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云房

作品:《道缘儒仙

    瀚海神舟再度飞了起来,笔直地向着不远处的银河飞去。
    本来牵牛、织女二星的直线距离只有十六光年,所以位于两者之间的银河按理也不会太宽。然而叶昊天一进入银河的边缘就觉得不对了。那感觉仿佛进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一望无际,没有尽头。周围全是一颗颗耀眼的星星,仿佛一粒粒水晶一般,照得人头晕目眩,难以找到前进的方向。
    叶昊天不敢大意,连忙将监天神尺取了出来,运功护住整个神舟。
    牛郎一进银河就恢复了神智,面色的神色有希冀更有害怕,害怕的神色还在希冀之上,看来他已经来过这里好多次,每次都无功而返,因此伤透了心。
    兰儿安慰他道:“星君莫怕,我们乘坐的是天下少有的神舟,应该很快就能过去。这里的阵法虽然复杂,但也未必困得住我家公子。”
    牛郎咬牙切齿道:“如果再冲不过去,我宁愿死在这里,也好过一个人孤苦伶仃活在世上!”
    叶昊天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神舟,同时命令龟镜迅速察看这是什么阵法。
    龟镜不屑地道:“曲曲小阵哪用我亲自出马?主人自己就能解决!”
    叶昊天仔细察看了一会儿,不久便发现银河中的阵法原来是夏禹三阵的一个变体,威力比原阵差了很多,但也比鬼谷子的七十困仙阵厉害多了,怪不得牛郎身为玉清天神也闯不过去。
    察看明白之后,他骤然将神舟的速度提高了数倍,只用了盏茶工夫,便一举横贯银河来到织女星前。
    牛郎难以置信地看着身后的银河,面色忽红忽白,不知道是兴奋还是难过。
    叶昊天安慰他道:“回头我把破阵之法传授给你,这道银河便再也困不住你了!”
    牛郎站起身来,手足无措地看着叶昊天,只是一个劲地连连点头。
    叶昊天的目光注视着不远处的织女星。但见织女星的上空漂浮着一块又一块五色的云彩。所有的云彩都来自一个高高的山巅,那里云霞缭绕,看不清里面有些什么东西。
    龟镜破锣般的声音传过来:“嗨!那就是云房,以锦为墙,以云为盖,云霞包绕,故曰云房!那里的云霞很不简单,内含乌铊金、紫赤金、淡青金、捻缕银、孔雀茸等十余种神材!刀砍不断,斧剁不折,缥缈不定,虚实不分,乃云中之精华,号曰‘云锦’。主人小心了,此阵将仙佛两家的阵法融合在一起,威力还在洪荒九阵之上,几乎快赶上‘虚无缥缈元始浑沌太一阵’了。它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孔雀妆花云锦灿,冰蚕吐凤雾消空’。”
    叶昊天很小心地驾着神舟缓缓前行。但见越往前彩云越多,颜色也越见艳丽,花团锦簇,瑰丽灿烂,仿佛进入了百花园一般。
    走着走着,兰儿忽然手指面前的一道彩云叫道:“快看,那云上还有字呢!”
    叶昊天定睛看去,却见飘在空中的彩云每朵都有一句诗,分明写着:“空守云房无岁月,不知人世是何年,望断云天人不见,万千心事待谁传。也曾梦里来相见,醒来但见月空悬 ,明月还有星做伴,可怜我,孤孤单单恨无边……”
    牛郎一见泪如倾盆:“这是娘子留给我的……彩云传书……千里寄相思……”
    兰儿赶紧安慰他:“眼看就见到织女了,你应该高兴才是……”
    牛郎好半天才收住眼泪,兀自抽噎着道:“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让你们见笑了。”随后他的话匣子便再也收不住:“我本是玉帝驾前的金童,织女乃王母的外孙女。 想当年,我奉玉帝之旨向王母借取温凉玉杯,在王母宫中见到了织女,与她一见钟情。她美丽绝伦,善解人意,对我嫣然一笑。就因为这一笑, 她被罚去河东云锦宫工织锦。我则被贬下凡尘,到洛阳牛家庄牛员外家中,投生为员外续娶妻李氏之子,取名金郎。 后来的故事你们都知道了……一切全靠那头老牛!”
    兰儿怕了他留不尽的眼泪,连忙改变话题问道:“那些青牛是怎么回事?传说中应该是一头黄牛啊!”
    牛郎的面上微微有些暖色,说道:“说起那老牛,我也是糊里糊涂的。
    那年我还小,看牛的时候睡着了,醒来找不到牛,害怕嫂嫂打骂,担心得要死,恰巧碰到一个黑瘦老头,牵着一头红牛走过来。
    我问他有没有见到我的黄牛,他将我上下打量了两眼,‘嘿嘿’干笑两声,自言自语道:“老君一去三十万年,怕是死在外面了吧。这牛天天跟着我,搞得我堂堂的……嘿嘿,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人见人烦,我这是何苦呢?不如就交给这苦难深重的小子好了,也算他的造化。’然后他瞪大了眼睛对我说道:‘这就是你的牛哎!’
    我说毛色不对。
    他‘嘿嘿’干笑着,狡黠地说道:‘牛皮不是吹出来的,牛毛却是会变的。这牛三年脱一层皮,先青后黄再红,然后再从红转黄转青,循环千遍之后,就会恢复到开始时的青色,才算进化完毕。哎,你看你看,它又开始脱皮了……”
    说话之间,那牛真的脱下一层皮来,毛色竟然从棕红变为鲜黄。
    那人将牛皮收了,留下一句:‘好好看护神牛,异日重回天宫别忘了谢我。’然后就头也不会地走了。
    我只好牵了牛回去,没想到黄牛竟然能说话,还给我出了馊点子……呵呵……拿了人家的衣服……再后来……后来……三年之后,黄牛再度脱皮。这一次它脱了半月才完成,然后让我将它埋在土里,说是要借助地气将土黄、棕红二色完全吸去,才能彻底完成轮回千遍的修炼,转化为世间第一神牛!
    我以为它要死了,便将它埋了起来。没成想后来它又复活了,而且带了一群青牛飞到天界来找我!”
    至此叶昊天和兰儿才终于明白事情的来龙去脉,怪不得牛郎出口成章,原来是玉帝驾前的金童!怪不得那青牛有够神奇的,看来真的是太上老君的神牛!
    叶昊天打起精神向着一道又一道布幔一般的云霞望去,看了半天,只能看懂阵法的一半,另一半佛门阵法却看得糊里糊涂。
    他有龟镜在身,人都变得懒了,当即吩咐道:“阿镜引路!我们要快些进入云房!别再让牵牛星君多等了!”
    龟镜一面嘟囔着:“好事多磨,姻缘难测……”一面发出一道淡淡的白光,直透云霞指向前方。
    叶昊天好整以暇地驾着神舟沿着白光指引的方向前行。
    兰儿接着问牛郎道:“你现在知道那黑瘦的老头是谁了吗?”
    牛郎道:“我后来问过一些人,大家都说不知道,后来还是风伯告诉我,说那老头可能是云中君的化身,织女的同僚,负责管理云彩的天官!不过,我却从来没见过他,不知道这么多年他都到哪里去了。”
    正在这时忽见一人头戴五彩霞冠,身绕红黄相间的彩绸,脚踏祥云从前方飞来,一路放声高歌:“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正唱之间忽然看见牛郎,于是歌声骤歇,高声叫道:“牵牛星君,别来无恙乎?老夫云中君,送你的青牛是否还在?”
    神舟上的三人全都注目凝视着他。
    牛郎一时不敢相信面前依着光鲜的中年人便是当日干瘦的老头,不由得愣住了。
    叶昊天代他问道:“云先生,您老是否从云房出来?有没有见到织女?”
    云中君并没有看他一眼,而是目注牛郎说道:“你家娘子正领着三十六位仙女全力织锦,恐怕没空与你相会呢!”
    牛郎心中气苦,说不出话来。
    叶昊天忿忿不平,语带讥讽地道:“织锦再忙,也不能一别家人上千年吧?云先生是不是也将老婆孩子扔在家里呢?”
    云中君远远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道:“阁下何人?请教尊姓大名。”
    兰儿很为牛郎气恼,闻言大声道:“我家公子乃独闯昆仑七关、勇破万年难题、独闯魔窟救出近万神仙、官居二品上仙的昊天大帝神州子是也!”
    神舟上的牛郎先自一惊,接着满心欢喜,似乎对见到娘子骤然增添了不少信心。
    云中君也大吃一惊,脱口而出道:“大魔头真神?你竟然找到这里来?大事不好!我的天呐,牛郎将真神请来了!”话未说完掉头就走,急急沿远路返回。
    兰儿忘了叶昊天的仙号见不得人,见此情景不觉很是懊悔。
    叶昊天却没怎么在意,回头看见牛郎面色微变,赶紧安慰他道:“这其中有些误会,星君但请放心,在下不是坏人。”
    牛郎看他说话时浑身焕发出一股顶天立地的浩然正气,点点头道:“曲为心声,先前听你的‘春眠不觉晓’,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了。再说,我现在只想见到娘子,恨不得自己都想做个魔头,还怕什么真神不成?”
    叶昊天听得暗暗心惊,很是庆幸自己先找到牛郎,不然一场更大的悲剧恐怕要降临在牛郎身上!
    正在这时,周围的云彩忽然天翻地覆般地飘浮旋转起来。
    龟镜有些紧张地道:“对方启动了阵法,我们更要小心了。主人请按照我的指示前行,一步也走错不得!”
    神舟缓缓地曲折前行,仿佛进入了一个五彩透明的琉璃之中,分不清东西南北。云霞越转越快,仿佛一个个彩色的陀螺一般,甚至伴随着呼啸的风声。
    不久强烈的飓风真的从天而降,将瀚海神州刮得动摇西晃,几乎难以保持前进的方向。
    兰儿不由自主地靠近叶昊天,双目紧张地盯着周围变幻莫测的云朵。
    叶昊天将功聚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龟镜发出的白光,任凭风吹浪打身躯纹丝不动。
    周围的气氛愈发紧张起来,那感觉好像一叶扁舟在大海上漂泊,随时都会沉入海底一般。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地波涛起伏的感觉小了下来,厚厚的云层也变得稀薄了很多,再往前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一个巍峨高大的宫殿。
    神舟逐渐靠了上去。来到近处,三人才发现那是一个无门无窗的宫殿,墙壁五颜六色,似乎绸布织就一般,四周严丝合缝,找不到任何出入的通道。
    叶昊天将神舟停泊在宫墙边,伸手摸了摸墙壁,吃惊地发现那真的是一种罕见的云锦,极其细腻,却又柔中带刚,比人间任何彩绸都要华丽,也更柔韧。
    他们正待仔细察看门户究竟藏在什么地方,忽见云中君带着一队人马围过来,领头的还有一人,手托宝塔,头戴高冠,国字脸不怒而威,一双虎目炯炯有神。
    还在数十丈之外,那人忽然高声断喝:“托塔天王李靖在此,牵牛星君,你莫要一时糊涂葬送了数世修行!还不与妖孽划清界限,难道想被我收入宝塔不成?”
    牛郎略微犹豫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向叶昊天靠近了一些,愤然答道:“我已经完全糊涂了!不知道甚么是黑白混淆、善恶不明,我只知道你们全都是王母的帮凶,将织女困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让我们一别千年、妻离子散!究竟谁是善人?谁是魔鬼?你们分得清吗?”
    李靖闻言一怔,面色微变道:“星君的事……咳咳,在下无法置评,我是奉命行事,请您还是退开了吧。”
    牛郎冷冷地看着他,再不愿说一句话。
    叶昊天拱手道:“李天王在上,在下神州子,乃货真价实的二品上仙。天王不要误会了,自相残杀可不是什么好事!”
    李靖为人还算谨慎,先自上下打量了他几眼,见他行止端庄,并没有一丝妖气,于是拱手还礼道:“我奉玉帝之名镇守此地,任何人不得闯入云房,骚扰织女织锦,哪怕是五老帝君亲至也不可放行。所以不管阁下是二品上仙,还是大魔头真神,都请退回去吧。阁下如是真的昊天大帝,自当遵循玉帝的旨意,莫让在下为难。”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淡黄色的帛书,迎风一展,让叶昊天等人观看。
    叶昊天一眼看到帛书上写着:“今将织女关入云房织锦,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斩!钦此。”然后是玉帝的印章!
    兰儿也看到了,顿时感到很是绝望,难过地看了牛郎一眼,差点要痛哭起来。
    牛郎的凄苦达到了顶点,禁不住仰天长嚎:“老天!你为何如此跟我过不去?我究竟上辈子欠了你们什么债……”
    叶昊天面色铁青,强忍着不能发作。那可是玉帝的圣旨啊!若是不遵,只怕后果极其严重!自己虽然身为天尊弟子,不怕玉帝会把自己怎么着,但如果当面作对,未免有违天尊的嘱托。
    想到这里,他无奈地看了牛郎一眼,劝道:“我们先回去吧,待我见了玉帝,求他将织女放出来,相信用不了几个月,你就可以见到娘子了。”
    牛郎大声痛哭着一头撞向宫墙,口中喊道:“我一天也不愿再等,救不出妻子,我宁愿死在这里……”
    宫墙为云锦织就,所以在他的撞击之下只是凹陷了下去,然后很快恢复了原状。
    牛郎自己也没有丝毫损伤。
    这一切本来很滑稽,然而围观的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笑声。每个人都深深地叹了口气,心里很不是滋味。
    叶昊天看牛郎实在凄惨,再也隐忍不住,对着托塔天王李靖道:“请天王通融一下,让牵牛星君见织女一面。抗旨不遵之事便由在下一力承担。”说着他将通行天下的令牌和昆仑神山的上仙金牌都拿了出来,道:“这两件令牌就留在这里,一面为王母制成,一面为玉帝钦赐,就请您呈给玉帝,若有罪责就落在我神州子的头上吧。”
    这时,旁边有人道:“即便如此,我们天王也有失职之责,免不了受到惩处!”
    话音未落却被李靖挥手止住。
    李靖目注令牌沉吟片刻道:“还请尊驾接我宝塔一招,若能接得住,我便一切依您所言,接不住吗……还是请您退回去吧。”
    叶昊天将心一横道:“好,请天王出手吧!”说完径自走到一个空旷的角落站定。兰儿要跟过去,却被他挥手止住。
    李靖待他准备妥当,才抖手将宝塔祭了起来,向着叶昊天当头罩落。
    叶昊天自知功力不足,不敢大意,当即将自己的镇妖宝塔也祭了起来。
    两个宝塔形态相似,连空中盘旋的姿态都差不多。
    众人无不睁大了眼睛。李靖也惊讶地看着宝塔,从未见过如此情形。
    眼见叶昊天的镇妖宝塔越转越大,而李靖的宝塔却越来越小,最后两塔在空中飞舞,如影随形仿佛父子在街上漫步一般。
    最后叶昊天将手一招,两个宝塔就全部落在他的手里。
    李靖急得手足无措,双目紧盯着叶昊天,一时之间只想让手下人快点动手。
    叶昊天缓缓走了过来,手捧宝塔归还李靖,笑道:“承让了。”
    李靖接过宝塔呆呆地看了好大一会儿,最后将手一挥,号令手下:“我们不是昊天大帝的对手,走吧!”
    那些人“呼啦”一声走个一干二净,只剩下云中君还站在那里没动,不好意思地对叶昊天等人道:“老夫知道云房的入口,让我带你们去吧。老实说,看着织女那孩子每天愁眉不展、呕心沥血,我早就看不下去了!”
    兰儿听得心花怒放;叶昊天喜不自胜;牛郎更是激动得满脸通红。
    正在这时,忽然一道彩霞从天边飘来,同时一个无比柔和亲切的声音传了过来:“可怜的孩子,请等等。”
    兰儿回头看时,不由得惊喜地大叫道:“师傅,我师傅来了!”
    叶昊天也兴奋地叫道:“女娲娘娘!女娲娘娘来了,这下织女可以放出来了!”
    却见女娲娘娘从云端冉冉降下,先在兰儿的面颊上亲吻了一下,随后拍了拍叶昊天的肩膀,接着便来到牛郎面前,用十分愧疚的语气道:“可怜的孩子,你现在不能打开云房!还不到打开的时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