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月白风清的夏夜。
    山乡的夏夜，也实在是蛙的世界。只要太阳一落山，黄昏的薄霭像轻纱一般笼罩着田野河沟水塘的时候，蛙声便逐渐地热闹起来了。......
    ＂走吧，坡上去坐坐。＂面对秦姐的第一次主动的要求，石蛋止不禁的心跳加快了。＂......好，好，我去拿点柴禾。＂由于激动他顿时有点紧张，就连说话声也不那么连贯了。
    ＂不用！＂秦姐语气干脆，话语中头也不回的径自向坡上走去。＂不行吧，山上有狼......。＂石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却欲言又止。＂怕什么，我们不是有枪嘛？＂秦姐大大咧咧的话语，好像并沒有理会石蛋此刻的瞬间即逝的变化。
    方言一：＂自关而西，秦晋之间，凡物之壮大者而爱伟之，谓之夏。＂
    夏夜，又高又蓝的天空稀疏地綴着宝石一样的星辰，天边时有鬼眨眼似的火闪，空气中弥漫着泥土、雾露和麦香的清新气息。
    ＂就坐这里吧。＂这是在山坡上的一棵大树下，长满小草的地上，石蛋把一张帆布铺在上面，帆布的大小正好可以坐下两个人。
    ＂怎么坐？＂＂就这么坐。＂怎么坐，两人的对话却始终未确定怎样坐。＂这样坐吧。＂秦姐说话间用手拍拍后背。＂背靠背？＂＂对，肩膀还可倚在树上。＂秦姐面向西坐下后，指了指身后，示意石蛋也坐下。
    这样不错，人可轻省点，又可眼观六路，以防不测。他们的枪就放在各自的脚边。
    这样的背靠背，如此的贴近，如此的温暖，如此的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这是石蛋认识秦姐以来从未有过的，他的心在滿足之中随之加快了跳动。
    ＂怎么，不舒服？換一个坐法吧。＂＂沒，沒有，就这样。＂话语中石蛋心想：＂你的心跳也不慢啊。＂
    ＂有几个问题想和你共同探讨一下。＂秦姐她口气很严肃，也很郑重其事。石蛋不觉一怔，看来人也并非那么的闲情逸志。其实，他也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尽管出之一些大兵的嘴里，他不会全部相信，但有些是经过枪林弹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走出来的。对他们的话是不得不信的，真正的军人最敏感。
    ＂是不是关于目前的战事？＂那次在西山坳里秦姐的话已经稍微地对他有所触动了，此时他只是想证实一下自己的想法。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对你们来说还不是最为紧廹的。＂秦姐说到这里突然将头靠在石蛋的肩上，两眼却望着茂密的树叶。
    ＂......我先讲一下整个胶东地区各种势力的大致分布情况。＂......
    莱阳守备师郭师长原来吴佩孚手下的一个营长，一九二七年四月，吴佩孚在武汉国民政府打击下彻底失败，率残部逃往四川托庇于杨森，而郭营长率部突围来到家乡莱阳。
    来到莱阳后，分别向栖霞，莱西、平度、姜山一带逐步地扩展势力，有序的改组地方政府为军人自治，强力收编所有警察部队。他的部队正好驻扎在胶东半岛中部，掌控着大部分烟青驿道。
    一九三五年十一月，原红军胶东特委在文登、荣城、威海、牟平、海阳等县发动和领导了农民武装起义。尽管起义受到了挫折，最后撤入昆嵛山坚持武装斗争。现在的武装力量大多盘踞在沿海地区，并未深入警备师的领地，他们之间好像不存在什么武装对立。
    莱阳警备师所处的独特的地理环境，受到各方势力的关注，南京政府，原武汉国民政府的老长官，张宗昌及张宗昌旧部纷纷来人沟通，郭师长却放言，谁给武器弹药和银子就跟谁。
    目前不知从哪里进来一批武器弹药，部队又迅速的扩充了七八百人。
    ＂据可靠情报，他还和日本军方有来往。＂＂那难民，特别是子光他们肯定很反感的，必然会有所表示的。＂听到秦姐这番敘述，尽管还不能全部消化，但对日本军队还是很忌惮的，因为他们在东北沒做过什么好事。
    ＂所以，我对你们说过，在任何人面前不要表现出自己曾接受过军事训练，特别是在长官面前。＂秦姐说到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要说得，要做得就是针对郭师长的，再说你们所学的并不适合他的那种部队。＂
    ＂那我们可以跟你走。＂＂也不合适！＂石蛋不清楚秦姐所说得不合适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还是觉得她有什么难言之隐。按照石蛋现在的处境和经历是远远猜测不透这个万花筒似的世界，但求解的奢念又使他欲罢不能。
    ＂我沒有战场上那种残酷的经历，也很难举例一一评述，但我有个好老师，也就是我的教官。他去过德国，和他同样经历的人都已经是将军了，可他还是一个上校。因为，他和主官们的观点大多背道而驰，吃不到一个锅里，所以，就干脆把他贬去抓训练了。
    我在他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特别是军事技能的提高。他有一个观点始终不被主官们接受，那就是战场有战场的规律，指挥者只要制定出目的和时间就可以了，至于在战斗过程中怎么打那是战斗员的事。为了取得战斗的最后胜利，严格保密也是必不可少的。
    长官就是长官，长官的意志是不可抗拒的，但是，他们沒有也无法到战场上亲眼目睹，亲历亲为，所以，他直接插手整个战斗过程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
    ＂咱可以这样理解吗？＂＂你说！＂＂这是两个层面要互相配合的事。＂石蛋略微停顿了一下说道：＂过去有些病人家属背景不小，要求并指责王大夫做这做那或不应该做这个不应该做那个，被王大夫一句话顶回去了，你是医生我是医生，把病人治好是我的责任，至于怎么治那是我的事！＂
    ＂嗯，尽管有点牵强附会，可还是有点道理的。＂说到这里，秦姐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道：＂病人家属和医生之间是可以求同存异的，长官和下属甚至包括战斗员的矛盾有时却是难以调和的。＂
    ......。
    夏夜特有的像春幻一样的安谧使得一切生物都朦胧入睡了，虽有金铃子一类的草虫丝丝的叫声，但声音是那样的细弱、遥远，也像是在说梦话呢！
    ......。
    ＂教官所能做得就是尽最大力量的把自己的知识和军事技能一丝不苟的传授给我们，提倡灵活性，强调战场学其实就是一门生意经。哈......。＂说到这里，秦姐自己也笑出声来了。
    ＂......生意经？＂＂就是要算计一下，长官们也要算计，然而，这恰恰是长官们很难接受的，这就给教官在仕途生涯中减分不少。哎......。＂
    ＂......。＂秦姐的话此刻石蛋还不能全理解。＂我会记住的！＂
    ＂嘿，你爸妈好吗？＂秦姐突然一问，把石蛋拉回了现实之中。＂前几天有人捎信来，说他们很好，弟妹上学的银子也够了，叫咱不要牵挂。＂
    ＂这里的环境对你们很有利，也很安定。＂＂那也是你多次关心帮助。＂＂都是自家......。＂秦姐说到这里突然欲言又止，石蛋用手肘碰碰她的腰部，＂怎么不说下去了？＂
    ＂噢。看来你要学会掌控。＂秦姐话音一转，石蛋愣住了。＂掌控，掌控什么？＂
    ＂据了解，刘老板这个人很有些背景，艾山汤这里只是他玩耍的地方，实质上他在做军火生意。我的意思是，你可有意识地向他靠拢。＂
    ＂军火生意？咱又怎样向他靠拢，沒有银子也拿不出投名状。＂石蛋虽然暗暗吃惊，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的说道。
    ＂蚊子兄弟叫子光子阳去协作翠花做事这个点子就出得相当好，至于蚊子是怎么想的我沒必要去考虑，只要刘老板有所忌惮就可以了。你下一歩就要对刘老板身边的人展开攻勢，也就是投其所好，让刘老板感觉到孤立。＂
    ＂那刘老板他可要恨死我了。＂＂你这憨小子，你不会对他更好，在公开场合更尊重他。你说是不是这个理？＂说完秦姐还了他一个手肘碰腰部的动作。＂这么重？＂＂你那个也不轻。＂两人说笑中算是认可了互不相欠的意思。
    ＂我还是想问目前战事的问题。＂＂这是一个很难预测的问题。不过，我的教官曾经预言，政府腐败，战争难免，日本人也绝不会滿足于一个东北三省的。他还引用了中日甲午战争中清政府的腐败。还说，如果九.一八以后政府自觉自省，用五六年的时间发奋努力，自强不息，迎头赶上，那还是有希望的。
    这件事不说了，作为军人的我，一声号令，随时准备上战场，义不容辞啊！＂
    ＂我一直听你说情报一词，怎么回事？＂＂噢，教官的儿子一直跟着我。＂石蛋有点纳闷，问道：＂我怎么从来沒见过？＂
    ＂是见不到的。还有对其他兄弟也不要多说！＂＂他们可是我的异姓兄弟！＂秦姐用后脑勺碰了碰石蛋说道：＂义字兄弟这不假，有共同命运捆在一起，也有了共同的目标，这样的兄弟情义更为牢靠。＂
    ＂......。＂石蛋现在不理解，总有一天会理解的。还是那句话，＂我会记住的！＂
    ＂呯......。＂一声枪响，划破夜空。石蛋猛地颤动，是秦姐向半山坡开得枪。他感觉声音较闷，像是撞在什么物体上，他迅速提枪跑了下去。
    ＂秦姐，是狼，打中了！＂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秦姐笑了一声，不以为然的说道：＂我看见两点绿光就开枪了。这下有投名状了，包括秀女们可以一齐吃！＂
    ......。
    山地刹那间地靜默了，而恰恰就是在这个时候，所有蛙们都开始叫唤的起劲极了，水洼田野山坳中一片蛙声，如沸如腾，如鼓角齐唱，如风潮迸涌。千万只蛙们的各自歌唱，组成了一部和谐、动人的乐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