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劫案
作品:《朱颜血》 年近岁未。
一小队人马在翠竹海中缓慢地行进着。
李贵带着的这十多个全副武装的兄弟担负着一项隐密的任务,将一整车大烟
土押运到常德府。
这车烟土关系重大,沅镇这地方偏远穷困,省府周济不多,唯有通过非正当
渠道弄些收入来维持县镇一级公务人员的开支,这已是公开的秘密。
照常规,烟土的运送时间和线路是绝密,防备也很森严,一般的匪帮也不会
打这个主意,避免官家的疯狂报复,
李贵轻松地哼上了小调。
没有一丝征兆,走在最前方的兄弟脚下裂开了一个大坑,哗地一下栽进去几
个。
随即传来后方的惊呼,一排排长达半公尺尖锐的竹签从地面上弹立起来,将
路封死。
周围全是密密匝匝粗壮的竹子,无路可走,整支队伍全被堵死在方寸之地,
挤在一起,惊慌四顾。
他们落入了精心布置的陷阱中。
林海腾起一层轻雾,不知道有多少枪口正瞄着他们的脑袋。
李贵头上冒出冷汗,躲在人群中间壮起胆子叫道,“在下沅镇保安团李贵,
向道上兄弟借条路走。”
“留下车子和枪,走人。”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传来。
李贵心下不甘,要试探一下。眼珠四下里转了转,摆手要一个小喽啰偷偷往
后溜。
‘夺’一支驽箭从暗黑中掠过来,纹丝不差地穿起小喽啰的帽子,牢牢地钉
到对面竹竿上。小喽啰回过神时,胯下已尿了一裤。
随即,从不同的方向射过来几支驽箭,从他们的头顶飞过。
识时务者为俊杰,李贵才犯不着拚死,死心解开皮带,将手枪扔到地上。
其他人将坑里的兄弟拉上来,扔下枪和子弹,抱着头一个个在竹签阵中跳来
跳去,往回头路逃去。
沅镇的一车烟土被劫了,什么人干的一点线索全无。
这一劫,等于劫掉了保安团一年的军饷和镇政府额外开支的主要来源,更抹
掉了不少头面人物和保安团上上下下的面子。
劫案发生时,白天德正在合欢烟馆的小间里与七姨太偷情。
两条赤条条的胴体纠缠在一起,淫声浪语不绝于耳。
七姨太早先是常德府的名妓,颇负艳名,三十出头之后倒了红,开始走下坡
路,康老爷子则是色中老鬼,你侬我意之下,从良随了他来到偏远的沅镇。
此地民心淳朴,比起长沙、常德那些大城来没什么新鲜刺激,康老爷子毕竟
年事已高,体力不济,如何满足得了她如狼似虎的需求,正烦闷间,正巧在刘溢
之家中遇到了白天德。两人一下子王八对绿豆,算是对了眼了。
七姨太无聊时喜欢抽点大烟,白天德本无此嗜好,为了勾搭她,也只好时不
时往烟馆里跑,在烟馆开个独间幽会,掩人耳目。
白天德果然勇猛,七姨太让他弄得媚眼如丝,也拿出了当年在妓馆的功夫,
把白天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难分难舍,“臭老公”“骚婆娘”地一把乱叫了。
七姨太其实有一般常人难及的妙处,动情之后,男人的根插入私处,那玉户
内的嫩肉自己会动,像一张小嘴一般紧紧咬着gui头吸吮。康老爷子当年迷恋的正
是她这般本事。
此番苟合,七姨太竭尽心力,当然令白天德大开眼界,大快朵颐。
七姨太柔软的舌尖在男人的小ru头上打转转,刺激得男人刚刚软下去的根子
又起了反应。
“不如把那老家伙搞掉,我随了你。”
女人的想法往往比男人要疯狂得多,纵使胆大如白天德也要吓一跳,欲望全
消,“你冒搞错吧,他可是商会领袖,老子会掉脑袋的。”
七姨太不屑地说,“屁,财产都是土匪分的赃,被发现了,掉脑袋指不定是
谁。”
白天德感兴趣了,大力捏着女人的肥奶,大腿在她的胯间磨来擦去,弄得女
人面色红润,yin水流了一地,方装作不经意的问,“知道是和哪帮土匪一起做生
意吗?”
“噢,用点力……不清楚……听说为头的是个女的……”
白天德心忖,怪不得上次交换人质会是这个老小子当中间人,哼,这里面有
好戏。
正在缠绵间,门口突然一阵喧哗,有人吵吵嚷嚷要冲过来。白天德大怒,不
是早就交待烟馆张老板不准任何人骚扰他们吗,七姨太早已脸色发白,四处找衣
裳,以为是康老爷子打上门来了。
听得一个人扑通跪到门口,拍着门板哭道,“团长,不好了,一车货全被劫
了!”
就在白天德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之时,刘溢之也接到了报告,坐在政
府大堂里愁眉不展。没有钱,年关都过不了,还要担心保安团哗变,这可如何是
好。
守卫门的老吴头给他送来一封匿名信,十个红得刺目的大字。
“拿白天德的人头换烟土”,落款处毛笔勾出一只凤凰的模样。
刘溢之急召老吴头问是什么人送的,老吴头说是一个陌生的男子,送完信早
不见了踪影。
刘溢之陷在太师椅中寻思着,凤凰是海棠一伙人的标志,这一次如此明目张
胆,大违规矩,看来的确是与白天德有滔天之仇,十有八九是她们干的了,可是
自己真的能拿白天德的人头换烟土吗?
回到家中,他长吁短叹,无心茶饭,冷如霜不由得问他何事如此烦心。
刘溢之叹道:“劫烟土这事闹得太大,眼看年关将近,我刘溢之恐怕过不了
这年罗。”
冷如霜心有戚戚,轻叹一声。
刘溢之说:“我现在想通了,不管是哪个人还是哪些人,只要归还烟土,既
往不咎,什么条件都好商量。”
冷如霜抿了一口清茶。
刘溢之绕了半天也没得到结果,无奈之下只得很直接地说,“不知夫人有没
有办法可以与黑凤凰联系上。”
冷如霜当即变色,“莫非溢之怀疑我与土匪勾结?”
刘溢之突然立起身来,长跪于冷如霜面前,冷如霜大惊,相跪于地。
刘溢之流泪道:“我绝对信任夫人,实在是为夫性命悬于一线,病急乱投医
了,拜讬夫人与我想想办法。”
冷如霜天人交战,心乱如麻。
刘溢之看出了冷如霜的心思,续道,“其实我有一法,绝对对他们有利,就
是收编黑凤凰的队伍为正规军,驱逐白天德,由黑凤凰担任保安团团长,再不受
风餐露宿之苦,你看可好?”
冷如霜终道,“这可是真心之言?”
刘溢之面色凝重道:“苍天可鉴,我刘溢之可是那种背信弃义之人?”
冷如霜垂首道,“容我想想可好?”
刘溢之的眼睛的确够毒,早就发现自从获释后,冷如霜的态度有了一些微妙
的变化,不再像以前那么痛恨土匪,特别是对海棠颇有回护之意。
他猜想,冷如霜与黑凤凰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猜得不错,临下山前,海棠赠给冷如霜一个凤凰钗子,凭此信物可以随时
找到她在城里的联络人。
冷如霜一回来就将它深压在衣箱中,并没打算示人,也没有心思找海棠联络
感情。虽然她对海棠充满同情,但山上发生的一切毕竟不堪回首。
刘溢之的一番声泪俱下的做作,让冷如霜忆起了这支钗子,入夜,她背着刘
溢之偷偷带着信件偷偷出了门。
刘溢之早已料到,嘴角浮起了笑容。
翠竹海的山寨中,发生了一起激烈的争执。
争执的起源就是刘溢之的那封信,信上的大意是只要海棠归还烟土,解散匪
帮,归顺官府,可以考虑将白天德驱逐出境,海棠可以接替白天德出任保安团长,
所有帮众都可以优厚安排。
信中最后还着重提出,条件都可以商量,但必须海棠一个人前来县府面议,
否则后果自负。
“这是骗人的把戏!”金花首先叫了起来。
“刘溢之不是好人,棠姐有去无回啊。”大家嚷嚷成一片,反对海棠赴约的
倒是占大多数,也有主张慎之又慎,或是多带人手,或是又绑人质,银叶干脆说
由她冒名顶替。
海棠问一直坐在角落沉默不语的唐牛,“阿牛,你的意见呢?”
唐牛是前不久自己跑上山来找海棠的队伍的,可惜那时青红已芳踪杳杳,他
再次伤痛欲绝,从此投靠了海棠,本就不擅言辞的他变得更加木讷,一心想着报
仇。此次劫烟土他苦苦蹲守数日,立下大功。
听到海棠问他只说了一句,“誓杀白天德。”
海棠坐回座位,缓缓说道:“我还是想搏一搏这条命。”
她抬手止住别人说话,道:“有三个理由,第一,我信任刘夫人,她是个好
人,不会害我,刘县长也是很有口碑的君子,过去有些得罪,我相信可以解释得
清;第二,我们有烟土在手,比人质更强,想必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第三,我们
也确实到了该想想前程的时候了,我倒不会真去当那个劳么子团长,你们呢,老
大不小了,不可能在这大山里呆一辈子吧。”
她深情地环顾了一眼面前这些衣裳褴褛的兄弟姐妹,鼻子发酸,这些年,由
于保安团的清剿,其他匪帮势力的挤兑,他们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能撑到今天
全靠海棠个人的感召力,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没人愿意做一辈子土匪,能找个
好地方安居乐业,耕种纺织才是他们最好的归宿,确实不如借坡下驴的强。
大家明白了海棠的深意,不少人眼眶都红了,贵生说道:“不如卖掉那些烟
土,自己分就好了。”
银叶拧着他的耳朵说:“你脑壳坏了?这么多烟土招人现眼,不想活啦?何
况,这是拿来买白天德的人头,为青红姐报仇的。”
一提到青红众人就心情沉重,说起来那车烟土能顺利劫到也与青红有莫大干
系。受囚期间,青红被轮奸至神智不清,朦胧中无意识地听到了蹂躏她的两个保
安团员聊大天,说起有批烟土将于月内沿着什么线路送走,当下暗记在心中,果
真这情报还来得及派上用场。
海棠扬起眉,英气飞扬,毅然说道:“就这么定了,金花,你随我下山,银
叶,你代我坐镇山寨,如果三日后不返,定是身陷不测,不许报仇,分了寨里的
财物和烟土,各自下山远远避开此地。”
她望着眼睛通红的唐牛,“我答应你,一定为青红报仇,想方设法也要宰了
那了畜生。”
“棠姐!”众人皆跪下,泪水盈眶
一日后,海棠和金花秘密出现在刘溢之的家中,有前事在身,海棠不免有点
尴尬,倒是刘溢之爽朗过人,笑道:“不打不成交啊,想不到名震大湘西的黑凤
凰秀外慧中,见面更胜闻名。”
海棠道,“岂敢,县长,海棠是陪罪来了。”
冷如霜也出来见她,双姝相见分外惊喜,并无半点芥蒂,一股暖流在心中穿
过,携手在刘宅后花园里漫步。
“姐姐,你自己有什么想法?”
海棠苦笑,“只想做个普通人,过上正常的生活而已。”
冷如霜惊讶地说,“要做人上人还难说,做个普通人难道很难吗?”
“命运总是难以预料,别人很容易的事可能对我很难,”海棠看着前方,眼
中光芒闪动,“不过,只要有一个梦,不放弃,就总会实现的。”
海棠固然处处谨慎。金花更是茶水不喝,按着怀中的驳壳枪,警惕地打量四
周。
刘溢之有些不悦,说他这里连卫兵都撤走了。言下之意是将全家性命都作了
人质,交付给了海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海棠本就是爽朗之人,闻言璨然一
笑,的确显得自己有些小气,索性稍放怀抱,慨然同意与他们共进晚餐。
晚餐的气氛相当融洽。金花专挑他们先尝过一筷的菜再挟给海棠吃。冷如霜
很细心,看出一些端倪,便不再劝菜,倒是海棠有些不好意思了,一笑之下,妩
媚横生。
刘溢之再一次由衷叹道:“海棠姑娘不穿武装换红装,定会羞杀天下多少女
子。”
海棠谦道:“县长过奖了,您夫人才真正是倾国倾城。”
饭后,刘溢之叫下人扶冷如霜回房休息,他与海棠摆茶面谈,言笑晏晏间,
海棠突然感到四肢越来越沉重,有点抬不起的感觉,暗中试了一下,果真如此,
脑袋也有些发晕,她暗暗吃惊,心知中了算计,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努力站起
来,说:“县长,我想我们改日再谈。”
刘溢之端坐在椅子上,微笑道:“请便,不送。”
金花身上的药性发作得更快,刚迈步差点跌跤,海棠寻思今天是走不出这门
了,便瞪着刘溢之,“想不到你们也是食言而肥的小人,怪我瞎了眼。”从腰里
掏枪想制住刘溢之,却发现软绵绵的没有了一点气力。
刘溢之摇摇头道:“不要白费力气了。”
话刚落地,“砰”地一声,海棠带着椅子玉山倾倒翻倒在地。
刘溢之望着两个昏迷落擒的女子,脸色颇为复杂,叹惜一声,把金宝把解药
拿进来。他也同样失去了力气,只是份量轻一点而已。
“夫人呢?”
金宝说:“刚喂了解药,很快就会醒了。”
有人在门外放肆地说道:“县长敢拿夫人作为诱饵牺牲,小弟真是佩服得很
哪。”
大摇大摆推门而入,正是海棠必欲杀之而后快的白天德。
刘溢之皱眉道:“人都交给你了,你也要记得军令状,三日内找回烟土。”
白天德怪声怪气地说道:“放心县长大人,这点小事什么时候难倒过我白某
人?”他转到两名女子身边,嘻笑道,“这个高的从打扮看像是名满天下的黑凤
凰,老子来瞻仰瞻仰到底是何尊容,不会像母夜叉吧?”
低头往地上看去,海棠侧身躺着,看不真切。白天德挑起脚尖把她的脸翻过
来,突然惊疑不定,再仔细打量了几番,脸上浮起一丝诡异的微笑。
“原来是她。”
“你说什么?”刘溢之没有听清。
白天德大笑道,“我在说,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啊。”
将手一招,进来了几个保安团的士兵,将两个女子用麻绳五花大捆,抬了出
去。回头略一揖。
“标下告辞!”
“你这种人渣也配谈天道?”刘溢之望着洞开的门外黑洞洞的天空,仿佛真
有天道在看着他,心内矛盾之极,再无丝毫畅快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