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师生之间

作品:《一男四女情

    常清波已对革命造反没兴趣了,什么造反?不过是打人、斗人、批人,不光是他打着革命的旗号实现自己的目的,差不多都是怀着个人目的造反的。马长贵批斗王校长反动学术权威,用一块大门板挂在王校长脖子上,还用的是细铁丝,勒的王校长直不起头,就因为王校长批评过他,他才这样下狠心的。
    另外,wen革运动明显是为闵春大这些头脑发热的极左路线唱赞歌的,其实,大多数人都恨割资本主义尾巴的极左路线,可又不得不装出更极左的面目,而捞取上爬的资本。常清波没心思当官,他就是相当作家,想读高中,上大学,而这一切靠造反是难以实现的。于是,他就跟常清建、段玲芝、谢敏三人商量,也组织个长征队,全国到处乱跑,和段玲芝朝日相处,游山玩水串联去。
    四个人都是没出过远门,更没到过大城市的人,甚至连火车都没见过,段玲芝闻听欣喜若狂,说:“我早就想窜了,听李英杰她们串联回来说,只要拿个咱洪红卫兵组织介绍信,不光坐车不要钱,各地都设有红卫兵接待站,吃饭也不要钱;这么好的条件不出去玩,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了!”
    马长贵和龚云龙听说四个人组成了长征队,也要参加进来。段玲芝不悦,嫌马长贵心术不正,嫌龚云龙“洋机器”。常清波说:“出远门,人多总比人少好;再说,人家去过北京,接受过mao主席检阅,出门比咱有经验些。”段玲芝其实就想和常清波一块儿出去玩,嫌人多不方便,听常清波说也就不说什么。
    长征队组成后,由于龚云龙是学校选举的文化革命委员会主席,他以为既然他参加,就要带个好头,做个表率,长征队要定个名字,有面旗子,出发时要举行个仪式;首先要对领袖宣誓,其次要进行革命大批判,最后排队徒步出发。就在进行大批判时,长征队没出发就闹起了矛盾。
    常清波本来就对马长贵爱赶形势出风头就反感,wen革开始,他嫌他的名字太封资,就贴出声明:本人从即日起,改名马东彪。他的意思是取毛和林的名字为名字,可他的姓不配套,常清波偷偷在“马”字头上添两个“口”字,成了“骂”字,骂东彪。这让同学们都笑,马长贵更觉得问题严重,说这是fan革命事件,要追查责任,只是后来没找到人,不了了之,也使得马长贵再不敢叫那个“马东彪”。
    通过发动和揪斗闵春大事件,常清波更发现马长贵是个善于投机取巧,窃取革命胜利果实的人,对他更有点反感。段玲芝是马长贵爱给她挤眉弄眼,没个正道样儿,有种少女的逆反心理。常清建是因为马长贵比他大不几岁,经过批判师道尊严,就没把他当成老师,给他说话及其随便。而马长贵呢,则一心想在这次运动中能弄个一官半职,别再教书。他最佩服鲁迅的文笔,更向往鲁迅与许广平的婚姻爱情,梦想段玲芝也能像许广平爱鲁迅那样爱上他,演一幕师生恋的活剧,给世人留一段佳话。
    然而马长贵发现,师生之间要沟通为“情”字,其实是很难的;众目睽睽之下,主要是没有单独接触的机会。大半男人爱女人,总想把女人的思想统一在自己的思想里,成为志同道合更易于建立感情吧?马长贵找段玲芝,了解尤戈打伞蹲星星石上的事实经过,准备写一篇有针对性的批判文章,让段玲芝明天长征队出发时发言念。
    段玲芝对于马长贵说的事一点也不感兴趣,更不愿明天出风头发言,婉言谢绝说:“这事我不清楚,那天在游艺室,是常清波他俩说的话,你问常清波。”正好常清波和常清建进教室,段玲芝便招手叫道:“哎哎,你俩过来,马老师要写大批判发言稿,批判尤戈打伞蹲在星星石上的险恶用心;你俩知道情况,给马老师说说。”
    常清建闻听,先打退堂鼓说:“我不知道,我那天也没在游艺室。”这一来,常清波脱不了关系啦,他又想起了他在周记中反眏的乡间人的愚昧;就因为石头上没淋雨,认为星星石显灵,吸引了那么多善男信女烧香磕头取药,以致引起县里的制止,说是干扰了“农业学大寨”运动,驱赶了人群,炸毁了星星石。因而,不慌不忙笑问:“马老师,你准备咋个批法?”
    马长贵坚定说:“揭露尤戈的反动本质,让更多的人看到,阶级敌人并没有睡大觉,他们在千方百计地破坏我们的事业;正如mao主席讲的,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谁胜谁负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必须对他们实行无产阶级专政。”常清波对马长贵带人给尤戈夫妇剪个阴阳头就在反感着,他认为马长贵整尤戈完全是在报复尤国华,因为他以为尤国华比他更多才多艺;而整走尤国华的也是马长贵,他觉得马长贵这人妒贤嫉能不地道,因而说:“你别扯那么远马老师,咱先就事论事,你说他打伞蹲在石头上避雨是啥本质?”马长贵说:“制造假象,蛊惑人心,煽动封建迷信,破坏‘农业学大寨’运动!”
    常清波笑说:“你别激动啊,也不要光扣大帽子,那样没人服!我问你,是他叫群众去迷信的吗?”马长贵说:“他虽没直接叫群众,可他的动机是迷惑群众。”常清波说:“说到动机,那就不好讲了;我问你,你批尤戈的动机是什么?”马长贵慷概激昂说:“为了向阶级敌人进行战斗,保卫红色政权永不变色!”常清波也毫不示弱说:“我说你也是在蛊惑人心,打着阶级斗争,保卫红色政权的旗号,向我们无知的青年学生灌输另一种迷信!”
    马长贵追问:“什么迷信?你说!”常清波猛然说:“对你的迷信!”马长贵不解问:“咋让你对我迷信?”常清波说:“你想批,找你知道的情况批,我们知道的,难道我们不会批吗?你这叫不相信群众,瞧不起我们,唯我独革,唯我独尊!”马长贵虽然生气,但感到这话还真不好反驳,不由“嘿”地笑了,自嘲说:“我能教出你这样的学生,真感到自豪!”
    刚才剑拔弩张,段玲芝和常清建都替常清波捏一把汗,现在又一笑烟消,二人也轻松地跟着笑了。常清波也笑了,说:“马老师,我发现你看问题总跟我们不一样,你总爱本末倒置,像倒立在地上一样,把事物看成反的。”马长贵眨巴着眼镜后的眼睛说:“我不明白。”常清建却有感悟了,抑制不住激动说:“马老师,我可知道了,你这叫撅着屁股数星星一一有眼无珠!”
    一句话说的段玲芝“嘎嘎”大笑起来。她笑,谢敏也看着清建笑;段玲芝嫌笑的不过瘾,又伏在谢敏的肩上,头对着谢敏的脖颈,想给谢敏悄悄说,说不成,反而气哈的谢敏痒痒的;谢敏更憋不住笑,又指着清建说不出话来。常清波憋不住,一股鼻涕窜出来,正好窜到刚到跟前的龚云龙身上,慌地从口袋掏纸给龚云龙,笑道:“你个常清建呀!”龚云龙也听到了这句话,但不知是说谁的,看都笑成这样;特别两个女的,笑成一堆乱打对方,也忍不住笑了。常清建先是“嘻嘻”笑,见马长贵的眼睛越瞪越大,也由激动变得愈来愈不好意思地讪笑。常清建越不好意思和无地自容,段玲芝才越看着好笑;她一笑,谢敏也再笑。就这样,可不笑不笑了,俩姑娘又一阵爆笑起来;后来,反而成了都笑她俩,连马长贵也为她俩的好笑而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