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一卷

作品:《天龙八部之天下有我

    晚间,刘飞扬正欲休息,门外传来敲门声,一人问道:“贤弟,是我。”刘飞扬听是萧峰,开门把他迎了进来。
    见萧峰神情严峻,刘飞扬道:“怎么阿朱还不肯原谅大哥么?”萧峰摇摇头道:“那倒不是,她已睡去了。阿朱温柔善良,能得到她的垂青,实是哥哥三生有幸。”刘飞扬心下一宽,说道:“阿朱是个好姑娘,希望大哥能好好珍惜她。”
    萧峰叹道:“可是哥哥我身负血海深仇,阿朱又曾是那慕容老贼的家人,阿朱夹在其中,怕只怕她日后也没有多少开心的日子了。”刘飞扬正欲开口安慰他,忽听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哼道:“你既已知道杀母大仇人是慕容博老匹夫,怎么还与他家的女子在一起,难道天下的女人都死光了么?”萧、刘二人都已听出真是萧远山的声音,刘飞扬开门看去,一个魁梧身影逼了过来。刘飞扬知是萧远山,侧身让过,见四下没有其他动静,知是萧远山用内力直把声线传进屋中,客栈其他人都是听不见,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这种内力运使的法门他便不会了。
    萧远山除去面罩,直视萧峰。刘飞扬见他除了发须皆有灰白之色,其他轮廓样貌实在与萧峰毫无二致。萧峰在萧远山咄咄目光逼视下,颤声道:“爹爹教训得是!”
    月挂中梢,崇山峻岭中,黑石巍崖边上,一个身材瘦削的灰衣蒙面人临崖远眺,若刘飞扬在旁,便能瞧出他正是曾袭击他的慕容博。
    山风凛冽,却动不了慕容分毫,只是吹得他衣袖呼呼作响,慕容博摊开手臂,仿佛要感受那股那来去无定的风般,蒙着面罩的脸上看不出半点表情,只是那深邃的眼中,射出点点光芒。忽听他说道:“既然来了,你们便出来吧。”语声中竟带有喜悦。
    嗖嗖声中,两条快如鬼魅的身影已从草木中窜出,立于慕容博身后五尺,皆是一身黑衣劲装打扮。二人齐声道:“见过慕容先生!”语声尖细,却是不亢不卑。慕容博缓缓转过身来,打量着二人,眼中闪个赞许的光芒,说道:“果然强将手下无弱兵,可有那黑衣老僧的下落?”
    左首那人道:“自那人月前在聚贤庄现身后,便不再露身,但可以肯定的是他没有回少林。”
    慕容博道:“那可查到刘飞扬的背景呢?”他丝毫不怀疑眼前两人的能力,但更清楚黑衣人的身手武功,能在少林隐身三十年而不被发现,绝非易于之辈。本来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当却想不到的是这个黑衣人竟救走萧峰。他与黑衣人三次交手,也是从黑衣人救萧峰时所用的长琐推断出他的身份,当然他也绝想不到黑衣人就是当年跳崖未死的萧远山。萧峰一事是他计划中极重要的一个环节,他筹划数十年,纵观天下局势,便是等待一个最佳时机,绝不允许有他不知道的事物存在,而破坏他的大计。还有那个刘飞扬也是他的心腹大患。
    右首那人道:“刘飞扬,祖籍不明,第一次出道是在大理无量山,和无量剑派掌门石弟高子恒交手几十招,高子恒丝毫奈何不得他;没多久竟到了渝州一个小门派情义拳中,免了情义拳被覆灭之危,并自告奋勇去请‘阎王敌’薛神医来替情义拳门主女儿楚依依治病;在神医府被海外一个叫庄霸的人虏去,失踪了十个月,两月前在扬州登岸,同行的还有个使剑高手,而后在扬州‘君悦客栈’和两个神秘的蒙面女子一起呆了七天……”直把刘飞扬出道来除了侠客岛一事,其他所经历的事一一说了出来,包括几天前揭露白世镜一事。末了补上一句道:“据查,丐帮马夫人和云中鹤之死应该也是他所为而布的局,马夫人死前一天,他便化名进入信阳,更向当地都保正查听马大元的住处,马夫人一死便不见了踪影。”
    慕容博认真倾听着他所说的每句话,待他说完,随意地道:“那两个蒙面女子又是什么来路?”他是半点也不放过自己不清楚的事。
    那人道:“听扬州城船运商人刘溪说,那两人是从高丽归来,姓氏却不清楚,只知道武功也是绝高,她们和刘飞扬飞别后往北而去了,真定府有消息传来说曾见过这样的两个女子,她们似乎要去契丹。”真定府是大宋离契丹最近的一个州府。
    慕容博虽知道世间有个逍遥派,但绝想不到那两个蒙面女子中竟有个是逍遥派三大宗师之一的妹妹,又问道:“可查探到刘飞扬和萧峰的下落?”这几日江湖上以沸沸扬扬传开了萧峰的真名,他自也听到。康敏白世镜云中鹤身死,他自是不会放在心上,让他忌惮的是刘飞扬似乎知道许多的秘密,想到在那桑林中旧疾发作,没能拿下刘飞扬,更被他戏耍一通,想起来便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那人接道:“他们在卫辉离开后,往怀庆而去,可之后便不见那他们的踪影。想必是易容而去。可奇怪的是他们揭露了丐帮白世镜杀马大元的真相,既不留难他们,也没有对外说出白世镜的事!”
    慕容博冷笑道:“那群乞丐不足为虑,他们哪留得住萧峰和刘飞扬,不说出白世镜的事,也是为了他们丐帮的声名罢了!”虽然这两人一问三不知,可他还是对他们客气有加,虽是询问,但语气都算温和,只因他知道还有许多事要倚仗他们。话音一转道:“先不管他们,房公公那边可有消息传来?”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两人的背后的主人。
    那两个黑衣人对望一眼,左首那人道:“这段时日,太皇太后身体抱恙,房公公身为内务总管,无暇他顾,只叮嘱我们一切听慕容先生吩咐!”
    慕容博心中暗骂,谁不知道大宋的太皇太后都病了十来年了,还不是照样垂帘听政了数年,这和他内务总管房佑龙有什么关系了,明知这不过是个极不高明的搪塞之词,他还是笑道:“房公公忠心体恤,百忙中还不忘老夫,代老夫多谢他。”
    那两人是大宋皇宫中的内侍,也是内务总管房佑龙培养多年的亲信,又如何听不出慕容博的语气嘲讽,只是他们也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喜怒不露于色,右首那人道:“房公公再三交代当年慕容老先生对他有大恩,他老人家是一直很感谢慕容老先生的!”他所说的“慕容老先生”指的是慕容博的父亲慕容筹,他还特意在“慕容老先生”几字上加重语气,便是提醒慕容博,房公公感谢的是你那已去世的父亲,而不是你本人。
    慕容博自是明白他话中含义,虽在心里恨得紧咬牙,表面还是客气道:“房公公言重了,先父当年便一再教导老夫,房公公是个信守承诺的前辈,老夫对房公公也是敬重得很!”
    那两个黑衣人心中也是暗骂: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房公公帮你!左首那人道:“不知慕容先生还有什么吩咐?”
    慕容博道:“还请两位再继续追查萧峰一伙人的去向,还有那黑衣老僧。他隐身少林三十年,必有所图,若能知道他的身份图谋,对我们的大事会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两个黑衣人心中皆道:什么我们,若不是房公公指示,我们又怎要听你吩咐?但还是齐声道:“是,我们先告辞了。”说着也不行礼,便飞身而去,隐入林中。
    慕容博看着二人身影消失不见,嘴里骂道:“两个阉奴若不是看在你们是房佑龙的手下,老夫还有用得着你们之处,岂容你们嚣张跋扈!”忽又想起房佑龙那老太监的武功,不禁也打了个冷颤,喃喃道:“爹爹,你当年给那阉奴的《葵花宝典》果然是惊世绝学,可恨的是那老阉奴却一直不肯全力助我!”说着脚尖一点,人也飘身离去。
    刘飞扬也躬身道:“见过萧前辈。”萧远山微一点头,算是见过了,对萧峰厉声道:“你若还记得你的杀母大仇,便立刻杀了那丫头,和我同上慕容家!”萧峰闻言大惊,呐呐道:“爹爹,阿朱她是无辜的啊!”
    萧远山喝道:“无辜,你娘不更无辜么?慕容家的人还有什么好人了!当日那小丫头身负重伤,累得你上聚贤庄求医,差点命丧那群南朝武人之手,说不得也是慕容家的阴谋!”他知道慕容博便是大仇人后,对慕容家自是无半点好感,什么都往坏处想了。
    刘飞扬道:“前辈可否听在下一言?”萧远山道:“你有什么话说?”刘飞扬道:“不说萧大哥和阿朱姑娘两情相悦,下不得手。便是以大哥的英雄气概,对一个弱小女子也不该下毒手。前辈三十年来,必也知道大哥在江湖中实是一等一的英雄好汉,你忍心让大哥自毁声名么?”萧峰听了,更是暗暗感激。要他对阿朱下手,他实在做不到,可另一边是他亲父,他实是左右为难之至。
    萧远山怒道:“小子,我是感谢你告诉我当年的真相,可你莫以为这样便能管我的家事了!”刘飞扬忙作礼回道:“不敢,晚辈明白前辈对慕容家恨之入骨,可是阿朱她实不是慕容家的人。”
    萧远山道:“你欺老夫老眼昏花了么,那丫头明明是姑苏慕容家的丫头,在杏子林中还和慕容复的家将在一道!”他也是刚到客栈不久,并没有听到之前刘飞扬指出阿朱真正的身份来历。
    刘飞扬道:“阿朱姑娘实是大理镇南王失散多年的女儿,身上有金锁为证的。”萧峰也说道:“孩儿也亲眼见到那个金锁,二弟师门神通广大,知道阿朱的身份并不奇怪!”
    萧远山道:“就算她是大理段家的人,可她毕竟在慕容家长大,岂有不向着慕容家之理?”刘飞扬见他话风松动,忙说道:“这请前辈放心,阿朱对大哥情深义重,绝不会偏袒慕容家,待她认回生父后,便是大理郡主身份,可说与慕容家更无瓜葛了。”
    萧远山沉吟了会,说道:“那好,就放过那丫头,峰儿你已知道杀母仇人是慕容博老匹夫了,你打算怎么做?”萧峰一听,心中大喜,说道:“杀母大仇当然不可不报,爹爹,我们这就杀上姑苏燕子坞找慕容老贼算帐!”萧远山道:“好,这才是我的峰儿。”
    刘飞扬本来打算先上少林找玄慈,解释当年的事情始末,也是为自己和萧峰洗脱罪名,要不然他和萧峰在江湖上都是寸步难行。当下说道:“且慢,萧前辈,萧大哥请再听我一言。”
    萧氏父子齐齐望向他,萧远山道:“你莫非又要阻止我找慕容老匹夫报仇不成?”
    刘飞扬道:“晚辈不敢。只是晚辈原有个主意,一可以让慕容家的图谋大曝天下,并让他们身败名裂;二可以洗刷萧大哥的冤屈,化解和中原豪杰的仇怨,让大哥报仇也少许多羁绊。”
    萧峰一听,喜道:“贤弟有何妙计?”他虽已得知自己是契丹身份,但从小在宋朝长大,实不愿和大宋江湖人士为敌,更兼能洗脱自己的冤屈,如何能让他不欣喜万分?
    刘飞扬道:“当今武林以少林为尊,我是想通过少林方丈玄慈大师,通告天下揭露慕容博的图谋,并顺带洗脱大哥的杀人罪名。”
    萧峰忽地面色一苦,说道:“马副帮主不是我杀的,我自是问心无愧,可恩师玄苦和养父养母却是,却是……”说着眼光望向萧远山。萧远山是他生父,他自不能把罪名推到自己父亲身上。萧峰又道:“何况,贤弟和哥哥都在聚贤庄杀了不少的中原豪杰,这却是无论如何推不掉的!就怕贤弟到了少林,自身也是难保啊!”
    刘飞扬早想过这点,说道:“大哥放心,大哥诸般罪名都起于丐帮马大元身亡,我上少林第一事便是洗脱这点,而之后玄苦大师和乔氏老夫妇自也牵扯不到萧前辈身上。”
    萧峰惊道:“贤弟竟然知道杀马大元的凶手?莫非真是慕容家干的?”之前,他不知道慕容家的图谋,倒颇为敬重慕容复的手下等人,还替慕容复辩护。如今得知慕容博的真面目,自是又想到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慕容家。
    刘飞扬道:“错了,真正杀马大元的不是慕容家的人,而是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他与马夫人通奸,二人合力杀死了马大元。”
    萧峰大惊,道:“怎么可能?白长老刚正不阿,怎么会做如此不义之事。”刘飞扬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白世镜表面道貌岸然,骨子里却是好色得很,他迷于马夫人的美貌,做了苟且之事,怕马大元得知便杀人灭口。大哥,若不信,可把白世镜抓来一问便知。”
    萧峰道:“若白世镜正是如此卑鄙之人,他又如何会直说?”萧远山也恨恨道:“就算白世镜真是凶手,又如何替峰儿洗刷罪名?南朝人最是无耻,视我契丹人如猪狗,当年不是也给我安了个盗书的罪名么?”
    “少林向来以维护大宋安宁为己任,方丈玄慈大师也算睿智高僧,只要我说出当年的真相,他必能明白对大宋而言,最大的威胁来自慕容家。听家师言,少林中还有位绝世高僧,不理世事,但对慕容博的事也是知之甚深。”刘飞扬无奈下搬出了那无名老僧。
    萧峰奇道:“莫非少林还有灵字辈的高僧么?”当代少林按辈分排是玄、慧、虚、空四代,而灵字辈却是少林上代高僧,自十余年前少林方丈灵门过世,少林便以玄字辈为尊。萧远山却是鼻子一哼,表示不屑。他在少林寺中藏身三十年,哪遇到什么本领高强的和尚了?便是当今方丈玄慈也不放在眼里。
    刘飞扬道:“那高僧虽身在少林,却不入少林辈份,听家师言那高僧的修为大概可为当世第一,家师生平极少评价他人,晚辈也是第一次听家师那般赞赏一人,想必是不会错的了。”萧氏父子面面相觑,大为惊奇,此话若由其他人口中说出来,他们皆当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笑话,听听就过。可刘飞扬的话却不由他们不信,经过聚贤庄那场恶战,萧峰更是相信刘飞扬是真心与他结交,他所说的话虽然骇人,却是条理分明,论据充分。而这一切却全是从刘飞扬口中那几乎无所不知的师傅口中得知,那“高人”既然如此评价一人,想是不会无的放矢。
    刘飞扬继续说道:“请前辈和萧大哥相信我,我敢上少林自是有信心说服玄慈方丈。”萧氏父子互望一眼,他们也知道若能成功拆穿慕容家的图谋,对他们的报仇是大有助力。萧远山已知道那灰衣老僧便是慕容博,虽是万分痛恨他,但也不得不承认,武功和自己实是不相上下,而他必有许多手下。萧峰勇武过人,却也是粗中有细,他知道以自己目前在江湖上的恶名,若要找慕容家报仇那是荆棘满布,更是有无数的中原豪杰欲找他报仇撕杀。他虽无惧,却实不愿再多惹枝节。
    刘飞扬见他二人皆有默从之意,心中暗喜,道:“当下最好把白世镜捉来,有了他自可证明萧大哥不是杀马大元的凶手,去少林之时也更易让人相信。”萧峰听他一度提起白世镜是杀马大元的凶手,大是匪夷所思,不由叹道:“白长老竟是如此卑鄙小人么?”
    萧远山道:“南朝多的是虚伪小人,那白世镜是不是好人,把他抓来一问便知,多说什么?”说着身影一晃,人已飘身而去。萧刘二人知他便是去抓白世镜,萧峰喊道:“爹爹小心!”萧远山暗中观察萧峰多年,自是知道丐帮中各人的名号相貌,徐长老做祭,白世镜身为丐帮执法长老自也在卫辉城中。
    不到一个时辰,萧远山便夹着一人,回到屋中。那人裘衣百结,面色须黄,双眼紧闭,正是白世镜。萧峰探他脉搏,知道白世镜只是昏迷过去,说道:“要怎么才能让他自己说出杀害马副帮主的事来?”
    刘飞扬想起原著中,是萧远山装神弄鬼迫得白世镜害怕,才让他说出真相。只是这件事总不好自己说出口来,略一深思便有了主意,说道:“白世镜和马夫人勾搭成奸,要开他的口,自是马夫人现身最为妥当。”
    萧峰道:“可马夫人,怎么会……哦,你是说阿朱!”忽又见刘飞扬眼中含笑,嘴角向萧远山嚅去。他马上会意过来,如果阿朱能助他洗脱恶名,便更能改变萧远山对她的介怀。心中暗暗感谢刘飞扬的心思机敏,大声道:“阿朱易容术天下无双,由她扮马夫人自是容易不过。”
    萧远山一脸冷然,不置可否,刘飞扬那小把戏怎逃得过他的法眼。刘飞扬道:“只是夜已深了,阿朱也已睡去,还是明日再行审问这白世镜吧!”
    萧峰向萧远山望去,他当然知道阿朱定会帮他,但也不想这么晚了打扰阿朱休息。忽听萧远山道:“就算白世镜在这说出是他杀了马大元又有什么用?不能让那帮南朝和尚和武人知道,还不是一场空!”
    刘飞扬道:“前辈说的是,但请前辈放心,我既知道白世镜的所做所为,自有办法让他在众人前认罪!”萧峰大奇,说道:“贤弟有何妙计?”越和刘飞扬相处,他越觉刘飞扬处处透着神奇。
    萧远山也是一脸好奇的看着他。与有夫之妇勾搭,并合力杀了亲夫,不管在哪都是身败名裂的大罪名,白世镜也是丐帮耆老,又怎么会当着天下人面前坦承罪名。
    刘飞扬道:“只是此事也有些风险,除了要阿朱帮忙外,还需要萧前辈和大哥从旁协助!”
    萧峰问道:“那有何难,贤弟尽管说来。”萧远山虽未说话,但看他神情也是毫无问题。
    刘飞扬笑道:“其实说穿了,也很简单,就是……”当下说出了心中所想。萧氏父子听了,心中暗叹,虽觉古怪,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各自点头。
    白世镜昏昏沉沉中醒转过来,只觉脖颈间一阵疼痛,除此外全身并无他伤。细看四周竟然还是在那个巷子中,回想伤自己的那个黑衣人武功奇高,不过二招自己就中招昏迷,看那人身形依稀和乔锋有几分相似,难道是乔峰找上自己?也没可能啊,自己往日与他交情便是不错,就是在聚贤庄也承他多翻手下留情。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的事,哎,除了那件事!
    此时日已中天,白世镜想破脑袋也不知是何人下的手,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巷外。今天已是徐长老最后一天做祭,他身为丐帮的执法长老,还有许多事要做。走向城西那座破庙,也便是摆徐长老灵位地方,一路上许多丐帮弟子皆是恭恭敬敬向他行礼让路。
    忽地前方奔来两个丐帮弟子,神色慌张,白世镜喝道:“孙路,唐立什么事如此惊慌失措,没的辱没我丐帮声名,岂不让这的江湖群豪笑话!”那是他手下的执法弟子,平日倒甚稳重。年纪稍长的那个弟子道:“白长老,不好了,马夫人被杀了!”
    白世镜闻言大惊失色,康敏抚媚动人,尤其在床上更是令他欲仙欲死。这几日他忙于处理徐长老的后事,正想待明日事了再去信阳找她颠龙倒凤一翻。他急急问道:“是谁下的毒手,莫非又是乔峰么?”
    孙路也就是说话的那个丐帮弟子见路上来往人多,把白世镜引到路边人少处,小声道:“是穷凶极恶云中鹤干的!”接着把信阳康敏家中的事说了出来。
    原来,刘飞扬离开的第二日,康敏家的婢女醒来,来到康敏房外听不见任何声息,推门一看,云中鹤和康敏早已气绝多时。惊骇欲绝下出门找了丐帮在信阳的弟子,又通知了信阳的分舵主。那个分舵主赶到康敏房中,见状正如刘飞扬所设计般,他也认为是康敏抗暴之中和云中鹤同归于尽。他认得那人是淫贼云中鹤,愤怒下把云中鹤大卸八块,他知道此时丐帮大部分长老皆在卫辉,处理了康敏的尸首,并飞速传信来卫辉。
    白世镜面色不变,心中却是暗叫可惜,早把云中鹤骂个狗血淋头,那两个丐帮弟子还道执法长老果然稳重老练,喜形不现于色,还暗暗佩服不已。
    白世镜问道:“传功长老和其他四大长老知道了么?”孙路道:“各位长老已知道了,此时正在徐长老灵前,正等候白长老过去商议。”
    白世镜道:“我这就过去。”心中却满是康敏丰腴雪白的肌肤,后又想道康敏一死,虽是再也不能和她巫山云雨,但他和康敏私通之事便永不会泄露出去,也是一大好事。想到这里,白世镜不由高兴起来,脚步更加放开,朝那废园而去。
    走入灵堂,却没看见传功项长老等人,整个灵堂冷冷清清,虽是大白天却也觉阴风阵阵。看着徐长老那灵牌上那涂满的鲜血,白世镜不由想到之前马大元灵牌也是如此,不由打了个冷颤。这是丐帮的规矩,意思说死者是为人所害,本帮帮众得为他找着凶手报仇雪恨。
    白世镜正欲询问外面的弟子,几位长老哪去了,耳边忽听到呜呜的声音,似人非人,似哭非哭,却听不出由哪传来,仿佛凭空而来般。白世镜大喝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四下张望哪有人影?
    忽地白世镜感觉不对,若往常他这一叫,外面该有守门弟子回应才是,怎么却听不到半点动静。蓦地一阵寒气吹向白世镜脑后,白世镜不禁一阵冷颤,急忙前冲一步,猛地转身却不见半个身影。
    又是一阵寒气吹向他的脑后,白世镜从怀中摸出他的独门武器破甲锥,猛地向后刺去,却是刺了个空。如此几次,白世镜只觉脑后阴风阵阵,可无论他怎么转身都不见半个人影,心中惊骇欲绝,大叫一声就往灵堂外冲去。
    眼前忽地现出一人,悄无声息,白世镜大骇不由倒退几步,一看那人的样貌,只吓得惊声尖叫道:“马,马大元!”只见对面这人,裘衣百结,年约六旬,只是脸色青白,无半点血色,一双眼睛也是混无生气,舌头更是伸出下鄂老长,正是已经死去多时的丐帮副帮主马大元。
    白世镜终究是丐帮耆老,虽大吓一跳,但马上喝道:“是何方朋友敢冒充我丐帮已死去的马副帮主,有胆子便报出名号!”
    可这“马大元”全不理会,全身一动不动。白世镜更是不敢大意,如临大敌,紧盯着眼前人影。足有盏茶时间,两日皆是一动不动,在这灵堂上面对着一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白世镜早已汗留夹背。四周更是寂静无声,更显死气沉沉。
    突然白世镜感觉到一件怪事,对面的人竟没有半点呼吸声,再看他的喉间肌肤竟似有些腐败,也是毫无蠕动之相。若是生人,岂有不透气之理?白世镜只觉自己心越跳越快,这颗心似乎要从胸腔中跳出来,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向那人扑去,破甲锥连连幌动,刺向那人面门。
    那人左手一掠,将白世镜的右臂格在外门,右手疾探而出,抓向他咽喉。白世镜直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后跃避开,颤声道:“这,这是……”那人使得正是马大元锁喉擒拿手的功夫,只是出手比马大元在生时更快捷许多。这门功夫是马大元的家传绝技,除了马家子弟之外,无人会使。白世镜和马大元相交已久,自是明白他的武功家数。
    不待白世镜回神过来,那人身形僵直,向他跃来,上跃时膝盖竟是不弯。只听得腾的一声,那人重重的落到白世镜面前两尺余,和刚才的距离却是一模一样,却又不动了。白世镜心中更是发毛:这人若是武学高手,纵起落下的身手怎会如此笨拙?难道世间真有僵尸么?
    白世镜微一犹豫,咬牙道:“我就不信你真是什么僵尸!”揉身又上,嗤嗤嗤三声,破甲锥三招都刺向那人下盘。那人的膝盖果真不会弯曲,只直挺挺的一跳一跳闪避,看来他连迈步也不会。白世镜刺向左,他便右跃闪开,刺向右,他就躲向左。白世镜发觉了对手的弱点,心中惧意略去,可是越来越觉得他不是生人。又刺数锥,对方身法虽拙,但自己几下变化精妙的锥法,却也始终没能伤到他。
    白世镜越打越是心胆俱裂,突然之间,后颈一冷,一只冰凉的大手摸了上来,那人竟跳到他的身后。白世镜大吃一惊,挥锥猛力反刺,嗤的一声轻响,刺了个空,那人的大手却已抓住了他后颈。白世镜全身酸软,再也动弹不得,只余自己不住的呼呼喘气声和扑扑心跳声。
    蓦地里一只冰凉如铁的大手摸到了他脸上,白世镜只觉触脸的那手半分暖气也无。他再也忍不住叫道:“僵尸!僵尸!”声音凄厉可怖。那只大手从他额头慢慢摸将下来,摸到他的眼睛,手指在他眼珠上滑来滑去。白世镜吓得几欲晕去,全身武功半点都记不得了,对方的手指只须略一使劲,自己一对眼珠立时便给他挖了出来,这只冷手却又向下移,摸到了他鼻子,再摸向他嘴巴,一寸一寸的下移,终于叉住了他喉喉,两根冰冷的手指挟住了他喉结,渐渐收紧。
    白世镜惊怖无比,叫道:“大元兄弟,饶命!饶命!”他终于相信这是马大元死后所化的僵尸找他报仇来了。虽说这是大白天,可这灵堂中鬼气弥漫,他杀马大元一事除了他和康敏外无人得知,寻常江湖好手实在想不出几个有如此高的身手又会装成马大元的模样来吓他的。他又接着大叫道:“大元兄弟,都是你老婆出的主意,是她逼我干的,我,我也不想啊!”
    白世镜觉得自己刚才出言推诿罪责之时,喉头的手指便松了些,自己一住口,冰冷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心中慌乱,更认定这怪物便是马大元的僵尸,叫道:“大元兄弟饶命!是你老婆偷看到了汪帮主的遗令,再三劝你揭露乔峰的身世秘密,可你始终不肯……她……她这才起意害你……”
    便在白世镜惊骇欲绝时,他面前又多了一人,白世镜一看,差点连尿都吓了出来,混身直发抖,牙齿直打颤。原来,他见到的竟是刚刚听闻已死去的康敏。白世镜吓得胆汁都快出来了,大叫道:“康,康敏……”惊慌下叫出了康敏的名字。
    只听康敏道:“你这没良心的,怎么不来陪我啊,我好冷啊!”白世镜一听竟真是康敏的声音,只是声音飘忽地很。他又觉得脖子间那冷冷冰的手指又慢慢收紧,在惊慌万分中,顾不得想太多,大叫道:“马兄弟,我错了,都是这贱人勾引我,我们多年好兄弟,我也不想杀你啊!你要找就找这贱人算帐吧,求求你了,马兄弟!”
    背后那个“马大元”道:“是你用‘十香迷魂散’把我迷昏的……”白世镜早就吓得三魂七魄掉了一半,听了赶紧道:“‘十香迷魂散’是这贱人给你吃的,不关我的事!”
    听白世镜这么一说,那只大手离开白世镜的脖子,白世镜正待庆幸,忽听扑哧一声笑,康敏往头上一抹,脱下伪装,白世镜一看竟是在杏子林中见过的那个姑苏慕容复手下的一个女子。又听后面那人道:“大家都听到了吧,真正杀马副帮主的凶手真是和马夫人勾搭成奸的白世镜!”
    话音一落,灵堂后面钻出了十来人,白世镜转身一看,竟是传功长老和四大长老,还有谭公谭婆等几个江湖名宿,个个脸色铁青,一脸厌恶鄙视看着他。而那个“马大元”也已撕掉伪装,正是那刘飞扬。白世镜这才清醒过来,大声叫道:“各位长老,听我说,这,这都是这小子安排的阴谋,你们千万别信啊!”
    只听一个雄壮豪迈的声音喝道:“白世镜,亏我还把你当做好兄弟,你身为执法长老,知法犯法,犯下人所难容的罪行,这里诸位长老和各位江湖前辈都亲耳听见你的恶行,你还抵赖什么!”正是脱去脸上易容之物的萧峰。
    原来,刘飞扬所想的办法说来也很简单,就是吓白世镜。今天一大早,萧峰把计划告诉阿朱,阿朱一听能帮萧峰洗脱冤屈,自是二话不说就准备了些易容用品,在萧峰的指点下,把刘飞扬扮成马大元的样子,又把自己扮成康敏的样子,萧峰还是易容成之前的样子。只是萧远山不愿在脸上涂抹异物,还是蒙着面。而白世镜当天晚上就被萧远山带回原来袭击他的那个巷子,点了他的穴,让他第二天才醒来。
    易容之后,四人悄悄来到徐长老的灵堂,以萧氏父子加上刘飞扬的身手自是不废吹灰之力就制服了丐帮几大长老,统统塞到了灵堂后面。刘飞扬还怕知道白世镜嘴脸的人不够多,又建议多抓些江湖上的人来做见证,于是还在城里的谭公谭婆等人也被萧氏父子带来。
    白世镜来到灵堂后,萧氏父子又神不知鬼不觉制服外面的丐帮弟子。先是萧远山向白世镜发出古怪声音,引得白世镜心里渐渐发虚。易容成马大元的刘飞扬凭绝顶轻功再把白世镜吓得魂飞魄散,恐怖的马大元僵尸造型,加上锁喉的姿势,做贼心虚的白世镜哪还分辨得出真假,再加上正好今日康敏被杀的消息传来,阿朱扮得康敏一出现,他更是一骨脑儿吐出了杀害马大元的真相。
    被制服塞在后面的丐帮长老等人,只是穴道被点不能动弹言语,耳目还是在的,自是听得明白不过。刘飞扬诱白世镜说出真相后,萧峰便替他们一一解了穴。丐帮长老中吴长风最是嫉恶如仇,大声喝道:“白世镜想不到你竟是如此人面兽心的畜生!吃我一刀!”他自被刘飞扬等人制住后,本就一骨脑的火,可偏偏对方武功奇高,他和众人被塞在灵堂后丝毫不得动弹,正不知对方有什么阴谋时,想不到没多久竟听出白世镜自曝杀害马大元的原因经过,恢复自由后一肚子火全往白世镜身上发去。
    看着众人种种不屑的神情,白世镜自知所有罪行都已暴露,众人是不会再信他了。而头上一道劲风袭来,吴长风的鬼头大刀已是当头劈下,白世镜不及多想,手中破甲锥迎了上去。丐帮诸位长老武功皆在伯仲间,吴长风虽夹着盛怒出手,但穴道刚解,血气运行不畅,一身武功也就发挥了七八成,连出几刀皆被白世镜化去。白世镜边打边默默盘算突围的法子,他知道周围众人武功都不下于自己,看似站得随意,实际已完全把他封锁在内,今日要逃出去是难是又难。
    蓦地看见不远处盈盈站立的阿朱,心中盘算唯一能让自己逃脱的机会便在她的身上了。白世镜边战边退,却是悄悄靠近阿朱。当他离阿朱不过丈余时,忽的大喝一声,手中破甲锥飞出,迫退吴长风,身影猛地向阿朱逼去,一爪向她探去。
    当白世镜的手爪离阿朱不过尺余时,右侧猛地传来大吼一声,直震的他耳鼓作痛,一道排山倒海的掌力压了过来。咔嚓一声,伴随着白世镜中掌摔出去的惨叫声,他的右臂手骨已是寸寸俱碎。萧峰大声喝道:“亏你也是江湖成名高手,竟对小姑娘下手,萧某真以和你共事十余年感到羞耻!”他一直便盯着白世镜,见他越战离阿朱越近,已知他心中打算。以他的身手既有防备,白世镜如何能得手,当下被他雄厚的劈空掌力震飞。
    丐帮众人听了心中皆觉不舒服,但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面色也是极为难看。吴长风一个箭步来到白世镜面前,反手便是一巴掌过去,叫道:“你这无耻的畜生,丐帮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白世镜也知今日绝无幸理,忍痛道:“吴长老,你就给我个痛快吧!”他的丑事既已曝光,一世英明全散尽,在江湖上那是再也混不下去了。而且他右臂已残,就算活着也是个废人,忍不住出声求死。
    刘飞扬道:“各位长老,还有在场的江湖前辈,请恕我们刚才冒犯了。眼下杀害马副帮主的真兄已知道了,那便可洗脱我大哥的罪名了吧?”他才懒地管白世镜的死活,只想早日解决此间的事。
    丐帮诸长老面面相觑,谁也不出声。谭公道:“可你和乔峰毕竟在聚贤庄欠下了那许多人命,难道也能一笔勾销么?”他不提白世镜的事,也是替丐帮颜面着想。
    萧峰跨前大步,大声道:“在下本姓萧,乃真正的契丹人,以后‘乔峰’二字再也休提!”众人脸上皆是大惊失色。
    众人见萧峰和刘飞扬的露出原来面目后,本都是吃惊不小,但也知道就目前几人实在不可能拿得下他们二人,而当前更重要的是处理白世镜一事,是以并没有翻脸动手。丐帮诸长老更是心情复杂,一方面虽是感激萧峰揭穿白世镜的真面目,而更想不到的是萧峰竟坦承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宋长老呐呐道:“乔帮……乔,萧……”连换了几个称呼却说不出话来。
    谭婆高声道:“不管你姓什么,你杀父杀母的罪行总推不了吧!”这点就说到萧峰的痛处,杀人的是他亲生父亲,他自不能把罪名推到父亲身上,一脸黯然。
    刘飞扬道:“我大哥重情重义,那三位老人家也不是他杀的,眼下我没有证据多说无益,日后我自当证明给你们看。你们只要试想一下,当初大哥被逐出丐帮,皆是因为马副帮主被杀,这才牵出了我大哥的身世,这明显是个阴谋。当时智光大师便说过,此事一说出,对丐帮对我大哥皆不是件好事。其中因果各位多加揣摩,当可想到。”他当然也不会说出萧远山来,只好用“证据不足”搪塞过去。
    众人心中默默咀嚼着刘飞扬的话,皆觉言之在理。刘飞扬不欲在这多做逗留,对萧峰道:“大哥,此间事既已了,我们先走吧!”萧峰洗脱了自己杀马大元的嫌疑,也不愿在这多留,徒惹尴尬,点点头对众人道:“萧某是不是十恶不赦的大恶人,日后自有公论,先告辞了。”挽着阿朱和刘飞扬离开破园。众人知道拦也拦不住,也无人出手阻拦。
    几人来这之前便已退了房,出了破园直往城外而去,萧远山是不愿在中原豪杰前现身,在暗处随行。萧峰和刘飞扬身法奇快,没多久就出了城。在路上虽有几人认出萧峰的模样,但却无人敢上前稍做阻拦,也有些丐帮弟子早去那破园徐长老灵前通报去了。
    到了城外无人处停下,萧峰开口问道:“哥哥实是好奇得很,贤弟怎么知道杀害马副帮主的凶手是白世镜和马夫人合谋?”若说几十年前雁门关和阿朱身世是刘飞扬从那“高深莫测”的师傅口中知道就罢了,可那马大元被杀不过就几个月时间,刘飞扬那已“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又怎么会知道?
    刘飞扬笑道:“此事说了也只是巧合,那日和大哥在杏子林别后,小弟无意中看见白世镜和那马夫人言行暧昧,心中蹊跷,在暗处竟听他们曝出当日杀害马副帮主的勾当。”他早想好了说词,倒也不怕萧峰追问下去。
    萧峰叹气道:“实在想不到,白世镜竟是这般的人,好在如今真相大白,马副帮主泉下有知也该冥目了,在这哥哥代马副帮主多谢贤弟了。”他是个恋旧的人,虽已脱离丐帮,但对丐帮还是极有感情。
    刘飞扬道:“大哥,这岂不是太客气了,这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你我兄弟还说这做什么!若不是阿朱易容术天下无双,此事也是不易办到!”
    阿朱接道:“那也是刘公子得知白世镜的真面目,要不然谁能想到那表面铁面无私的白世镜竟是个伪君子。”
    萧峰道:“贤弟接下来可是要去少林?”
    刘飞扬点头道:“正是,大哥要报大仇只有让中原豪杰放弃对大哥的仇杀,而少林才是其中关键,洗刷大哥杀害马副帮主的嫌疑,那只是第一步。”
    阿朱听到事关慕容博,脸色黯然,萧峰看在眼里,握着她的小手,说道:“阿朱,萧大哥答应你,只找慕容博一人报仇,其他慕容家的人不来阻拦,我便不动他们便是。”阿朱无言苦笑,她自是知道萧氏父子找慕容博报仇,慕容复等人自是不可能无动于衷,一场残酷杀戮在所难免。今天她也已见过萧远山,也从刘飞扬口中知道了当年雁门关一事,她一颗芳心已紧系萧峰身上,在情在理,在公在私都是只能站在萧峰一边了。
    看着二人深情款款的模样,刘飞扬心中不禁想起了楚依依,连他自己都大吃一惊,心中暗道:难道我竟真的喜欢上那楚小姐了么?忽又想起了护送她回去的独孤,和独孤约好的一两个月时间赶回渝州找他,看来是赶不及了,心中又是感到一阵歉意。
    萧峰见刘飞扬的神情,还道他想到了去少林的难处,说道:“贤弟替哥哥洗脱杀马副帮主的冤屈,哥哥已是感激不尽,少林不去也罢!”
    刘飞扬知他担心少林僧侣会为难自己,说道:“少林一行虽有些风险,但小弟还是有信心说服少林各位大师的。”
    萧峰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打开拿出一本薄薄的黄纸小册子,递到刘飞扬眼前道:“这是少林的易筋经,本是取自少林,贤弟拿到少林物归原主,必能有所助益。”
    原来,今日早上阿朱给自己易容装扮时,记起自己从少林盗得这本经书,有感于和萧峰的处境,便把书送给了萧峰。萧峰也没想到当日阿朱冒死从少林盗出的经书竟是闻名天下的易筋经,只是上面的文字全是梵文。他自是不知其中的奥妙,他武艺最早出自少林玄苦大师,对少林也有几分景仰之情,当时便想归还少林。
    `刘飞扬大吃一惊,差点都忘了阿朱曾潜入少林,盗了这本秘籍。看着眼前这本天龙中可以和段家六脉神剑相媲美的武学秘籍,他装着吃惊问道:“少林秘籍易筋经,怎么落在大哥的手上了?”
    萧峰望着阿朱,见她没有异议,说道:“不瞒贤弟,此书是大哥和阿朱从少林盗出的,如今想来也是愧对少林,贤弟正好带为归还。”他不说是阿朱一人盗得,而说是二人一起盗出,事实上也差不多。当初萧峰虽不知阿朱盗得是易筋经,若不是有他护着,凭阿朱一人是无论如何出不了少林的。
    刘飞扬接过经书,但见封面便是几个弯弯曲曲的奇形文字,翻了几页全是类似的字体,只是纸质较厚,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他说道:“这是梵文吧,可惜都不认识,要不真想看看名满天下的易筋经有何奇特处。”
    萧峰笑道:“贤弟师传武功已是妙绝天下,想必绝不在这易筋经之下,大哥在你这般年纪还达不到这身手呢。”
    刘飞扬听萧峰这么一说,心中大悦,不好意思地道:“大哥过誉了,大哥放心小弟定把易筋经归还少林。”说着把经书包好,塞进怀里。
    少林位于河南登封,离卫辉本是极近,刘飞扬等三人为了不让慕容家的人得知行踪,又是易容了一番,还特意绕了些路程赶往少林。本来要不了两日的路程,直走了十来日才到了登封城中,萧远山却是一直没有露面,三人都知他独来独往惯了,心下也丝毫不奇怪。
    进了一间客栈,刘飞扬便吩咐店家准备热水洗澡。他早想练这易筋经了,只是找不着机会,总不能当着萧峰的面把经书往水里丢吧,虽然在萧峰眼里,他也的确是神痛广大。
    店小二备好浴桶热水,刘飞扬关好门,迫不及待得拿出易筋经,正想往水里浸去,忽又想道:万一水太热,没浸出真正的易筋经行功图,倒把经书给浸坏了那可怎么办?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当下他以水太热为由,又让店小二另外端来一盆清水。
    待店小二出去后,刘飞扬怀着激动的心情,把易筋经放进清水中,没多久,刘飞扬估计差不多了,提出经书,翻开一看,果然原来经中那些弯弯曲曲的梵文字体消失不见,换成了一幅幅僧人练功图,还有详细的真气运行图标指示。刘飞扬数了下,每幅姿势不一,或立或卧、或蹲或伏、或倒或曲、或仰或提,配合手势变化,共有三十六幅。看着这些图形,刘飞扬不禁喃喃说道:“这不是印度的瑜伽术么!”后想起这易筋经为达摩所创,达摩来自天竺,便是现代的印度,图中所绘便是古印度的瑜伽术,那也毫不为奇了。
    刘飞扬照着第一幅图的姿势,双脚紧贴胸前,交叉挂于脖子后面,双手往后扳着两脚脚尖,心中默想那图中所示真气运行路线。很快四肢便有股热气生成,入丹田过檀中,绕了几个弯,自双肩达头顶,归于“百会穴”。这“百会穴”是人身三十六处死穴之一,属督脉,为手足三阳、督脉之会,被击中轻则昏迷不醒,重则当场丧命。而这易筋经却是反其道而行,于人体最凶险处着手,三十六幅图便是由人体三十六处最薄弱的穴道入手,大有致之死地而后生的味道。易筋经练到高深处,人体谓为死穴三十六处穴位也是充满内力,死穴不死,全身穴位皆是内力股荡,若汪洋大海,无始无尽。
    这些刘飞扬初始咋练,只是不明白。心无旁骛下,连续三十六道真气汇于头顶“百会穴”,刘飞扬缓缓收功,但觉神清气爽,脑中更是从来没有过的清新通透。
    大喜之下,刘飞扬拿着经书,兴冲冲地跑出房门,来到萧峰房外,砰砰就是一通乱敲门,口中喊道:“大哥,快开门!”
    萧峰打开房门,见刘飞扬全身衣物如昔,只是手中紧抓着一本湿漉漉的经书。不待萧峰开口,刘飞扬就叫道:“大哥,你看!”递过还在滴水的易筋经。
    萧峰接过一看,也是大奇。刘飞扬兴奋地道:“实不瞒大哥,小弟洗澡前无意中又翻到这本经书,好奇心下便拿起看了会,不想无意中经书竟掉落水中,本以为这下完了。不想,这书纸质甚是奇怪,遇水不坏,倒显现了些运功图形,想必是真正的易筋经功法了!”
    萧峰随便翻了几页,便把书合上,交到我手中,说道:“贤弟真是福缘深厚,竟这般破解了少林宝典的奥秘,想必连历代少林高僧也不知其中奥秘吧!只是这毕竟是少林相传绝学,弄成这样倒不好还给少林了!”
    刘飞扬是心慕易筋经的大名,但也没想过一人独吞,这才拿着破解好了的翼筋经来找萧峰,便是希望二人共同参研,却不想萧峰磊落光明,竟不对这天下闻名的神功宝典动心。他急着道:“大哥何不一起参祥一番!”
    萧峰却道:“贤弟好意,大哥心领了,可这毕竟属于少林,本就要还给少林派,若日后让人知道你我兄弟已练了其中武功,岂不是授人口实。”
    刘飞扬闻言一呆,他来自另一个世界,只觉这世界的绝顶武功都是有缘就能练,哪想到这一层。脑子一转,便有了主意,说道:“大哥光明磊落,小弟佩服,但你也说了这经书的秘密想必连少林历代高僧也不清楚,你我兄弟练了又有谁知?再说大哥武艺一半出自少林,练这易筋经也是情有可原。而大哥要找慕容家报仇,慕容父子绝不是易于之辈,大哥武功高一分便是多一分胜算,这经书我们又不是不还给少林,便练练又有什么打紧?”
    萧峰听到最后一点,也是有些心动,暗暗想道:不错,我要找慕容家报仇,而慕容复和我齐名,想必武功不在我之下,可想而知他老子慕容博更是武功绝顶。刘飞扬见他还有些犹豫,决定激他一激,大声道:“也罢,都是小弟心起贪念,想看看这易筋经究竟有多神奇,大哥英雄盖世,我是不该拖大哥下水的!”说着一脸运功把血气逼于脸上,满脸通红,额上青筋暴起,转身就往房外而去。心中却是不断叫道:还不拦住我!
    萧峰往日见刘飞扬都是胸有成竹,面带笑容,对他更是恭敬有加,何曾有过这般模样,先是一惊,复又是满脸感动惭愧之色,口中喊道:“贤弟且慢,大哥适才无状,请贤弟见谅!”脚下大步迈开,三两步便赶上了刘飞扬。
    刘飞扬见他脸上神情,欣喜之余也有些惭愧。萧峰拉着刘飞扬,来到桌边,倒了杯茶,递到刘飞扬面前,说道:“大哥迂腐,贤弟处处为大哥着想,大哥竟不知好歹。以贤弟一身师传武功哪会贪图这易筋经,大哥以这杯茶向你赔罪!”刘飞扬受宠若惊,见萧峰一脸真诚,说道:“大哥言重了,小弟适才才是对大哥无礼之至,小弟也要请大哥见谅才是。”说着,也倒了杯茶,递给萧峰。
    二人各自饮了对方倒的茶,萧峰拍着刘飞扬的肩膀,虎目含光,大声说道:“好兄弟!大哥有你这兄弟,此生还有何撼?”刘飞扬也是热血上涌,说道:“小弟也是,能和大哥这样的英雄豪杰结交,是小弟毕生荣幸!”二人四目相交,各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浓浓的男儿情谊,同时放声大笑!笑声若万马奔腾,直冲霄汉。
    萧峰说得不错,这本易筋经的奥秘,数百年来除了创书的达摹祖师,历代少林僧侣无人得以堪破。少林历代高僧识得梵文的不在少数,虽能依其中文字指点知道真气运行法门,却不知需要相应的古印度瑜伽秘术相辅相成。而易筋经是达摩祖师所留,书中图形,用天竺一种药草浸水绘面,湿时方显,干即隐没,历代少林高僧都不知其中奥秘,皆当此书为无价之宝,善加保管犹怕不及,怎会让经书有遇水的机会?
    刘飞扬成功说服萧峰一起练易筋经,二人便在这家客栈中多逗留了几天,反正少林寺也是近在咫尺。阿朱听闻终于破解了这易筋经的奥秘,也是替他们高兴不已。
    第六日,当萧峰最后一幅图运行圆满收功时,精神饱满,自觉功力也有所增加,自是满心欢喜,暗叹少林易筋经果然名不虚传。对刘飞扬道:“贤弟,换你来吧。”练习内功最忌外界打扰,这几日都是萧峰先练,练完一幅后再由刘飞扬再练,二人轮流给对方护法。刘飞扬点点头,走上床塌,全身卷成一团,颈埋胯间,双手交叉抱踝,正是最后一幅图的功法姿势。
    萧峰和刘飞扬自是知道这易筋经既是少林派的镇山之宝,绝不是短短数日就能有所大成,几日来二人只是把三十六路运气法门稍稍练了遍,并把那些幅图形牢记在心。萧峰武学天赋本就极高,而本身内力也是少林一路,练起一脉相传的易筋经自是轻车熟路,进境甚快。
    如此过了近一个时辰,刘飞扬还没收功完毕,萧峰警觉不对,之前每幅图真气运行大周天一次,最多不过花半个时辰,从没花这么长时间的。萧峰走上前去,右手轻搭他的左肩,刚一触手,刘飞扬体内便有一股绝强内力生出,把他手臂震开尺余。
    萧峰大惊,要知萧峰本身内力便是深厚异常,那一搭间右手虽不蕴含内力,但武人一遇外力,本身自然生出抗力,不想还是被震开。刘飞扬头埋胯间,萧峰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但也知道他正处于走火入魔的边缘,他不敢大意,双掌贴住刘飞扬背后“承灵穴”度入内力,替他调节真气。
    萧峰只觉刘飞扬体内两股真气一大一小正剧烈交缠着,他知道那是刘飞扬本身内力和易筋经所生成的内力在磨合交融,这一关极是凶险,弄得好了功力大增是不必说了,可稍有不测便是经脉尽爆,功毁人亡的下场。而自己的内力进入他的体内,直奔那股稍弱的易筋经真气,汇集合一。萧峰正欲给他导气入穴,猛觉自身内力不受自己控制急剧涌出,经过刘飞扬的“承灵穴”涌入他体内。
    “承灵穴”是奇经八脉中的阳维脉的主穴,也是北溟神功阳维脉吸人内力的穴道口。萧峰也不知世上有北溟神功这门绝学,虽是诧异,但紧张刘飞扬,不敢放手,一边默默控制真气外涌速度,一边苦思对策。
    饶是萧峰见多识广,也从没遇见如此的情景,自己内力涌入刘飞扬体内,有部分和他的易筋经内力合二为一,还有一部分竟被他本身真气同化,这股真气又分为三十六道,竟向生成易筋经内力的那三十六处人体要穴冲去。萧峰大惊失色,额上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一会就被急速运行的真气蒸发。
    就在萧峰内力将近时,刘飞扬体内真气硬生生形成一道道气旋,反推向萧峰,经右手心的阴脉,再转上中指的阳脉,沿右肘走绛宫,过重楼,经冲脉至丹田,运转数周,再扩散全身百脉,上至头顶“百会穴”,下至足心“涌泉穴”定住。萧峰只觉只觉全身暖和融融,说不出的舒服。
    忽地刘飞扬大喝一声,卷成一团的身躯猛地弹起张开,真气外爆,全身骨骼噼啪做响。一张结实的桃木床被震成数截,萧峰也被震得连退数步放才站定,还好萧峰所住的房间在一楼,踩得是青石地面,只在地面留下几个寸余深的脚印,若是木板地面,那几步就要踩出几个大窟窿了。
    萧峰顾不得多想,关切地道:“贤弟,你怎么样了?”话音未落,刘飞扬落地猛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萧峰大急,一把抢上,伸手搭住他的脉搏,但觉他体内血脉畅顺,内气绵实,中正若海,绝无走火入魔的朕兆。
    刘飞扬看着萧峰满脸紧张关切之色,心中也是感激莫名,说道:“让大哥担心了,小弟没事了。”
    原来,当他入静练那最后一幅图时,体内其余三十五道易筋经真气,同时共鸣起来,隐隐有汇成一股的趋势。但那北冥真气竟也一起活跃起来。易筋经再神奇,刘飞扬短短练得几日,论雄厚绝比不了他自身的北冥真气。北冥真气便有同化其他真气的特点,不想这易筋经真气竟不受北冥真气同化,只是被北冥真气不断进逼,缓缓退向那三十六处要穴,若让北冥真气冲上那些要穴,刘飞扬便只有死路一条了。而那时他的意识却陷入深沉识海中,竟不知面临着绝大的危险。
    庆幸的是有萧峰在旁护法,萧峰见状不对,输入给他的内力,虽不能助他平息内力,但刘飞扬却在这外来的内力刺激下,恢复意识。他自是知道再下去,萧峰的内力难免被自己吸光,他可绝不想这样。好在他经过李沧海指点数日,对真气运行也有了更深的了解,意识中想起了太极涡旋,在他控制下,北冥和易筋经两股真气竟真地形成了气旋团。
    此时萧峰和刘飞扬可说是连成一体,萧峰的运气方式,清清楚楚地反映在刘飞扬脑海,刘飞扬沿着萧峰度入内力给他的经脉次序,反其道度回内力到他体内。而自身内力丝毫不减,越转越疾,全身气脉有如刀割火烧般疼痛,更如要爆开一般,终于他忍不住这股剧痛,大喝一声真气向外排去,真气所过之处有如摧枯拉朽,他全身大小经脉在承受剧痛的时候,也被纷纷拓宽,平日真气不易运行到的穴道也被冲开。可说整个人脱胎换骨了番。
    门外忽地传来阿朱的声音道:“萧大哥,刘公子你们没事么?”便是刚才刘飞扬收功时弄出了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隔壁的阿朱。
    “吱……”门被轻轻推开,阿朱已步入房中。刘飞扬说道:“不好意思,让阿朱姑娘受惊了!”阿朱看到那塌了的床铺,笑着道:“你们这是练功还是拆房子啊?”她自是不知道刚才萧峰和刘飞扬都所遇的凶险。
    萧峰来到阿朱身边,轻声说道:“适才贤弟练功差点走火入魔,真的吓了我一跳呢!”刘飞扬心中也隐隐知道那是北冥真气和易筋经相冲的结果,笑着道:“是啊,要不是大哥在,我都不知道会怎么样,真要谢谢大哥了。”萧峰板起脸来,说道:“你我兄弟还客气什么!”
    阿朱嗤的笑出声来,说道:“你们啊,就不要客气来客气去的拉!”刘飞扬向阿朱躬身,一本正经地道:“阿朱说的是。”引得阿朱娇笑不已。
    萧峰拿起易筋经,说道:“所幸贤弟无大碍。经书图形我们都已牢记,也该归还少林了!”内力过处,手中原本微湿的经书,刹那便干透,那图形也隐没不见。
    刘飞扬道:“那是自然,不过以后再叫我练这易筋经我也不敢了!”想想刚才的经历还是心有余悸,却不知经此之后,体内的真气已不再是原来的真气了,而是北冥真气和易筋经二合为一的全新真气。
    萧峰道:“奇怪的是为何我练却没事,贤弟却有如此大反应?”刘飞扬想了想,道:“也许是大哥本身便有少林内功在身吧,而小弟练了却是和本身内功相冲。”
    萧峰回想也觉有理,他练这易筋经时,只觉隐隐和本身路子有些相像,练起来更是事半功倍。阿朱忽道:“你们练了半天内功,想必也饿了,我去外面给你们叫些吃的。”
    待阿朱走出房去,萧峰忽道:“不知贤弟练的是什么内功,适才我替你导气时,竟有股极强的吸力,全身内力似不受控制般涌入你体内。”
    刘飞扬道:“那是我逍遥派的北冥神功,和世上所有内功不同的是可以引人内力为己用,如百川归海般。不瞒大哥,那星宿派的丁春秋便是我派的一个逆徒,当年使奸计谋害了我的师伯,只是他只学了我派武功的皮毛,叛出师门后以毒练功,创下了化人内力的化功大法,便横行江湖,为非做歹,小弟出道江湖有一件事便是要替师门清理门户。”
    萧峰听了大是惊奇,叹道:“贤弟师门果然非同凡响,荼毒江湖多年的丁春秋竟只不过是你们师门的弃徒。”
    刘飞扬见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练了吸人内力的武功而面露反感之色,心下大喜,说道:“我派教义禀承庄子思想‘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本就是个出世的门派,是以江湖上无人知晓我派之名。”他虽没有真正入逍遥派,但逍遥派教义大概也还是说得出来,上面那句话便出至庄子《逍遥游》,北溟神功秘籍便出至《逍遥游》,其中便有这么一句话。只是他故意漏了“至人无己”那句。
    萧峰武功是绝顶,但读书却不多,自没听过庄子的这句话,但也听出了就中意思,面现忧色,道:“贤弟为了哥哥的事,与中原豪杰结怨,更是四处奔波,岂不是有违贤弟师门教诲?”
    刘飞扬哈哈笑道:“大哥多虑了,我派既名‘逍遥’,只要不做违背天良,欺师灭祖之事,其他心之所向,则无事不可为。”
    萧峰叹道:“贤弟潇洒豁达,大哥不如也。”之前他练少林易筋经本有些汗颜,此刻听了刘飞扬的话,方才释然,想到这里,心中豪气顿生,高声道:“多谢贤弟解了哥哥心中困惑,来,我们喝酒去!”他心中枷锁一去,酒虫却上来了。
    刘飞扬虽不知自己替他解了什么困惑,但见萧峰眉开眼笑,显是心情大佳,自也不便拂他的意。当晚,二人一共喝了二十来斤高粱米酒,当然刘飞扬只喝了几碗不到就不知天南地北了。
    翌日,直到日上三杆,刘飞扬才张开眼来,一看周围还是原来的那间房,只是床铺已换了新的了。只觉大脑疼痛欲裂,这才想起昨天晚上陪萧峰喝了不少酒,当下盘膝坐下,默运北冥神功。
    只一会,刘飞扬便觉精神了许多,更让他欣喜的是,体内真气运行速度比往日快了许多,而且真气不似之前呈流水一般,而是旋转翻腾而进。他心中一动,下床在房中使出了太极拳。经过这许久的练习和实战,他的太极拳造诣已是颇深,只见刘飞扬周身轻盈,神宜内敛,双臂间随曲就伸,无过不及,不再强求圆转如始,动作是越来越慢,却是气宜贯穿,无使断绝处,不使凸凹处。
    此时刘飞扬使的太极拳让初学武功的人看见了,都是要笑掉他的大牙。忽听一身“好”,一道掌风已是袭来,刘飞扬知是萧峰,微微一笑,身躯稍侧,左臂轻抖,已是荡开他那一掌。刘飞扬道:“大哥,小弟献丑了,请大哥赐教几招。”话音未落,人已欺身而上,右手斜上向萧峰撩去。萧峰见他这招使得若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滞涩,心中暗暗叫好,并掌成刃,直击他的手腕“脉冲穴”。刘飞扬反手一转,贴向他的手臂,手肘略沉,旋劲突生,这一招已是攻守兼备了。
    顷刻间,二人双臂飞舞,各换了十来招,皆是应变奇速,刘飞扬固然太极劲带动不得萧峰的刚猛拳劲,萧峰也奈何不了刘飞扬半分。斗到酣处,刘飞扬大喝一声:“久闻大哥降龙十八掌刚猛无双,就让小弟见识一下!”
    萧峰也是豪气风发,高声道:“好!贤弟小心了!”右肩略沉,手掌一转,一掌拍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亢龙有悔”。刘飞扬见掌风如怒潮狂涌,当即凝运内力,右手却是轻飘飘地迎了上去,身形飘荡,有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嗤的一声,拳掌相击并没有想象中的澎湃激烈,萧峰和刘飞扬各向后跃去,轰的一声,房中那张桌子连带几张凳子却以轰然碎成粉末,那是刘飞扬涡旋劲把萧峰掌力往旁一引的结果。
    中岳嵩山,群峰挺拔,气势磅礴,景象万千。整座嵩山由太室山和少室山组成,闻名天下的少林寺便位于少室山分脉之九莲山弥勒峰南麓,背山面溪,朝东偏南。
    那不见天日,被茂密植被所掩盖的崎岖险峻山道上,此时正有一人悠哉悠哉前行着,正是刘飞扬。他和萧峰来到少室山脚,本来萧峰也要上少林寺,但刘飞扬以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为借口,说服萧峰独自上山,萧峰和阿朱暂时先呆在乔三槐旧居中等候消息。刘飞扬本有些话要和萧远山说,可萧远山这几日来都没现身,也不知去了哪儿。
    走过长长的少林山道,入眼的便是方圆数十亩的大平台,每隔五丈便有一棵高达十数丈,一人合抱的大树,两边对称排列,中间一条青石铺就的路面,笔直通向少林山门。无须抬头,刘飞扬便已看见正门上方横悬长方形黑底金字匾额,上书“少林寺”三字,字体古朴,颇显沧桑肃穆之气。
    直直走到山门前,两个守山门的小沙弥迎了上来,其中一个道:“这位施主,此时已过了进香朝拜的时间,请明日再来吧!”刘飞扬此时的面目经过阿朱易容,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样貌,难怪小沙弥把他看成上香朝拜的人了。
    少林有个无名老僧那样的绝顶人物,刘飞扬是打心理不敢小觑的,又见这两个小和尚年纪二十不到,但眉宇间也无甚傲气,说话也算客气,比起无量剑派那两个守山门的是强多了,对他们也颇俱好感。笑着对他们道:“小师傅,麻烦和方丈玄慈大师通报一声,便说是刘飞扬求见!”
    两个小和尚闻言一脸惊谔,他们辈分较低,从小在少林长大,他们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刘飞扬竟是江湖中人,也没听过“刘飞扬”这名字,不想来人一开口就要见方丈大师。刘飞扬看出他们的疑惑,仍是笑着道:“就说是薛神医师叔刘飞扬来拜山就是,快去通报吧!”
    两僧见刘飞扬也算面目和善,互望一眼,左边那个脸上还带有些稚气的小和尚道:“施主请稍等,小僧这就进去通报。”说着一路小跑进了寺内。
    另一个小和尚向刘飞扬合十行个礼,便立在一旁不在言语。刘飞扬心里暗叹,这少林寺果然名不虚传,连个小和尚也是持重守礼。等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忽听少林中传出镗镗钟声,刘飞扬不知那是代表何意,只见旁边的小和尚脸色一变,看刘飞扬的神情竟多了几分惧色。没多久,先前进去的那个小和尚领着个中年僧侣走了过来,那中年僧侣来到对刘飞扬面前,双手合十道:“小僧慧如,尊方丈旨意,有请刘施主。”
    刘飞扬见那小和尚稚气的脸单上竟带有几分惊惶和好奇,心下也是奇怪,也不说话,随同慧如一起进寺。
    进了少林山门,便见两排持棍僧侣分站两旁,个个神情严肃。慧如引刘飞扬到第二进殿宇天王殿外,说道:“方丈大师和各位师叔伯皆在里面,小僧职责所在,便只能带施主到此,请施主自行进去吧。”
    刘飞扬点点头,已迈进殿门。只见佛像前几位老僧分两排站力,中间一僧身披红色袈裟,想必便是玄慈方丈了,聚贤庄见过的玄难和玄寂两僧也都在,只是他二人皆是一脸茫然盯着刘飞扬的样子。刘飞扬忽地想起自己易过容,难怪他们认不出自己,说道:“各位大师抱歉了,只因在下此次前来有要事相告,不得以下才易容前来,在下这便脱去易容之物。”说着脱去脸上泥巴和面粉,恢复原来面目。众僧皆是暗暗称奇。
    玄慈上前道:“老衲忝为少林方丈,不知刘施主有何事相告?”刘飞扬见玄寂板着脸,一双眼睛始终盯着自己,回想山门那两个小和尚听了钟声后,看自己的神情,以及进寺后所见的排场,也知少林上下对自己始终抱着敌意,他仰头说道:“在下想先问方丈大师及诸位高僧一事,盼请回答!”众僧皆面现异色,玄慈道:“施主请问。”
    刘飞扬清了清嗓子,问道:“在下想请教各位大师,何为善恶?”
    玄慈道:“于我佛言,善业者,谓身业有三;即:不杀,不盗,不淫。语业有四;即: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意业有三;即:不贪欲,不嗔恚,不邪见。合身、语、意共成十种。反之既为恶业。须视其性而定,又须以其未来结果而定。”
    刘飞扬道:“恕在下愚钝,不明大师微言大义。这里有几个故事,请各位大师听听。”玄慈恩了一声,道:“施主请说!”
    刘飞扬道:“从前乡里有个好人,从小由几位善人教导成人,他多行善业,深受乡里邻间赞赏。忽有一日,乡里妄人站出来指出那好人的父亲是大恶人,由此推论那好人不管曾经做了多少好事,以后也会做坏事,便要把他驱逐出去。大师觉得好笑么?”
    玄慈合十道:“阿弥陀佛,不种恶因,不成恶果。”玄寂高声道:“你是说那乔峰恶贼,他弑师灭祖,他怎当得上好人,岂不让天下英雄耻笑!”他是少林戒律堂首座,平日便是嫉恶如仇的性格,对萧峰一事一直是耿耿于怀。说罢向玄慈行礼道:“玄寂无礼,请方丈师凶恕罪则个。”玄慈合十还礼,不言不语。
    刘飞扬道:“不错,如果一个欺师灭祖的人当然说不上好人,就是在下见了,也不会手下留情,但我大哥,也便是丐帮前帮主却不是这样的人,我上少林一个目的便是替他洗脱恶名。各位大师可听过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一事?”
    玄寂道:“白长老为人铁面无私,刚正不阿,他有什么事了?”刘飞扬听了心中暗暗纳闷,似乎少林上下还无人知道白世镜的恶行。怎么丐帮没有把白世镜的事公布天下?正如慕容博猜测的那般,丐帮长老虽处决了白世镜,但只因那实是丐帮一大丑事,当时在场的诸人对萧峰也是难以释怀,并没有把事情通报天下。
    刘飞扬只得说道:“我大哥带领丐帮,行侠仗义,帮主本是当得好好的,之所以被爆出契丹人的身份,便是因为丐帮副帮主马大元被杀,有人怀疑是我大哥所为。却不知那马大元是被他妻子康敏和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合力杀死,其中龌龊本也不入各位高僧法耳。现丐帮诸位长老皆已得悉白世镜的面目,只不知为何没有公布天下。丐帮和少林世代交好,稍一打听,便知我所言非虚。”
    众僧见刘飞扬一脸郑重,不似随口而说,皆是面露惊色。刘飞扬继续说道:“这世上是非曲直自有公论,但我大哥遭受不白之冤,我却不能置之不理。请问各位大师,我大哥为何要杀乔氏夫妇和玄苦大师?”
    玄寂道:“那还不是他想掩盖他契丹人的身份!”
    刘飞扬摇摇头道:“大师此言差矣。想我大哥豪气干云,当他得知自己真是契丹人时,马上恢复他原来的姓氏,改唤‘萧峰’,这点丐帮众位长老和谭公谭婆等皆可做证。试想他当丐帮帮主时的为人,可是那等凶残之辈?我大哥再糊涂也不会在被人知晓身世秘密后,以为杀了乔氏夫妇和玄苦大师便能隐瞒自己契丹人的身份。各位大师皆是睿智之士,细想一番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众僧皆是手握佛珠,低眉不语,玄慈道:“可萧峰上我少林行凶时皆有我少林弟子亲眼所见为证,那又做何解释?”
    刘飞扬轻笑道:“方丈大师问得好。此事经过我也问过我大哥,请问当时少林高僧发现乔氏夫妇身亡时,可是亲眼看见我大哥行凶?以我大哥的身手,他若是那十恶不赦之人,想必当时的几位少林高僧也难以回寺禀报吧?”
    玄慈道:“可玄苦师弟身亡却是有我少林弟子亲眼目睹,乃萧峰下的毒手,施主这又做何解释?”
    刘飞扬道:“各位大师难道忘了,在下前来时不是原来面目么?这易容之术虽是神奇莫测,但也不算天下无双,有恶人存心要陷害我大哥,易容成我大哥的模样这又有什么难了?”他便是想到这点,这才先以易容过的模样入寺。
    刘飞扬见众僧皆是沉眉苦思的模样,接着道:“当日我大哥见养父养母被人残杀,心恐玄苦大师也遭不恻,这才心急赶上少林。而玄苦大师圆寂时,还是我大哥出声示意各位大师赶来,若他是凶手,还不远远遁走?”说着从怀中掏出那个油布小包,递到玄慈前说道:“方丈大师,这是贵寺遗失的经书,我大哥特意着我还给少林,请查收。”
    玄慈面现惊奇,接过布包,打开一看,他自是熟悉天竺梵文,认得正是当日菩提院被盗的易筋经,他把经书转手交给其他老僧,说道:“当日不是萧峰和人一起合谋盗走此经的么?”他自是不知道那装扮成止清的正是那上聚贤庄医治的阿朱。
    刘飞扬当然也不会拖出阿朱的名字,说道:“方丈大师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日我大哥被各位大师误认为是杀害玄苦大师的凶手,他不欲和各位大师动手,只得慌忙出寺,只是无意间进了菩提院,误打误撞竟见一小沙弥打伤同门,盗了本经书。后见那人竟也是易容而扮,心下起疑,与害死玄苦大师的凶手有关,不想各位大师皆把他当做盗书凶手,我大哥只好夹着那人离寺而去。出得寺后,大哥不及询问,那人却已伤重而死,只搜出了本盗自贵寺的经书。我大哥技出少林,对少林向来仰慕得很,便托在下此次上山物归原主。”他在上山前,便把其中所有说词想好,这番话自是说得有理有据。
    玄慈道:“依施主言,萧施主既是无辜,何不上少林一证清白?”
    刘飞扬听他称呼萧峰为“萧施主”,知他已信了大半,心中欢喜,说道:“不瞒各位大师,我大哥正在少室山下,只是他恐少林各位大师皆不信他,贸然上山,再起纷争,反为不美。”顿了顿,提高声线道:“何况,在下此次上山,还有更重要的一事要告与方丈及各位大师,事关大宋江山及中原百姓!”
    纵是一干老僧修为高深,也被刘飞扬这句斩钉截铁的话语惊起,还是玄慈修为最是精湛,面上惊异只是一闪而过,道:“不知施主所言何事,竟牵扯如此之大?”
    刘飞扬目光环视众老僧,见他们多是低首不语,唯有玄寂眼中带着难以置信之色。玄慈也见到刘飞扬眼中光华圆润,心中也是暗暗吃惊他的内力修为。只听刘飞扬道:“此事实是关系太大,本来以在下年纪说来也难以取信各位大师,好在玄难玄寂大师已知道在下是‘阎王敌’薛神医的师叔,这下只好借此说出当年的一桩旧事。”
    自聚贤庄一役后,刘飞扬也算名扬江湖了,其薛神医师叔的身份也是众人皆知,只是少林众僧听闻刘飞扬拜山,想得更多的是他是萧峰的结拜兄弟,在聚贤庄中同杀了不少江湖豪杰。此时听他提起,这才想起他另一个显赫的身份。薛神医在江湖上的名头实不在任何少林高僧之下,当日刘飞扬离去后,一干江湖中人就算有亲友死在刘飞扬手中,也无人敢对薛神医不敬。
    玄寂道:“那又如何,你在聚贤庄杀伤不少人命,那又怎么说?”
    刘飞扬苦笑道:“大师当日也在场,该也看到在下也是逼不得以。斗胆冒犯大师一句,若有一群人误以为大师是大恶人,并对大师穷追不舍,大师该当如何?”
    玄寂闻言,讶口无言,在聚贤庄中他可说最早和刘飞扬动手,自也明白他并没有穷追猛打。他嫉恶如仇,但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一旁都没说话的玄难说道:“老衲相信聚贤庄中施主也是逼于无奈,请说究竟是何事竟关乎大宋社稷江山。”
    刘飞扬向玄难躬身说道:“多谢大师体谅在下当时的苦衷。此事要由三十年前雁门关一役说起。”说着眼光望想玄慈,见他身躯轻微一震,迎上刘飞扬的目光道:“请施主继续说下去!”
    刘飞扬这才道:“三十年前,江湖中一个大有名望的人,利用少林好友的信任,假传消息说,将有大批契丹武士要入寺抢夺武学典籍,算定他那少林好友必定会率江湖同道前去埋伏阻击。当日雁门关却有一批契丹人经过,却只是一对夫妇带同刚满月的孩子往娘家探望。也是那人老谋深算,他算定中原豪杰为阻止契丹人的图谋,必是不择手段,果然中原豪杰不问情由之下便杀了那契丹人不会武功的妻子。由此三十年的悲剧便已造成。”
    刘飞扬见玄慈眼中神色复杂,欲言又止,接着说道:“我知道方丈大师有许多疑问,我自会一一说来。宋辽间百年恩仇,两国间的军民见了相互仇杀也是常事。可为什么有人要假传消息呢?很简单,只因为假传消息那人乃是燕国皇族后裔,虽然国破数百年,但他那一族始终不忘图谋复国,可惜时不与待,当年天下还算太平,他一直没有机会起事。他觉得要起事复国,最好是天下战乱频起,他那一族才好从中乘势而起。”
    只听得一干老僧“阿弥陀佛”不已,接着就是拨弄佛珠的声音。玄慈终忍不住道:“施主说的是慕容博……”
    刘飞扬轻笑道:“方丈大师学识渊博,当该知道五胡慕容一族。不错,姑苏慕容家正是五胡燕朝慕容氏的后裔。慕容博当年异想天开假传消息,便是想引起宋辽血战,可惜他的图谋没有得逞,他怕方丈怪罪,影响他慕容一族的声名,那便对他们的复国大业将大有不利,无奈下只好诈死脱身。呵呵,各位大师皆想不到的是慕容博诈死后的去向吧?他就在少—林—寺中。”
    “什么!”各位老和尚纷纷惊叫出声来,刘飞扬眉头暗皱,想道:刚才说到慕容博要挑起宋辽仇杀,你们不过念几句阿弥陀佛,现在听说慕容博在你们老巢了,却如此惊慌失措,这算什么?玄慈问道:“施主又如何得知许多隐秘的?”
    刘飞扬哈哈大笑道:“如果方丈大师是怀疑这些事的真假,那在下倒可解释一二,但如果方丈只是本末倒置想问我是从何而知,那我就只好转身走人了。”
    玄寂怒声道:“放肆。你以为少林是你想来就来的地方么?”刘飞扬冷冷只望着他,丝毫无惧。他心中早就盘算好若单打独斗,少林中除了那无名老僧应无人是自己的对手,少林毕竟是高门大派,理应不会一涌而上。当然若见形势不妙,以他的轻功脱身也是不难。
    玄慈低念一声佛号,说道:“师弟稍安勿躁。实在是刘施主你所说太过骇人,兹事体大,老衲不得多详加询问。”心中却道惭愧,他实已信了刘飞扬几分,就当年雁门关之事江湖上便无几人知道,更是无人知道慕容博向自己通风报信一事。他刚才实是想问刘飞扬是如何知道事情原委,但被刘飞扬挤兑下,便再也问不出口来。
    刘飞扬也是个见好就收的人,向玄慈行了一礼,说道:“在下鲁蛮,有得罪处请方丈大师海涵!”玄慈自是不会把那小事放在心上,双手合十还了一礼。
    刘飞扬道:“的确,此事由在下口中说出来,是有些令人难以置信,但好在贵寺中有位高僧可以为在下做证,各位大师如若不信,可把藏经阁中一位扫地的大师请出来,一问便知!”心中暗道:嘿嘿,无名老僧,看来要麻烦你了,你的清闲日子看来到头了!
    众人皆是默默称奇,玄慈见状便要招呼弟子去请那无名老僧。刘飞扬忽然扬手说道:“且慢,家师曾言那位大师虽不入少林辈分排行,但论修为可谓当世第一,一直吩咐在下若日后有缘见到那位高僧绝不可失礼,还是请各位大师和我一起前去藏经阁吧!”
    玄慈等都是一惊,他们皆是寺中第一等高僧,想不到见一个扫地僧人还要亲自前去。玄寂心中暗道:莫非他是危言耸听,只是想借机逃离出寺。但随后一想,自己也觉太过荒谬。玄慈与各位老僧互视一眼,说道:“各位师兄弟,我等这便前往藏经阁拜见见这位高僧,也好得聆教义。”众僧纷纷点点,但行走间却无露痕迹的把刘飞扬夹在其中。刘飞扬暗暗哧之以鼻,丝毫不放心上。
    少林寺占地甚广,众僧领着刘飞扬穿过大雄宝殿,又走了数里才到达藏经阁外。只见一个灰衣僧人奔了过来,对玄慈等老僧行礼叫道:“虚竹见过各位太师祖!”刘飞扬大吃一惊,这便是虚竹了。细看他的长相,看他年约二十三四,浓眉大眼,大鼻子却是扁平下塌,的确令人难以恭维,但僧袍上打了不少补钉,却甚是干净。
    想来虚竹在少林人缘还是极好,几位老僧见了他皆是面露笑容,玄慈摸着他的光头,道:“虚竹,你又来看佛经了,很好,很好。”刘飞扬看了心中暗叹,真是可怜啊,父子面对面却不相识!正在考虑以后要不要找个机会告诉他们,又听玄慈问道:“你可有见过这里那位扫地的师傅?”他是一寺之主,全寺上下千多个僧侣自不可一一叫出名来,何况扫地僧不过是少林服事僧,不入少林“玄、慧、虚、空”的辈份排行平日操执杂役,做些粗活,他又怎么能叫得出法号来。不当是他,其他老僧也叫不出无名老僧的名号。这也是为何他们听到刘飞扬对那扫地的服事僧竟有那么高评价时,会那么吃惊的原因了。
    虚竹道:“方丈太师伯说的是无名师傅么?他在里面。”刘飞扬暗道:不会吧,连法名都叫无名,真是巧了。
    这时,一个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拿着一把扫帚,弓身走了出来。看他满脸皱纹,稀稀疏疏的几根长须已然全白,看不出有多大年纪了。虚竹奔了过去,叫道:“无名师傅,方丈太师伯找你!”那老僧哦了声,走向玄慈。看他行动迟缓,有气没力的样子,任谁也看不出会是身怀绝技的高手。玄慈也是面露异色,转头望向刘飞扬。
    刘飞扬走向无名老僧,躬身道:“晚辈刘飞扬见过大师!”无名老僧慢慢抬起头来,说道:“这位施主叫错了,老衲不过是寺中一个籍籍无名的老僧,不敢当‘大师’之号。”说着,拖拖然来到玄慈面前,双手合十,低首道:“不知方丈有何吩咐?”
    玄慈等越看越觉他不似什么高人,好在玄慈涵养也是极好,也是双手合十,说道:“这位刘施主,说我少林自三十年前,便隐身藏有一人,说来惭愧,合寺上下却无人知晓,盼大师见告则个。”
    无名老僧闻言,轻轻抬起头,眼光扫过众僧,各位玄字辈高僧见他眼中毫无连武之人的气质神韵,也是大惑不解。最后无名老僧的眼光落在刘飞扬身上。
    刘飞扬上前朗声说道:“大师佛法精湛,超脱世俗。可有些人心中执念甚重,却不只是他一人沉迷苦海中,还得带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那人不但偷学去寺内武学,更还一一录了副本,便是要广传手下,好为他复兴鲜卑族昔日的大燕国。大师慈悲为怀,难道忍心看着一个人为了那虚无飘渺的霸业而赌上这天下的百姓么?”说完,眼光直视着无名老僧。这番话刘飞扬虽也早就准备好了,但这下说出来连自己都觉说得正气凛然,无懈可击。
    玄慈等僧大吃一惊,想不到慕容博竟还偷录走了少林七十二绝技,这样流传开来,少林一派可就声誉扫地了。那无名老僧看着刘飞扬的神情,忽然双手合十,说道:“善哉,善哉!刘施主如此以天下苍生为念,老衲惭愧之至!”说着,又转身对玄慈缓缓跪下,道:“请方丈责罚,老衲枉自在少林修行数十年,心性见识竟还不如一方外居士。”
    玄慈双手一托,一股内力发出,但一触无名老僧身子却如泥牛入海,不见踪影,也不觉任何抗力,无名老僧还是在他面前跪了下来。这时,他才相信这无名老僧的修为的确高深莫恻,口中说道:“大师快快请起!”赶忙伸手托起他的手臂。
    无名老僧见玄慈语气诚恳,也不坚持,复又站了起来。接着把慕容博甚至萧远山藏身少林,并且暗中偷学少林典籍之事说了出来,当然还有那天竺和尚波罗星。只听得一众玄字辈老僧暗暗咋舌不已,若不是他们也见到刚才玄慈发出内力欲托住老僧,但却无半点作用,也已看出无名老僧修为的确极高,他们听了也是只当做笑话。好在无名老僧也不知道萧远山的名号,是以众位玄字辈老僧听到竟有两个人藏身少林偷学武功时,也只是高念一句“阿弥陀佛”过去。
    等无名老僧说完,刘飞扬对玄慈道:“方丈大师,这下可相信在下所言不虚了吧?”
    玄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法眼洞穿若火,老衲谨代表少林一派多谢施主,但盼施主见告另一个黑衣人的身份,老衲感激不尽!”他身为一寺之主,见识也是不凡,见刘飞扬能说出慕容博藏身一事,必也知道另一人的身份。
    刘飞扬见一干老僧眼光皆飘向自己,各色神情皆有,仿佛要把自己看透般,高声说道:“敢问方丈及诸位大师,是少林一派重要,还是天下苍生重要?”
    众老僧长念一句佛号,玄慈道:“我佛慈悲,有舍身噬虎之举,便是为了天下苍生。范文正公有‘先天下之忧而忧’之名句在前,我少林忝为天下一脉,自也是以天下苍生为重!”当时范仲淹去世数十年,但他的胸怀气度受天下人昂扬。玄慈虽是佛家中人,但博览群书,在这引用了一句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名句,群僧丝毫不觉奇怪,反倒觉理该如此。
    刘飞扬击节叹道:“方丈大师胸怀在下佩服,那慕容博狼子野心,三十年来暗中积蓄力量,时刻在为他那复国美梦准备着。先不说他能否成功,但若待他起事,首先遭殃的便是天下间的黎民百姓。请各位大师定要阻止他的图谋,不让这一切有发生之时!刘飞扬在此替天下百姓先行谢过!”说着,双膝一弯,跪倒在玄慈等老僧面前。说实话,刘飞扬上少林前可没想过要跪拜什么的,但说到此动情处,心中竟真的生出了股悲天凛人之情。
    众僧俱是大吃一惊,自刘飞扬入寺来,神情飞扬,气态自若,虽揭穿了慕容博的图谋,但众僧心中多少都觉得那不过是为萧峰开脱所为,绝想不到他竟会当众下跪,一时心中对他皆生出好感来,连一向对他最有成见的玄寂也不由对他另眼相看。玄慈赶紧托起刘飞扬,口中说道:“善哉,善哉!刘施主大仁大义,老衲受之有愧,快快请起!”
    刘飞扬站起身来,说道:“之前各位大师有疑在下是如何知道这许多事的,事到如今在下也不便再做隐瞒。在下乃逍遥派中人,派中除了家师外还有两位师伯,皆是绝顶高人,琴棋书画等样样精通,我派要旨是清静自为,不问世事,虽在当年行走江湖时知道了些江湖隐秘,但却无心世俗之事,是以从不插手。而薛慕华薛神医不过是我师伯的徒孙,那不过学了我师兄医术一学。而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星宿老怪不过是我师伯门下一逆徒,数十年前叛出师门,自立星宿派。说来惭愧,在下出道江湖,虽也知道些江湖隐秘,但只是要替师门清理门户。直到后来听闻丐帮萧帮主的事迹,为他豪气干云所染,这才不自量力前来少林说出当年的往事,若有无理处,请各位大师恕罪。”他若是一上少林就说出这番话,少林众僧八九难以相信,但他后来说出那么多惊世骇俗的事来,并得到求证,而这时他说得言辞又极是恳切,虽是真假参半,群僧听了也是不由不信。更重要的是,最后说到萧峰,在群僧意识中也慢慢觉得萧峰绝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
    群僧虽然少有见过萧峰,但萧峰在做丐帮帮主时,声誉也是极佳,只是后来发生一连串的事,才让他的声名受损,排开那些事,群僧对他还是极为推崇的。玄慈道:“阿弥陀佛,施主能坦言相告,足见赤诚!”逍遥派之名在江湖上本是极为隐秘,但他隐约记得他的师傅灵门禅师在世时,曾向他提过。
    玄难说道:“莫非萧施主真是被人冤枉不成,杀害乔氏夫妇和玄苦师兄是另有其人?”刘飞扬对他说道:“在下敢以性命当保,那三位老人家绝不是我大哥所杀!”他也只敢说不是萧峰所为,却不敢所和他无关。
    忽听无名老僧侣叫道:“施主即来了,何不现身一会?”众人大惊,齐往无名老僧所指方向望去。只见藏经阁东北角房梁上,人影一闪,一个黑衣人已向外疾窜。“哪里走?”玄寂和另一个老僧大喝一声,同时向那黑衣人扑去。
    那黑衣人手臂一扬,一把暗器向两个老僧洒去。两僧早就功聚全身,各出一掌派向眼前暗器,但那人的手法快如闪电,更是夹含深厚内力,玄寂勉强荡开眼前的诸多暗器,另一个老僧却是“哎哟”一声,肩头已中了枚银针。众僧齐齐叫道:“玄生师弟!”有一老僧急忙奔到他面前,给他止血上药。
    黑衣人嘿嘿大笑,声音又尖又细:“少林和尚不过如此!”说是如此,但仍不敢多做停留,向藏经阁外强翻去。眼看就要追之不及,无名老僧右手一伸,一道绝强吸力发出,隔着四丈的距离硬生生把那人拖下墙头。群僧暗赞不已,刘飞扬看了也是佩服不已,他见过萧峰的擒龙手,但最多也不过是能吸得动两丈内的人。那人大喊:“邪门。”身子往旁掠去。
    玄慈高声喊道:“施主,请留步!”话音未落,身旁两个老僧又已飞身扑去。正是罗汉堂首座玄痛和达摩院首座玄难大师,一人扑向黑衣人身后,一人跃向黑衣人所逃方向。
    那黑衣人之身法不可说不快,虽在白日里,也给人幽如鬼魅的感觉。但他先机已失,玄痛人虽不到,已是双掌齐出,一道排山倒海的掌力涌出,封锁了黑衣人的去路。黑衣人识得厉害,无奈转身,一掌拍向玄难,玄难举臂一迎,身子却是一窒。而那黑衣人身影不停,迎向玄寂,化掌为拳,连击数拳,拳影漫天,狂风骤雨便似有数十条手臂、数十个拳头同时击出一般。玄寂也是反应奇速,寂灭爪闪电使出,以快对快,心中却是大吃一惊:这是哪来的高手?只听劈啪噼啪连声爆响,那黑衣人又已飘身闪开,却是向一旁呆立的虚竹扑去。
    众人绝没想到这黑衣人武功竟是如此之高,先前他用银针伤了玄生,那还只是暗器伤人。可之后与玄难相交一掌,更与玄寂对爪,尤能抽身而退,当这份身手便已在玄难玄寂之上了。而虚竹不过是少林中低辈弟子,武功低微绝挡不住这黑衣人,群僧欲救却已不及,皆露惊色,刘飞扬大喝道:“住手。”脚下用力,人有如箭矢般向前纵去。唯有无名老僧面色如昔,仿佛不知道虚竹将有大难般。
    眼看众人救护不及,虚竹就要伤在黑衣人手上,忽听虚竹大喝一声,一拳击向那黑衣人胸口,招式平平,但其中蕴含的内力却是雄厚无匹。黑衣人大惊,他那一爪离虚竹“肩井穴”不过一尺,可虚竹那一拳却是先发后至,就算他擒住虚竹,也没把握消得掉虚竹那拳的内力,若被击实了,绝对是胸骨尽碎而亡的下场,他当然不会拿命相赌,斜身避开,身影未定,又已是一腿扫向虚竹面门,角度刁钻,令人防不胜防。虚竹双掌自左向右划下,带着浩然真气直拍向黑衣人脚踝的“悬钟穴”。黑衣人心下一禀,不待招数用老,连环几腿踢出,连绵不绝,角度不一,每一腿皆是含着开碑裂石的力道,稍中一腿难免落个筋骨碎裂的下场。
    只看得群僧惊异莫名,这黑衣人真正的身手这才露了出来。但见虚竹左挡右架,用得却是少林入门的功夫韦陀掌,只是根基扎得极稳,更含着雄厚异常的内力,竟在黑衣人狂风骤雨的攻势下,不落下风。往无名老僧看去,见他依旧是那副神情,心下俱都明白,便是这老僧的传授了。不由对无名老僧更添敬服。此时少林中并不禁止门下弟子学习少林武功,而见虚竹所使的内力中正刚阳,正是少林一路,是以只是在震惊之余也替他感到高兴。群僧碍于身份没有上前夹功,只是团团把黑衣人围住。
    刘飞扬也早已飞身停住,看得暗暗心惊,对玄慈道:“少林武功果然名不虚传,便是这位小师傅也是身手不凡!”他绝没想到目前的虚竹便有如此的武功修为,单以内力来说,绝对不在自己之下,想必少林中除了无名老僧便是他老爹玄慈也是远远不如。难道是无名老僧?恩,大有可能。反正自己来这个世界,已经发生了许多改变,也不差这事了。庆幸的是,自己先前所说的事还大至没有变化。
    玄慈只是微笑不语,心中自也是高兴异常。只是十来招过去,黑衣人攻势越发迅猛,而群僧看了许久竟看不出他的武功路数,皆是面露惊色。无名老僧却是眉头紧锁,似是想起了什么,只是众人都注意着场中二人的打斗,无人看见他脸上的神情。只听玄寂大叫道:“小心。”但话音刚落,砰的一声,虚竹胸口已中了一腿,踉踉跄跄的退了两步。
    玄寂关切地道:“虚竹,不碍事么?”虚竹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胸口,真气一转,舒服了许多,对玄寂笑道:“谢太师叔,我没事。”众僧大奇,玄寂自度那一腿若踢在自己身上,少不得深受内伤,吐血而下,他怕虚竹一时逞强,说道:“切莫逞强,这儿几位师祖俱在,你先退下吧!”
    黑衣踢中虚竹一腿,满以为必把他踢得吐血而倒,不想他竟是无事一般,心中恼火,大喝一声,复又攻上。虚竹正待回话,不想黑衣人突然又攻来,一时间颇是手忙脚乱。玄慈高声道:“阁下暗闯我少林,究竟所为何来?”黑衣人却是置若罔闻,身形飘忽,一腿接一腿,快如鬼魅攻向虚竹。
    见黑衣人不语,玄慈眉头紧皱,玄寂大声道:“师兄和他客气做什么,看他行踪诡异,武功也是邪异得很,想必是哪个个邪派妖人,大家先擒住了他再详加查问不迟啊!”几个老僧纷纷点头,玄慈却把目光望向刘飞扬。
    刘飞扬还道他是因为有自己这个外人在,顾忌到少林的声誉,开口道:“此人白日蒙面,潜进少林,必是图谋不轨,说不定还是慕容博的同谋!”说完却见玄慈眼中闪过失望不解的神情,心中也是纳闷。
    而那黑衣人虽在和虚竹交手却是眼观八方,耳听六路,听到慕容博时身躯微震。玄寂眼尖,见状叫道:“你是慕容博的人?”说着,纵身抢上前去,夹攻黑衣人。
    论武功黑衣人比虚竹强了不少,但虚竹内功极强,几次中招却是若无其事的样子,直打得他又惊又恼,眼见玄寂又已逼上,心下大急,身子后跃,手中一扬又是一把银针扬出。玄寂早有准备,双掌一合,银针到他跟前尺余纷纷坠地。而也就这一瞬间的停顿,黑衣人身影一晃,就往玄寂这个方向突围而出,身法快绝。
    刘飞扬脚尖轻点,飘身迎上,黑衣人头也不回,手臂震处,一把银针呈扇形射出,不但阻止刘飞扬的去势,还逼得群僧不得不回防。也就这一会黑衣人已在十来丈开外,刘飞扬避过银针,口中叫道:“想走,没那么容易!”顺手捞过一枚,左手中食二指夹住,举在面前,右手猛地弹去,只听黑衣人闷叫一声,显是中了自己的银针,脚步却是不停,直向外窜去,几个老僧纷纷向外追去。
    刘飞扬忽地发现无名老僧没有动静,向他望去,却见他低首沉眉,似乎在思索什么事。刘飞扬上前,问道:“大师,你怎不出手拦住他?”他心下是有点奇怪,若在往日无名老僧不出手还情有可原,可他听了刘飞扬的话后,人是积极了很多啊,就如这个黑衣人也是他逼出来的。
    虚竹也叫道:“无名师傅,你在想什么啊?”
    无名老僧抬起头来说道:“施主好俊的身手,但不知从何处学得我寺的易筋经?”晕,差点又忘了这老和尚不但武功厉害,眼力更是一等一的高明。
    在刘飞扬心中,无名老僧绝对是绝顶高手中的绝顶高手,但实在想不到他不过运功弹了一指,竟被无名老僧看出其中夹含易筋经内功,这还是人吗?他也不敢再做隐瞒,老老实实说道:“不敢瞒大师,晚辈此次上少林便是为还贵寺被盗的易筋经,而晚辈之前对易筋经也是心慕已久,忍不住下练了一二,请大师见谅!”
    无名老僧微笑道:“施主坦城相告,也显心怀磊落。武功本是身外之物,当年达摩祖师传下七十二绝技,便是为世人修身养性之余增强体魄,施主宅心仁厚,便不是我比丘弟子,在家勤修善行也是一般无二。”
    只听得刘飞扬惭愧不已,说道:“大师所言,晚辈必铭记在心。”本来还想问他自己练后可有什么弊端,但见玄慈等老僧又已返回过来,只好收声不再言语,心中暗暗决定以后再找个时间好好向他讨教。
    见几个老僧脸上皆含愤恨之色,刘飞扬已知还是让那个黑衣人跑了。玄寂恨声道:“还是让那贼子跑了!”玄慈合十道:“师弟慎言,我佛门中人当勤守戒律。”玄寂闻言身子一颤,低首道:“方丈师兄教训的是,玄寂受教了,玄寂犯了恶口戒,身为戒律院首座,刑法加倍,当回戒律院面壁思过十日!”说罢,向几位老僧行了礼,独自走去。一干老僧齐宣佛号,其实各僧心里皆是难堪不已,这少林寺快成别人家的后花园了,三十年来有慕容博和另一个黑衣人藏身其中,无人知晓;而后萧峰夜闯少林,也是无人能阻;今日这神秘黑衣人也是在众多高手前,还是被他突围而去,这少林一派的声名算丢得差不多了。
    刘飞扬大吃一惊,就这样就犯戒了?心中多少为玄慈的严苛觉得迂腐,但也暗暗佩服玄寂执法严明,以身作则。
    玄慈自然明白众僧的心情,说道:“时下不当是我少林一派声誉受辱,更重要的是江湖上即将发生的浩劫,各位师兄弟有何看法?”
    玄难道:“正如刘施主所言,慕容博所图乃大,若让他真个起事,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将牵连祸事惨遭不幸。我佛慈悲,断不能让它有发生之时!”众僧纷纷点头称是。
    玄慈转向无名老僧道:“依大师所言该当如何?”无名老僧道:“方丈多礼了,老衲在少林寺中不过是个低微僧人,数十年来混混噩噩,今日之局老衲实也是难辞其咎,方丈但有吩咐,老衲无有不从。只是有一事要教诸位大师知道。”众僧齐齐惊讶,玄慈问道:“那是何事?”
    无名老僧眼光射向远处,深邃空幽,似是在回忆往事。群僧皆知他所要说的定是非同小可的事,无人出言打扰。刘飞扬也知他将要说的肯定是江湖中的秘史,估计还是《天龙》一书中没有提到过的,隐隐约约间觉得该和那黑衣人有关。
    良久,无名老僧才道:“那要从五十年前说起。当年朝中有位大臣奉皇帝旨意遍搜天下道家之书,雕版印行,称为‘万寿道藏’……”刘飞扬心中一突,那不是创造出《九阴真经》的黄裳么,难不成竟是这位老僧?又听他继续说道:“那位大臣叫做黄裳,说来也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在刻印道经时,竟无师自通,几年下来从中练出了一套高深的武功。只是当时在旁协助的有位是宫中的执笔宦官,名叫房佑龙。之后西南出了个明教,其教义与中原所有教派皆不符,皇帝便派兵前往剿灭,那执笔宦官便推荐黄裳带兵前去。结果却吃了大败仗,皇帝便怪罪下来。”众僧皆想道:那也是皇帝昏庸,那黄裳武功便是再高,不过是个雕版文书的文官,自是不谙行军之道,可怜了那许多官兵的性命。明教的名头他们也是听过,传闻其教主法王皆是武功高绝之士,只是近几十年来少在中原走动。刘飞扬也是暗叹:素闻整个宋朝都是外战外行,内战内行。只不知这攻打明教算是外战还是内战?
    无名老僧接着道:“黄裳怕皇帝怪罪,在皇帝面前立下军令状,要单身前往明教击杀明教几位首脑。他上了明教后,一口气杀了明教左右双使,还有三位护教法王,却不见明教的教主。”众僧大奇,在此紧要关头身为明教之主竟不见踪影,这可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刘飞扬见无名老僧说到这时,脸上竟闪过一丝黯然,不禁暗想:难道说他就是黄裳?只听老僧又接着道:“黄裳杀了许多明教中人后,自与明教结下死仇。后明教教主出关,原来黄裳杀上明教时,正是他毕关的紧要关头。他正欲寻黄裳报仇,明教光明顶上却来了个神秘人,那人不露半点样貌,只是声音尖细……”房佑龙,众人脑中不由自主冒出了这个名字。“他向明教教主献上计策,先杀黄裳家人,让黄裳先受丧失亲人的痛苦。明教教主自也不是普通人,出言询问那人的目的,并且与之动手,不想那人武功竟是高明之至,在光明顶许多明教徒众的包围下,那人还是能不损分毫突围下山。”众人想到今日这黑衣人的身手,已知八九和那房佑龙有关。
    刘飞扬听到这心中隐隐约约有个概念,却一时联系不起来。“那人走后,明教便大举向黄裳报复,明教中许多教众本就是中原人,自是又约了不少好友,终在洞庭湖截上了黄裳。那一场恶战下来,明教又死伤不少,连那教主本人也是负伤不轻,但还是让黄裳身负重伤突围而出。明教教主盛怒于心,想起那神秘人所说的话,带人杀到黄裳的家中,把他家人不分老幼全部杀死。”“善哉,善哉!”听到这,众僧不禁长叹,皆觉这明教教主行事大是不该。却也不禁暗暗猜测无名老僧的身份。刘飞扬见无名老僧眼中竟有几丝懊悔,心中一动:不会吧,难道他不是黄裳,竟是那明教的教主!天拉!
    遥想当年,那必是江湖上的大事,怎么江湖上竟无人提起,刘飞扬心中奇怪不已。无名老僧又接着道:“那之后却没听过有黄裳的消息,众人皆道黄裳已身负重伤不治而亡。不想两年后传闻在渝水一带一个极似黄裳的人和一女子在一起。明教中人皆知黄裳一日在世,便是心腹大患,便又是大群人杀向渝水。到了那后,众人不见黄裳的踪影,只见一个蒙面女子和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女娃儿。众人怒冲冲地质问那女子黄裳的下落,言语不合下又是一番恶战。谁知那女子武功竟也是极高,便是和明教教主相比也是不徨多让。只是她产后,身子不便,又要护住婴孩,终是不敌。混战中,那女子带着襁褓中的婴孩掉落渝水中……”说到这,无名老僧已是唏嘘不已,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
    刘飞扬见状,不禁脱口叫道:“难道大师就,就是那明教教主?”众僧心中皆是一震,适才听无名老僧所言,犹如历历在目般,若非当事人,实难以想象他如何知道的如此清楚,齐齐一脸疑问望着无名老僧。
    无名老僧不答,继续道:“在那婴儿落水之时,哇得大哭起来。那一声啼哭,仿佛如雷霆霹雳般在那明教教主心中响起,顿让他心生悔意。心灰意冷下,也不欲找黄裳报仇带着手下返回光明顶。可是,在路上却遇到一群侍卫模样的人阻截,看为首那人身上武功竟是那上光明顶的神秘人。直到那一刻,才知那人便是大宋皇宫中的宦官房佑龙。明教自被黄裳大杀一通,高手本就所剩不多,而那群人武功皆是怪异莫名,一边是身疲力倦,另一方是以逸待劳,胜负自是不言而知。是役明教教众全都战死身亡,而那教主也被房佑龙击落水中。因果循环,那也是业报来临,直到那一刻,明教教主竟如梦初醒,过往种种如白驹过隙在脑中一一而过,什么仇恨也都烟消云散。”众僧齐齐双手合十,玄慈郎声道:“那位前辈大彻大悟,实是令人敬仰。”他听到这,自也明白那明教教主,十有九成就是这老僧,只是不知后来如何又到了少林寺。
    无名老僧白眉颤动,仿佛知道众人的心思,又说道:“那人身受重伤,掉落水中,却被路过的少林高僧灵嘉大师所救。经此之后,那人已是万念俱空,便随灵嘉大师回了少林寺,抛掉过往剃度出家成了少林寺中一份子。”他甚至不用“明教教主”的称呼改称“那人”便是说自那以后便不是什么明教教主了。说到这里众人再无怀疑,这无名老僧便是当年的明教教主无疑,而那灵嘉大师是少林前代掌门灵门的师兄,无论佛法武功皆为众僧敬仰。众人心头皆是震惊不已,一时无人说话。
    刘飞扬心中也有点明白,为何他在寺中数年,明明见到慕容博和萧远山偷学武功却不加阻止,那是因为他进了少林后,勤修佛法,修为日深,心境早和过往大大不同。但同时也有无数疑问,为什么这老僧还有那么高的武功,他大彻大悟后按理对武学一道应该已无兴趣了,可他却能一眼看出自己身怀易筋经内功,这又如何解释?还有那太监房佑龙,武功奇高!那蒙面女子又是谁?和黄裳又是什么关系?几十年来没听过黄裳的消息,估计在哪暗暗思索各人的武功破绽?脑中隐约闪过一个念头,却一时抓不住。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僧道:“大师可是觉得那黑衣人是当年房佑龙一路?”他是当前玄字辈老僧中年纪最大的一位,也是已过世的灵嘉大师的弟子玄渡,听闻这老僧和恩师有关,大感亲切。
    无名老僧缓缓点头。玄慈道:“那黑衣人声音尖细,颈细背曲,行走时后跟微翘,想必是宫中人物。而房佑龙既是宫中执笔宦官,是他手下也是丝毫不奇。但又为何上我少林,此事极是费解?”若说为了无名老僧,那又不像,他的身份数十年来无人得知,房佑龙若是知道早就该有所行动,自不会等到今日。
    群僧自是猜不透其中原因,刘飞扬道:“也许那房佑龙和慕容博本就是一伙,那个黑衣人就是奉命来助慕容博的。”他纯粹只是想往慕容博身上抹黑,随口而说,却不知还真给他说中了,只是他们间的关系较为复杂。那黑衣人所以潜入少林,却是为了刘飞扬而来。那人奉慕容博差遣,在少林寺附近监视,目的原只为了萧远山。但见刘飞扬所易容的汉子要入少林,竟惹得少林若大动静,心中起疑,冒险潜了进去。只是他也不敢正面进去,从侧面翻进寺中。少林寺占地本就极广,房屋比邻,大白日的他又要隐迹藏行,实找不到刘飞扬进去后的位置。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终于在藏经阁外发现那群老僧和脱去脸上易容物的刘飞扬,可是马上就被无名老僧发现,之后一场恶战负伤逃离。
    玄慈道:“慕容博图的是谋反大事,又怎么会和宫中宦官扯上关系,他不怕事情败露么?”
    刘飞扬接道:“正是因为这样,慕容博才更需要和宫中的人交往,以做他日后起事的外援助力。”他看《天龙》原书时就想不明白,慕容博图谋的是复国大业,怎么假死三十年,竟然不去结交各国那些实权人物,或暗中控制几个也好,总比他躲在少林寺中偷学武功有益的多。也许是原书中他一现身就被无名老僧收服,万念俱空下也不再和慕容复提起。
    群僧一想皆觉有理,玄慈道:“如此看来慕容博是筹谋已久。只不知我们要如何消泯这场浩劫,刘施主可有良策?”
    刘飞扬心中暗喜,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说道:“在下原先是想请各位大师出面,向天下公布慕容博的图谋,好让朝廷和天下英雄知晓慕容家的真面目。但现下来看,慕容博必也是准备得极为充分,就怕那样打草惊蛇,甚至反逼得他孤注一掷,到时天下大乱,那就是在下的罪过了。所谓蛇无头不行,若能擒住慕容博那是最好不过了。”
    群僧齐齐双手合十,高念佛号,玄慈道:“善哉,善载!施主宅心仁厚,实是我中原之幸。能擒住慕容博把危难消于无形,那自是最好不过。可慕容博心机深沉,为人谨慎机警,要想擒他实是极为不易!”他三十年前便与慕容博交好,可说对他也较为了解。
    刘飞扬道:“方丈所言甚是,但凡事有利有弊,也正是慕容博过于小心谨慎,这点也是我们可加以利用的地方?”
    玄慈道:“愿闻施主妙计!”语气平和,神情不动,光是这点就比其他耸然动容的老僧强多了。刘飞扬心中也是暗暗佩服,若不是心中早有定计,还真说不上来,逐不慌不忙道:“其实,在下曾遇见过慕容博。”接着把在杏子林丐帮大会后,遭慕容博阻击之事说了出来,只是撇开那神秘的飞鹰九卫。
    玄难问道:“施主如何得知那蒙面人是慕容博乔装?”
    刘飞扬笑道:“那实是托他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名头,在下出道江湖前,家师曾与在下言过天下几大奇功,慕容家的斗转星移正是其中之一。而他之所以要劫杀在下,正是因为在下在杏子林中直斥了他麾下金风庄庄主包不同,谁知慕容博当时便隐在林中,从中听出了在下的弦外之音,怕坏了他的复国大业。”他这点虽是自己猜想,但却说得丝毫不差。
    玄慈沉眉道:“施主可是想以身作饵,引出慕容博?”心中却对刘飞扬的武功赞叹不已,他自是知道慕容博的武功,三十年前就强过他许多,而后躲在少林偷学了少林绝学那更是如虎添翼,刘飞扬能在他手下逃脱,武功自是不凡。若说玄慈也是这代少林中的佼佼者,学识渊博,聪慧过人,马上明白过来刘飞扬的意思。
    刘飞扬昂然道:“正是,在下实不想见到慕容博起事,生灵涂炭的那一天!”神情庄重,大显慷慨豪迈,虽万千人吾往矣的决然。群僧不由皆肃然起敬,刘飞扬话音一转,接着道:“只是需要各位大师帮忙!”
    玄慈道:“施主仁义过人,老衲等深为敬仰,但请吩咐。”
    这二十几年来,刘飞扬所受的赞誉莫过今日之最,心里不由极是兴奋,连连谦虚了几句,说道:“在下是想……”
    按下少林这边,且说那黑衣人负伤逃出少林后,直往林中深处奔去,好在众僧也忌惮他的武功,没有派人再做追拿。到了隐秘处,他这才停下身形,运功逼出被刘飞扬反击所中的银针。好在那银针没有喂毒,他中的也不是要害处,伤势也是一般。饶是如此,他也是咬牙切齿自语道:“刘飞扬,你等着,今日之辱他日必十倍回报!”说着,口中发出低沉的啸声,两长一短,断断续续几不可闻。
    约半个时辰,远处一个黑衣人快捷奔来,显是闻声而来,人还未到,口中就道:“老四,发生什么事了?”
    老四也便是逃出少林的这个黑衣人,拔下面罩,恨恨地道:“刚从少林出来,受了点皮毛小伤。”细看他的相貌,年约三十许,肤色白皙,颚下无须,眼神中带着鼓阴鸷之气。他和这后到的黑衣人皆是宋朝皇宫中大宦官房佑龙的亲信手下。房佑龙当年受过慕容博父亲慕容筹的恩惠,而后慕容博找上门来,要他相助。房佑龙也是年老成精的人,虽不明白慕容博的具体野心,但也明白他所图不小,每次都是委婉推搪,这次只是派了两个亲信前来恭候慕容博差遣。只是名为差遣,实为暗中调查慕容博的图谋,以做后谋。因宋朝规定太监私自出宫是为死罪,慕容博心中虽是不满,但也不敢太过相逼。而两个黑衣人相互间也只以旧时称呼,也是怕有心人知道。
    而这后来的黑衣人在房佑龙手下排行第三,称为老三。只是这排行却不是以武功来定,只是跟随房佑龙的时间来说,论武功,老三也知道这老四的身上绝不在他之下,闻言惊道:“你好糊涂啊,房公公不是交代过么,我们的身份绝不能暴光。少林寺历经数百年不倒,其中藏龙卧虎之辈不少,你又何必为慕容博犯险。”房佑龙早在派遣他们出来时,便嘱咐过不必对慕容博太过尽心,做做样子便可。
    老四道:“少林秃驴不过尔尔,我还不是照样来去自如!”忽地脸色一变,想起了无名老僧和虚竹的武功来。老三和他自幼相识,怎会看不出他脸色的变化,但素知他性格好强,只是问道:“对了,你潜入少林那是为了什么?”
    老四咬牙道:“因为我见一个人进了少林寺,老三,你可知道那人是谁?”
    老三奇道:“谁?”他当然知道老四所讲的人必是大大有名的人,且绝对不会是寻常少林僧侣,不禁接道:“难道是那个神秘黑衣人?”却不想自己也是黑衣蒙面,论神秘比萧远山尤有过之。
    老四道:“我看见刘飞扬进了少林寺,而且还是易容后进去的!”老三道:“是他?他在聚贤庄不是和少林和尚为敌么?他不是易容了么,老四,你怎么肯定是刘飞扬?”老四道:“说来难以置信,刘飞扬进寺后竟脱去易容物,以本来面目和少林几个老秃驴见面,而且还甚是融洽,而更吃惊的是他似乎知道我们与慕容博的关系!”他在寺里仓皇中听到刘飞扬那随口一句,竟似惊弓之鸟般,误以为刘飞扬知道了他们的底细。
    老三闻言也是吃惊不小,愕然道:“这怎么可能?老四,你能肯定么?”眼中精光暴闪。说来也是,他二人奉房佑龙之命供慕容博差遣也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而平时行踪更是诡秘异常,江湖上可说无人知晓有他们这号人物。就如那扬州船运商人刘溪,在他们打探消息不果后,也被他们灭口。
    老四见状知道那是他动了杀机,说道:“宁可杀错,不可放过。绝不能因为他而让房总管陷入麻烦。”后宫之内本就是乌烟瘴气,他们二人从小进宫,少不得受人欺凌,后遇到房佑龙,收为亲信,这才摆脱为人随意欺凌的地步,是以对房佑龙倒是忠心耿耿。
    老三终是比老四稳重几分,说道:“此事需小心谨慎。慕容博对刘飞扬极是忌惮,更恨不得我们越陷越深,就怕我们鲁蛮,反让他得利去了。你先把少林一行一五一十说一遍,再做主意。”
    老四知道他向来谨慎,便是这点深得房佑龙欣赏,闻言也不做辩驳,当下把少林遭遇老老实实说了出来。老三认真倾听,不放过一字一句,听罢来回渡步。良久说道:“依你所说,这刘飞扬实是不简单,难怪慕容博对他如此忌惮。他进少林恐怕便是为了慕容博,只是还不能确定他到底知道我们多少事,此事我们必须回报总管,让他老人家定夺。嘿,刘飞扬我真想知道你到底是何方神圣!”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喃喃自语了。
    老四又道:“那么此事可要让慕容博知道?”
    老三道:“想必少林也不会把此事大做宣传,慕容博若问起,你便只说看到刘飞扬进寺便可以了,我倒想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老四点点头,接着老三又吩咐叮嘱了几句,说道:“那我先回宫向总管禀报,你自己小心!”说着,便飘身而去。剩下老四一人,嘴里喃喃道:“刘飞扬,慕容博!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重新戴上面罩,往相反方向纵去,三两下消失在林中。
    这几日江湖上风起云涌,先是丐帮执法长老白世镜暴毙,有传闻是乔峰和刘飞扬所为,而奇怪的是丐帮中人却不做任何反应;也有小道消息传白世镜是杀害丐帮副帮主马大元的真正凶手,他正是被丐帮中人自行清理门户了。接着是乔峰公开承认自己是契丹人,恢复原名萧峰。这下更是激起喧然大波,之前对他身份还有些许怀疑的江湖中人,纷纷大骂萧峰忘恩负义,凶残歹毒,在聚贤庄亲朋好友死在萧峰手上的,更是广约好友四处打探萧峰的下落。
    而更惊人的消息是刘飞扬摸上少林,表面上是替萧峰洗脱罪名,并指证玄悲大师正是死与姑苏慕容手上,却暗地里盗走少林的镇山绝技易筋经,打伤数十弟子,在几个玄字辈老僧的堵截下虽是身负重伤,还是让他逃出了少林寺。少林寺玄难玄痛玄净各带着寺中高手分几路追击刘飞扬,誓要追回易筋经。这下整个江湖都沸腾了,江湖中人谁没听过少林易筋经的大名,怀着各种心理,各路江湖中人在河南境内四处搜查刘飞扬的行踪,随处可见手执兵器三五成群的的武林中人。
    河南府新安县外的官道上,一人匆忙前行着,头戴大斗笠几乎遮住了半个脸面,正是江湖中人人欲得知的刘飞扬。忽地前方传来蹬蹬的马蹄声响,没多久三匹骏马迎面而过,刘飞扬只感其中有道目光在自己身上一撇,心中暗叹。
    果然那三匹马又掉转马头,很快把刘飞扬围在中间,其中一人冲刘飞扬道:“朋友请了,请教尊姓大名?”
    刘飞扬心知这伙人就是找自己的江湖中人了,自他向少林献计要引出慕容博后,几日来已遇上几拨的江湖中人,说是替江湖除害,实际打的主意他也是心知肚明,他也已打发好几拨了。为了让慕容博深信,刘飞扬还真是打伤了十数个少林弟子后负伤闯下寺去的,少林中除了有数几个老僧外,无人知道其中的真假。当然他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为了让人相信他是受了伤,他每次都装作面色憔悴的模样。
    刘飞扬装着吃惊的样子,颤声道:“你们要做什么?”马匹上另一个粗豪的嗓音道:“大哥,你凭地细心,就这脓包样怎可能是刘飞扬?”
    先前那人笑道:“三弟说得是,大哥太过小心了,这位朋友得罪了,我们去吧。”说着就要策马而去。刘飞扬心中纳闷,忽地警觉徒生,那人手中马鞭扬起,当头劈下。刘飞扬心中暗恼,这几日无理的人见多了,倒还没见过如此卑鄙的。反手已抓住鞭尾,用力一扯把那人扯下马来,踏上一步,一脚踩中他胸口膻中,内力过去,那人猛吐一口血,就此晕了过去。这还是他不欲多伤人命,手下留情了。
    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间,余下两人见状,大喝一声,掏出腰间兵器向刘飞扬猛击过来。只是彼此武功实在相差太多,刘飞扬右手甩去,随手一带,二人兵刃不由自主相互交击,只感手臂酸麻,也就在他们愕然的刹那间,刘飞扬连弹两指,凌厉的指风已把他们撞下马去,负伤倒地不起。刘飞扬看也不看他们,就此飘身而去,只是不住咳嗽,倒似强行运功后一般。
    行到一个岔道,刘飞扬转离官道,投身崎岖小路,不久便到了人烟罕至的荒郊野外。一路上刘飞扬假着步履蹒跚,实则却是功聚双耳,查探四周的气息。隐约身后十来丈传来轻微脚步声,听其声响频率,武功也是极高。他装作丝毫不知,也不回头。行了数里,到偏僻处,他左右四顾没见到旁人,这才从怀中摸出个经书模样的小册子,翻开仔细研读起来。
    一阵衣袂飘响声传来,一条灰影已落在刘飞扬眼前。刘飞扬打眼望去,正是那灰衣打扮的慕容博,面现惊色,连退几步,并把手中经书塞进怀中,口中叫道:“是你!”心中却是大喜,终于把你这老狐狸引出来了。他和少林群僧商议后,由少林寺发出消息他曾指出杀少林玄悲大师是慕容家的人,并且还盗走了易筋经。那便是算准了慕容博对他的忌惮和对易筋经的觊觎之心。
    慕容博轻笑道:“自上次一别,老夫对你可是好生挂念。”眼光也是轻飘飘罩着刘飞扬全身,看似随意,实是全神惯聚。
    刘飞扬心中暗骂,却不忘侧耳倾听,方圆十数丈内并无人潜伏,心中稍定,说道:“果然是人生何处不相缝啊,不知阁下这次找我是又是为了什么呢?”他早和少林群僧和萧峰约好,他们都在数里外,只要他发个讯号,片刻便能赶到。
    慕容博见他脸色恢复平静,还道他假作镇定,道:“想不到你竟能从少林寺中盗去易筋经,倒是深让老夫佩服!”这几日刘飞扬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慕容博也早就缀在后头,便是要找最佳时机一举拿下他。当然他并不认为刘飞扬是他的对手。
    刘飞扬笑道:“莫非阁下也是想为江湖正道出力,要替少林追回那本易筋经不成?”
    慕容博怎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揶揄嘲讽,冷哼道:“我倒想看看呆会你还能笑得出来么?”说着踏前一步,灰衣不动自鼓。
    刘飞扬知他马上就要动手,忽地哈哈大笑,慕容博道:“你又要弄什么玄虚?”刘飞扬笑罢,仰天一个长啸,夹含内力远远传出,犹如金鼓齐鸣、万马奔腾一般,只震得群山回响,鸟飞兽惊。
    慕容博厉声道:“你没有受伤!”刘飞扬拍了拍怀中的经书,说道:“少林易筋经真是名不虚传,那点小伤又算得了什么!”那声长啸是他和少林群僧萧峰等人约好的暗号,示意慕容博已露面,相信他们不久便将赶来。在这之前绝不能让慕容博警觉逃走了。
    果然慕容博闻言,眼中闪过贪色,他在少林三十年最想偷得便是这易筋经,谁知翻遍藏经阁竟找不到这本经书,如今一听易筋经竟有如此神效,心中更是贪念大起,也没想到其中有诈,大喝道:“是吗,老夫倒要见识下易筋经的功夫。”说着,双掌猛拍过去。
    刘飞扬早有准备,又嫌头上斗笠碍事,摘下斗笠向他抛去,身子晃动也迎了上去。慕容博掌力过去,斗笠四分五裂,掌势不停,已和刘飞扬斗在一起。
    要说慕容博也是当世绝顶高手之一,此时是第二次与刘飞扬交手。自他上次心存大意,被刘飞扬耍诈逃脱,一直视为奇耻大辱,此时一上来便绝不留情,满以为十来招内便能拿下。谁知,连着十来招皆被他轻松化解,防御间更隐含攻势,心中暗惊,还道是他学了易筋经后武功大增,更是对易筋经垂涎不已,出招更是狠厉。
    刘飞扬上次是受伤在先,这才不敌慕容博,现今身体完好,经月时间里武功又有所长进,这才敢以自己作饵引慕容博上钩。这下交手,能和慕容博斗了个旗鼓相当,心中豪气顿生,口中叫道:“痛快,痛快!”
    慕容博却是越打越惊,他一身所学当世无出其右,每招使出皆是奥妙绝伦,内力浑厚,却被刘飞扬那怪异柔劲化于无形。而此时酣斗之余竟见他尤能开口说话,真气丝毫无滞,心中也是不得不佩服。却不知刘飞扬自练了易筋经后,内力气场已有了质的变化,北冥真气和易筋经真气相辅相成,已由后天真气慢慢转先天真气。而早在侠客岛时他便能在海中力抗海水压力,此际开口说话自是毫不困难。
    又斗了数十招,慕容博掌招愈来愈奇,配合他轻灵飘逸的身法,从外看去更显优雅潇洒。刘飞扬越战越勇,太极拳合着凌波微步,更从中领会到不少妙法,纵横进退反侧,皆是妙到毫巅。转眼已过百招,慕容博拳势身法又变,震臂柔身,已使出家传绝技斗转星移。刘飞扬顿觉拳招稍有阻滞,周身绵绵不绝的真气,竟有了几丝断续,太极拳威力大减。
    慕容博见状心中大喜,于刘飞扬右臂圆转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际,嗤嗤嗤三指,直戳向他的面门喉咙。指风刺面生通,刘飞扬识得厉害,撇头避过,脚下飞出一脚,迫开跟进的慕容博,高声道:“斗转星移何足道哉,看我的乾坤大挪移!”凝神专志,双手相互牵引,贯注深厚内力,迎上慕容博的双臂。
    两人所使皆是四两拨千斤之术,四臂交舞,活如车轮,偏沉则随,双重则滞。忽地慕容博手臂一震,飘身丈外,叫道:“你这是明教的乾坤大挪移?”他是越打越是心惊,只觉刘飞扬混身透着迷,初时他能叫出自己所用的武功名字,本就让他一惊,再听乾坤大挪移之名更是心头一跳。原来,慕容家的斗转星移绝技是宋初慕容家不世出的奇才慕容龙城所创,外人不知道,他们慕容家却是清楚知道那是慕容龙城年轻时遇上明教教主。有感于乾坤大挪移借力打力的无上妙法,在家苦思数月这才创出了斗转星移绝技,这才有了慕容家“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赫赫威名。
    刘飞扬踏前一步,精气神紧锁慕容博,大声道:“不错,比你的斗转星移怎样?”要说刘飞扬的乾坤大挪移自是无名老僧所传。那日,刘飞扬和少林群僧定下生擒慕容博的计策后,当晚便去找无名老僧,本是向他求教自己练了易筋经后可有什么弊端。
    他是深怕日后也像鸠摩智那般走火入魔,好在他内力多是于自然彭湃巨力相抗中获得,实比普通人数十年苦修所得还要精纯得多,而练了易筋经后也早在他体内和北冥真气合而为一,并不像萧远山、慕容博、鸠摩智等人所学庞杂,相冲相抵,在体内埋下祸根。
    经无名老僧解惑,去了心中后顾之忧,刘飞扬心下大喜,本想告辞离去,忽又想起自己一时意气和明教所定之约,而无名老僧又是明教前教主,虽已出家多年,但毕竟威望还在,便把当时经过也说了出来。无名老僧对刘飞扬可说极为看重,一听之下对他又增几分好感。本来以他的修为不该如此轻易动容,只是他毕竟出身明教,当年一走了之,对明教也是存了一分歉意。顾盼间有了主意,便传了刘飞扬明教不传之密乾坤大挪移,不但有助他日后明教之行,更是要他日后对明教多多照拂了。刘飞扬自是大喜过望,拜谢不以。
    以刘飞扬此时的功力,学乾坤大挪移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便达到了第六层的境界,而第七层实是太过精深难懂,一时间难以领悟。好在刘飞扬为人也算豁达,意外学得这明教秘技,也早就心满意足。当他练到乾坤大挪移第六层时,已觉全身精神力气无不指挥如意,欲发即发,欲收即收,一切全凭心意所之,周身百骸,当真说不出的舒服受用。这才发现乾坤大挪移不但是一门借力使力的绝顶功夫,更是门运气使劲的无上武学。武学本就分“体”、“用”两道,“体”为内力本体,“内”为运用法门,而刘飞扬虽然身负北冥神功和易筋经两大绝学,但终属于“体”的范畴,于“用”之一道实在所知有限,若不是太极拳以柔克刚,为当世罕见绝技,他遇上慕容博和萧远山早就败得一塌涂地。至此,刘飞扬才算真正踏入绝顶高手行列。
    只是慕容博终究是绝顶高手之一,就算第六层的乾坤大挪移仍是不能奈何得了他,难以尽数牵引挪移他的掌力劲道,这才斗了个旗鼓相当。
    慕容博心下惊骇,口中却道:“你能看出老夫的功夫,倒是极不简单!”
    刘飞扬心中一突,会不会表现得太强了点,若慕容博知难而推,要拦他实在不易,怎么萧大哥和少林高僧还没到?又见他眼神不定,心下着急,说道:“久闻姑苏慕容家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盛名,除了慕容博家传渊博,更是因为有斗转星移这门绝技。只是听说当今慕容家就慕容复一人,他年纪轻轻,绝没你这般苍老的声音,阁下又是何人?”接着头一歪,似笑非笑道:“莫非,你便是慕容家上代家主慕容博?”
    慕容博身躯一震,喝道:“你倒是很会自作聪明,可惜这世上聪明的人大都活不长!”
    刘飞扬呵呵笑道:“难道真被我说中了,传闻慕容博数十年前就死了。哦,我知道了,你们家向来野心不小,你必是暗中躲在哪个暗处,做你的那个春秋大梦吧!我可有说错,慕—容—博先生!”他是故意激怒慕容博,好拖延时间等待援手。
    果然,慕容博身份被揭穿,急怒攻心,大喝道:“小子胡说八道,饶你不得!”说着,欺身而上,一反先前的轻巧掌法,换成威猛绝伦的功夫,招招势猛力沉,不离刘飞扬要害。之前他只是怀疑刘飞扬知道自己家族的图谋,便欲致他于死地,如今见他亲口说出,更是杀机大盛,下手更是狠辣。
    这下慕容博是直欲至刘飞扬于死地,招招皆是飞沙走石,狂风怒啸般。刘飞扬心中暗懔,不欲硬抗,展开身法,只与他游斗。也是慕容博急怒攻心,他毕竟年岁不轻,而他本身内力便是偏于阴柔一路,如此刚猛打法终是难以持久。《道德经》中便有言道:兵强则灭,木强则折。坚强处下,柔弱处上。刘飞扬的内力与他在伯仲间,太极拳正是天下间以柔克刚的典范,表面上看过去慕容博大占上风,汹涌澎湃的掌力逼得刘飞扬上下跳窜,实则占不到半点便宜。
    所谓刚不可久,又过了数十招,慕容博已知今日难以拾掇得下刘飞扬,虽是暗恨不以,心中也在盘算来日再行收拾刘飞扬了,只是激斗中却也不是说撤便撤。
    刘飞扬始终注意着慕容博的神情,见他眼中闪烁不定,掌法又变,慢慢由攻转守,已知他心生离意,心中也是暗暗着急,怎么少林群僧和萧大哥还未到来。眼家慕容博左腿向后微屈,右腿成弓状,双掌迎面拍来,口中喝道:“今日便饶了你这小子!”
    刘飞扬哈哈笑道:“打不过,要逃了么?”侧身逼过,脚步错动,欺身而进,双臂凝聚真气,展开太极缠丝诀,迎上他的双臂,左缠,右缠,上缠,下缠丝丝真气透出肌肤,如春蚕吐丝般,无形真气缠住慕容博的双臂。慕容博初时还道是他乾坤大挪移的功夫所至,但又拆了数十招,双臂竟不能挣脱他的缠绕,他纵横半生,这种情况却是见所未见,而手上重量却是慢慢变重,仿佛戴了个无形的镣铐般,真气渐有滞涩,连带身法也受制肘。
    慕容博越斗越是心惊,猛地大喝一声,右腿侧踢而出,无论角度力道,便是那个腿法绝伦的老四见了都要叹为观止,双臂也是猛地一抖,欲一举震破其上的真气。刘飞扬怎会容他轻易得逞,左膝上,直对慕容博右腿脚踝后的“飞扬穴”(晕,想不到人体穴道竟有个叫‘飞扬穴’的),本是圈圈画圆的双臂同是一震,与慕容博双臂同时起伏落下,便似约好了般?
    “飞扬穴”是人体足阳明胃经和带脉交会,属人身要穴,慕容博识得厉害,无功而收,而双臂那一震因没有受力点,仍是没能摆脱束缚。他是越战越急,而刘飞扬同样也是难以胜他。他就好象烈马上的骑手,随着烈马翻腾起伏,丝毫不敢放松大意。好在他只是在等候援手,一时陷入僵持中。
    其实若换从前,在这种胶着情况下,刘飞扬早就胜了,那是因他还有吸人内力的北冥神功。只是自从他练了易筋经后,和体内北冥真气合而为一,真气竟产生蚋变,北冥神功运气路线不变,就是不能再行吸人内力。也是北冥神功世人本就知之甚少,更加与天下内功反其道而行,刘飞扬背出神功,饶是萧峰如此的武学奇才也说不出原因来。
    只是刘飞扬如今的内力也已迈入绝顶之列,他虽是遗憾一时,但没多久也就释然。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奇妙的是从此后,他每当呼吸运气,体内真气自然运转,可说是无时无刻不在连功,得失竟是在一线间。
    且说慕容博连换数种手法,皆难以摆脱刘飞扬的缠丝劲,正心中着恼,忽听,远处传来声音道:“想不到在此荒山野岭,竟也能得遇高人,实是兴会之至。”短短几句话,由远及近,犹如就在耳边响起,话音刚落,一条黄影已落在两人身旁。刘飞扬、慕容博心中皆是一惊,这人好高的武功。
    刘飞扬转眼望去,只见来人不到五十岁年纪,身穿黄色僧袍,布衣芒鞋,脸上神采飞扬,隐隐似有宝光流动,便如是明珠宝玉,得道高僧般。心中一动,已知他便是吐蕃国师鸠摩智。也就这一刹那,慕容博已挣脱缠丝劲的束缚,飘身丈外,却也没有立即离去,也是望着鸠摩智。
    刘飞扬心中叫糟,这鸠摩智可不是什么善类,若他知道自己身份,必也是心生贪念,更何况他和慕容博关系非浅。正暗自筹思对策,只听鸠摩智道:“吐蕃山僧鸠摩智,见过两位。”
    忽听慕容博哈哈笑道:“国师安好,可记得三十年前旧友否?”说着,伸手扯下面幕,露出一张神清目秀、白眉长垂的脸来。鸠摩智一呆,接着面现喜色,双手合十道:“是慕容先生!传闻先生当年一别不久便就西去,小僧好生痛悼,不想今日重会,真乃喜煞小僧也!”慕容博抱拳还礼,道:“在下也是身不由己,致劳大师挂念,实是惭愧。”
    刘飞扬一颗心直往下沉,这慕容博果是老奸巨滑,鸠摩智一来马上与之拉上关系,可恨的是自己的援手竟迟迟未到。当下,向鸠摩智行礼道:“原来大师便是吐蕃国师,雪山大轮明王鸠摩智大师,在下久仰大名,这番有礼了。”
    鸠摩智听他恭维,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道:“不知公子是哪派高弟,武功着实不凡!”他武功极高,眼界自是高明,刚来时便已看出他与慕容博相斗,便是旗鼓相当之局。慕容博的武功他自是知之甚深,能与他相抗衡,武功自非等闲。
    一句话倒把刘飞扬问住了,他的名字目前也是传便江湖,而江湖中人皆知他盗有少林易筋经,想必鸠摩智也是知道,以他的为人,珍宝在前绝不会不动心。慕容博道:“这位公子可是大大有名,国师可知道近来少林寺发生一件大事?”
    鸠摩智心念一动,道:“慕容先生说的是……?”刘飞扬接道:“在下正是江湖中人人欲得而后快的刘飞扬。”有慕容博在此,他想捏造身份也是不可能,干脆自报身份。
    鸠摩智闻言,面上忍不住闪过一丝喜色,说道:“江湖传言公子从少林寺盗走易筋经,不知可有其事?”他自段誉逃脱后,一心想凭绝世武功扬威天下,本就有意挑上少林寺。途中听闻少林寺可媲美大理六脉神剑的绝技易筋经被人盗走,心痒难止,便在河南一带四出流连。适才听到刘飞扬的啸声,知是高手所发,这才寻声而来。不想真遇上了身怀绝世奇经的刘飞扬,让他如何不喜?
    刘飞扬笑着从怀中掏出那本小册子,在面前扬了扬,道:“国师说的可是这本经书?这是我从少林寺拿走不错,但若说是那名满天下的易筋经,那倒不见得了!”
    鸠摩智和慕容博皆是紧盯着刘飞扬手中的经书,奈何刘飞扬手势极快,只隐约看着封皮上的几个古篆小字,至于写着是什么那就实在看不清楚了。慕容博喝道:“小贼倒是会花言巧语,国师大德威名,何不替少林夺回经书,再奉还少林,实为天下一大佳事,国师也是闻名天下,令天下人传诵何。”他也是熟知鸠摩智的性格,知他名利心极重,先是捧他一捧,再纵俑他出手夺经,至于那“奉还少林”云云,那不过是事后之事了,真要还经,还不会另录副本再还么。
    鸠摩智何尝不知他的意思,本身也是心痒不已,只是他为人素来好面子,纵是强取豪夺也要摆足姿态,当下说道:“少林寺也是我佛家一脉,公子既从少林盗去经书,小僧添为佛门一子,说不得也要为少林寺尽一分力了。如公子献上经书那是最好,否则小僧只有得罪了。”看他一脸肃容,宝相庄严的模样,真似个得道高僧,要不是刘飞扬深知他的为人,还真有可能被他外表所骗。
    刘飞扬存心拖延时间,闻言笑道:“国师此言,在下就不明白了,这本经书明明是少林寺送与在下,江湖上以讹传讹,说是什么易筋经,国师方外高人难道也和那些江湖宵小般轻信么?”
    鸠摩智如何肯信他的话,更觉他不过是切言狡辩,高声道:“公子冥顽不灵……”拢在衣袖中的手臂暗暗使出无相劫指,两道凌厉指力直向刘飞扬弹去,口中却是丝毫不停,道:“那就不怪小僧了!”
    无相劫指本就是以无形无相闻名于世,更兼鸠摩智以逍遥派小无相功催使出来,更是无声无息,不着迹象。还好刘飞扬对鸠摩智始终保持戒备,指力匍及身前尺余,以知是鸠摩智暗中捣鬼。脚尖点动,侧身逼过,右手斜引,已使上乾坤大挪移的功夫,鸠摩智的指力在他牵引下,直击他方才站立的地上,嗤嗤两声响,地上石沙飞溅,留下两个小洞来。
    鸠摩智心中也是暗暗喝彩,仍是面不改色道:“公子果然好俊的身手。”
    刘飞扬微微笑道:“哪里,国师的无相劫指那才叫深得‘无相’二字的要旨,厉害啊,厉害!难得的是国师竟还会道家的小无相功,两者相辅相成,更是不着半点形相,无迹可寻,佩服,佩服!”
    鸠摩智闻言心中一惊,口中却道:“难怪慕容先生言公子巧言善辩,公子盗了少林寺的经书,天下皆知,却矢口否认。小僧乃佛门中人,又怎么会使道家武功了?”
    刘飞扬知他素来能装,只是这当口他的目的是为拖住慕容博,而约定的援手未到,竟来了个大敌鸠摩智,实没有把握能在援手到来前敌得住他和慕容博联手,只得尽量拖延时间,说道:“国师乃佛门高僧,谅也不会信口慈黄,也许真是在下妄语了。”说着向鸠摩智抱拳作揖。
    鸠摩智心中暗道:谅你小小年纪,也不可能看出逍遥派武学的奥妙,估计只是从哪听来小无相功之名,见我那招无声无息,便随口道出小无相功之名。却不知刘飞扬虽不是真正的逍遥派弟子,也没练过小无相功,但却见得多了,自是明白小无相功的特性。不说他早就知道鸠摩智练有逍遥派的小无相功,刚才随手牵引鸠摩智的指力时,便已察觉出其中暗含小无相功的内力。
    慕容博却隐隐觉得不妥,心中想道:小贼行事素来谨慎诡异,他身怀绝世武学秘籍,为何还能当着自己和名满天下的吐蕃国师侃侃而谈,却丝毫无惧经书不保。他武功虽是不弱,当也明白绝不是我等二人的对手,竟还如此气定神闲,莫非他还有什么倚仗不成?冲着鸠摩智道:“国师何必与他多言,此子狡猾多端,虚防他还有什么诡计!”
    鸠摩智点头道:“慕容先生说得是,如此就恕小僧得罪了。”后一句却是对刘飞扬说的。身影一晃,已到刘飞扬眼前,左手横胸,右手五指成爪,当头罩下。用得却是他大雪山本门的功夫。刘飞扬暗喝一声好,左臂上顶,手指并拢直对鸠摩智掌心“劳宫穴”。鸠摩智反手一转,顺势抓向他的脉门,左掌中宫直拍,汹涌掌力自掌间疾吐而出。
    刘飞扬双手环抱,一式太极“抱珠式”使出,虽是荡开鸠摩智的掌力,右臂也是微麻,心中暗叹大轮明王果然名不虚传。鸠摩智惊道:“这是什么功夫?”他虽是精通中外武学,但自是也没见过这后世名动天下的太极拳,不禁出口问道。刘飞扬道:“微末之技,不值国师垂询!”
    鸠摩智见他不答,面色一沉,也不再说话,身随招动,一式接着一式滚滚而来。慕容博在旁见他招式精妙,功力深厚,与当年一别相比,胜之不可以里道计,也是大赞不已。再看刘飞扬的武功,初看招不成招,只是随屈就伸,圆转不断。然再接着看下去,却是妙到毫巅,绵绵然,沛沛御,极尽以气御招,以柔胜刚的妙谛,至此也不得不赞叹他武功的高明独到之处。
    转眼二人拆了上百招,刘飞扬始终是守御居多,十招间往往只能回得一两招。非是他武功不如鸠摩智,只是旁边还有个慕容博虎视眈眈,相斗间,他还得分出一半的心思防着慕容博暗中偷袭,能撑到此种情况已是极为不易了。慕容博在旁观了许久,心中已大致明白刘飞扬拳法精髓,叫道:“国师,你我数十年不见,今日重逢,本是大喜之事,怎可为这小子多费精神。便让在下稍尽绵力,解决了这小子,再找个地方好好一叙离别之情。”说着,不待鸠摩智回话,纵身抢上,一掌斜拍刘飞扬肋下空当。
    鸠摩智心中微有不快,面上不露声色,说道:“慕容先生说得是。”双拳击出直攻刘飞扬胸腹。这下一来,刘飞扬独对当世两大顶尖高手,压力骤增,在两股强猛绝伦的掌力笼罩下,更是只有防守之力,饶是太极拳乾坤大挪移精妙无双,凌波微步独步天下,数招间也是连退数步。
    眼看情况不妙,刘飞扬心中正待抽身逃离,忽听一声高亢穿云的长啸声传来。刘飞扬听了精神一奋,大喝一声,双手齐出,凝运乾坤大挪移之法,将他拍来的掌力横移数分,对上鸠摩智随后而来的无形刀气,脚尖轻点,人已飘身后纵。只听砰的一声,鸠摩智、慕容博两力相撞,身子皆是一震,心中同是一懔:这小子竟还有如此功力。
    刘飞扬笑呵呵的对着二人道:“慕容老先生,鸠摩智国师,看来想要那本易筋经的人不在少数啊!”他这话拌着内力远远传出,表面似不知道来人是谁。实际却是告诉来人这两人的身份,他当然已听出发声之人便是萧峰,想必少林群僧也在不远了。
    慕容博和鸠摩智相对一眼,皆看出对方眼里的犹豫焦灼。若是寻常奇珍异宝,也不一定能入他们眼中,而少林易筋经响誉天下,却是武学一大瑰宝。慕容博假死藏身少林最主要便是想偷这本经书,要说其他少林武功未必在他本身武学之上,只能说是顺手为之。而鸠摩智好武成贪,于绝顶武学无不想收为己有。早前上大理天龙寺说是为求得六脉神剑的剑谱秘籍焚于慕容博灵前,其心那是路人皆知了。
    二人也知来人必也是位绝顶高手,但珍宝在前,实在难以舍却。鸠摩智道:“慕容先生,你我二人未必便怕了谁来,何不先拿下他,再做定计。”慕容博虽有犹豫,还是说道:“国师言之有理!”二人心念相通,便不再多言,复又欺身而上。
    刘飞扬暗道:就怕你们知难而退,你们不跑那是最好了。也是大叹人心贪婪,由此可见一斑,只是想道自己从萧峰手中接过易筋经时,也是贪念大起,想着法子还是和萧峰一起练了,还差点走火入魔而亡,自己也不比他们好多少啊。此一想法,电光火石间在刘飞扬脑海中闪过,二人掌力已笼罩周身,封死进退去路。刘飞扬撇下他念,提起精神,抱守元一,紧守门户,一时间二人也难已攻破他的防守。
    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刘飞扬此时武功柔是柔矣,但在当世两大高手紧逼下,终是难以久守。便在危急关头,一道雄壮的声音道:“慕容老匹夫,受我一掌!”正是后来赶到的萧峰,只见他脚步不停,疾冲而前,左手一轮,右手已呼的拍出一掌,正是降龙十八掌中的“亢龙有悔”。他出掌时,离慕容博还有十五六丈,只是他身法奇快,右掌伸直,掌力喷发而出时,又想前冲了数丈远,两人相距不过七八丈。
    慕容博自萧峰一喝,已生警觉,转身望去,但见一个虬髯大汉,相隔十来丈便是一掌拍来。那是萧峰易容后的模样,慕容博自是不认得,但见他身法快捷,声势非凡,也是不敢大意,双掌凝于胸前,暗暗警惕戒备。
    却不想萧峰一掌既出,身子不停,又抢前几丈,右手一划,又是一招“亢龙有悔”击出,后掌推前掌,犹如后浪激前浪般,汹涌蓬勃的掌力排山倒海压了过去。慕容博大惊,他绝没想到对方掌力竟能从这么远的地方重叠袭来,只一瞬间,他只觉胸口气闷难挡,对方掌力若怒潮狂涌,仿佛一道无形气墙向他推来。其势不可挡,斗转星移半点也用不上,心知此际只可避,绝不可挡,双手在胸前连划,护住身前要海,脚尖连点,人已飘身疾退数丈。见萧峰不再追来,这才立定,只见他一脸愤恨,眼中怒火狂烧盯着自己,却想不出他是何人。
    从慕容博初现身,刘飞扬发出啸声示意,萧峰在数里外闻得,便飞速赶来。只是荒野小道,崎岖交错,纵横难辨,萧峰费了好大的劲这才寻到这边来。在半山腰,听到刘飞扬故意大声传出的说话声,已知他不但面对慕容博,还有一位是吐蕃国国师鸠摩智。他虽没见过鸠摩智,但也听过其名,也知是位了得的人物,更是奋力赶上。从十来丈远处便见一黄衣中年僧侣和灰衣老者围着刘飞扬缠斗。不用说已知灰衣老者便是慕容博了,直接出掌逼开慕容博,也为刘飞扬解了围。
    这边鸠摩智也纵身退开,来到慕容博身旁,向萧峰道:“中原之地真是藏龙卧虎,不知阁下又是何人?”
    萧峰只是看了他一眼,复又盯着慕容博,沉声道:“你就是慕容博?”
    慕容博见刘飞扬笑嘻嘻站在萧峰身侧,想起刚才那刚猛无俦的掌力,心中一动,说道:“你是萧峰!”他自是知道刘飞扬和萧峰在聚贤庄当着天下豪杰的面,结拜兄弟。而萧峰既能瞒过老三老四的耳目,必是易容而行。只是他仍是想不到,萧氏父子已知道他便是当年挑拨离间的真凶。
    萧峰揭去脸上易容物,喝道:“不错,正是萧某。慕容老匹夫,还我娘的命来!”说着,抢身上前,一掌怒拍而去。慕容博惊道:“你说什么?”仓促间他哪想得到萧峰说的是雁门关那事。也知他掌力雄浑,右掌斜划而出,把他掌力一带,砰的一声击到旁边地上,土石飞溅,沙尘去后现出一个大坑来。左掌同时拍出,中途连换七八个手法,奥妙莫测,教人难以猜出他所击方位。饶是萧峰对他恨之入骨,也不由心生佩服,身子微侧,左掌自肋下拍出,正是一招“神龙拜尾”。
    旁边鸠摩智初时见萧峰竟无视自己的存在,心中暗暗着恼。他在吐蕃可是人人敬仰的国师,便是吐蕃国主见他也要给三分面子,便是到了大理天龙寺也是受天龙诸僧崇敬,何尝受过如此冷待。但看了萧峰几招,也不得不赞他武功了得,心道:人言“北乔锋,南慕容”真是名不虚传。这萧峰的掌力真是刚猛无双。
    丐帮降龙十八掌号称天下掌法刚阳第一,每一招使开来皆是气象万千,汹涌蓬勃。虽是就十八招,萧峰反复使来,每掌拍出皆是掌力如潮,直把慕容博裹在其中。慕容博还道萧峰如此发掌,必是大耗内力不能持久。谁知,萧峰连发数十掌,竟丝毫不觉气歇,反倒是他在萧峰绝强掌力包围之下,气息渐滞,身法也是大打折扣。需知,慕容博年纪已过六旬,精力自不比萧峰壮年,之前已与刘飞扬打了半天,内力精力也已损耗不少。而萧峰本身武功不在他之下,近来又练了易筋经,内力又有所精进,更兼面对杀母大仇人在眼前,体内血气如烧,潜在武功尽数用出,此消彼长下慕容博顿显不敌。刘飞扬在旁拍手赞道:“大哥的降龙十八掌真是天下无双!”