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麝香

作品:《插队在黄土高坡

    “你怎么了,别装了,别吓爹了?”左小菊的父亲见小女儿又喊腰疼,嘣的一下坐在地上,以为她又在装相,不禁急声说道。<
    “可能不是装的?”左小菊看到妹妹坐在地上很突然,嘴角咧着,一副痛苦模样,额头还渗出些许汗滴,便忙弯下身去馋左小莲,可是刚要搀起,左小莲便说:“疼,疼!”一边喊疼,一边用手捂住自己的腰。
    没到医院检查,发愁自己没病,还设计装什么病,到医院一检查,左小莲还真有病,得了重型腰肌劳损和骨质增生,不用左小莲他们再说话,医院主动地给开了有病的证明,并注明不能干重体力劳动。
    父亲证明有了,女儿证明有了,父亲俩有病的证明都有了,左小菊和左小莲兴冲冲地找到事知青办公室,把证明递上,要求把左小莲从山西调回北京。
    市知青办公室接待她们的是一位五十来岁姓李的工作人员,这人头顶有点秃,秃的知识脑袋的前半边,后边长的几缕长发把前边的聪明发亮的地方盖住了,只是一说话,一摇头,那几缕长发便从前额光亮的地方垂下落在耳边,好像冬天带的棉帽带子一样,风一吹,飘飘扬扬的。
    李同志很热情,招待她们坐下,并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水。听她们讲完要求后,同情地说:“家里就剩一个老父亲了,又有病,真该调回一个来,你们把证明放这,有消息我通知你们”左小菊很高兴,以为妹妹很快就能从山西调回北京了,回家的路上姐妹俩嘻嘻哈哈又说又笑。
    然而在家足足等了一个月,左小菊她们仍没有等到左小莲能调回北京的消息,姐妹俩坐不住了,又到了市知青办公室。
    “你们来了,坐坐。”老李见到她们,一改上次的热情,不冷不热地打了个招呼。
    “叔叔,我妹调回北京的事怎么样?”姐妹俩坐下后,左小菊满脸笑容地问。
    “难啊,”李同志一边整理报纸,一边面露难色。
    “卡在哪了?”左小菊问。
    “哎卡在你父亲的问题还没有结论”
    “怎么没结论啊,我父亲放回家几个月了”左小菊争辩。
    “从牛棚放回来,不等于有了结论,你父亲现在的政治身份还是走资派。”
    “噢,在学校当个领导就是走资派,你们知青办公室主任也能算走资派吧?”左小菊据理力争。
    “你先别着急,我给你”李同志见左小菊急了,他不但不和左小菊争辩,反而面上倒挂上了笑容:“我不是说你父亲这样政治成分的子女不能调回北京,我只是说知青回北京,上面的政策先要考虑父母是红五类的,再考虑白五类的,最后才考虑黑五类,依此类推。”
    “什么,不是考虑家里困难不困难,本人有没有病,倒是先考虑出身?”
    “对,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他爸是个兔子嘴,他儿的嘴上竖着也有那道缝”老李像背口诀似地说着。
    “那什么叫白五类?”左小菊对这几年已听惯了,但对白五类还头一次听说,于是问道。
    “红五类么,工农商学兵,白五类:职员,小业主,小房产主,普通演员,小商小贩。黑五类:地富反坏右。”
    “走资派算哪类?”左小菊问。
    “算地主吧,走资派又不是地主,富农也不是,反革命分子他们以前还都是早早参加革命的,也不是反,坏分子,走资派也不能算坏分子,他们也没戴右派帽,算什么呀,我也说不住,只是上头有精神,政治上没结论的父母子女,一般都不考虑他们子女回北京的事”
    “李大叔,你能不能帮我们一下,我爸身体有好多病,我妹要又坏了,在农村干不了重活,您高抬贵手,帮我们调回北京吧?”
    “你爸的政治上还没结论,我也不敢再往上报啊。”
    “那我爸革命几十年,身上还留有日本人和国民党兵打的枪眼,难道还顶不上城里一个蹬三轮车的和农村一个普通种庄稼的?”左小莲气不过,愤愤地说了一句。
    左小菊忙伸手堵住她的嘴,悄声说:“我的老妹哟,您可别惹祸了,要是在前三年,就凭这句话,你就能被红卫兵打个半死!”
    “我当年也是红卫兵啊!”左小莲不服。
    “可爸妈出了事,你的红卫兵袖章不是让人扯下来了吗?”左小莲不说话了。
    过了春节,左小莲回调北京的事仍没消息,姐妹俩便时不常的往市知青办跑,在市知青她们听别的也想往回调的知青说:“要想往回调,必须学习**的著作《论持久战》,隔三差五要来市知青办,有事没事来一趟,椅子上人多,坐不下了,坐他桌子上,磨也要给他磨烦了,这样才有可能调回北京。
    左小菊和左小莲毕竟出生在一个干部家庭,父母又都是有文化的,和一般家庭的子女有些不一样,她们扯不下这个脸倒是往市知青办去的勤了,她们却一次也没往桌子上坐,更没和市知青办的人吵过一句。
    在市知青办,她们听说,市知青办主任正在找麝香这种药,曾问过两个要办事的知青,问他们有没有办法搞到,好像他老丈人得了肝癌,用麝香配药里治病,能起到减轻病情和止疼的作用。
    这件事在要回调北京的知青中传开了,并且有知青说,如果谁能替知青办主任找到麝香,他调回北京估计可能有百分之九十的希望。开始听这话,姐妹俩也没把这话记上心头,只是爷俩的手续都齐全了,证明也有了,几个月都没有消息,逼得他们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句:知青办主任要买麝香的话。
    一天吃晚饭时,左小莲把这句话假装刚听来的闲话说了出来,因为她怕她这个革命的老父亲发怒,这个革命的老父亲最反对请客送礼,认为这是有毁革命的歪门邪道。左小菊像扯闲话般地把妹妹的话又说了一遍,她见父亲听的仔细,听完后,夹饭的筷子竟然在空中停了良久,似乎若有所思。
    第二天,他对左小莲说:“你给你二姑打个电话吧,你二姑父现在可能是中医药公司的一个头头,求求他,看有不?”
    左小菊这才想起,许久没联系的二姑夫,现在竟从医院调到医药公司当头头了,于是,忙拿起电话,拨了起来。
    费了好多周折,花了二百块钱,左小菊终于拿到了两个像小驴粪蛋模样般的两个麝香。她打开纸包,放鼻上闻闻,本以为麝香是香的,可是味道一窜出,却呛鼻子。“这是麝香吗,怎么不香?”左小莲也凑上前闻,说道。
    “是麝香,你捏一点闻,肯定香。多了,香味浓了,当然显得呛了。就好比十五度的酒是香甜的,八十五度的酒就是辣的。糖是甜的,糖精不沏开就是苦的。香味也一样,淡了是香的,浓了就不香了。”左小菊的姑父说。左小菊用手指捏下一点麝香,远远地一闻,果然闻到一股浓烈的香味。
    姐妹俩拿着麝香来到市知青办,把老李叫到院子,左小菊把麝香交给他,老李打开纸包又闻闻,嘴里忙说:“是麝香,是麝香,太谢谢你们了,太谢谢你们了!来来!”
    他把姐妹让到办公室,给每人面前沏上一杯热茶,脸上的皱纹都绽开了花,一会儿夸姐妹俩能干,一会儿说姐妹俩长的漂亮,一会儿说往北京调的事他一定十分努力去办,说得姐妹俩心里踏实了许多。
    老李拿着麝香出去了一会儿,不久回来,麝香不见了,拿着个鼓囊囊的信封回来了。他一进屋,边冲两姐妹笑着说:“我把麝香给主任了,主任非常感谢,并说,你们的事一定努力办,让你们放心。”说着,递过信封。
    左小菊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钱,忙说:“怎么还给钱?”
    老李说:“我们的主人收别人东西,没有不付钱的,他坚持要给,你们就收下吧,数数”
    左小菊只得数了数,一数,二百一十元钱,便说:“买麝香,只花二百元钱,怎么主任多给十元钱?”
    老李说:“多出来的是车票钱,你们去买这儿,不也得跑路,也得求人,也得坐车打票啊”
    刚把麝香送出去的那几天,左小菊姐妹俩都十分高兴,心想,知青办主任收了自己的礼物,自己往回调的事估计**不离十了,可等了十天,又等了十天,一点消息也没有,左小菊等不住了,便道市知青办去找老李。
    老李正和一个男知青在谈往北京调的事,那话语,那腔调,那表情,就和左小菊和左小莲初次来市知青办找到老李时几乎一模一样,脸上笑嘻嘻的,说话不紧不慢,表情露出对困难知青的同情之色,手里仍旧拿着那个大茶杯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