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作品:《天下无“爷”

    无紫暗暗捏了捏拳头,威胁的意味十足。一转头,又是笑靥如花:“公子……”
    乔青斜眼看她:“唔?”
    “等会儿是我最后一次表演了,公子给无紫伴奏呗?”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三章 目光交汇
    盛京的夏夜最是善变,方才还是月朗风清,这会儿绵绵小雨就下了起来。雨丝蒙蒙,将湖中心的八角楼阁笼在一片如梦似幻中,正应了那句连盛京的孩童都知道的:“一重烟雨一重楼,一樽清酒一樽柔。”
    楼外雨打芭蕉,景色如醉,楼内胭脂飘香,笑语如歌。
    几乎客满的大堂内,一方方雅座由珠帘屏风相隔,宫琳琅摇着手中玉杯,夸张地闻了一下,大叫道:“就这么杯酒就要卖一百两,啧啧,这钱是好赚,这烟雨楼的背后主子倒是会做生意。不如我也开个青楼得了?”
    宫无绝大刀阔斧地坐着,闻言嫌弃地白他一眼:“你那后宫,和青楼也没什么分别了。”
    “嘿!你不近女色,可不能让咱们都跟着当和尚。怪不得你家老太太又是装病又是上吊的……”话到一半,赶紧吞了回去。
    宫无绝收回威胁的目光,食指轻轻敲着桌面,这话虽然难听说的却是事实,女人对于他从来敬而远之,想起自家老太太的难缠,剑眉微微皱了起来,总得想个什么法子,一劳永逸才行。
    他这正烦着,宫琳琅又发起了牢骚,一国皇帝像是没见过世面的守财奴:“这一趟来的可不值,那无紫是骡子是马还没见上,老子银子都去了一半了。”天知道他有多肉疼。
    “公子这话未免有失偏颇了。”
    珠帘掀开,露出锦娘风姿绰约的笑脸,三十来岁的妇人不似普通青楼老鸨艳俗,妆容淡淡反倒透着股雅致。原本听见这雅座里连篇的埋怨,还以为混进来了什么土包子,这一看倒是心下一惊,眼前的三个男子,气质迥异各有特色,周身的贵气势不可挡。
    “咱们烟雨楼啊有七大最,公子可听过么?”
    宫琳琅来了兴致:“说说看。”
    “咱们这烟雨楼啊,景致最好,装潢最雅,酒菜最香,姑娘最美……”她身子一闪,露出后面跟着的三位姑娘,二八年华,秀丽无双,盈盈一笑似大家闺秀般婉约,倒是最佳的证明了。小厮恭敬地奉上菜肴,半弓着身子候在一侧,锦娘指着他笑道:“连龟奴都最是俊俏,公子你说,这银子花的值是不值?”
    宫琳琅大呼有理,手一招,立时有一个姑娘坐到他身边,为他将酒杯添满。另外的两个姑娘紧跟着朝宫无绝和姑苏让走来,宫无绝眉峰一皱,那姑娘一颤定住步子,再也不敢上前。
    “这两个不要了,带出去。”宫琳琅挥挥手,见那姑娘还杵在眼前,狭长的眉眼眯了起来。这一眯,极是凌厉,再次换来姑娘的一颤。
    “既然这样,就不打扰三位爷了。”锦娘赔着笑,再次将这三人的身份抬了抬,想着赶紧去汇报主子。带着快要哭出来的姑娘向外走去,忽然后方想起一声沉沉话语:“这才是五大最。”
    挥手让姑娘先离开,锦娘回过头来,就落入宫无绝如鹰锋锐的一双眸子。
    这气势,和主子也有一拼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眼前这男人一双眼睛仿佛看透了她,在这么一双眼眸之下什么样的心思都无所遁形。压下心底的惊疑,她笑的不卑不亢:“这第六最,便是这位公子先前所说,咱们的价钱啊最是昂贵。”
    宫无绝薄唇一勾,示意她说下去。
    锦娘松了口气,素手朝外一引,透过珠帘可见外面尽是达官贵人,因为今夜的无紫登台,这么一会儿功夫大堂内险些连落脚的地方都没了,有些衣饰华贵的客人只得屈居在临时添加的座位上,脸上却分毫怨言都无。“有了前面六大最做铺垫,第七最也就有所依据了,咱们的客人最是尊贵!”
    这话说的是事实,也是恭维。
    “哈哈,你这个老鸨有意思,是个妙人!”就着姑娘递到唇边的酒盏喝了一口,宫琳琅大笑道:“那还让咱们尊贵的客人久等?”
    这一声不算高,却清晰的传遍了堂内,立即引得大家开口催促:“是啊,无紫姑娘到底什么时候出来,这马上就要子时了。”
    “锦娘,快去催上一催,咱们今儿可都是来看无紫姑娘的。”
    “锦娘你今儿可不厚道,让咱们等的心痒痒啊!”
    锦娘笑而不答,目光落向大堂尽头的一方高台上。
    众人跟着看过去,随着远远的一声子时更鼓飘忽传来,堂内骤然陷入黑暗,取而代之的是高台上一方幕帘垂下,纯白的纱幔后点起一盏灯笼,一时这烟雨楼内唯余那处影影绰绰,将所有的焦点汇聚了过去。
    弱柳扶风的女子现出俏影。
    身段窈窕,玲珑有致,仅仅一个身影,已经让堂内的人连番抽气,无疑就是无紫姑娘了。众人将身子不断向前探去,即便根本瞧不见她的容貌,大燕名姬的名号已然让人为之疯狂。
    隔着帷幔,无紫毫不优雅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侍婢上前呈上笔墨,她取出狼毫轻点墨汁,无视下方一道道热切的视线,对着高台后面坐在琴案后的乔青一吐舌头,娇俏可爱。
    “铮——”
    倏地一声琴弦铿鸣,让在场之人为之一震。
    这琴音只一下,短促的那么一拨,却像是从天外传来,带着无与伦比的犀利让所有人都脑中一嗡。余韵绵长在大殿上空悠扬回荡,尾音即将消散之时,第二声琴音紧跟着接上……
    一音续着一音没有任何的章法,曲不成曲调不成调。
    然而这随手拈来却偏偏带着种难言的魅力,让人不由自已沉入其中。
    宫无绝唇角一勾,锋锐的目光掠过帷幔后那隐隐现出的半个身影,那仿佛没骨头一般歪在椅子上的身影,一手撑着面颊,一手随意地拨弄着琴弦。就是这样的随意,指下却仿佛拥有了魔力。低音似渊,高音如峰;柔如天穹残光,刚若穿云裂石;快若疾风骤雨,慢似水波粼粼。
    这浮世华丽万端皆在那一拨一捻之下。
    “呵,这样的琴音,恐怕连忘尘公子也要侧目了。”姑苏让也看见了,他温润的弯起唇角,眉眼含着七分欣赏三分笑意。
    “听说那琴痴能召百鸟和鸣,有机会倒是要见识见识。”在场唯一一个对这琴不感兴趣的,也只有宫琳琅了,专注于怀中的美人,他随口提议:“你这么有兴致,不如以笛相和。”
    抚摸着腰间玉笛,姑苏让瞥了眼那道身影,摇头道:“我和不上,不是技巧的问题,这般肆意的弹法,我若相和反倒坏了琴中意境。”
    还是第一次听这笛音独步天下之人,说出这等自愧弗如之言。宫无绝诧异的看他一眼,见堂内众人皆闭目倾听,一副为之痴狂的模样,就连那向来阴鸷的宫玉都沉浸其中,唇角的弧度不由得更大了。
    忽然,那帷幔之后的人仿佛若有所觉,倏地看了过来。
    是的,看了过来,即便隔着一层布幔,他依然能感受到那双邪气的黑眸。更有趣的是,仅仅交手一次,远远见过一面,这么浅薄的记忆里,他却可以笃定那少年的表情,必定是他所想象的那般。
    红唇斜勾,一脸嚣张。
    乔青的确如此。
    先前锦娘想向她汇报,被宫无绝拦下,此时她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人竟也在场。素手拨弄着琴弦,眉毛斜斜地飞了起来。没有原因的,只是一束目光,她便笃定了对方的身份,犀利,深沉,霸道,除此之外,别无他人。
    空气中,两道目光于帷幔交汇,火花四溅……
    ☆、第一卷 大燕篇 第十四章 没有最无耻
    乔青弹下最后一音。
    普通琴曲收尾,或悠扬或悲怆,大抵是呈着个减弱的走势。可这一音,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高之清亮若一道炸雷在堂内响彻,如龙遨苍穹,凤鸣九霄,让所有人脑中一震,从沉醉中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台上一副巨大的画卷。
    寥寥几笔,将这青楼内外的一方景致刻画的入木三分,赫然一副湖心烟雨图。
    堂内不乏精于此道者,这会儿纷纷交头接耳的品评起来。灯笼重新点起,恢复了一派光亮,纯白的帷幔向两侧缓缓分开,露出了清丽无双的大燕名姬。一片嗡嗡声中,无紫朝后面的乔青眨眨眼,一副邀功的神色,见乔青点头,立马笑得无比灿烂。
    能得公子一夸,总算没白费了她三年苦练!
    “无……无紫姑娘,不知这画可卖么?”堂下响起一道弱弱的声音。
    起身的男子唇红齿白,十六七岁的少年,微微低着头两颊泛上红晕。这一问,不少人都眼睛发亮,跃跃欲试起来,能得名姬一副字画,绝对倍儿有面子。
    “不卖!”这画可是要送给公子的。
    “是,是,如此画作若以银两相较,倒显得在下肤浅了。”少年讷讷应是,白皙的脸庞更是通红,偷偷朝台后的乔青瞄了一眼,一咬牙问道:“不知姑娘师承何人,此画笔锋肆意,一点一墨挥洒自如,和翼州大陆上传统的画法大相径庭,倒是……倒是……和方才那独特的琴音异曲同工。”
    这话落下,堂内瞬间陷入一片惊呼。
    原因无他,乔青弹琴之时是在帷幔后面,众人沉醉在琴音之中根本没发现她这个人。待到这会儿堂内大亮,帷幔拉开,又被这少年一点,纷纷看清了弹琴之人。刚才竹心湖上可是有不少人都看见的,知道的摇头大叹,上天果然是公平的,这乔家小九一介废物臭名远扬,没想到在琴艺上竟有这等造化!
    方才那琴声之美之独特,恐怕连那琴痴忘尘公子,也要沉浸其中不能自拔。
    然后就是一惊,听这少年话中的意思,难道无紫姑娘竟然和那乔家废物,师承一脉么?怪不得画舫上的时候,这乔青的男宠口口声声她们关系匪浅。
    不知道的人纷纷探头询问,也将竹心湖上那一出了解了个清楚明白。
    不由得,各色视线投向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乔青,一个便是堂内换下了衣服的宫玉和乔文武。
    这两人尽皆沉浸在无紫的美色中忘乎所以,宫玉满目痴迷,乔文武神色恍惚,一见周围人投来的暧昧视线,双双回过神来霍然起身,恼恨地瞪着那始作俑者,恨不得把她抽筋拔骨!
    或探究或好奇或愤恨的视线交汇中,乔青无疑成了焦点。
    她眨眨眼:“怎么都看着我,难道是今天气色特别好?”
    说完,很是自恋地摸摸自己的脸,笑的眉眼弯弯熠熠生辉:“昨晚睡的真好,果然面若桃花了么……”
    噗——
    满堂人被这不要脸的话绝倒。
    宫琳琅一杯酒喷出来,拍着怀中女子的大腿哈哈大笑。
    姑苏让把玩的玉笛掉到地上,只觉这少年没有最无耻只有更无耻。
    只有宫无绝闭目不动,食指轻轻在扶手上瞧着,棱角分明的薄唇扯了扯,不知在寻思着什么。
    众人嘴角抽搐着爬起来,见鬼地看着那一脸陶醉的红衣少年,此人脸皮之厚,已达无敌境界!刚才谁说那琴声如天籁的来着?听错了,绝对是听错了!
    一片接受不能的惊悚中,乔青看向那垂着头的脸红少年。
    仿佛感受到她的目光,少年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脑袋缩进领子里。和她的女扮男装不同,她是雌雄莫辨,他却绝对是娘们唧唧,像是在母亲的羽翼下等待喂食的雏鸟,柔软又羞涩。
    她甚至怀疑,如果再看下去,估计这小子都要哭了。
    不过……怎么这么招人恨呢?乔青暗暗磨着牙,心想这小子从哪蹦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老子向来低调,这下好了,一不小心又是万众瞩目。
    隐在堂内三个地方的洛四项七非杏三人,眼皮子同时抖了抖,为自家主子的无耻汗颜。嚣张的都没谱了,还好意思讲低调?脑后忽然一凉,三人同时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自家三百六十度无处不长眼的主子远远瞄来的威胁目光。
    得,又被逮着了!
    三人缩了缩脖子,作鸟兽散。
    乔青收回阴丝丝的眼风,朝候在台子一侧的锦娘打个眼色。
    锦娘会意,在越来越热烈的讨论声中,莲步款款走上台来:“诸位,请先静一静,听奴家一言,今晚无紫姑娘才是主角,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奴家刚刚知晓,今夜可是无紫姑娘最后一次登台……”
    “最后一次?”话音未落,众人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惊呼起来:“锦娘,你可莫要糊弄咱们,无紫姑娘享誉大燕,怎会这么早就收山了?”
    “无紫姑娘,给咱们说句话吧?”
    “诸位静一静,无紫姑娘想必也舍不得诸位厚爱,所以委托锦娘在这烟雨楼告知各位,今晚为了让大家都能尽兴而归,无紫姑娘特意破例一次,愿与诸位中的一位公子雨中夜话。”锦娘素手一压,压下再一次兴奋起来的欢呼声,眼波在台下盈盈一转,接着道:“具体是哪一位大爷,想必诸位都有数了,价高者得。银子呢尚不重要,重要的还是各位对无紫姑娘的心,或许这花前月下吟诗作对,一夜下来就成了一对佳偶……最后,锦娘便预祝各位,今晚牵得美人归了!”
    锦娘柔柔一笑,退下台去。
    乔青满意的一挑眉,不愧是她看中的人,这一番话说的极是鼓动人心,只看台下那些摩拳擦掌双目泛红的人,就知道这银子是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