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儿目光缱绻地看向牧晟，她与牧晟之间，横亘着国仇家恨。作为敌国公主，牧晟便是当真死了，她也不应该有所动容。
    可是方才醒来，她的脑海之中，全都是与牧晟相处的点点滴滴，打从她与牧晟相识，牧晟就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情。甚至于，牧晟曾经为了自己，多次置身于危难之中。
    牧晟不顾天下人的眼光，执意娶自己为妻。哪怕明知道牧拓当初同意自己与牧晟在一起，是为了能够控制自己，拿捏牧晟，牧晟依旧不管不顾，不曾后悔。
    又为了解救晋人于劳役之中，为了让自己高兴，三番五次与牧拓起冲突，导致牧拓一心怀疑牧晟功高盖主，不将自己放在眼中，要将牧晟除之而后快。
    牧晟更是为了自己，拒绝了南潇，拒绝了属于自己的锦绣前程。倘若牧晟一开始就与南潇在一起，得到了南丞相的支持，只怕南丞相也不会自杀，而他牧晟，从一开始就不会被牧拓逼得节节败退。
    牧晟对她，从来就只有恩情。茉儿即便不断地告诫自己，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子民，都死在了牧晟的手中，自己是应该痛恨牧晟的，可是面对这么一个人，她如何恨得起来？
    牧晟可能对不起江染，可是从来没有对不起茉儿。
    可能对不起晋人，可是他为的是世界和平，为的是天下一统，从来没有对不起天下苍生。
    倘若有朝一日，牧晟成了天下共主，那一定是一个仁德爱民的明君，是天下百姓的福音。
    “老汉一定尽心尽力。”邪先生并不欠茉儿什么，原本为了茉儿解毒，又为江鹏宁调养身子，已经足够了，可是看见茉儿眼中的迫切希望，邪先生竟然找不到拒绝的勇气。
    他与茉儿从毒山之巅离开，一路走来，也算是历经风雨，肝胆与共了，按着这些红尘俗世的人的说法，他们就算是共患难的朋友了。
    朋友有难，自然应该两肋插刀，邪先生离群索居久了，倒是也不介意过一过凡尘俗世的生活。
    茉儿喜极而泣，在邪先生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回到牧晟的身边，却看见一旁的案桌上，放置着一个木盒。
    茉儿疑惑地扫视众人，询问道：“那是什么东西。”
    茉儿眼皮直跳，心里忐忑难安，明明什么都不知道，却有预感，那不是自己想要见到的。
    皇甫渊欲言又止，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说。”茉儿说起话来，掷地有声，全然没有方才虚弱的样子。
    “是江婕妤的骨灰。”皇甫渊低垂着脑袋，终究还是一五一十地开口，“江婕妤一心想要回到晋地，却又自觉无颜面对晋王，于是在越宫自杀而亡。”
    这一切，茉儿也是清楚的，江婕妤曾在自己与牧晟大婚的那一天，像自己透露，说是自己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她不得自由，随时随地都有人盯着她，确保她肚子里的孩子万无一失。
    可是就江婕妤而言，原本委身于牧拓，就是对江鹏宁最大的背叛，若是还生下了别人的孩子，就算是死了，她也不能够原谅自己。
    茉儿始终认为，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对江婕妤好言相劝，哪里想到江婕妤主意已决，在回到越宫之后，就自行了断，一尸两命。
    “然后呢？”皇甫渊方才说的，分明就是大家都知道的废话，茉儿自然不想听下去，于是赶紧再催促着皇甫渊说重点。
    茉儿颤抖着手，触碰上木盒，心底已经有了猜测，这木盒里的东西，除了是江婕妤的骨灰，还能是什么？只是打从内心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茉儿便想要听到皇甫渊靠口确定。
    “江婕妤生前不能回到晋地，希望死后，我们可以将她的骨灰带回来。”皇甫渊犹豫着说出口，茉儿面色惨白，刚要触上木盒的手，迅速收了回来。
    江婕妤的心中一直都装着晋国，就算是成了牧拓的宫妃，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她都没有丝毫的动摇，心里心心念念的始终是自己的皇兄，一心所想，都是为自己的皇兄报仇，都是毁灭了大越的江山，为晋国的灭亡陪葬。
    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的心愿，也不过是自己的骨灰能够回到晋国罢了。
    江婕妤自以为无颜面对江鹏宁，但是她哪里知道，在自己和江鹏宁的心中，她的位置始终是无可替代的。
    江婕妤对江鹏宁情深不渝，茉儿苦笑一声，自己无论如何，也会带着江鹏宁的骨灰，回到晋宫，将它亲手交给江鹏宁。
    “皇甫将军，绥阳城就拜托你了。”茉儿好像是交代后事一般，肃穆地看着皇甫渊。
    她性命垂危，只怕赶回晋宫之时，就是她命绝之际。
    绥阳城，她是没有机会去守了。
    皇甫渊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有皇甫渊在，守住绥阳城，应该不是问题，更何况，皇甫渊是大越的大将军，想要兵马，不是难事。
    越国必定即刻出兵支援。
    皇甫渊单膝跪地，道：“臣必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茉儿又看向牧晟，犹豫着开口道：“前辈，阿晟什么时候醒来。”
    邪先生上前一步，观看牧晟面色，松了一口气，笃定道：“越皇不过是忧虑过度，身子并无什么异样，公主放心就是。”
    “公主是要和越皇一起离开？”邪先生又好奇道，“若是一路上有越皇相护，我们也能够放心，只是你们二人身份特殊，一路上务必小心行踪，以防有人别有居心。”
    “不了。”茉儿一口拒绝，她仍然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牧晟，只对邪先生道：“烦请先生好生照顾阿晟。”
    她怎么能够和牧晟一起回去呢？牧晟对她恩重如山，情深不渝，难不成自己要让牧晟跟着，亲眼看着自己毒发而亡吗？
    茉儿对自己的身子状况心知肚明，等到她回到越宫，见了江鹏宁之后，自己的身子怎么也支撑不下去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自己悄无声息地离开，何苦让牧晟为了自己伤心呢？这辈子，她欠牧晟的着实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