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凶杀

作品:《少年江湖游

    秦玉艰难地咽下一口苹果,心里可不是个滋味儿。吕才子刚小荷才露尖尖角,媳妇儿就白云一片去悠悠了,却不知吕才子现下如何。
    秦玉来到吕才子家院门前,门上落着锁,红漆大都剥落。秦玉从门缝里看去,院子里草木疯长,郁郁葱葱的,他并不感到生机勃勃,反觉落寞萧索。
    芳草此时也赶来,见秦玉,说:"就知道你在这儿,走吧。"秦玉说去哪儿。芳草说县太爷要审讯你不去旁听?
    两人来到衙门口时,吕才子耷拉着脑袋出来了。秦玉问:"吕兄,怎么回事?"吕才子说:"县太爷立案了,已差捕头调查此事。"秦玉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吕才子眼中满是泪水,说:"娇娇从未过上过好日子,如今又撒手西去……"芳草说:"我们一定得把凶手找出来,还娇娇一个公道。"秦玉说:" 娇娇离开家之后去了哪里?"吕才子说:"去了小王庄我老丈人家。"秦玉说:"你老丈人也脱不了干系,咱们今天去小王庄吧。"芳草说:"还是让死者入土为安的好。"吕才子道:"娇娇尸首现在衙门,须仵作验尸方可领回。"
    吕才子没吃中饭,在护城河边一遍一遍地走。秦玉芳草在河堤上的大树下坐着,看着吕才子失魂落魄地走。河水清清的,还能闻到潮湿的腥味,可就是这条温柔的河,吞掉了娇娇。
    日头渐西,秦玉说:"吕兄,我们走吧。"吕才子一脸泪水,张望着远去的河水,说:"好,我们去。"
    芳草觉得拜望前辈不该空手而去,三人便到集市上买些糕饼甜点之类的东西。
    秦玉向吕才子了解得知,吕才子老丈人姓李,为当地保正,娇娇生母产下娇娇后便去世,两年后李保正又续弦,只因这婆娘不会生,李保正前几年又娶了个妾。可如今还没听说娇娇有个小弟弟。
    三人坐着马车,黄昏时分来到小王庄。
    吕才子叩开老丈人的院门,仆人接过他手里的东西,说:"老爷在厅堂呢。"
    吕才子走进院来,看见老丈人正面色颓唐地坐在厅堂的椅子里,妻妾二人坐在下首。吕才子进屋便拜倒,道:"泰山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李保正无力地摆手道:"坐吧。"
    秦玉看得出来这是个富足之家,十几间房屋建得别致精巧,院里喂着鸡鸭鹅,还有猪马牛羊,柴禾整整齐齐地码在墙根,有一人多高。屋檐下挂着熏肠和凤鸡,走廊上干干净净,柱子上雕着龙凤呈祥双龙戏珠啥的花纹。
    吕才子向李保正道:"这是我的朋友,随我来看看。"李保正拱手道:"二位不必拘礼,进来说话。"
    芳草先踏进门来,向保正施礼,秦玉也拱手而进。两人坐下后才打量一个老丈人和两个丈母娘。李保正五十岁左右,相貌清瘦,一身绸布衫剪裁得体。二位夫人也都有几分动人的颜色。小妾的一双眼直盯着芳草看,眼神说不出的邪乎,芳草被她看得直发毛。大夫人拍拍小妾的手,小妾回过神来,低下头,芳草暗松一口气。
    李保正终于开口:"衙门已经来过人了,我什么也不想说。"
    天色渐渐黑下来,仆人掌起灯,厅堂内仍是一片沉寂。秦玉无聊,便看屋里摆设,无非是字画和古玩。他的目光在屋内轻描淡写地游走着,忽然撞上小妾闪闪发亮的眼睛,小妾并不回避,直勾勾地盯着秦玉,她的脸上无丝毫悲伤之意,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
    仆人进门说:"老爷,饭做好了。"李保正强撑起身说:"好,吃饭。"
    清一色的素食,几人因气氛压抑而拘谨,都没吃多。
    饭毕,仆人已为三人安排好房间。收拾好之后,三人便来到吕才子的房间说话。
    三人想来想去想不出娇娇为什么被杀,吕才子说娇娇胸前有个大窟窿,像刀捅的。
    说话间,秦玉听见大夫人和小妾的说话声,两人出了厅堂各自回房睡了。秦玉说这个二夫人口音咋这么古怪。吕才子说她是苗疆人。秦玉哦一声又说,这李保正怎么和夫人们分房而居。吕才子说人上了年纪都这样,没啥大惊小怪的。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便回房休息。秦玉赶车辛苦,早早睡着;吕才子想着老婆,久久未眠;而芳草想起小妾妖异的眼睛,也是不能入睡。
    三更时分,秦玉从梦中醒来,想上茅房。黑暗中下床准备开门,忽听一阵人语。秦玉估摸了一下距离,约有半里路许,听不甚清,只知是一男一女。秦玉警觉起来,深更半夜,孤男寡女,非奸即盗,正好一显身手。
    他拉开门,准备跃上墙头,小妾忽从茅房出来,秦玉大窘,小妾也是满面通红,快步走回房。
    人语消失,庭院寂寂一片,月华静静照在院中,偶有牲口的低叫。整个院子突然诡异起来。
    小妾从秦玉身边走过时,秦玉闻到一股香气,就像大街上卖的胭脂水粉味,可香气中又透着另一股气味。秦玉不知道那是什么味。
    鸡叫三遍整个院子又活过来了。汲水,劈柴,给牲口家禽拌食,仆人们忙碌中,主人们刚睁开惺忪的睡眼。
    早饭吃完,吕才子向老丈人说:"娇娇现在衙门,领回后小婿自当告知泰山。"丧女之痛彻底地摧毁了老人的神气,李保正没精打采地耷拉着头,艰难地动动嘴唇说"好"。似乎不再愿意多说一个字。
    三人坐上马车往回走。早市上卖完东西的小贩们开始挑着担子回家了。秦玉远远地看见一个卖肉的,裸着两条粗壮的臂膀,挑着两只筐。马车经过他身边时,秦玉看见前筐里放着刀具,后筐里放着剔下的肉骨。卖肉的都是这打扮,也都是这样前挑刀后挑骨。可秦玉又闻到了昨夜小妾经过他身边时留下的那种气味。原来是生肉的腥味。
    秦玉突然想到一个故事。
    一个女人和一个屠夫偷情,屠夫看上了女人的女儿,女人很是妒恨,便杀死了女儿。
    如果这个女人不是生母,故事会更加可信。这个推理虽然简单,并非没有可能。秦玉当下也不多想,向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吕才子和芳草听后都没说话。许久,吕才子才问:"你确定是生肉味?"秦玉说习武之人的耳朵眼睛鼻子嘴巴都比常人厉害得多。
    吕才子又是一阵沉默,然后说:"你的意思是,有个屠夫看上了娇娇,泰水大人心怀妒忌?——小王庄上就一家卖肉的,姓周。"芳草说:"过路的屠户多了,也没法确定奸夫就是周屠。"秦玉说:"如果我的推测正确,狗男女一定会再见面,到时就捉他们的奸。"芳草说:"那现在怎么办?"吕才子说:"回去, ——不过不能回老丈人家了,去镇上。"
    秦玉调回马车,驱赶前行。阳光似乎比前些时热了,路旁的树木葱茏苍翠,投下一片凉荫,阳光透过树叶落下许多光斑。
    不多时,三人来到镇上,镇子离小王庄不远,也就三四里路。找家客栈,要了两间房,三人稍事休息便商量计策。
    秦玉说:"今晚我们就去李保正家附近埋伏,说不定有什么发现。"吕才子说:"这几天风声紧,指不定就一无所获。"秦玉说:"那我们就不走了,直到有收获为止。"
    一更鼓过。三人出了客栈,快马加鞭地向小王庄去,在李保正院子附近藏好身。等了许久,不见有动静,秦玉最早沉不住气要提剑跃上墙头把奸夫淫妇杀个人仰马翻遍地开花。吕才子说你上墙头可以但不能带剑万一你一时冲动杀了那对儿狗男女衙门还以为你灭口不说娇娇的冤啥时候也洗不掉了。秦玉一想,就把剑给了芳草,几个纵跃跳上保正家花墙。
    庭子里昏暗昏暗的。屋檐下的灯笼明灭不定。
    靠近墙根有棵大桑树,枝繁叶茂,秦玉跳上树,斜倚枝桠上,盯着院中动静。
    更夫敲起了三更鼓。秦玉看看天色,黑漆漆的,无星也无月。不时有夜鸟在空中飞过,振翅的声音清晰至极。秦玉打个哈欠,回望院里。昨天也是三更鼓过看见小妾的。
    忽然,院中一扇门开了。
    秦玉心头一喜,伏下身。正是小妾!她一出门,一股香味便随风飘散。她看了看厅堂,快步来到一间房门前,轻叩三下门,用很古怪的口音说:"姐姐,开门来。"
    室内灯亮起,门开了。小妾忙进门,似乎早已迫不及待。
    秦玉心下一片茫然:这到底是咋回事儿?他跃下墙头,如叶子落地般悄无声息,他来到保正妻子的房门口,灯熄灭了,然后一阵脱衣服的窸窣声。大夫人道:"这几天别来了。"小妾似乎不满,道:"怎么啦?"大夫人没说话,长叹一声。
    秦玉想以我这异于常人的智慧肯定不知道咋回事。他又悄悄跃上树,继续盯着院里。一炷香时分,小妾从屋里出来,回到自己房间。
    过了许久不见动静,秦玉便跳出院墙。
    三人回到客栈,秦玉说了见闻,三人都是摸不着头脑,只好休息。
    天明时分,三人起床洗漱,到楼下用饭,听到一个消息:小王庄的周屠户死了。三人心中咯噔一下。秦玉最郁闷,他那番类似凶杀的推理全被推翻了。芳草吕才子用很蹊跷的眼神看秦玉,秦玉说:"谁没手潮的时候……"
    芳草说:"咱们还是回去吧,留这儿也弄不出个所以然来。"吕才子也说:"这事儿也不像咱们想得那样简单,还是让公差干吧。"秦玉心中十分懊恼,不过也无计可施,只说:"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