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节

作品:《一盏春光[豪门]

    她额间霍然冒出汗意,将进度条往后直拖,大约在三分之二的位置,如果没猜错,有可能会录到了……
    传入耳中的,却是自己闷声闷气的一句。
    “希望别出什么大事……洛一珩这家伙,是贼呼呼了点,但真不是什么大坏蛋啊。”
    而后,戛然而止。
    一段很长,很长的空隙。
    再听到人声,已经是次日清晨,自己倦怠的呼吸声。
    她反复确认着,按照自己这几年在洛一珩身边工作的经验,确实没有任何音频剪辑的痕迹,是很自然的停止和卡顿。
    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在自己说完那句感叹以后,窃听者便真的关闭了窃听设备。
    因为心软?
    因为自己说的话,说起洛一珩时的评价,让他不忍心了?
    她呆呆盯着屏幕,许久许久。
    眼见着进度条见底。
    一段急促的杂音,突然传到耳边。
    “你干什么!他妈的,谁让你这么干的!”
    “宋少,对、对不起,您别生气,是洛先生安排我们……他在纽约远程遥控,他说您、您有什么问题,直接和他联……”
    “话筒给我!”
    又是一顿噼里啪啦的刺耳动静。
    而后,她听到宋致宁满口脏话、破口大骂:“去你奶奶的,你什么下作玩意儿,以为你是谁啊,要你用这么脏的手段帮我?我告诉你,就算你证明陈昭没失忆,证明钟邵奇还活着,也干我屁事!她没亲口跟我说,谁知道在哪边才是演戏,你马上给我把它停了!”
    以及。
    洛一珩前所未有的冷静、淡漠乃至刺骨话音。
    “别自作多情。我不是帮你,是帮宋家,帮……已经死了的宋思远。宋致宁,我以为钟邵奇喜欢陈昭已经够蠢了,你别告诉我,连你也来真的,”他顿了顿,倏而冷笑,“退一万步说,拿着这个录音,也是你以后献给你姐‘尽忠表态’的底牌,是你往上走的梯子!说到底,你只是宋家的表、亲,这点豪门职业素养,不用我提醒你吧?”
    这话森寒着落地。
    陈昭,便与音频里的静默,一同无言许久。
    在最后的五秒。
    “滋滋滋”的电流音突然一下,遮盖住宋致宁隐隐约约暴怒的回应。
    “外部干扰!洛先生,好像有人提前发现……”
    她听不清切,唯有“滴”一声。
    音频,便这样被直接切断。
    第46章
    钟绍齐拎着那提临时叫人加班加点赶工出炉的蛋挞回家时,已是下午五点多。
    彼时,陈昭正呆呆抱住膝盖,人挤在沙发与茶几中间的空隙——光明正大的发呆。正前方,低矮的小茶几上,左边摆着倒盖的名片,右边则是u盘。
    直至钟绍齐合上门时的“咔哒”一声轻响,方才将人惊动,霍然一顿,抬起眼来。
    “昭昭?”
    热腾腾的蛋挞盒放上茶几一侧,不见陈昭一如既往话音雀跃,说着忙碌一天,反倒对上这迟疑眼神,他略有些诧异。
    却自然也察觉到她的低落。
    原本正要走进厨房准备晚餐、挽起袖口的动作也跟着顿住,钟绍齐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陈昭垂下眼睫,把玩着手指,不答话。
    该说什么?一来,叶昭昭确实让她有点不安;二来,宋致宁这次把录音原件寄来,某种程度上而言,让她有点觉得……很不好意思。
    面对这位冤大头,觉得自己“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这还是头一遭。
    她并不觉得自己是在生气,充其量,只是觉得有点累。
    不好从哪里说起,唯独心里憋闷着,无处着落。
    这沉默却也难得引起他们二人之间的尴尬气氛。
    陈昭很少有这样主动发起这种类似“冷战”攻势的时候。
    钟绍齐下意识地便认为是中午失约的事引来她难得愤愤,一时有些愧疚脸色,跟着蹲下身来,视线与她平齐。
    他习惯于耐心解释,这次也并不例外。
    “中午的时候,江源集团的黄年久突然过来,说是关于合作的事,还有些细节要接洽。他是我爷爷那时候很看重栽培的一个前辈,这次我和江瑜侃——有些事需要他搭把手,所以没推得了,谈的时间又长,没能及时告诉你。”
    “如果下次还有这样的事,我会提前跟你说,也就不会这么反反复复,”他拍拍她脸颊,“吃蛋挞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说话间,正要将人扶起,陈昭却将手指转而一伸,按住茶几上那张名片,捻起,在他眼前,有模有样地扇动几下。
    一副“你为什么不主动跟我说这个人”的兴师问罪模样。
    钟绍齐握住她手腕,凝神辨认了半晌。
    “叶昭昭?”他将名片接到手中,念了念名字,短暂迟疑过后,却是不答反问,看向陈昭,“……她来找你?”
    这算什么回答。
    陈昭心里已经有些不开心,却还强撑着冷静,活动活动发酸的小腿,僵笑一声:“钟生,你知不知道我们这样说话,好像电视剧里那种抓奸现场?”
    钟绍齐默然。
    一边顺着她终于不再与他僵持、兀自伸过来的双手,将人扶起,一边不着痕迹地把那名片对折,再对折,随手放到茶几一角。
    “今天中午,她跟我们一起吃了顿饭,因为觉得不怎么重要,就没有跟你提,”他眉心微蹙,一顿,“我没想过她会过来打扰你,不会再有下次了。”
    “……”
    陈昭盯着他。
    很低很低的气压。
    心里很沉很沉、仿佛挂着一颗越来越往下陷的大石。
    她不是怀疑钟绍齐变心——她本就该比任何人都清楚,钟绍齐对自己的用心。
    她只是很不习惯,突然一下出现一个女人,用着自己的名字,预言着自己不知道的事,而后,光明正大地来了又去,暗示着自己她和钟绍齐之间的微妙和“不足为外人道也”。
    “钟同学,”然后她说,“你记不记得,其实很小的时候你就问过我‘陈昭,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适可而止’,当时我怎么回答的?你还觉得我是那种,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就会乖乖等着你处理好麻烦事、揭晓一切那天的女人吗?”
    那是电视剧里立下“误会分□□血收场”flag的前兆,不是她陈昭的生存方式。
    更何况,他们之间经历的已经足够多,完全不必用这样的方式来欲盖弥彰。
    终于。
    一双大手在她头顶拍了拍。
    钟绍齐起身,拿了个蛋挞过来,递到她手里,这才重新坐到她身边,开了口:“我和叶昭昭是大学同学,在牛津念研究生的时候,跟的是同一个导师。她是黄年久的掌上明珠,但毕业后没在江源工作,而是去了大陆,这几年,才逐渐在江氏里冒头,坐到副总监的位置。”
    “江源的不表态和拒绝合作,可以稳住星辰it的下跌趋势,但如果叶昭昭听从江瑜侃,为了救恒成,劝服她父亲,会有一点小麻烦,影响我们下一步的布局,”他斟酌着用词,“我并没有……想要隐瞒什么,我对那位,从始至终,都只是称呼一句‘叶小姐’,仅此而已。”
    世上不会有第二个“昭昭”。
    所以,才连提起名字都微妙,能避则避,不提则不提?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以叶昭昭那种正宫示威的姿态来看,这其间的弯弯绕绕,一定没这么简单。
    “……”
    陈昭吃了口蛋挞。
    明明是平常最爱的葡式口味,外酥里嫩,但吃进嘴里,突然地,却引起腹中一阵翻覆难受。
    她及时地将嘴里没咽下去的那半口吐进了垃圾桶。
    末了,起身,理了理蹲了大半个下午而发皱的裙摆,低声说:“行吧,”不追问也不吵闹,声音放轻,“钟生,我不吃晚饭了,有点不舒服。”
    “还有,”她刚走到卧室门前,手按上门把,复又回头,“医院的事处理的也差不多了,还剩一点细节要确认,你能不能派个人帮我核实一下?”
    “可以,但……”
    “我明天想回一趟上海。”
    “……”
    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此刻陈昭究竟是怎样的表情。
    可过了数秒,她又回过头来,冲他笑笑,“你这边也很忙,有很多事要做,我不太懂,但我太久没回去,爷爷该想我了,老屋也没打扫,我放心不下……”
    找了很多很多的理由。
    最后,指了指茶几上的u盘。
    “那个usb,你用我的电脑听听吧,监听的事应该算是解决了,帮你了却一个小烦恼,只是,我又多欠了个人情。”
    他没来得及回答什么。
    主卧的门被推开,关上,动作行云流水,并不给人反应的机会。
    钟绍齐捏了捏眉心。
    只起身,从自己带回来的一叠文件里挑出来一份,从西服内袋里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在最后的签字栏里写上自己的名字。而后,便将那文件对折,放进陈昭电脑包的一侧。
    整整一夜。
    茶几上那一提蛋挞,在静默中凉透。
    她在卧室里睡着,他在书房里,忙于工作,直至凌晨。
    很有默契的互不打扰和各自冷静。
    后半夜,厨房里温着的鸡汤被热过几轮,钟绍齐这才端了一碗到卧室,放在床头柜上。
    陈昭并没睡着,蜷缩在被窝里,一双莹亮莹亮的眼睛静静望着他,没说话。
    他温热的手掌抚上她额头,一下又一下,抚平她刘海,整理着她散乱鬓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