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二)

作品:《宦海沉浮

    杨陆顺和沙沙来到烟草公司的零售部,买了两条目前南平领导阶层常抽的红塔山,出门时沙沙悄声说:“不是我罗嗦,硬是心痛得厉害。原来是别人送咱,现在是咱花大钱买了送人,要不是你从前脑子迂不开窍,哪会落个今天的下场?”杨陆顺亦悄声说:“夫人责备得是,小生一定痛改前非!”真是苦在作乐。刚出门,一辆崭新的本田车吱地停在了街边,扬起老大一股灰尘。
    沙沙皱眉捂嘴诅咒小汽车司机,眼睛狠狠地盯了车里模糊的几个人几眼,拉着杨陆顺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去几步,沙沙忽然惊讶地叫起来:“六子,我、我觉得那小汽车里有个人好象杨小标!”赶紧拽着杨陆顺转过身去,可惜那几个人已经进了烟草公司的门,只剩一个衣着鲜光的司机晃动着车钥匙往门里走去。杨陆顺笑着说:“你呀,肯定眼睛看花了,小标在海南岛当兵呢,再说他回来后还不第一个来见你这漂亮干妈妈呀?”
    沙沙不禁也为自己的眼误发笑:“那是,杨小标一个穷当兵的,那有什么资格坐进口小汽车?赶紧走,我还约了个熟人去她那里买酒呢。唉,现在什么世道,烟酒都有假的了。”杨陆顺说:“如今改革开放搞活,烟酒这么贵,卖假的才发横财嘛。”沙沙恶毒地说:“最好让那些收礼的人喝假酒中毒,嘿嘿,那才解恨呢。”杨陆顺摇着头说:“我们可千万别买了假货,领导中不中毒不关我的事。关键是要让领导知道我们送了假货,不但钱白费了,只怕还会恨死我们愚弄他呢!”沙沙说:“这不我专门找我一好朋友么,她应该不得卖我假酒。你说这做假烟的还可以抽,那做假酒的就太无耻了,就用瓶子罐自来水!你哪怕用酒精掺水也还有点味道嘛。”杨陆顺叹息着说:“这还不都是钱在作怪啊。”
    是夜月黑风高,杨陆顺沙沙拧着烟酒搭配着水果,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易记家门外,这是片刚规划出来的居民区,按照规定必须修建楼房,所以稀稀拉拉没多少住户,自然也没修水泥路没路灯了。两口子也不知道易书记在不在家更不知道会不会与其他送礼的人碰面,隔着厚实的花玻璃看不到屋子里任何情形,只听到电视机很大地声音。杨陆顺腿肚子有点发软喉咙干得痒痒只想咳嗽。沙沙到底稳重得多了,拍着白铁皮包起的木门,轻声喊道:“李阿姨在家吗?”又接连喊了几声。
    隔了会电视的声音小了点,门打开了,陡然明亮使杨陆顺和沙沙根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沙沙眯缝着眼睛说:“请问您是李姨吗?”
    “嘻嘻,我有那么老么?找我妈是吧?你们先进来。”声音里透着点揶揄与傲慢,沙沙马上笑着说:“是易靓妹妹吧?”眼睛适应了强光后,两人进了门,却见地面是溜平晃眼的水磨石,一尘不染地就不敢走了,叫易靓的妹子顺手从门后拧出两双塑料拖鞋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换上吧。你们先坐啊,我去叫我妈妈来。”走到里面的门边仰头叫道:“妈,来客人了,说的找你的。”
    杨陆顺和沙沙换了鞋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除了地面显得阔气,其他也跟别的没什么两样,杨陆顺心里暗道:这易书记还蛮收敛的,不过自己私人起楼房还是有点显眼。
    易靓端了两杯水,显得还算懂事,杨陆顺和沙沙道谢之后,沙沙笑着说:“早就听说靓妹子人聪明漂亮,今天一见,比别人说的还要漂亮几分呢。读高二了吧?学习紧张不?”
    易靓似乎听惯了这些,矜持地看着电视屏幕随口回着:“学习还可以了,反正是高二,到明年就紧张了。”
    听到一阵脚步声,沙沙赶紧拉着杨陆顺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易书记爱人,其实年龄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听了杨陆顺和沙沙叫李姨,疑惑地问:“你们两位是?”
    易靓嘴快:“肯定是爸单位上的呗,要不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李姨佯怒道:“就你聪明,不去复习功课,只晓得看电视,去,到里面学习去。”易靓撅着嘴巴走了。
    杨陆顺赶紧说:“李姨,我叫杨陆顺,这是我爱人汪溪沙,多亏了易书记接收我才进了镇政府,今天特意来感谢易书记的。”沙沙附和着把礼物提出来放在茶几上:“李姨,易书记真是好人,我们夫妻分居两地,那苦楚说都不好意思说,这不易书记的大恩大德我们没法用语言感谢,这点小东西还望您收下。”
    李姨显得很有风度,挥了挥手说:“哎呀,能替你们解决实际困难,也是老易这领导干部应该做的,不是图你们感激不感激。小杨是吧,既然你在老易单位工作,就要好好干,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老易脸上也没光彩。”到底是县妇联的女干部,说话还硬是有派头。
    杨陆顺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权力欲望蛮强,要不怎么尽的官腔呢?赶紧面带感激地说:“李姨,您放心,没有易书记我哪进得了城关镇呢。我这人嘴笨得很,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我会用实际行动给易书记争光的。”
    李姨当了不少年头干部家属,奉承话真听腻了,而且当面阿谀如潮的人都是心有所求,别有用意,杨陆顺这充满感情的简练话倒也还入耳。本来见沙沙年轻貌美心里还有疙瘩,怕老易是冲着美人儿的面子才同意的,想进城关镇的干部实在太多了,可发现杨陆顺居然是相貌堂堂的帅小伙子,不觉有了好感。再聊得几句,杨陆顺便不断把领导工作的辛劳用敬佩感动语气娓娓道来,他这可说的是自身几年领导干部的亲身体会,自然比那些毫无经验地马屁话更能引起李姨的共鸣,仿佛句句说到了心里,句句挠在痒痒肉上。
    李姨不禁动了感情,说:“小杨啊,你真算的老易的忘年交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干部象你这么理解我家老易。搞基层工作不容易啊,都只看到老易表面上的风光,其中的酸楚又有谁知哟。老易看中你,也算他知人善用了。”边擦拭眼角的泪花,边颤声倾诉着。
    沙沙在一边都插不上话来,没想到六子哄人的水平一流,连老太婆的眼泪水都哗哗之淌,不行,我也得动感情才是啊,于是挤吧着眼睛楞挤出点泪花子,故意哽咽着说:“李姨,连我都不知道易书记背后隐藏着这么多辛酸,我总也象那些无知的人一样,只看见领导光辉的一面,我还只想我家杨陆顺在易书记教导下努力进步,看来还是不要有非分之想了,多替易书记分担着点才对得起易书记的知遇之恩呢。”杨陆顺也是硬忍着没再说什么请易书记多照顾之类的话,怕欲速不达。
    这场谈话持续到十点,可依旧没等到易书记回家,可李姨还在喋喋不休,杨陆顺知道今天的目的基本达到,第一次登门就获得了易书记爱人的好感,是杨陆顺意料不到的,假以时日,多上门走动走动,真正得到李姨认可了,自然就会关心他们的困难,自然就会在易书记那里吹枕头风,自然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杨陆顺沙沙依依道别了李姨,在她一连迭“有空就上家来坐”的客气声中,走出了易家小楼。
    两口子心情激动地走出去老远后,终于沙沙忍不住一把搂住六子的脖子低声欢叫起来:“六子,我们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杨陆顺顺势抱住沙沙的腰儿,承受着沙沙一连串的亲吻,竭力沉着地说:“沙沙,在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也是个好的开端!明天我们去侯局长家道谢,看能不能请侯局长出面请动易书记吃饭,能再次当面道谢,我想易书记会更加对我有印象。”说完轻轻挣脱沙沙,理抻衣服,潇洒地牵着沙沙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杨陆顺早早到了办公室,整理好卫生后,就站在走廊边眺望着镇政府大门,眼见着易书记拧着个公文包一甩一甩地进了院子,他不禁有点颤抖,瞬间闪进了办公室,估摸着时间,等易书记快到办公楼时,他快步出了门,用脚尖点地,尽量不使木制楼板发出咚咚的响声,在楼梯转角处深深调匀呼吸,用稳重地步伐下楼,“恰巧”在台阶上与易书记相遇,杨陆顺露出谦恭的微笑招呼着:“易书记,您早!”便盯着易书记略微浮肿的眼睛,期望能读到些不同平常的信息。可易书记仍旧象往常一样嗯了声,飞快地翻眼看了杨陆顺一下,径直擦肩而过,莫说笑,脸皮子都没扯一下。杨陆顺就楞了神,脚步下意识地朝传达室走去,难道说昨天是事李姨没及时跟易书记汇报还是礼物轻了?莫非是李姨看穿了我的表演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呢?不过他忽然想到易书记今天例外地看了自己一眼,这就是与往常的不同之处了,至少易书记开始用正眼看我了!这样的解释让杨陆顺顿时轻松起来,脚步也灵活得多了,脸上自然挂起了已经习惯了的微笑,冲传达室老曹头说:“曹师傅,有我的信么?”老曹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也笑了起来说:“小杨啊,你成天都笑咪咪的,哪里那么多快活哟?没你的信呐。”杨陆顺楞了楞说:“曹师傅,看电影了么?笑比哭好!”便开始唱了起来:“啊朋友你是喜欢哭来还是喜欢笑,啊我看如果能笑还是笑笑笑笑笑,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人生路上幸福欢乐总是会找到,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老曹头也咧着嘴笑道:“年轻人就是好啊!能不好么,吃得饱、穿得好,不笑还要哭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