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作品:《神曲

    第十四首
    火雨纷飞的沙地(1-42)
    卡帕纽斯(43-72)
    血溪(73-93)
    克里特岛的老人和地府的河流(94-142)
    火雨纷飞的沙地
    对故土的情思触动我的心灵,
    我把散落在地的枝叶捡起,
    奉献给那个这时已沉默不语的人。
    这样,我们就来到坑穴的边缘,
    从那里,第二大圈就区分于第三大圈,
    从那里也可看到如何进行可怕的正义裁判。
    为了详细说明那情景是前所未见,
    我现在要说:我们这时来到一片沙地,
    它使任何草木都无法在地面上生存。
    环绕沙地的是那片凄惨的丛林,
    犹如一道悲惨的沟壑把沙地围定,
    在这里,我们紧靠着沙地边沿停下脚步。
    这片空地布满了干燥而厚实的沙粒,
    它与曾被卡托足下践踏的
    那片沙漠别无二致。
    啊!上帝的报复!
    凡是目睹我亲眼所见的景象的人
    对你该是多么畏惧!
    我看见成群结队的赤身露体的鬼魂,
    他们都在凄凄惨惨地哭个不停,
    看来他们是在承受另一种苦刑。
    有些人仰面躺在地上,
    有些人则金缩着身子席地而坐,
    还有些人在不断地来回走着。
    围绕沙地转来转去的人最多,
    躺在地上受苦的人则较少,
    但他们的舌头却更便于哀呼惨叫。
    在这整片沙地上方,
    有大片大片的火雨在缓缓而降,
    犹如飞雪飘落在无风的高山上。
    如同亚历山大在印度的炎热地带,
    眼见火焰降落下来,落到他的军旅身上,
    又降落在地,却仍燃烧未熄;
    他下令他的队伍要着力用脚踏地,
    这一来,烈焰在单独燃烧时,
    扑灭它也便更容易;
    地狱中的永恒烈火也正是这样从空而降;
    因此,沙地才被烧得发烫,
    犹如火镰打上火石,痛苦也倍加增长。
    那一双双可怜的手掌,在无休止地挥动,
    时而拍打这里,时而又拍打那里,
    拼命从身上拍掉新落下的烈焰火星。
    卡帕纽斯
    我开言道:“老师,你曾战胜千难万险,
    除了在进城门时遇到那些
    强硬的魔鬼把我们阻拦,
    那身材魁梧的人是谁?他似乎置那熊熊烈火于不顾,
    他神态轻蔑,怒目而视,躺卧此处,
    仿佛那火雨不是在使他受苦。”
    那人竟如此机敏,
    他听到我向我的导师问起他的事情,
    他喊道:“我活着时是这样,死后也是这样。
    尽管宙斯令他的铁匠疲惫不堪,
    因为他怒不可遏,要从铁匠手中获得那锐利的雷电,
    我正是在我的末日,被雷电击中,送了性命;
    尽管宙斯也使其他人疲惫不堪,
    让他们在蒙吉贝洛的黝黑锻炉旁轮流苦干,
    他一边还呼喊着:‘帮忙啊帮忙!好样的伏尔甘!’
    就像他在弗雷格拉大战中所做的一般,
    他竭尽全力来对我劈击,
    但他的报复毕竟不能做到痛快淋漓。”
    这时,我的导师厉声喝道
    ——我还从未同过他这样大声呼叫:
    “啊!卡帕纽斯!正因为你的嚣张气焰不收敛。
    你现在才受到更严厉的惩办:
    除了你满腔的愤怒,
    没有任何苦刑能使你的狂妄遭受恰当的惩处。”
    接着,他和颜悦色地转向我,
    说:“此人是围攻特拜的七王之一;
    他过去瞧不起上帝,
    看来现在也依然如此,对上帝并不尊重;
    但是,正如我刚才对他所说,他那轻蔑神情
    也不过是他内心恰如其分的反衬。
    血溪
    现在,你走到我的身后来,还要注意
    不可把脚踏入那灼热的沙粒;
    而是要把脚紧贴那片丛林,片刻不离。”
    我们默默地来到一个地方,
    那里有一条小溪在林外流淌,
    它那鲜红的颜色又一次令我胆战心慌。
    犹如那条从布利卡梅涌出的溪流,
    娼妓们曾把它分割开来,各自享受,
    那条小溪也正是这样沿着沙地往下流。
    溪流的河床和两边的陡坡,
    以及两岸的边缘,都用石头铺成,
    因此,我看出:那里正是可以通行的路径。
    “自从我们进入那道
    不拒绝任何人迈入门槛的城门,
    我曾向你指出所有其他东西,其中
    有一件东西不曾被你的眼睛发觉
    它是那样值得注意,那就是现在这条河流,
    因为在这条河流上,所有的火苗都被它熄掉。”
    这些话语是出自我的师尊之口;
    因此,我请求他赐给我饭食,
    既然他已经引起我进食的渴求。
    克里特岛的老人和地府的河流
    他于是说:“在大海中央,
    有一个陷于衰微的岛国,名叫克里特,
    在它的统治下,过去世人曾纯真无邪,安居乐业。
    有一座大山,名叫伊达
    它曾是水源丰富,林支葱郁,
    如今却荒无人迹,如同她小儿子的可靠摇篮,
    为了把他隐藏得更好,
    每逢他哇哇哭叫,她就让人鼓噪喧嚣。
    山后矗立着一个老人,身材巨大,
    他使自己的脊背朝向达米亚塔,
    他宛如揽镜自照,眺望着罗马。
    他的头为真金所铸,
    双臂和胸膛则用纯银制成,
    下身直到胯骨,都是铜料;
    由此往下则全部用上好的铁来铸浇,
    除了右脚是用陶土塑造;
    但这老人却把身子更多地支撑在这只脚,而不是那一只脚。
    每个部分——黄金部分除外——都已破裂,形成一道缝隙,
    从缝隙中流出涓涓泪滴,
    这些泪滴汇在一起,穿透了那块岩石。
    泪水流过这一层层山谷;
    变成阿凯隆特河、斯提克斯河和弗列格通河;
    然后顺着这狭窄的水道向下流去,
    一直流到不能再往下流的地方:
    形成了科奇土斯湖;那是怎样一片水塘,
    你以后将会看到,因此,这里就不必多讲。”
    我于是向他问道:“既然眼前这条小河
    是这样发源于我们的世界,
    那么,为何只是在这一层的边缘上,它才显现在我们面前?”
    他对我说:“你知道:这地方是圆形;
    你虽然经过许多地界,
    又只是向左,往下直通谷底,
    但是却不曾把整个圈子走尽:
    因此,即使有什么东西显得新奇,
    也不该令你的面容露出惊奇之色。”
    我又说道:“老师,弗列格通河和勒特河究竟在哪里?
    因为你不谈其中的一条,却谈到另一条是形成于那如雨的泪滴。”
    他答道:“对你所提的所有问题,我确乎都很喜欢;
    但是,那赤水河的滚滚热浪
    想必能解答你所提的一个问题。
    你以后会看到勒特河,但它是在这条沟壑以外,
    在那里,亡魂都来洗涤自己,
    因那时,经忏悔的罪过,都已得到解脱。”
    接着,他又说:“现在已是离开丛林的时候;
    你注意要走在我的后头:
    这些河岸才是可行之路,因为未被火雨烧灼,
    况且河岸上方,所有烈焰也都在熄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