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作品:《锦绣路

    谢崇华倒看得开,笑笑说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别愁,快吃饭。不是说食不言寝不语吗,别让斐然嫣然觉得上梁不正。”
    齐妙这才不说了,又给儿子女儿夹菜,给他夹菜。
    正午日头正烈,伞有些小,陆芷都撑到小玉那去了,自己晒了半边身子,到了仁心堂,脸都晒出红晕来。拿帕子拭去额上细汗,这才进去。进了里头,那已熟识她的学徒笑道,“又来给你哥送饭啊。”
    陆芷微微点头,没有多言。倒是小玉已经站在高高的柜子下面,抬起脸说道,“喜三哥哥,我问你个问题好不好?”
    喜三趴在柜子上弯腰说道,“问吧,玉儿肯定又要问倒我了。”
    仁心堂谁不知道师父的外孙女谢小玉是个小话唠,还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谁没被她问倒过的。
    “既然掉牙后还要长出来,那为什么还要掉呀?”
    “以前的牙不好了,长出来得更好。”
    小玉龇牙给他瞧,“可是我这颗牙好好的呀,隔壁小胖墩掉的也是好牙,长出来的也一样一样的。”
    喜三为难,正好有人进店,他忙去问客人去了。
    小玉还是没得到答案,嘟囔了嘴四下找人,定要将这疑问解出来才行。
    陆芷问了谢崇意在哪里,知道他在里面熬药,便提了食盒过去,因食盒里有汤水,动作不能太大,走得就慢了。
    熬药是在厨房外面,平时都是交给小学徒做的,只是到了中午都回去吃饭了,留两人在医馆,一个便是在前堂的喜三,比谢崇意早来一年,身为师弟的他就接过熬药的活。
    烈日当头,那炉子又在院子外面,遮挡的地方都没有。谢崇意正一手拿着蒲扇,一手拿着书看,坐在屋檐下,时而往那炉火上的药罐子看,免得把药熬糊了。再抬头,见个绿衣少女过来,步子奇慢,不等她走近,就笑道,“怎么走得这么慢,都要成家里养的金龟了。”
    “你才是金龟。”陆芷将食盒放在桌上,将上面的饭菜拿出,才拿最下面的汤。
    谢崇意拿了筷子,说道,“下回不要拿汤了,多麻烦。”
    “嫂子特意说给你带的。”
    “快回去吧,肯定又没吃饭。”
    “嗯,等会,你吃,我给你看药。”陆芷拿了蒲扇,总接他的手,熬药的事已经驾轻就熟。
    谢崇意吃得很快,不一会就吃完了,赶她回去。药也刚熬好,陆芷倒了药,这才去前堂领着小玉回家。
    小玉蹦回家中,齐妙已经吃完,在等她。见两人回来,让刑嬷嬷领女儿去洗了手,说道,“总这样吃冷饭冷菜不好,以后让下人去吧。”
    陆芷顿了顿,说道,“我不饿,走走也好。”
    齐妙打定主意不让她去,说道,“让下人去吧。”
    陆芷没有再执拗,应了一声,才开始吃饭。
    小玉洗完手回来,坐在母亲一旁说道,“娘,喜三哥哥又不跟我说话了。”
    齐妙还不懂她,刮刮她的鼻尖,“肯定是你又给他出难题了。”
    “才不是呢,我只是问他为什么牙好好的要掉,再长出来的牙跟原来的也一样呀。”
    正好谢崇华抱了儿子女儿回房睡觉出来,闻言,笑道,“不掉了那牙,要拿什么扔屋顶和地下呀?”
    齐妙抿嘴,女儿问的这些怪问题,也只有他能用歪点子解释了。果然,她一听明眸更亮,“对哦,不掉牙的话,就没东西扔啦。”小脸笑靥更深,“还是爹爹聪明。”
    谢崇华摸摸她的头,“快吃饭吧。”
    “嗯啊。”
    齐妙看着女儿吃完,又看看陆芷,无论有什么心事,都从不放在脸上。同在屋檐下这么多年,也没什么变化的。她忽然想到,如果谢三弟也喜欢阿芷呢?那她这做嫂子的,将他们的姻缘拦了,不也是错事?
    她思来想去,决定跟谢三弟问个明白。如果他也欢喜阿芷,那就等阿芷十五及笄之后,若还互相有情,再挑明这关系。要是谢三弟没这个意思,也算是给他提个醒,让他疏离阿芷,不要让她多想。姑娘家易情深,一旦陷得深了,就难出来。那年龄什么,身份什么,都不算问题的。她当初义无反顾跟了丈夫,不就是因为喜欢他么?
    这姑娘家感情的事,她明白。
    夜里谢崇意回来,从院子凉亭路过,瞧见酒婆陪着嫂子在那,过去打招呼。按照平日只是打声招呼就好,今日她却叫住自己“三弟,嫂子有话要和你说”。
    他忙顿步,走上凉亭,笑问,“嫂子什么事?”
    “你坐吧,这事很重要。”
    他坐下身,见她面有肃色,不敢再嬉笑,“嫂子说。”
    齐妙这才说道,“阿芷已经是金钗之年,住我们家有些不方便了吧?”
    谢崇意笑道,“也不过是小姑娘的年纪,怎么会不方便,而且就算是大姑娘了,也没什么不方便的,都是兄妹,难道别人还敢说她闲话?”
    齐妙见他态度坦诚,只是这一句,就知道他的心思了,他是将陆芷当做妹妹的,从来没有什么念想。暗暗的竟松了一口气,否则当真不知要怎么收场才好,“可是阿芷会觉得不方便。”
    谢崇意心眼耿直,问道,“嫂子这是什么意思?”
    齐妙轻叹,“阿芷已经不是小姑娘了,男女的事,她懂。”
    谢崇意也曾为姑娘动过心,虽然最后被伤得半点火星都不会再冒起,可到底曾喜欢过,一瞬也听明白了,惊诧,“嫂子该不会是……该不会是想说阿芷她……咳,欢喜我吧?”
    “你们兄弟在这种事上倒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齐妙也欢喜了谢崇华那么多年,可是他却一直不知,书呆子,真是书呆子。
    谢崇意还很是惊愕,蓦地站起身,“我绝对没有那个想法,阿芷是我的妹妹,如今是,以后也是。更何况……她还是个小姑娘啊。”
    齐妙示意他坐下,“嫂子知道你的心思了,只是阿芷不是那样想的,你一直护着她紧要着她,她许是慢慢就将你当做依靠了。但她年纪尚小,嫂子不好和她直说,你是大人了,嫂子和你说,也想着,既然你没这个意思,就稍稍离阿芷远些,这于你于她,或许都是好的。”
    谢崇意还云里雾外,这事倒是立刻答应了。从凉亭出来,进了院子正好看见陆芷蹲在池塘边上往里面投喂鱼食,不由多看两眼,当年那个小团子,如今竟然……
    他摇摇头,步子飞快地过去了,当做没看见。
    倒是陆芷余光瞧见,偏头去瞧,只看见一个颀长身影,一晃而过。
    ☆、第61章 阴魂不散
    第六十一章阴魂不散
    谢崇意近日总躲着陆芷,陆芷不是傻子,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他不说缘故,她便等着,可等了半个月,他还是不说,她唯有找机会将他拦下,问个明白。
    拦的地方在池塘,正是她傍晚喂鱼,谢崇意回家的时辰。
    谢崇意见她拦自己,顿时紧张起来,怎么瞧都是个小姑娘,怎么就少女怀春了,他唯有惶恐,完全不愿她再胡思乱想,“做什么?我累了,得回房休息。”
    陆芷抬眼看了看他,便松开抓紧他衣角的手,“哦。”
    谢崇意忙走开,可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她却还在那。哪怕是全身斜阳倾照,笼了暖暖晚霞夕阳,还是显得落寞孤清,简直像是全天下都将她抛弃了。他吐纳一气,又折了回去,离了半丈远,“有什么话说吧。”
    陆芷开口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谢崇意意外,“嗯?”
    “你在躲着我。”
    谢崇意呼吸微顿,她越是这样说,自己就越是愧疚。说实话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也没,可对她没那个心思,还不疏离,就真的做错了,“阿芷……你长大了,男女有别你懂吗?”
    这话让陆芷心头一顿,静如碧水的眸光忽然满泛涟漪,倒是有了别的意思。她一直以为自己在他眼里还是个小姑娘,所以并非是自己做错事了,而是他将自己当做一个姑娘来看待了,因此才避开她。他觉得男女有别要避讳,那就是他看待自己的眼光不同了。
    是一个男子对一个姑娘的眼光。
    谢崇意忐忑看她,“阿芷?”
    陆芷背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也觉得在理。”
    谢崇意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陆芷决定要同他有些距离,毕竟他说的没错,都是大人了,不好再总缠着,不然别人要说闲话,反正知道他的心意就好。
    也正因为陆芷不再总是找机会缠着,谢崇意以为她已经明白了,没了那心思,没有再和她太过靠近,但也没有总躲着她,偶尔说上几句话,陆芷也是面色平静,连眼尖的齐妙,都没发现她的心思。
    十月入秋,朝廷的委任状也由官府送来了,明年四月去冀州赴任。
    那加盖文是吏部尚书的印子,瞧见宋大人的名字,谢崇华心里颇有又见恩师的触动,放下印信,见坐在他腿上的女儿已经在打盹,小小的脑袋蜻蜓点水般瞌睡着,甚是可爱。便将她抱起放到床上去睡,还没盖好被子,见妻子外出烧香回来,轻嘘一声。
    齐妙抿嘴笑笑,上前瞧瞧酣睡的女儿,低声,“定是自个说话说累了才睡着的。”
    长女每日都精力充沛,早上一醒来就能说个不停,一个人也能嘀嘀咕咕说上半天,仔细去听,大多话是没意义的,就连对着院子里的蝼蚁,都能说许久。她原先还笑话女儿话多,直到被母亲听见,竟说跟自己儿时一样,这样一来她就没法说女儿了。
    谢崇华给女儿盖好被子,温声笑问,“你以前也这样说着说着就累得睡着么?”
    齐妙俏眼轻瞪,“哼。”
    谢崇华失笑,握了她的手出去,叫刑嬷嬷进去照看。他看看日头,秋日烈焰,但晒在身上却不*,时节正好,“要不我们去郊外走走。”
    “嗯。”
    近来一得空他就陪,亦或带她去外头,不买什么东西,只是走走街道,去去郊外,偶尔还会登山瞧日落,十分闲情逸致。齐妙几次想问他,都觉突兀,这一个月来都如此,总觉奇怪。出了大门,没入人潮中,手已被他握着,像生怕她被挤得不见。走了很长一段路,才从喧闹的街道脱身。她探手扯平他腰间的衣服,拨平褶子,才问,“你素来都是不爱出门的,怎么最近总寻我一同出来。”
    谢崇华也瞧她发髻,不见乱发,才没伸手,“想着明年赴任后,约莫又会忙得不得空闲,像在太平县那样,总留你一人。”
    齐妙这才恍然,抿笑看她。成亲这么久,他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趁着已到郊外无人,轻挽了他的胳膊,笑道,“那就好好陪我吧,否则我会怨你的。”
    “真的?”
    话语不安,齐妙知他心底愧疚,更是努力笑得嫣然,“别多想,你不但能回去做官,还升官,我不知有多高兴。”
    夫妻多年,细微的强笑也看得出来。如果他能少管一些事,或许就不会总让她一人了。只是知州的要务,比身为知县更多。单是整个州的军权,就让他费心了。
    而且那冀州是一位亲王的封地,那亲王跟圣上同父异母,不得倚重,但也不算薄待。永王爷早早封地在那,如果是个跋扈的,日后自己就要面临大麻烦了。皇上不喜众王爷生事,他要真是一纸告到朝廷,王爷是要吃亏的,但自己刮了皇族的面子,往后官路也不会好过。
    “瞧你,又自个想事了。”齐妙拨他额头,将那皱起的眉头抹平,“总这样拧,都有纹路了。”
    谢崇华也摸了摸,好像眉宇之间真的有,笑笑,“是不是像老头子了?”
    齐妙笑他,“对,像极了。”
    “嫌弃吗?”
    “嫌弃呀,所以要少皱。”
    他若有所思又摸了摸,瞧着她说道,“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跟初嫁我时一样,一笑万古春。”
    正经的书呆子说起情话来无论听多少回总是腻歪又动听,齐妙笑进心底,瞧着没人了,便要趴他的背,“背我。”
    以前在榕树村,每次过了村口进小树林,总是他背着她。哪怕是成亲这么多年,她还是想他这么做。十年二十年后都好,都想留存这习惯。
    话落,谢崇华已经弯下腰,将她背起,“想去哪?”
    “你去哪我就去哪。”
    “那就随便走走吧。”
    “嗯。”
    秋高气爽,秋风更是徐徐惬意。齐妙瞧着他净白的脖子,埋头亲了一口,一如当年,不矫揉造作,不油腻立誓。恬淡美好,愿今生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