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作品:《红色王座》 “老人家,您可发了,我咋就没有个住深山老林的亲戚呢。”
“大婶,您这别说给娃娃们扯几尺布做衣裳,就是到服装店拣好的买,也可买一车啊。”
“一千四五百?大哥,您没算错吧,我一个月工资才二十八块,这得我不吃不喝挣好几年啊,就这畜牲身上的东西能值这么多钱?”离老大娘最近的一个短发小伙子被惊住了,觉得自己累死累活的工作,末了,还不抵畜牲身上的一点儿粉末,就开了腔。
“算错?老子好歹也是高中毕业,知识分子,知道不,这点儿帐小孩子都会算,哪里难得住我这文化人。”司机对他敢于怀疑自己给出的结论,大为不满,心道,我这么大的知识分子说出的话还会有假么。
喧闹过后,大伙儿也就熄了争论,只是让老大妈提好篮子,别弄掉了。“大知识分子”光头司机也说,拐弯的时候他会慢些,让老大妈注意别磕着。这会儿的人大都心性还是质朴的,大多数人存着最朴素的助人为乐的心理。并不似后世一切向钱看,什么道德、爱心被扔进了垃圾堆。此时,大概是中华民族最后一个四维俱张的时代。
…………..
“二肥子,快到葫芦口了,那里就有一个大弯儿,你抱着东西靠过去,慢点儿,别让人发现你是有意的。还有,待会儿撞上去的时候轻点儿,别把篮子里的东西给老子弄撒了,咱以后的好日子,可都指着它呢。”说话的人姓王,单名喜,是国计委财经司副司长王向红的三公子。这不,没到月末他口袋就早早的空了,离老爸发零花钱还有老长一段时间,他哪里等得及,就把他父亲书房摆的花瓶给弄了出来。王喜叫上死党钱大彪,准备去委托所换钱花。谁料在车上遇到一个提着大半斤麝香的老太太,听得众人说了麝香的价值,二人心里就起了歹意。一千多块钱的大买卖到了眼前,岂能放过?
钱大彪长得五大三粗,梳了个大背头,撒着拖鞋,穿着个花背心,胸前的肥肉多的垂了下来,似乎稍微动下,就要从背心的一侧滚出半个丰硕的ru房。钱大彪长得恶形恶相,性子也着实凶恶,跟着王喜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溜门撬锁,讹人钱财那是家常便饭,最惨无人道的是,两人曾经在猫眼胡同轮了一位刚放学的刘姓女中学生。女中学生受不了打击,当天夜里就喝农药死在了自己房间。刘父悲痛欲绝,找到二人算账,结果反被王喜指使人打断了条腿。刘父拖着条瘸腿找到当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没有证据不能立案,刘父又找当地公安局,公安局推说此事该辖区内的派出所处理,就这么兜兜转转,推来推去。刘父满腔悲愤,写了血书,跪在区政府门口。那个年代,这种以血书跪地上访的事影响是很恶劣的,当即就有人出来安抚刘父,接了血书。区委主管政法的领导了解情况之后,给区分局下了指示要严办,不料当天晚上王喜之父王向红的电话就打到了这位领导的家里,双方一番亲切友好的会谈,此事自然压下不提。刘父也被请进了医院进行精神治疗,一个本本分分的家庭就这么家破人亡。
“大婶,您扶稳啦,到葫芦口了,后面的车跟得紧,我稍微快一些。”司机头也没回的喊了一声。大妈应了一声,车速果然变快了许多。一个弯儿刚转到一般,只听哐当一声巨响。
“哎哟,老太婆,你不长眼啊,把老子祖传的宝贝三花抱月瓶给碎了,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皇帝用过的宝贝啊,你给我赔。”钱大彪借着车子转弯的时候,故意轻轻擦着老大妈的身子。他可不敢用力,生怕撞翻了老大妈的篮子,那可就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瓷瓶碎裂的声音吓了大家一跳,也惊醒了正享受着午睡的薛向。
“孩子啊,我就坐着没动,你可不能赖我啊,我压根就没碰着你啊,我…..真不怪我啊。”老大妈苍老的脸上满是焦急,她一个郊区的老太太,猛然得知自己篮子里的东西是值老钱的宝贝,心里早怕得不行,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可越怕越来事儿,这会儿见眼前的胖小伙子说自己撞坏了他家祖传的宝贝,这不是要自己的老命吗!
“少他妈的套近乎,谁是你孩子。你一乡巴佬没坐过车啊,激动个屁啊,转个弯就瞎动,把老子宝贝给弄没了,今儿你要不赔,我跟你没完,天桥派出所的所长是我表哥,你看着办吧。”钱大彪昂着头,伸出根粗大的指头戳着老大妈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老大妈一听要送自己去派出所,立时脸色就发白,她一个平头百姓,可是最怕和官家打交道的。一时间,老大妈止不住的对钱大彪道歉。钱大彪目标明确,哪里吃这一套,抓着老大妈的衣服就要她赔钱。
一旁围观的群众早看不下去了,好心的司机就开了口:“大兄弟,我转弯的时候,还特意提醒过这位大婶,她抱着自己的篮子还来不及,怎么会乱动。再说,又没到站,你不坐在自己位子上,起来走什么?”司机的这番话直击要害,钱大彪一时无言以对。
“对啊,我就坐在老大娘身边,她一只手抱着怀里的篮子,一只手抓着前面的靠背,怎么会碰到这位大哥哥呢?”说话的是位背着书包的小姑娘,童声稚嫩,童言最真,这会儿一车的人就知道眼前的胖子原来是碰瓷儿的啊。
“小伙子,这事儿你做的忒不地道,就是碰瓷儿你也找有钱的主儿下手,哪有祸害农村老太太的。”一位老大爷看不过去了。
“是啊,保不齐是听说人家老太太篮子里藏了宝贝,见财起意。”扎着马尾辫的花信少妇一语中的。
听到这儿,薛向哪里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他静坐旁观,只为看那美丽的身影会不会挺身而出。
钱大彪急了,松开老娘的衣服,双目圆睁,挥动两只臂膀吼道:“造反啊,妈的,讹人讹到我二肥子头上了,也不打听打听四九城的城门朝哪儿开。再给老子罗利巴索,叫我表哥把你们全抓起来,蹲号子去。”
钱大彪恶声恶气的一番恐吓威胁,一车人都不敢言语。无论什么时候,在被侵犯的人并非自己亲人和自己并无能力阻止恶势力的时候,保护自己永远是第一位的,见义勇为遂成传说。钱大彪见震住一车人,很是满意,把宽大的花背心下摆向上卷起,卷到腋下夹住,露出满身的肥膘和一把细长的剔骨尖刀。众人见了,更不敢说话,连方才几欲停车和钱大彪理论的光头司机这会儿也专注地开车,掩饰尴尬。
“这位同志,公共场合请注意文明。另外,你故意撞老人家打碎自己瓷瓶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如果你非逼着老大妈赔钱,我建议大家一起找民警同志说清楚,这里离老天桥派出所不到一站路。”声音从老大妈背后响起,声音清脆悦耳,如黄莹啼叫,这声音即使是呵斥人的,听在耳里,也令人沉醉。
她一说话,薛向嘴角就勾勒出一道弧线。
你到底是忍不住了。
ps:国之四维:礼、义、廉、耻。
第四十一章讹人之人有人讹
说话的正是柳莺儿,薛向被惊醒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这支绿百合。距离上次见她,已经过去四个多月了。偶尔,午夜梦回之际,薛向也会想到她,那美丽的身影,清丽的容颜,前世未逢,今生仅见。年少而慕艾,尽管薛向的心理年龄远远超过了年少的界线,可慕艾之心从未熄灭。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薛向都未曾尝过禁果,对美丽的女郎虽无邪念,但总有向往之心。
柳莺儿穿着一件绿白相间的的确良衬衣,衬衣的后摆窄而稍长,堪堪遮住她浑圆的翘臀。衬衣的领口扎得严实,不露丝毫皮肉。衬衣虽然宽大,可怎么也掩饰不了那一对高耸的双峰。白色的亚麻裤,裤脚依旧截取大半,堪堪遮住一双晶莹如玉的小腿肚子。裤脚口是重新缝制的,用红丝线在白色的裤脚边沿各绣了一只红雀,裤脚向内收缩,所以裤脚口并不粗大,显得和上半截宽阔的裤管粗细不匀,却有十分别致,再配上一双黑底白面的低帮布鞋,简直就暗合了后世的混搭风。柳莺儿是天身的衣架子,披上麻包,也遮不住一身的风||流。再加上一点小女儿的灵巧心思,巧加装饰,自是别有韵味,动人之极。
薛向痴痴地望着柳莺儿光洁如玉的精致脸庞,贪婪地欣赏这世间最动人心魄的风景。阳光透过窗口,一抹余辉落在她宝石般的脸上,更显圣洁明艳,她稍微扭头,似在躲避阳光,长长的睫毛眨动,修饰得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宛若桃花。薛向先前故意对眼前的恶人恶事视若不见,就是在等这位正义感泛滥的美丽女郎出头。英雄救美虽然恶俗,但却是最好勾搭女郎的手段。无论你承认不承认,每个女孩在危急关头都渴望有位男孩挺身相救,若是相救的男孩长得不是太磕碜,往往都会被女孩视为心中的白马王子。
“哟呵,还真有找…..美女,啊,太俊了。呵呵,这位女同志,我和她的事儿,你就甭管啦,等我处理完这事儿,请你喝茶。”听到背后有人呵斥,钱大彪分外不爽,没见大爷都亮了家伙么,还真有不怕死的。钱大彪转身正欲回骂,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清新可人,前所未见的大美女,到嘴的脏话就咽了下去,换上了一副文明腔。边说边把撸起的背心往下放,遮住一身肥肉,一对绿豆大的小眼睛盯着柳莺儿眨也不眨。
“什么叫你和她的事儿,你这是敲诈,是勒索!”柳莺儿皱着琼鼻清斥。
“别他妈的给脸不要脸啊,滚一边去,惹毛了老子,有你受的。”钱大彪装文明人没两分钟,就原形毕露了。
“二肥子,怎么能这么和女同志讲话,快给人家道歉。”王喜见了大美人,心里早痒痒了,这会儿也顾不上在后面遥控指挥了,插到台前来了。
钱大彪平日里谁也不服,独认王喜,他深知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白面男子,是多么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钱大彪正要假惺惺地道歉,却被柳莺儿打断了:“用不着道歉,你们只要别为难这位大妈就好。”
“你这是什么话,怎么是我们为难老人家呢,我们一向是尊老敬老的。只是老人家损坏东西也不能拿着架子不赔吧,到哪儿也没这个理不是?”王喜死盯着柳莺儿的一对双峰,一本正经地说道。
柳莺儿道:“是你们自己打碎的,怎么能赖别人呢,刚才这么多乘客可是都看见了。”
“噢,是吗?谁看见了,站出来我瞧瞧。”王喜扶了扶长长的碎发喝道,他自以为这个动作飘逸之极。他心里很满意自己现在的发型,以前的帽子头现在想起来还臊得慌,也只有这种发型才适合我嘛,眼前的美妞儿定是惊呆了。
柳莺儿确实惊呆了,满车的乘客居然没有一个起来声援自己。柳莺儿仔细打量着一个个面孔,咦,小流氓也在,哼,这个胆小鬼,他居然也不敢站出来说话。柳莺儿心里一阵气苦,他怎么能这样呢?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柳莺儿心里对薛向温存小贝贝那仅存的一丝感动驱的一干二净。她也不想想当初是谁在薛向收拾恶人的时候,出言相阻的,总不能光凭自己心里的标准来对待善恶吧。
薛向迎着柳莺儿的愤怒的目光喷了口烟,心道这下你该知道好人难做了吧,不让你受尽恶人的欺负,怎么知道我挥拳拔刀的无奈。薛向打定主意让柳莺儿受些委屈,靠在椅背上抽烟。汽车行驶到一棵大槐树边,茂密的枝叶压得极低,直挨着窗口,快要戳进来,薛向信手扯过一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
王喜见众人还挺识相,没有一个敢炸刺儿,对柳莺儿淫笑道:“怎么样,公道自在人心吧,伟大领袖早说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
柳莺儿看着他这张得意洋洋的“俊脸”,一阵反胃,一时也找不到说词。
“闺女,谢谢你啦,算了,别争了,我卖了麝香就赔他们。”老大妈拉着柳莺儿的手谢道,浑浊的眼睛几欲滴泪。又冲王喜二人道:“你们说要赔多少钱?”
王喜和钱大彪见老太太就范,心中大喜,二人对视一眼,还是老大来定价。王喜笑道:“老妈妈,不是我小气,实在是您摔坏了我家祖传的宝贝。要是平常的瓷瓶,坏了就坏了,我们也不会咄咄逼人。可这是宋朝的瓷器,宋朝您知道吗?离现在老远了,听我爸爸说是什么钧瓷,值三四千呢。这样吧,您赔两千就行了。”他哪里知道这瓷瓶是什么朝代的,反正是老爷子书房里的摆设,料来也差不到哪儿去,平日里听老头子念叨钧瓷乃瓷中之皇,无意间就记下了,这会儿正好说出来唬人。
“你们不如去抢,师傅,开车直接去派出所。”听得王喜狮子大开口,满车人齐齐吸了口气,原以为他不过是看上老大妈篮子里的麝香,没想到他下嘴如此之狠。柳莺儿早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替老大妈做了主,要光头司机把车开到派出所。
老大妈一听要这么多钱,就是卖了麝香也不够赔啊,心里的委屈再也忍不住,呜呜的哭了起来。满车的人心里一阵难过,恶狠狠地盯着二人。光头司机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把车开到派出所,可刚才听胖子说他表哥是天桥派出所的所长,开过去不是羊入虎口嘛,一时犹豫不决,车子也渐渐慢了下来。
王喜见众人脸色不好,知道犯了众怒,此时不可再刺激众人神经,匹夫一怒,尚且血溅五步,他赶紧道:“老妈妈,看您也挺不容易的,这样吧就用您篮子的麝香赔吧,我们吃点亏算了。”他深知从众心理,现在只是缺个领头的罢了。
众人心里同时泛起一个词:图穷匕现!
老妈正待把篮子递过去,息事宁人,突然传来一阵声音。
“哎,让让,让让,哎呀,我的宝贝啊,哎呀,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的宝贝啊,听说传到我爷爷这儿已经是第二十代了,上千年的树叶啊,你给我赔。”薛向左手拿着一枚从中对折的槐树叶,右手紧紧抓住王喜的脖子处的衣领,一脸心痛地道。
峰回路转,满座乘客见讹人的被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讹上了,均是忍俊不禁,太可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