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一)

作品:《宦海沉浮

    第八十一章(一)
    第二天老吴开车把杨陆顺三人送回了新平,谢乡长显得很疲倦,上车就打瞌睡,吉普车在简易公路上行驶颠簸得很厉害,却浑然不影响他睡觉,老吴出于安全考虑,就放慢了车速,从县城到新平不到四十公里路程,足足跑了三个小时,直到车停在家门口,谢乡长尤自没醒。杨陆顺记得很晚回招待所时,谢乡长就不在,至于做什么去了,他不知道,老刘也不清楚。
    卫书记在县里办事仍旧没回,谢乡长只是简单地说化肥指标怎么处理要等卫书记回来后开会研究。
    按说这指标是通过杨陆顺的关系搞来的,却连面也没照一个,不过他没多想什么,只要争取到了指标为新平农民解决了实际问题,也就心满意足了。他操心的是自己线上点上的工作。
    杨陆顺拿了两个大干墨鱼,想了想又把家里的一条菊花烟带上到叶家讨酒喝去了,展览会一直在新平中学筹备,可因为迟迟没把周可的事情办好,他竟然不好意思见周可,一次也没在叶家吃饭,何况叶大哥也并没因为事情没解决把怨气不满表现出来,最难得的是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催促,反而在工作中更用心,不得不让他感激万分。
    沙沙见杨陆顺这样子好象是要送人,心说这呆子转性了,好奇得很,却转了个弯问:“六子,你这是给你爹家送去?”
    杨陆顺说:“咱爹娘我晚上去看望,你爸妈给稍来的东西一块儿送去。我这是去叶大哥家,拖了这么老久总算把嫂子调进中学部了,我这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沙沙哭笑不得,说:“六子,这天下哪有替人办了事,还倒贴东西进去的呀?我们跟叶大哥关系好,白给他办了就办了,也不惦记着他们的东西,你也犯不着这样嘛。”
    杨陆顺说:“这是去年年前就答应了的,拖了这么久才办成,我心里实在过意思不去啊,再说这段时间叶大哥没日没夜帮我筹备纪念活动,我做领导的这也算是以资鼓励了。中午不回家吃饭,这点东西总能蹭顿饭了。”
    沙沙看着杨陆顺的背影,不禁嘀咕:他没日没夜那是他的工作,不是发他工资了么?你也是没日没夜,咋没见人来关心你呢?以后家里的东西还得我来掌管,尽做些没用的人情。
    放假了的校园静悄悄的,浑然没了往日的喧哗吵闹,到了叶家,周可在拾掇家务,俩孩子很听话地在搞学习,杨陆顺意气风发,把东西往周可手上一塞,就瞅着周可乐,仔细打量这嫂子那是风韵十足,比当年的铁梅俏了不知多少,眼角微显的鱼尾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更衬出她历经风霜而容颜依旧的光彩,猛地又想起马局长的戏谑之言,心里扑通一阵慌乱,暗骂自己尽想些龌龊事。
    周可是好久没见杨陆顺登门了,也是高兴得很,看着手里的东西嗔怪道:“六子,跟嫂子还搞这一套?”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嫂子,干墨鱼炖肉汤,给孩子加强点营养,让祖国是花朵成长得更茁壮;这烟呢是我感谢叶大哥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帮我搞工作的,没叶大哥这么尽心尽力,我就是累死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下期开学,你就要进初中部了。”
    周可惊喜地道:“六子,这是真的吗?真的解决了?”
    杨陆顺见她由嗔转喜,竟然还带点小姑娘的天真,赏心悦目之余不禁有点居高临下:“嫂子的事我还不可起劲儿地想法子,是文教局马局长亲口说的,还拍了胸脯子呢。叶大哥呢?”
    周可咋喜之下失去了平时的端庄,涨红着脸手忙脚乱,“老叶他在教室里布置展览,我这就去叫他。”拿着那点东西也不知道放下,就准备出门。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嫂子,这么出去不好吧?让小菁去叫吧。我中午在你家蹭饭,你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饭票。”
    周可哎了一声,红着脸把东西放好,说:“六子,你先坐啊,嫂子得去买点下酒菜,让你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一阵清香掠过,杨陆顺觉得心情大好,都是送烟给人,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中午的酒喝得酣畅淋漓,叶祝同心想周可进了初中部,就有希望分家属房,看来是苦尽甘来了,何况六子现在是宣传委员,迟早要负责教育线,到时候再找机会解决住房问题,六子是重感情的人,帮了这么大的忙不挂在嘴上还直夸我工作刻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看来以后还得更用心才对得起六子啊!
    杨陆顺酒至半酣,转眼看了看破旧的房屋,顶棚上四处泛黄,估计是漏雨造成的,原本是谢乡长的主意,他也归在了自己身上:“叶大哥,你房子的事我也跟马局长说了,请他给叶校长说说,看能不能调一套家属房给你们。我估计希望蛮大的,马局长也点了头。”
    叶祝同与周可相视一眼,没想到六子连住房都替他们考虑到了,都从心底里流露出了感激,周可眼圈一红,这么些年还是头一会遇上这么关心他们夫妻俩的领导,泪珠儿就滚了下来,嘴唇张翕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叶祝同喉咙里也是硬硬的,举杯强笑道:“六子,好兄弟,说什么都表达不了我们全家的感激之情,我干杯,你随意!”说着仰头喝完,把快要涌出的泪水与感激全咽进了肚子,周可也学着叶祝同的样儿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还直招呼两个孩子:“快给你们杨叔叔夹菜,小昊小菁你们就快要住家属房了,刮风下雨我们都不怕了!”
    小昊跟杨陆顺见得少不熟悉,只是腼腆地说谢谢叔叔,小菁本就活泼与杨陆顺也熟,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小丫头古怪精灵,居然还夹着菜直接往杨陆顺嘴巴里送,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看着周可含泪而笑,杨陆顺心说帮助别人还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啊!
    几天后卫书记从县里回来,老马家两孩子农转非户口解决了,小马妹子的的招工指标也搞到了手,只是化肥没着落。他也算是尽力争取了,找了几次郭书记,可郭书记摇头说:“全县这么多乡镇都严重缺化肥,地区给我们县的指标基本都分了下去,我变都变不出了。”
    没想到一回新平,就听说杨陆顺通过地区一同学的关系搞到了一百八十吨化肥指标,很是高兴,还没来得及找六子问情况,谢乡长就主动找到他要求尽快开党委会研究化肥的问题:“卫书记,杨陆顺他的能量不小呢,一出马就搞到了化肥指标,而且是一百八十吨,基本解决我们乡化肥短缺的问题啊。”
    卫书记说:“那就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在县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巴皮子也搞不到一包化肥!这六子是能干啊。我听说他是从地区物资局一大学同学那里弄来的吧。”
    谢乡长说:“是的,你消息也蛮灵通啊,这才回来不到半小时,我还紧赶紧地找你汇报,想给你个惊喜呢。那天你去了县里,杨陆顺就电话联系上了他同学,很有希望,你不在家,他就只好跟我说了,我当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了,就带着财政所老刘,借了人大的吉普车,急急忙忙就往地区赶”
    卫书记听他说把刘所长也带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插话道:“老谢,既然是杨陆顺有关系,怎么还把老刘带上?”
    谢乡长扶了下眼镜,呵呵笑道:“卫书记,你也知道国家把计划物质实行双轨价格,如今化肥相当紧俏,只怕再好的同学、再大的面子,也难白白搞到指标啊。我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可两手准备还得做吧?所幸杨陆顺面子还大,那朋友交得还真,没怎么为难我们穷乡僻壤,顺利地从地区供销社生资公司搞了一百八十吨尿素指标。”
    卫书记紧张地问:“老谢,那花了多少钱买指标?”
    谢乡长把手板一举晃了晃说:“这个价一吨,算便宜实惠了吧?”
    卫书记紧绷的脸稍微松弛了些许,他自然很清楚计划外的尿素价格,相差了一百五十元一吨,只花五十元就搞到一吨尿素指标,已经够占便宜的了,可他见谢乡长鼓鼓的眼睛里似乎满含得意之色,心里没来由起了反感,说:“我还以为杨陆顺好大个面子,不还是得靠花钱去买指标啊。”
    谢乡长也是暗暗好笑,说:“杨陆顺也尽力了,他那同学不过也只是个小科长,能搞到这么多算很不容易了。唉,我是想破了脑筋也没他那么硬的关系,一两化肥都不能给乡里解决。”他这话也戳中了卫书记的软肋,言下之意书记乡长都没能力搞到计划内的化肥,也只好靠别人的关系,已经替乡里解决了大问题,还抱怨什么呢?
    卫书记心里更是反感,没好气地问:“老谢,那费用不还得摊到农民身上啊。农民从田土里赚点钱容易么?”
    谢乡长说:“那总比到乡上生资柜台买的还是要便宜得多了。我已经联系了县里汽运公司,只等你点头,我就通知发车去运货。我已经叫办公室通知党委成员集合,下午开个会研究一下。你从县里回来,也应该带了县委县政府的最新指示,一并在会上传达吧。”
    下午会议室很是热闹,杨陆顺匆匆从村里赶回来,一进会议室,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显得异常热情,他有点莫名其妙,谢乡长进来后还亲昵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难得地开玩笑对在场人道:“杨党委随便走了条门路,不仅新平乡的农民要感激他,就连我们政府全体干部职工也要感激他啊!”大家都附和着说:“是要感谢杨党委为我们谋福利啊!”杨陆顺更是莫名其妙,忙悄声问身边的武装部涂部长究竟什么事,涂部长说:“你搞的事你还问我?莫名其妙了你。”
    卫书记最后一个才到场,他看了看在坐的人,说:“怎么老丘没来啊?”
    谢乡长说:“老丘胆囊炎犯了,在万山红住院好几天了。”
    卫书记也注意到其他人略带兴奋地神情,心说这些人怎么了,个个都象捡了钱一样开心?就说:“那开会吧,老谢,你先讲。”
    谢乡长老习惯把笔记本摊开,却又不看,神采飞扬地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在上次党委会上我提出新平农民缺少化肥,请同志们群策群力替农民们排忧解难,大家虽然都积极行动起来,可大多都没搞到化肥。只有杨陆顺同志千方百计找到他原来大学的同学,费劲口舌,一次就争取到了尿素指标一百八十吨,基本缓解了我乡农民化肥短缺的困难,大家都为杨党委鼓掌庆祝!”说罢率先鼓掌,其他人也报以热烈地掌声。杨陆顺慌忙站起来四下里微微鞠躬回谢,嘴里说:“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好一阵后掌声才停,谢乡长说:“同志们都知道,现在计划内的化肥严重短缺,倒是计划外的多如牛毛,奇怪现象啊!”(在座的人哄笑起来)“内外有别,差距到了一百五一吨,我们理解国家的难处,当然更关心农民的困难。所以在杨陆顺同志的竭力争取下,在地区通过他同学,把尿素指标压到五十元一吨,仅次就把差价减少了一百元!”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不相信似地看着谢乡长,什么五十元买指标他根本就一无所知,明明是谢乡长亲自与欧阳飞交涉的,可谢乡长却口口声声说是他争取的,被欺骗的愤怒使得他满脸通红,就要站起来申辩,可谢乡长神色自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谁又会不信谢乡长的话呢?看着谢乡长一脸和气的微笑,刹那间他有种错觉,那就是连他也相信了是自己办的事情!杨陆顺无奈地低下了头,神情恍惚地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涂抹着
    谢乡长也不时拿眼睛睃杨陆顺,见他没敢起来揭穿自己的谎话,心里更加塌实,说:“这次乡里还是花了不少费用,指标是五十元一吨,请地区的同志吃饭、买纪念品以及运费等等,具体金额在老刘那里有详细票据,大概接近了一万五千元。提货价为四百三一吨,如果我们高出七十五元一吨卖给农民,那么就可以抵去所有费用,哪怕就是五百五十元一吨卖给农民,农民还是得了实惠的。说实话,我们的干部平时在乡间往返奔波,确实也辛苦,多出来的钱就当补贴发放也是应该的嘛。卫书记你看呢?”他话音一落,顿时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纷纷道起苦来。
    卫书记一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说:“看来老谢的话也代表你们大家的意思喽?”
    老周接茬道:“卫书记,政府的干部们天天跟农民一样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工作量一点也不比农民们差,也是很辛苦的。谢乡长也是为同志们着想,难得有笔额外收入,我觉得是可以适当发放点补贴。”他这一表态,其他人也赶紧发言支持,说什么现在物价在涨工资不涨,工作日益加重啥事都要劳心费力,应该补贴。
    卫书记见他们都成了统一战线,心里很不高兴,说:“我们这次提出搞化肥,目的是为农民排忧解难,是要减轻农民的负担,不是想方设计为我们自己谋利益,说句不好听的,又补贴得多少钱呢?按刚才的差价除去开支不到六千元,政府大大小小五六十人,人均补贴不了一百元,实在解决不了大问题,传出去反倒名声不好,便是便宜了三十元一吨,农民得的利比我们就少多了。我们既然是党员干部领导,就要胸襟宽广点,不要跟农民争这些蝇头小利,影响了人民政府的形象!照我看,除去成本,我们政府一分钱的利益也不要,塌塌实实地为农民省点血汗钱!”
    顿时会议事就冷了场,其实他们早就事先商量好了的,按照职务级别发补贴,党委成员至少可以发得一百五十元,真要按卫书记的搞,还真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副书记党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眼光投向老谢和老周,只有他们才能与卫书记理论。可谢乡长迟迟不肯说话也拿眼睛看老周,老周自然心痛钱不能到手,就委婉地说:“卫书记,难得这次政府有点额外收入,同志们也都想多拿两张工农兵回家哄媳妇开心,特别是那些集体干部,政府开的工资又低,都不怎么安心,这次正好稳定人心嘛。”
    卫书记使劲抽了几口烟,盯着老周说:“周副书记,是哪个集体干部不安心工作啊?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来干!老周,你是抓党群人事的副书记,你有责任教育党员干部专心本职工作,要用组织纪律党性原则来管理干部,而不是靠金钱收买人心!”
    老周的建议不但没得到通过反倒招来批评,心里火气直冲却又不敢顶撞,脸上红一下青下,也低头抽烟去了。其他人心里暗骂伪军阀专横,可气破了肚皮也不敢发作,都把希冀的眼光投向谢乡长。
    谢乡长心里笑开了花,他早把另外两百吨指标做了用场,一百吨送给了县委刘副书记的儿子,五十吨送给了人大臧主任的儿子,还有五十吨则四十元一吨卖给了他亲侄,哪还管其他人的补贴不补贴,斟酌了一会才显得羞愧而诚执地说:“听了卫书记的话,我感觉到了差距,思想上的差距。卫书记才是真正为农民利益作想,真正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们绝对不能与农民争利。不过既然同志们提出了要求,讲出了困难,我觉得也应该慎重考虑,现在天气炎热,党员干部们在村里奔波也确实辛苦,我看就发点防暑物资,既体现了我们党委关心同志,也不违反原则。还有,杨陆顺同志是这次搞指标的大功臣,我看应该给予一定奖励,发奖金两百元,怎么样呀卫书记?”
    杨陆顺当即拒绝道:“我不接受奖金,我不认为我应该得什么奖金!”
    谢乡长热情地说:“你就是谦虚,没有你同学这条门路,上哪里去搞这么多尿素呢?就当是新平的农民感谢,发给你的奖金。”
    卫书记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俩在做戏,不耐烦地一挥手,就下了决定:“就按老谢的搞,普通干部就发两斤白糖、两斤绿豆,党政领导两斤白糖、三斤绿豆。杨陆顺奖金两百。这事就不再提了。看其他线还有什么要说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