必要记在心上吗?
    如今,梁雨在江桥市场边租了一套私房,烙煎饼。每天早晨,到市场批货的苍山人就来她那里买煎饼。由于她把控住质量,烙的煎饼薄而匀称,香韧可口,生意异常红火。不但山东人爱吃,苏北人也爱吃,江南人也来买着吃。
    作为煎饼的发源地,沂蒙农村仍保留着“户户支鏊子,家家摊煎饼”的生活习俗,人们习惯把煎饼当主食。梁雨从那儿咀嚼着煎饼一路走来,摊煎饼的工具仍然是沂蒙山人用的“鏊子”,是把薄石头打磨成龟背状,再磨制光滑的那种。只是,现在都改为生铁铸造的了。
    尽管梁雨是烙煎饼的一把好手,可是现在是远离家乡的上海,要想赢得顾客,必须烙出质量更好的煎饼。梁雨知道,煎饼越薄越好吃,可是,她现在烙的煎饼已经够薄了,还要怎样薄?
    一天,梁雨望着烙煎饼的鏊子出神,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新奇的想法,请人在鏊子底下装了个轴承,做了一点技术改进,然后用手一转,鏊子随之转动。梁雨摊上面糊子试了一试,出乎她的意料,在鏊子的均匀转动下,烙出来的煎饼竟然比过去薄了一半。
    鏊子可以旋转着烙煎饼,真是稀奇。人们过去从没见过,甚至听都沒听说过,让这些走南闯北的菜老板们大开眼界,纷纷过来看热闹,把梁雨的西施煎饼店围得水泄不通。由于梁雨的煎饼店在批发市场边,很快,全上海的菜老板们都知道了,都到她这儿来买煎饼。买的人多了,梁雨的煎饼总是脱销,往往烙上一天,一两个小时就被抢购一空。再后来,梁雨又让她爹把家里祖传的一台石磨从老家拉过来,找人改装成电动的,在石磨上支起三盘鏊子,手拿刮板左右开弓,工作效率更高了,原来一天只能烙二百张煎饼,现在一天能烙六百张煎饼了。
    除了在“薄”和“快”上下工夫,梁雨还在煎饼的品种上动了不少脑子。她发现,很多小孩嫌煎饼吃起来没有味道,不喜欢吃,而有的孩子已经吃惯了江南的米饭,已经咬不动煎饼。她想,要是能做成水果煎饼,既增加了味道,又使煎饼松软可口,一定会在孩子们中间打开市场。这种煎饼,从来沒有人做过,想找个师傅学都找不到。梁雨决定自创。她买来一大堆香蕉、山楂、苹果,偷偷地练起来。一次,两次,三次……终于做了出来。人们没见过更没吃过水果煎饼,小孩子们一尝,都说好吃,拽着大人来买。价格比普通煎饼高出好几倍,经济效益十分可观。
    尝到创新的甜头,梁雨一鼓作气又开发出了杂粮煎饼和蔬菜煎饼。开发特色煎饼,让梁雨找准了市场突破口。她现在一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雇了四五个人来帮忙。
    如今,梁雨的西施煎饼薄如纸,柔似锦,色泽鲜亮,很快在上海打开了市场,站稳了脚跟。
    穆圣翕惊叹,短短两年,梁雨已经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空,对于一个弱女子,确实不容易啊。
    梁雨看出穆圣翕的心思,说:“你们男人能干的事,女人照样能干,而且一定能干好。”
    穆圣翕对曹三妹说:“你看看梁雨,你再看看你,就知道哭。”
    梁雨对穆圣翕说,苍山大婶要回苍山,把房子也退给干穆大爷,十几年的流浪生涯结束了。司马腾毕业后,在上海找了一份工作,不理想,他想趁着机会和他娘一起回去,回苍山发展。可是,曹三妹不情愿,司马腾走了,她怎么办?她总不能也跟随司马腾回苍山吧。再说,她也不愿意去那个陌生的地方。司马腾是铁了心要回去,曹三妹就急了,就给你打了电话。
    “这个忘恩负义的司马腾,走就让他走,走了走了,一走什么就都了了。”
    梁雨听出来穆圣翕的话中有话,他还是在为她和司马腾的往事呜不平。
    “好了,不提这些了,”穆圣翕卷起一个梁雨烙的煎饼,咬了一大口,一咀嚼,赞叹道:“香,喷香!”的确,生活需要咀嚼,咀嚼其中的苦与乐,咀嚼其中的辛酸与泪水。
    穆圣翕终于忍不住,问起他心中的那个谜团,两年前,为什么她突然失踪了。梁雨双唇紧闭,“你别问了,我不会告诉你的。”穆圣翕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你心里一定有隐情,不能说出来的隐情。”“就算是吧。”穆圣翕望着梁雨,一字一顿地说:“梁雨,你难道不知道我的肩膀可以供你倚靠吗,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双手可以替你抚去内心的伤和痛吗?”
    一席话,说得梁雨泪如雨下。的确,梁雨很想有一个人倾诉,很想有一个肩膀倚靠,很想有一双手牵着她一起漫步。可是,那个人,那个肩膀,那双手会是穆圣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