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财

作品:《寡妇门

    第二天一早,村里又多出五具尸体。人们在她们家的门框上,在村里的树上摘下她们早已冻僵了的尸体。清水湾人被感动了,这几个当众受辱的媳妇终于用吊死自己保全了清水湾的脸面和尊严。谁说山里人没有规矩?谁说山里人不懂尊严?谁说山里人没礼法?几根绳子就打破了外人的污蔑,撑起了山里人脸面,挺直了清水湾人的脊梁。人们想到她们的功绩。不由得忘记她们的污点。大家的念起好处,挖掘她们的事迹,相互补充。成为烈妇的她们变成了完人。相比之下,独自苟活的木英成了清水湾唯一的遗憾。
    六个死难媳妇家的代表纠集了几个德高望重的老人来到于家。商量六个烈妇的后事安排情况。大家坐在炕上、地上的长登上七嘴八舌地提着建议。“这六个媳妇为了保护名节而死。她们的棺椁、衣服也不能让她们的家属出钱,应该像前面被杀男人一样由于家出。规格标准不能低于前面死的人。”
    “这六个人为咱村里人挣了脸面,要是有皇帝的时候,就能封为烈妇,还会盖牌坊。现在不实行这些东西了,但是咱们清水湾的人不能忘了她们的功德。咱们应该请戏班子,连唱几天大戏。让外村人来看看清水湾出了烈妇,不是一个烈妇,而是六个烈妇。这是她们的光彩,更是清水湾光彩。我们不能埋没她们的事迹。咱们要把她们节烈的故事传扬出去,让外村知道咱清水湾女人各个是烈妇。当然钱还得于家出。”
    “办完丧事,这六个烈妇家,也应该得到抚恤金。钱数不能少于前面几个男人家。当然钱还得你们于家出。”话音刚落,于家几个媳妇听不下去了,纷纷站出说话:“凭啥让我们于家出钱,我们家又不是开钱炉的,钱我们不管出。”
    “对,要出钱,大家一起凑,有多少是多少,平摊。”
    “平摊也不行,她们上吊是为自己挣面子,是给婆家挣面子,关我们于家啥事?于家一个小钱也不会出。别说她们,就连昨天的钱也不应该于家出。”大家见于家几个媳妇都出来反对出钱,于友德也黑着脸一言不发。大家害怕木英昨天的承诺作废,一个个大眼瞪小眼不知如何是好。其中一个长辈人老心多,他不管于家几个媳妇和于友德的态度,直接把矛头对准木英:“于五媳妇,你可不能反悔,昨天咱可说好了,你可答应出钱了。你可不能让我们这些老人为你坐蜡。”
    “不行,木英年纪轻不懂事,昨天的话不算数。棺椁、衣服钱她出就行了,其他钱不能出。”于五嫂子们又出来反对。于友德黑沉着脸一言不发,平时对儿媳妇们管教比较严格他,没有阻止儿媳妇的的争吵,任她们发威。清水湾人太过分了,他们把于家当成了软弱可欺的软柿子。出钱是于家的客情,不适于家的义务。不能随他们漫天要价。必须有人杀杀他们的锐气,让他们以后不敢小瞧于家。
    大家和于家媳妇争吵起来。被自责折磨得脸色憔悴的木英看着这些为钱争吵的嘴脸,心里为五个上吊殉节的姐妹感到不值。“大家不要吵了,昨天我说的话算数,昨天我拿出的钱办完丧事肯定有富裕,剩下的钱你们就给他们平分吧,凡是死了人的家都有份。”烈妇的家人一见可以为家里争到钱财,就不在争吵,反而讨好地向于家人表示谢意。于家媳妇见木英最后拍板了,心里有气,也不再争辩。于友德满意地分排人手,支出费用。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咱为她争,让她少花钱,她还不领情。”
    “她嫁给于家就是于家人,她的钱就是于家的钱,她没有权利把钱随便给别人。”
    “于五是我抱大的,他和我感情深厚,我也算于五的家属,分钱也应该有我一份。”
    “那是多少钱啊!要是咱五家一分,咱们一辈子都不用再辛苦了。”木英站在屋外听着嫂嫂们不满的议论,不知道如何是好。
    吃午饭时于五的嫂子没有一个人搭理木英,木英在于家被妯娌们孤立起来。
    下午两点多钟,二愣妈带着昨天凌晨被鬼子杀死的几个男人的家属来到于家。几十口人乱哄哄站在二门以里来和木英论理。“于五媳妇,你出来!好人都让你做了,你好好把事说清楚。”见木英和于家人走出屋子,人们开始向木英发难。
    “侄媳妇,昨天说的好好的,办完丧事,把剩下的钱给我们几家分了。今天你为啥变卦了。为啥又把钱分给其他几家。”狗剩妈第一个说。
    “答应给我们的钱,又分给别人,你咋说话不算数。原来是七家平分,现在是十三家平分,钱差了一半。我们亏大发了。”三栓大哥说。
    “你得说话算数,答应分给我们的钱不能再分给别人。你要是想给她们钱,你自己再想办法。但不许再动我们的钱。”闻讯赶来的烈妇女的家属们一听有人提出让木英单独出钱给他们,立刻表示赞同。他们也想多分一点钱,他们趁机起哄:“对啊!你应该单独出钱给我们,我们不跟他们争。”
    “你们做梦吧,木英答应给你们钱,就够仁义的了。她就这麽些钱,她再想多出也没有了。你们知足吧。”于五大嫂站出来说话。
    “于家不能再多出钱了。昨天的钱做够你们办丧事了。你们不要再为难我孙子媳妇。”闻讯赶来的二爷,站出来替木英说话。人们沉寂了一会。人群分为两派,彼此商量对策。
    “我们不管她有钱没钱,昨天答应给我们的钱就是我们的。快把钱给我们,我们七家自己分。”死难男人的家属们,已经顾不得二爷不二爷了,站出来坚持他们的观点。毕竟钱数不少。谁愿意让给别人。
    “不行,凭什麽都给你们,木英也答应我们了,要分十三家一起平分。”刘小四妈为首的烈妇家属一见木英大嫂的态度,和二爷的态度。知道于家不可能单独出钱给他们。不单独出钱,就必须争取木英已经拿出的钱。不挣就没钱了。人们分成两派开始争论起来,语言越来越激烈,气氛也越来越紧张。“你媳妇都让日本人操了,是啥光彩事,你还有脸跟我们分钱。你们真不要脸。”一句话激怒了烈妇的家属,两派人由吵架变成了对打。于家院子里更加热闹,人们骂着、打着,他们把这几天压在心中的怒火和怨气都发泄到对方头上,似乎对手就是造成灾难的根源,就是不可饶恕的真凶。
    木英和二爷在人群中拉开这对,那对又打了了起来,人们已经急红了眼。二爷一见平时温和的清水湾变成不可理喻的疯子,感到心寒。不再劝架,一边骂着一边转身走了。他不愿再看这些人的表演。
    木英本来就不是善男信女,在军营长大的她受军阀作风影响,骨子里已经容入了类似土匪的强横,那是一种不论是非对错只求自己满意的强横与霸道。结婚几年,人们的尊重和爱戴,是她感到自豪和骄傲。她也拿出真情对待每一个人。在有婚后的幸福、安逸的生活也让她收敛了个性。几天来,人们的误解、嘲讽,早已经使她的忍耐达到了极限,如果不是为了今后能在清水湾平静生活着想,她早就爆发了。清水湾人面对鬼子时如此软弱,而现在面对几十年和睦相处的邻居、村人却如此无情。木英终于被激怒了,她可是从来没有吃过亏的人,她也不是善男信女。
    “啪”地一声枪响。早已被鬼子吓破胆的村人立刻僵在那里。他们看到木英右手的手枪冲天,枪口冒着淡淡的青烟。她左手握着一把带鞘的战刀。见村人停止了打斗,木英将手枪放入兜中,右手将血亮的战刀从刀鞘中抽出,提在右手,左手握着刀鞘一步步向村人走去。
    村人从木英眼中看到了象狼一样的凶光。二愣妈突然想起了二愣讲起的木英轻松地砍杀鬼子的经过,心中一寒,双腿一软“扑通”跪了下去。村人见二愣妈跪下了,想起了鬼子的战刀,也都心里发虚,欺软怕硬的、随波逐流的劣性暴露出来,许多人也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