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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一帘幽梦

    三十九
    ◎14
    永远忘不掉机场送行的一幕,永远忘不了父亲那深挚的凝视,和母亲那哭肿了的眼睛,永远忘不了楚濂握着我的手时的表情,那欲语难言的神态,和那痛惜难舍的目光。绿萍没有来机场,我只能对楚濂说:
    “帮我吻吻绿萍!”他趁着人多,在我耳边低语:
    “我能帮绿萍吻吻你吗?”
    我慌忙退开,装着没听见,跑去和楚伯伯楚伯母,以及楚漪等一一道别。陶剑波也来了,还带了一架照相机,于是,左一张照片,右一张照片,照了个无休无止。母亲拉着我,不断的叮嘱这个,不断的叮嘱那个;要冷暖小心,要照顾自己,要多写信回家……好像我是个三岁的小娃娃。
    终于,我们上了飞机,终于,一切告别式都结束了,终于,飞机滑上了跑道……最后,终于,飞机冲天而起了。我从座位上转过头来看着费云帆,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茫然无主的情绪。怎么,我真就这样跟着他飞了?真就这样舍弃了我那二十年来所熟悉的环境和亲人?真就这样不顾一切的飞向那茫茫世界和渺不可知的未来?我心慌了,意乱了,眼眶就不由自主的发热了。费云帆对我微笑着,伸过手来,他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握得好紧好紧,望着我的眼睛,他说:
    “放心,紫菱,飞机是很安全的!”
    我噘起了嘴,不满的嘟囔着:
    “费云帆,你明知道我并不担心飞机的安全问题!”
    “那么,”他低语:“让我告诉你,你的未来也是安全的!”
    “是吗?费云帆?”他对我深深的点点头。然后,他眨眨眼睛,做了一个怪相。收住笑容,他很郑重的对我说:
    “有件事,请你帮一个忙,好不好?”
    “什么事?”我有些吃惊的问,难道才上飞机,他就有难题出给我了?“你瞧,我们已经是夫妇了,对不对?”
    我困惑的点点头。“你能不能不要再连名带姓的称呼我了?”他一本正经的说:“少一个费字并不难念!”
    原来是这件事!我如释重负,忍不住就含着泪珠笑了出来。他对我再做了个鬼脸,就把我的头按在他的肩上:
    “你最好给我睡一觉,因为,我们要飞行很多小时,长时间的飞行是相当累人的!”
    “我不要睡觉,”我把头转向窗口,望着飞机外那浓厚的,堆砌着的云海。“这还是我第一次坐飞机呢!我要看风景!”
    “小丫头开洋荤了,是吗?”他取笑的问。“事实上,你半小时之后就会厌倦了,窗外,除了云雾之外,你什么都看不到!”他按铃,叫来了空中小姐:“给我一瓶香槟!”他说。
    “你叫香槟干嘛?”我问他。
    “灌醉你!”他笑着说:“你一醉了就会睡觉!”
    “香槟和汽水差不多,喝不醉人的!”我说。
    “是吗?”他的眼睛好黑好亮。
    于是,旧时往日,如在目前,我噗哧一声笑了。伸手握住他的手,我说:“费云帆……”“嗯哼!”他大声的咳嗽,哼哼。
    我醒悟过来,笑着叫:
    “云帆!”“这还差不多!”他回过头来,“什么事?”
    “你瞧!你这样一混,我把我要说的话都搞忘了!”
    “很重要的话吗?”他笑嘻嘻的说:“是不是三个字的?”
    “三个字的?”我愣了愣。
    香槟送来了,于是,他注满了我的杯子和他的杯子,盯着我,他说:“不要管你要说的话了,听一句我要说的话吧!”
    “什么话?”他对我举起了杯子。脸色忽然变得严肃而郑重。
    “祝福我们的未来,好吗?”
    我点点头,和他碰了杯子,然后,我一口喝干了杯里的酒,他也干了他的。我们照了照空杯子,相视一笑。然后,他深深的凝视着我说:“我将带你到一个最美丽的地方,给你一个最温暖的家。信任我!紫菱!”我点点头,注视着他,轻声低语:
    “云帆,我现在的世界里只有你了。如果你欺侮我……”
    他把一个手指头压在我的唇上。
    “我会吗?”他问。我笑了,轻轻的把头依偎在他的肩上。
    是的,这趟飞行是相当长久而厌倦的,虽然名义上是“直飞”,但是,一路上仍然停了好多好多站,每站有时又要到过境室去等上一两小时,再加上时差的困扰,因此,十小时之后,我已经又累又乏又不耐烦。好在,最后的一段航线很长,费云帆不住的和我谈天,谈欧洲,谈每个国家,西班牙的斗牛,威尼斯的水市,巴黎的夜生活,汉堡的“倚窗女郎”,伦敦的雾,雅典的神殿,罗马的古竞技场……我一面听着,一面又不停口的喝着那“和汽水差不多的香槟”。最后,如费云帆所料,我开始和那飞机一样,腾云驾雾起来了,我昏昏沉沉,迷迷糊糊。依偎在费云帆肩上,我终于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