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溅形状的干涸血渍遮住画上的拉比比利亚的脸部。更多的血黏附在破碎的家具和裂开的地板上面。腥臭味几乎在这个封闭的房间里酝酿成肉眼可见的黑灰雾气。
    叁具尸体并排摆放在附魔者的脚下。他们额头以上部分被斧头砍掉，脑内内容物流出坑坑洼洼的边缘。附魔者离地一英尺。他在恶魔离开后上吊身亡。他的表情很奇怪，混合着恐惧，后悔和兴奋。
    艾莉释放追踪恶魔气息的魔法，白光汇聚成细线，绕过各种阻挡物，直指西边。
    她率先跟去，另外四人跟随其后。
    艾莉是这个五人惩戒牧师小队的队长。虽然年龄最小，但是实力和迎战能力比另外四人高，在帕特里克最后的考核中夺得第二名。第一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二等牧师。他的所有家人在叁十年前被恶魔杀死，强烈的复仇欲望驱动他拼命学习。
    叁十五人通过考核，由帕特里克分为五组。考核未过的人被帕特里克消除了有关惩戒牧师训练的记忆。
    帕特里克十分危险。艾莉第一次清晰地意识到。他当着叁十五人的面，微笑着释放精神消除魔法——尚未教给他们的魔法，十四个人被黯淡的白光笼罩，面容扭曲，目光空洞，仿佛变成了白痴。叁十秒后，白光消散。他们什么也不记得，乖顺地听从帕特里克的话走出去。
    事后，有人和他们交谈过。他们普遍变得记忆下降，时常结巴，更别提顺利施放魔法。
    “艾莉牧师，下雪了。”二十七岁的德凯·尤蒂尔凝重地说。
    恶劣天气会助长恶魔的能力。
    艾莉首先想到的是克里斯汀，“加快速度。见到目标后直接消灭。”
    “是！”四人齐声应答。
    艾莉带领的小队叁男一女。德凯·尤蒂尔，男，二十七岁，叁等牧师；史提利·皮克林，男，十九岁，四等牧师；詹娜·麦克贝恩，女，叁十五岁，二等牧师；克里夫·梅奥，男，二十叁岁，叁等牧师。
    光线停了。凄厉地惨叫和尖锐的笑声重迭。
    一束白光轰开门。附魔者狠狠地将菜刀插入男人的胸膛时，五道凌厉的白线贯穿它的身体，分别在头部，双手和双腿。白光组成的等身笼子罩住他。
    恶魔想要逃跑。十几岁的少女的皮肤表面无规则隆起，皮肤拉伸的近乎透明，透明中带有黑色。然而它被全方位束缚在原地，无论是它还是附身的身躯，都无法动弹。
    艾莉的净化魔法准备好了。四人微微偏离她。
    这个净化魔法和现在的净化魔法不一样。净化魔法本是百年前的惩戒牧师发明的，后人改良了它，削减其酷刑的程度，降低其威力，同时，释放起来更为容易。
    通体亮白的弓上搭着一根箭。它们无声无息，似是海平面下的冰山，藏着暗潮涌动的恐怖。弓和箭凝实得仿佛是金属制成，吸收所有外来的光，吞噬所有别的颜色。
    艾莉的右手拉着弓弦，箭尾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弓弦撑成满月状蓄势待发。
    清脆的火石相擦声响起。箭化作极细的线射去。艾莉松开双手，弓随之液化，化作箭的一部分。它们掠过空气，带起扇形涟漪，波及到周围。恰好处在辐射边界的四人轻哼一声。
    他们感到内心被烧灼，净化魔法点燃对往昔过错的内疚悔恨。幸而，只是不适，没有达到泪流满面，跪地忏悔的地步。
    恶魔挣扎地愈发厉害，险些挣脱束缚。
    难以辨别是何种动物的叫声长长的回响在空落落的街道中。飘零的雪愈发大，路面积起薄薄的雪层。寒风呼啸，家家户户紧闭窗户。火炉无法温暖他们，魔法也不能。
    艾莉放下焦黑的手，“收队。我晚上回去。”
    “是。”
    他们充满敬畏地回答。
    所有人都在训练时试过净化魔法。有人跪下，大声宣告自己的罪；有人猛扇自己巴掌，牙齿崩落；有人试图自杀。艾莉默不作声地抵抗净化魔法对施法者的反噬。
    艾莉不后悔曾经做过的事情，无论是什么。
    百年前的惩戒牧师之所以是群不被接受的疯子，就是因为他们乐于使用副作用强烈的危险魔法。他们有的根本不觉得自己有罪，有的则是享受痛楚。
    起初只有叁个人坚持下来，包括艾莉。直到考核期间，也只有九人可以使用过后无异常。
    而净化魔法是对付恶魔最有效的魔法。
    艾莉赶到克里斯汀那里的时候，发现十几人举着火把聚集在门口。
    “牧师！惩戒牧师！”他们看见了艾莉的纯白牧师制服领口缠绕的暗灰色荆棘刺绣，“恶魔！那是恶魔的叫声！你快消灭它！”
    房里响起痛苦的吼叫和碗碟碎裂的声音。
    “没有恶魔。”
    “什么！但那……那不是人类发出的声音。”
    “她身染恶疾，每到恶劣天气时就会痛苦难耐。”艾莉穿过人群，站在门口，“回去吧。”
    “今天城南郊外是不是有恶魔出没！杀了两家的人……”
    艾莉看着他们。
    “什么时候才结束！什么时候你们能把它们全部消灭完！为什么，为什么不启动驱魔阵？明明叁十七年前有效的！”
    “不知道。那关乎教会上层的考量。”艾莉快速地说，她听出来克里斯汀快要忍耐不住了，“请回吧。不要随意纵火。”
    她踏入室内。克里斯汀倒在陶瓷碎片中，剧烈地喘息，“嗬……嗬……”
    治愈魔法。复原魔法。悬浮魔法。
    克里斯汀皮肤上的血痕消失，她飘到床上，碎片重整为碟状。
    艾莉轻柔地抚摸她汗淋淋的额头。克里斯汀颤抖着握住她的手。
    “我……我好……难受……”
    “爸爸……爸爸……妈妈……”
    “死……死……”
    艾莉回握。
    自释放净化魔法后，阿尔到现在才出来。“你就不能成全人家吗？看她多难熬啊。
    “你总有赶不及的时候，到时候她不是被人活活烧死就是无意识的情况下自绝身亡。”
    “她爸爸一封信都没送来过。活着的几率有多大？”
    冷空气侵袭着整个城市。克里斯汀终于昏迷。
    第二日上午，雪停了。薄凉的阳光丝毫安慰不到寒冷的世界。
    “病情加重了。”艾莉对清醒的克里斯汀说。
    “嗯。”
    “那个偏方是什么？”
    克里斯汀盯着艾莉，后者等待她的回答。她知道这个比她小一岁的女孩是多么冥顽不化。
    她默背那个一辈子也忘不了的偏方，“摩尼狄克草，达拉石心，蒂斯比拉芬的尾巴……”
    艾莉将十四种药材记在脑中。
    “我不知道具体的名字。这是我偷看清单才知道的。你不会善良到迈上我妈妈的后路吧？”
    “不会。”
    回到教会，艾莉被帕特里克批评了几句，大意是不能无故在外过夜。艾莉去图书馆找偏方，没有找到。最后，她问了帕特里克。
    “你从哪儿听来的？”帕特里克凝重地说，“这是以连接性命的偏方。封印在教会内部，普通牧师接触不到。”
    “一命换一命……”
    “两人性命从此紧紧相连，一人死另一人也会死。”
    “谢谢您，朱尔斯先生。”
    “等一下，艾莉。”帕特里克喊住离开的艾莉，“神给了预示，未来叁个月内会发生极大的灾难。你在外活动的时候多加留心，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的。”
    “执行任务的时候也要考虑自己的身体状况，不需要用净化魔法就不要用。”
    “好的。”艾莉应下。
    “回去抓紧时间休息吧。”帕特里克挥手。
    低级恶魔越发肆虐。民众也愈发不满。重启驱魔阵的呼声越来越多。处在国都的总教会承担着来自皇室贵族的施压。
    卡尔凶多吉少。要和克里斯汀说吗？她会怎么样？
    “可怜的克莉斯，哦，可怜的莉莉。”阿尔拉长语调。
    隔日，艾莉全盘托出。克里斯汀垂首听完，手紧紧抓着裙子。她没有崩溃，“我没有立刻死掉，意味着爸爸还活着。我会去各大行会发布救回卡尔·麦吉的委托。”
    “我去。”艾莉说。
    “不。你不知道我可以给出多少报酬。”克里斯汀表情坚决。
    詹纳在外轻敲门，“来任务了。”
    “你去吧。”克里斯汀浅笑，“我虽然病得不清，脑子还是好的。”
    犹豫的每秒都可能有人丧生。艾莉断然离开。
    奥布莱恩夫人躲在桌下，奥布莱恩先生被附魔者掐着脖子。
    中级恶魔。它不着急杀人，它要的是恐惧。
    店里共有十叁人，目前无人死亡。
    “玩游戏吧，来玩游戏吧。”附魔者是个七八十岁的老人，“赢了我就能活，输了就要死。”
    “游戏规则如下，你们和我找地方躲起来，有的人来找。被找到的会死，找到我的会死。十分钟内找不到人也会死。”
    “地点嘛……这条街好了。多些人更好玩。”它笑了，露出缺少牙齿的粉白色牙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